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上山時,恰好看見一個漂亮女人在溪水裡洗澡。
他抱著人家的衣服不撒手。
學著牛郎,要女人留下來給他當媳婦,否則不把衣服還給她。
對方羞答答點頭同意了下來。
哥哥帶她回家,我一眼就看到她身後有好多尾巴,身上還散發騷味。
告訴哥哥,他不僅不信,還打了我一巴掌。
「敢耽誤我娶媳婦,老子弄死你!」
後來,村子裡的騷味越來越重了。
1
我們村叫牛郎村。
十幾年前,這裡還叫懶漢村。
村裡的男人大多都是懶漢,眼看田地荒廢,也只想躺在家裡混吃等死,然後到了年紀,再娶個老婆伺候自己。
可賺不到錢,就娶不到老婆。
那時候有個懶漢楊全,家裡有田地,可是懶得耕種。實在餓到不行,就去山上采野果子吃。
結果剛上山,就在溪水邊撿了個貌美的女人,學著神話故事裡的牛郎,拿走她衣服,讓她留在村子裡給自己當媳婦。
那女人長得很漂亮。
媚眼一拋,就能將人的魂勾走,跟天上的仙女一樣。
惹得同村人眼紅不已。
因為這件事,村子裡的人索性就把村名改為「牛郎村」,幻想著自己也能夠撿一個天仙老婆。
可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人能夠撿到媳婦,有人說這只是一個傳說,又有人說是因為上一個來我們村的天仙死得太慘,所以天仙不喜歡我們這個地方。
總之,眾說紛紜。
而過去十幾年,雖然楊全叔還在世,但大多年輕一輩的人卻都不相信這件事,只當作是一個笑話來聽。
但那些年紀大的懶漢,依舊整天把「天上掉個天仙媳婦」當作口頭禪,掛在嘴邊。
而我哥,在村子裡是出了名的好吃懶做。
但爹媽寵他,一把老骨頭也不嫌累,每天一大清早就去地里干農活,就想著多掙一點彩禮錢,給他們的寶貝兒子娶媳婦。
至於我,丫頭片子一個。
還是爹媽因為三十多歲都沒有孩子,就想著先抱養一個,攢一攢這兒女福氣,這才將被丟在山裡的我撿回了家。
結果同年就生下了——哥哥。
至於為什麼不是弟弟,是因為爹媽覺得我根本就不配當他們的孩子,更不配當他們寶貝兒子的姐姐。
就連哥哥這個稱呼,也是我挨了好幾頓打後,被他們勉強認下來的。
是養女,爹媽還重男輕女。
沒有把我賣了換彩禮錢,也並不是因為他們對我有多少感情。
相反——
我十二歲那年,人都還沒長開。
爹媽就領著隔壁村那個滿口黃牙的陳瘸子過來,說只要用一頭牛就可以換走我,絕不講價。
至於為什麼沒讓我當哥哥的童養媳。
是因為我從出生起,左邊眼睛的瞳色就是紫色。
生了異瞳,被爹媽認為是不祥之人,但又因為抱養了我才有了哥哥,要是將我丟棄,會損了哥哥的福。
所以才捏著鼻子把我養大。
但是那天陳瘸子牽著牛來換我時,常年不出門的村長,卻突然來到我家門前。
一看見我,村長就立刻指著我的眼睛,滿臉嚴肅之色。
「這女娃,有一隻鬼眼!」
所謂鬼眼,就是能夠看見一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這樣很容易招惹一些乾淨的東西,尤其是跟我結婚的人,身上的霉運會越來越多,能不能活過三年都難說。
村長一向德高望重,從前又跟著道士學了幾十年的捉妖抓鬼之術,後來說命里有大劫,需要在家躲足十三年,直到今天才出了家門。
而我左邊的瞳色的的確確是紫色,和平常人的瞳色很不一樣。
因為這話,陳瘸子嚇得當場轉身就跑。
而附近幾個村子裡的人也都知道了我眼睛的事情,沒有一個再敢打我的主意,甚至平常路上見了我都敬而遠之。
所以,我沒法給哥哥換彩禮錢。
爹媽罵罵咧咧繼續養著我,給我安排最重的活,讓我吃最少的飯,甚至最後還把我趕去了豬圈裡住。我長到十多歲還沒有名字,整日丫頭丫頭混著叫,還是村長看不下去,掐了一把牆角根的鳶尾花。
紫色的鳶尾花和我的瞳色一樣,所以我有了自己的名字——鳶尾。
但爹媽還是整日喊我死丫頭。
也不肯讓我姓楊,打心底排斥我。
不過沒關係。
他們好歹生我養我一場,我始終是個知道知恩圖報的人。
所以當上山打獵的哥哥,帶回來一個美艷女人時,我一眼就看見了那女人身後有好多條尾巴,身上帶著似有若無的騷味。
那女人的尾巴在空中揮舞著,直接將哥哥籠在一層陰影里。
正常人類怎麼可能會有尾巴!
所以,我立馬就將這件事告訴了哥哥。
2
「哥,她有好多條尾巴,肯定不是人,是山裡的精怪!」
我把哥哥拉到一旁,悄悄告訴他。
哥哥起先也被嚇得一愣,畢竟我有一隻鬼眼,是村長親口說的,作不得假。
但條件反射,他立刻轉頭看著站在門口嬌滴滴的女人。
那女人真的很美。
皮膚細膩光滑,綢緞般的長髮披散在肩上,腰肢也軟,一顰一笑極具風情,非常容易勾人心魂。
果不其然——
那女人沖哥哥笑了笑,他立刻三魂就沒了七魄。
別提我和他說的尾巴,就連我的提醒,也全部都拋之腦後。看著那女人,眼睛恨不得掛在她身上,嘴角還流出了些許口水。
他轉身,再抬手,然後迅速打了我一巴掌。
「呸,賠錢貨!你要是敢耽誤我娶媳婦,老子抽死你!」
哥哥說這話時,又迅速在我小腹上踹了兩腳。
他看起來並不相信我的話,儘管我天生就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但他依舊只當是我故意想攪黃這件事,所以下手格外地狠。
我痛得倒在地上爬不起來,那個美艷女人裹著尚且凌亂的衣裳,站在哥哥身邊,眨著小鹿似的無辜眼睛,一副無知模樣。
但此時,她身後的那些尾巴卻揮舞得更歡了。
我嚇得有些哆嗦。
「死丫頭,你要是敢把剛才的話告訴爹媽,我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哥哥故意抬起手,做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威脅我。
我知道他並不是在開玩笑。
要是我在爹媽面前把剛才的話說出口,說這個女人身後有尾巴,爹媽為了這個寶貝兒子著想,肯定會把這個女人給攆走。
到時候,哥哥真的會打死我。
至於爹媽,也不會念著我的好。只會想著我讓他們的寶貝兒子生氣,要是打死我能夠讓他開心,也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
所以在這個家裡。
比起爹媽,我更害怕哥哥。
看著他威脅的眼神,我有些瑟瑟發抖,坐在地上不斷搖頭。雙手捂著自己的嘴巴,表示絕對不會泄露一個字。
畢竟,我想活著。
「哎喲,我的寶貝兒子哎,你怎麼生那麼大的氣?這死丫頭又惹到你了?媽替你教訓她!」
爹媽從裡屋一走出來,連忙就走到哥哥身邊,哥哥臉上還帶著些許對我的怒氣。
然後看見坐在地上,臉上還有傷的我,立刻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
媽彎腰,用她的指甲在我的胳膊上掐出了一個印子。
只掐了一點點肉,非常疼。
「媽,我在山上溪水邊撿了個媳婦回來。長得跟天仙似的,都說村子裡那個是傳說,看來是他們自己運氣不好,撲了個空。不像我,難得上一次山,就撿個媳婦回來。」
哥哥說這話時洋洋得意,立馬將那女人拽到自己身邊。
「爹、媽!我今天晚上就要跟她洞房!」
爹媽互相對視一眼,並沒有立刻同意下來。而是紛紛轉頭看一下我,想讓我確認一下,這個來歷不明的美艷女人,不是什麼山野精怪。
哥哥也立刻朝我遞過來了一個警告的眼神,就連那個女人,也意味不明地盯著我笑。
而她身後的尾巴,此時也越變越長,直接越過了哥哥,停留在我面前,甚至還故意圍著我的脖子不斷轉圈。
那一瞬間,我感覺到脖子處有涼風襲來。
還有怎麼都掩飾不住的騷臭,隨著靠近越來越清晰,讓我甚至都有些忍不住想吐。
我是真的很害怕。
害怕到最後只能夠不斷搖頭,來掩飾此時我內心的恐懼。
「這丫頭沒看見什麼,就證明這姑娘是個人。」
「既然是人,管他是哪家姑娘,今天晚上爬了我兒子的床,明天起來就是我家兒媳婦。就算她家人找過來,咱們也不給彩禮錢!一個破了身的姑娘,是沒資格要錢的。」
爹媽兩個人絮絮叨叨討論著。
而我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個在我面前不斷揮舞著的尾巴上。
揮舞過來時,我能夠聞到一股很明顯的騷味。
所以,是狐狸精?
3
沒等到天黑。
哥哥在山上撿到個媳婦的事情,瞬間就傳遍了整個牛郎村。
那些成日窩在家裡的懶漢,起先是不相信這件事的。
只是大傢伙都說得有鼻子有眼,成群結隊,來我家門前看熱鬧。那些懶漢難得從家裡爬起來,來我家就想看看究竟是個怎樣的天仙。
他們一人手裡放著幾顆瓜子,沒一會兒門口就堆上了許許多多的瓜子殼。
一個個腦袋全都探了過來。
那女人……哦,不。
哥哥讓我喊嫂子,嫂子此時正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爹媽說剛娶的媳婦身上晦氣大,需要曬一下午太陽,去一去晦氣,這樣子才不會給夫家帶來霉運。
自然,那些站在院門口圍觀的人,也能夠更加清晰地看見嫂子的長相。
「呦,這老五家艷福不淺啊!」
「這女人長得真好看,難不成真的是天上的仙女變的?」
「天上仙女怎麼可能會看得上楊二柱?」
「指不定就是人家運氣好,那個牛郎不也很窮嗎?不照樣撿了個仙女當媳婦,咱們村十幾年前楊全叔也撿了個天仙,雖然早早就死了,但那小臉我到現在還記得,跟二柱這媳婦長得一樣美,估計就是天上仙女來的。」
「天上真掉老婆?那我明天也得早點上山……」
「嘿!楊瓦,平時看你連吃飯都懶得吃,居然明天還要早起上山?」
「撿媳婦呢,還不得早點啊。」
「……」
村子裡的懶漢湊到一塊,七嘴八舌討論著。紛紛都在說明天誰要起得更早,這樣才能夠撿到媳婦兒。
我哥坐在嫂子身邊,故意當著那些懶漢的面,在嫂子臉上親了一口。
嫂子乖巧得像個木偶,任由我哥動作。
只是她身後的尾巴卻一直在我哥哥的脖子上打轉著,一圈又一圈圍著,感覺下一刻就能將他勒死。
我坐在豬圈旁邊,根本就不敢靠近這個嫂子。我完全理解不了村子裡這些懶漢,深山裡突然間出現個貌美的女人,雖然有可能是天上仙女。
但更多可能,不應該是山裡的精怪嗎?
但是這話我不能說,因為一旦說出口,哥哥肯定會拿著他手裡的棍子狠狠抽我一頓。
太疼了。
也有懶漢實在太懶,去山上撿媳婦也不願意。楊瓦直接扒在我家門口,厚著臉皮問我哥:「二柱,要不咱們認個親?以後你就是我哥,咋樣?」
牛郎村的女人很少,娶來的媳婦更少。
所以很多有兄弟的人家,家裡的錢也只能夠娶一個媳婦回來,就乾脆當兩個男人的媳婦兒。
後來漸漸成了傳統。
老婆,家裡兄弟都可以共享。
所以當楊瓦提出要認我哥哥當哥的時候,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我哥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從地上撿起塊石頭,毫不猶豫就朝著那個男孩腦門砸過去。
「去去去……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哩。老子好不容易有個媳婦,幹嗎要和你分?」
那懶漢被砸中了額頭,鮮血順著臉頰滑落。
但沒辦法,他也只能罵罵咧咧地離開我家門口。
而從頭到尾,嫂子始終都沒有開口說過任何一句話。只是那鮮血滴在地上,嫂子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彎腰用手碰了一下地上的血,然後抹在自己的嘴巴上。
紅艷艷的嘴唇,襯得她容貌更加艷麗。
她轉頭沖我哥哥笑了笑。
「好看!真好看!」
我哥痴痴笑著,立刻將嫂子打橫抱進了自己的房間。
「啪」地一下,關門聲簡直不要太大。
我有些擔憂地看著哥哥緊閉的房門,最終還是無奈地回了豬圈。
4
一夜無眠。
隔天爹媽就讓我去地里鋤草,連早飯都沒讓我吃,就直接將我攆出了家門。
我餓著肚子,扛著鋤頭正準備去地里。
結果在小路上遇見了出來遛彎的村長,他面容十分慈祥,七十多歲的年紀卻不見絲毫老態,甚至頭上連一根白頭髮都沒有。
「鳶尾丫頭,去地里啊?」
和平常一樣地關切問候,我笑著點點頭。
原也沒什麼。
而就在我跟村長擦肩而過時,他卻突然臉色驟變,接著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直接攔住了我的去路。
「你遇見什麼了?」
他開口,我沒有太聽懂。
他或許是看見了我眼裡迷茫,又繼續說:「你身上有狐狸的騷味,對方道行絕對不淺。」
狐狸、騷味?
我心裡咯噔一聲,立刻反抓住村長的手腕。扭頭看了一眼我家的方向,然後拉著村長去了旁邊的草垛,壓低聲音開口:「我哥昨天從山上小溪里撿了個女人回來,那女人身後有很多尾巴,我也聞到了騷味。所以,她真的是山野精怪,是狐狸精嗎?」
昨天村長去了鎮上,還不知道我哥哥已經有了媳婦。
他神色嚴肅:「你哥跟那個狐狸精,是不是已經睡過了?」
我點頭。
村長抬手在自己的額頭上拍了一下。
「糟了,那狐狸是想吸你哥哥的元氣,長此以往,你哥那條小命都保不住!」
聽到這話,我連忙拽住村長的胳膊,語氣幾近哀求:「村長,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救我哥哥?」
村長伸手拍了拍我手背,然後將我帶去了他家。他從柜子里拿出了一張黃符,那符上畫著我看不懂的字,接著他將那張符交給我。
「這狐狸能化為人形,少說有幾百年的道行。硬拼的話,咱們肯定拼不過,但你可以先將這個符化在水裡,將符水讓她喝下,她就會短暫失去所有法力,到時候我再想辦法送她回歸山林,不讓她再害人。」
雖然有些害怕,但是為了哥哥的性命,我還是點了點頭。
5
怕那個狐妖會害我哥哥。
我沒去地里,而是直接帶著那張符一路小跑回家。
結果在轉角的時候撞到了人,對方哎喲一聲,我也整個人撞得直接跌落在地,手裡攥著的符也順勢落在了地上。
我連忙伸手去撿,但對方比我的速度更快。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將那張符撿了起來。
「這是我的!」
我忍不住叫了一聲。
一抬頭卻發現眼前被我撞到的男人,就是村子裡的楊全叔。
十九年前,楊全叔在山上撿了個天仙媳婦回來,從此懶漢村正式改名為牛郎村,他也成了全村人最羨慕的男人。
但是好景不長。
他和天仙媳婦相處不到三個月,那女人就因為意外溺水死亡。
而楊全叔也因此悲痛欲絕,一個人搬去了村子的最東邊,整天都窩在家裡面,守著天仙媳婦唯一的一張照片度日。
「這東西誰給你的?」
楊全叔看著手裡的那張黃符,本就嚴肅的面龐,此刻更是板正到了極致。
我有些害怕他,又想起他當初跟我哥哥一樣,也是從山上撿的媳婦,也有可能是狐狸。
但……如果是狐妖,怎麼會意外溺水死亡?
或許他的天仙媳婦真的只是個普通人,又或者真的是天上的仙女。
見我遲遲沒有回答。
楊全叔完全不顧我身上的髒污,拽著我的胳膊,直接問:「這是不是村長給你的?」
「你怎麼知道?」
幾乎是條件反射開口反問,所以當我想要捂住嘴巴的時候,已經為時晚矣。
哥哥娶了個狐妖回家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但現在……
沒等我準備好措辭,楊全叔又自顧自開口詢問:「村長是不是說你哥哥新娶的媳婦是狐妖?」
我心裡咯噔一聲,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他——
為什麼也知道這件事情呢?
「楊全叔,你之前那個天仙媳婦,也是狐狸變的?」
不然怎麼會知道村長告訴我的事情,除非當初他那個天仙媳婦,同樣也是狐狸變的。
這是唯一能夠解釋得通的。
楊全叔臉色變得很是難看,眼裡更是帶著十足的怒火。他死死捏著那張符,眼底幾乎是徹骨的恨。
「什麼狐狸?這一切都是村長的謊言,包括這張符紙,也根本不是什麼驅妖邪的,而是用迷藥製成的符紙模樣,丟進水裡就會變成迷藥,人喝下去過後就會失去意識。」
楊全叔微微停頓,然後直接握住了我的肩,一字一句道:「村長,是想通過你給你嫂子下藥,然後把她賣給人販子!他……想用你的天仙嫂子,賺大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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