被保送清華的竹馬有嚴重的厭蠢症。
月考完,我拿著考了九十分的數學試卷向他請教錯題。
他看都沒看一眼,就罵了我句蠢貨。
我知道自己愚笨,所以對他罵了我近十年的口頭禪早已習以為常。
直到那天,總成績只有一百五十分的轉班生纏著竹馬要讓他給自己講題。
我本以為竹馬會大發雷霆。
沒想到,那個曾厭蠢到極致的他,沒有絲毫不耐給轉班生講起了最基礎的三角函數
我終於明白,原來他厭惡的不是蠢,而是我。
所以後來,班裡換同桌那天,我徑直地走向了年級倒數第二的校霸。
竹馬恨鐵不成鋼地問我為什麼。
「因為江野不會罵我蠢貨。」
「就因為這個?」
「對,就因為這個。」
1
我說完後。
許遲的眼底划過一絲怔愣。
又發出一聲極輕的嗤笑。
「施語,江野他不會罵你蠢,是因為他本身也是個蠢貨。」
當著這麼多同學的面,許遲的這句話說得實在難聽。
我紅著眼倔強地開口:「你憑什麼這麼說別人?」
許遲雙手插在衛褲的兜里。
眼神恣意。
「你確定要因為一件小事,就和我鬧成這樣?」
「不和我做同桌,誰還會給你講題?」
許遲掃了一眼我搬走的書桌,不容置喙道。
「施語,把桌子搬回來。」
「不要等我再說第二遍。」
氣氛劍拔弩張時,突然插進一道嬌軟的女聲。
「許遲,我可不可以和你做同桌啊?」
「我這次數學才考了 30 分,你幫我講講題好不好?」
轉班生於念念抱著一摞厚厚的書走上前。
她咬著下唇,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看起來很吃力。
卻是紅著臉,一臉希冀地盯著面色冷峻的許遲。
我垂眸盯著腳尖,將薄薄的衣料在手中攥成一團。
心臟仿佛跳到了嗓子眼。
我承認不和許遲做同桌有些賭氣的成分。
他只要說一句不可以。
我就搬回去。
可下一秒,於念念手中的那摞書就被許遲接了過去。
他開口了,聲音清凌凌的。
「走,我幫你搬東西。」
我愣在原地。
心臟好像空了一瞬。
2
我一個人費力地將沉重的桌子搬到了教室的倒數第一排——
校霸江野的旁邊。
上課鈴聲很快響起。
可江野依舊沒有回來。
講台上的數學老師滔滔不絕地講著課。
可我卻一點也聽不進去。
腦子渾渾噩噩的,心裡就像一團被小貓抓亂的線團。
目光總是不受控制地往許遲的方向看去。
他正低著頭神情專注地給一旁的許念念講著題。
細碎的陽光透過窗戶,將他的清俊的側臉映襯得格外柔和。
於念念咬著筆頭,一遍遍地追問。
他毫無不耐。
和前幾日,我拿著考了 90 分的數學試卷找他問題。
他卻看也沒看一眼,當著全班那麼多人的面大罵了我:「蠢貨,你煩不煩啊?」
「你這豬腦,給你講了你就會了嗎?」
「能不能別來煩我了?」
最後,將我的試卷撕成碎片的樣子——判若兩人。
洋洋洒洒的紙片自上而下地飄落。
當時,全班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
我難堪地咬著下唇,臉幾乎漲成了豬肝色。
如今,我死死盯著他們二人幾近挨到一起的肩膀。
胃部突然一陣絞痛。
我的眼淚突然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原來,許遲不是厭蠢、怕麻煩。
他只是厭惡我的蠢,怕被我麻煩。
3
教室的後門發出聲響。
身形高大的江野左手抱著籃球,右手拎著校服外套晃進來。
他看見一旁的我,右邊的眉梢挑了起。
「喲,稀奇!」
「我居然有同桌了。」
我匆匆別過臉,睫毛上還掛著懸而未落的淚珠。
講台上的數學老師熟稔地將一顆粉筆頭捻起,又精準地砸到江野的頭上。
「江野,遲到了,還不快點坐下來聽課!」
江野毫不在意地拍了拍頭上的粉塵。
以一種大馬金刀的坐姿坐在了我旁邊。
我聞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煙草味。
以及混雜著一股像陽光曬過被子的味道。
突然,他用胳膊肘毫不客氣地撞了我一下。
我扭過頭,卻見他盯著我面前那張被淚水暈染得墨跡模糊的試卷上。
他壓低了點聲音,帶著點嘲弄。
「不就是沒考好嗎,哭什麼?再哭這張卷子都快被你的眼淚淹死了。」
我怔住了,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用手死死捂住那張狼狽的試卷。
下意識地把自己的桌子猛地往旁邊一拉,和江野的桌子拉開了一道明顯的空隙。
「要你管!」我低聲嗆了回去,聲音還帶著點哭過的鼻音。
「呵,脾氣還挺大。」
他伸長手臂,用一根手指把我拉開的桌子又「哐」地推了回來,兩桌併攏。
就在這時,一道冰冷銳利的視線,如同實質的冰錐,從前排直直地刺了過來。
是許遲。
他不知何時停下了給於念念講解。
目光在看到江野抽走我桌面上的試卷時。
臉上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冷意。
4
放學時,我慢吞吞地收拾書包。
習慣性看向許遲的座位。
從小到大,我們一起上下學的習慣維持了近十年。
我不知道,我現在還該不該再等他……
正猶豫時,於念念正握著拖把向許遲走過來。
撒嬌似地開口。
「大學霸,今晚要不要陪我值個日,然後再一起回家呀?」
許遲伸手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框。
下意識地,看向了站在門口處等他放學回家的我。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許遲有嚴重的潔癖,他最討厭做值日了。
所以,從小到大他的值日,一般都是我替他做的。
高一那年,我痛經嚴重。
慘白著臉求許遲替我做一次值日,他卻頭也不回地道。
「施語,自己的事自己扛。」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就該幫著你。」
如今看著於念念,我忍不住地想,他應該會拒絕她的吧?
可下一秒,眼前發生的場景再次顛覆了我對許遲的認知。
他自然地接過於念念手中的拖把,關切地出聲。
「笨蛋,痛經腰疼,還要留著做值日。」
「坐著吧,我幫你值。」
於念念羞紅了臉,轉頭看向我細聲細語地說了句。
「可是你的小青梅,還在等著你回家欸。」
許遲頭也不抬地回了句。
「別和我提某些蠢貨。」
「影響心情。」
於念念轉頭,俏皮地朝我吐了吐舌頭。
「小施語,那不好意思咯,先借用一會兒你家的大學霸。」
我攥緊書包帶,立馬轉身逃離了這令人窒息的場景。
5
回家的路上,遇到幾個同班的同學。
她們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低聲地議論著。
「許遲最近是不是和施語吵架了?」
「肯定是,她們都互相換同桌了。」
「嘖嘖,許遲對施語多好啊,明明被保送了清華,學校都允許他不用來上課了,可他還是為了給施語輔導功課,一節不落地坐著,我要有許遲這種長得帥、智商高的竹馬,我做夢都能笑醒。」
「可我覺得許遲好像對那個插班進來的藝術生於念念更好吧?我今天還看到許遲幫她做值日了,還特別溫柔地給她講題。」
「你們還記得不那會兒於念念剛來的時候,總喜歡找許遲問題,但許遲根本懶得搭理她,後來就……嗐!果然男人都一樣,就喜歡好看的!」
「你們說許遲是不是喜歡……」
後面的話我沒再有勇氣聽下去。
加快腳步,徑直地超過了那幾個人。
6
回到家,我紅著眼放下書包,就躲回了房間裡。
然後將許遲從小到大送給我的那些禮物,全都整理了出來。
這些禮物,甚至只是他隨手寫給我的一張紙條。
可我都悉心保存了好久。
我想將這些禮物都扔了。
並下定決心。
和許遲撇清一切關係。
到了飯點,媽媽催促我:「小語,去叫阿遲來吃飯,他爸已經好幾個月沒回過家了。」
我脫口想拒絕,媽媽嘆氣補充道:
「我和你爸也是才知道,阿遲的媽媽前幾天結婚了,還懷了孕。」
「哎……阿遲的這對父母可真是造孽啊,從小把他一個人拋下,不聞不問。」
我愣住了。
突然又想到,前幾日我找許遲問題,他將我卷子撕爛,又讓我滾的事。
那時沒注意。
現在回想起來,好像當時許遲在看完手機後,眼睛就一直紅紅的。
然後一聲不吭地用校服蓋著自己的頭,睡起了覺。
原來……他是因為知道了自己的媽媽要結婚了。
還有了新的小孩。
7
我突然心軟了。
腦海里閃過了曾經和許遲在一起時一幕幕的畫面。
他這個人性格擰巴。
嘴又毒。
我考差時,他總會毫不留情地對我冷嘲熱諷。
卻又會在上課時老師當眾批評我時,突然用更高難度的提問轉移老師的焦點,替我解圍。
實驗課上,我不慎操作失誤。
許遲一眼發現。
在鎂粉粉塵爆炸前,毫不猶豫地擋在了我身前。
最後他後背被火灼傷,還不忘衝著懷裡的我罵了句。
「真的要被你蠢死了。」
我又自愈了。
又開始忍不住為他開脫。
他向來心高氣傲,或許這幾天,許遲只是因為我私自搬走課桌,和江野做了同桌。
才會這麼生氣?
8
為了避免尷尬,我隨便找了份卷子,鼓起勇氣敲響了對面許遲的家門。
他穿著家居服。
在看到我時,目光顯然呆滯了一瞬。
隨後很快地調整神色。
又變成冷冰冰的樣子。
「找我有事?」
我捏著卷子遞過去,剛要開口。
突然屋內有一道嬌滴滴的聲音傳出。
「阿遲,我做好飯了,快來吃吧。」
「你的拖鞋太大啦!我差點被絆倒。」
「誰來了?」
於念念穿著裸著雙肩的弔帶裙,儼然像半個女人站在許遲身邊探出頭。
於是,我未說完的話,瞬間被堵在了喉嚨。
於念念見來的人是我。
立馬擺手解釋,「施語,你別誤會啊,我來許同學家只是補課的。」
「順便看他一個人在家可憐,給他做了頓飯。」
「你要不要進來嘗嘗?我手藝還是不錯的——」
我怔了下,大腦一片空白,木訥地出聲。
「謝謝,但還是不了,我媽已經做好飯了。」
許遲的目光掃過我遞到他面前的那張卷子。
嘴角勾起冰冷的嘲諷。
「你不是有新同桌了嗎?還來問我做什麼?」
「我沒空伺候你這種三心二意的人。」
砰!
門被徹底合上的前一秒,於念念挑釁般地朝我揚了揚唇。
巨大的恥辱感兜頭澆滅了我心底最後一絲的希冀。
眼淚決堤,我轉身狂奔回了家。
然後抱著許遲送我的那一箱東西,扔到了樓下的垃圾桶。
以後我再也不要犯賤了。
9
心裡實在有些憋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