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正要喝湯呢,左手小指卻突然出現了一條紅線,端著湯的孟婆一怔,隨即厭煩道:「又是冥婚,都什麼年代了,迷信!」
她拿出一把破舊的剪刀,對著紅線就是咔的一下——
剪刀斷了!
孟婆大驚,瞪圓了眼:「我的九幽剪!怎麼可能,這可是仙器!」
還仙器呢,看這上面的銹,多半是年久失修了吧。
不過我不敢說話,萬一她不給我喝湯,我得在這冥界玩好久呢!
我抬起手,那根紅綠交織的線細細的,看起來一扯就斷,又泛著一縷金光,似乎有些不同。
「這是哪來的爛桃花?婆婆,你沒有別的剪刀了嗎?」
我問得禮貌又客氣,但是孟婆一點也不友好,她生氣地說:「你當仙器是什麼十元三件的東西嗎!」
「呃……那怎麼辦?」
「要麼你在這等你的冥婚丈夫,運氣好的話他很快就來了,不過我看這紅線生機勃勃,你那老公多半是個大活人,可有得等呢!」
我去!我不等!
這種戀屍癖的變態,可別挨本小姐!
「還有別的辦法嗎?我想自由戀愛。」
「那萬一是你陽間的情人捨不得你呢?」
「我沒有,就算有,我們有緣來世再見,何必搞這齣,當時不珍惜,現在也不必了!」
「喲,你倒是乾脆!」孟婆目露讚賞,「多少人困在這個情字里出不來,剪線剪得哭爹喊娘的。」
於是她帶我去找冥王,這一般鬼可見不到。
冥王穿著一身高中生運動服,擼了擼額前那縷非常有型的長髮,從一堆卷子中抬起一張略顯稚氣的娃娃臉:「來本殿述事需先挨三十大板,拖下去執行!」
「啊……等等……」我大驚,我再考慮一下……
啪啪啪……小鬼差雷厲風行地打了我三十個手板。
好痛……
我捂著手,嗚嗚嗚嗚……
冥王抬起頭:「別哭了,有事快說,快考試了我還得做題呢!」
哈?冥王難道要參加高考嗎?
孟婆:「殿下,人間的高考很難啊,您真的要……?」
還真是高考?!
「我不管,我要和妙妙上同一所大學!」
我徹底忘了哭,這熟悉的青春文學?
他聽了孟婆的描述,大手一揮:「大白,你帶她去人間一趟,了斷孽緣。」
一個白衣的男人走到我身邊,將我一個提溜,我的意識瞬間模糊。
「小意小意,起來了,上課要遲到了!」
我茫然地睜開眼,我是誰我在哪?
「小意,你怎麼天天賴床,雖然我們是閒得掉渣大學生,但是點名還是得去啊!」
哦對了,早上是秦大王的課,這可不能耽誤!秦大王獨斷專行,想掛你就掛你,分分鐘讓你體驗重修的快樂!
我清醒過來,連忙起床,妝也不擼直衝教學樓。
正當我一隻腳快踏進教室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叫住了我:「小意,你還記得我嗎?」
我看著眼前陽光帥氣的大男孩,心口猛跳了好幾下,暗暗驚艷。
林辰這顏值什麼時候飆這麼高了?
來的是我一直暗暗欣賞的校草林辰,神仙的顏值,無辜的氣質,正長在我的審美上。他總是這麼的謙虛,試問這個學校有哪個女生能不記得他?
「啊,你好林同學,有什麼事嗎?」
我揚起友善的微笑,忍住內心的悲涼,教室里剛剛點到了我的名字,是秦大王……
我安慰自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林辰晃眼地對我一笑,突然從身後拿出了一枝碩大的玫瑰花:「有,我想正式追求你,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什麼?」
「請你做我靈魂的伴侶,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是永遠。」
哇!!周圍響起了一陣起鬨的聲音。不怪大家沒見識,實在是這告白太上檔次了,簡直趕上求婚了……
等等,求婚?
我好像想起了什麼,腦中掠過一絲光,周圍景物一下模糊變暗。只看到林辰吃驚地看著我,他吃驚的樣子也真好看,但好像越看越陌生……
好像突然關了燈一樣,周圍好暗,面前有個白色的人,我費了好一會才看清,是大白!
記憶一下回歸了,我不是早就畢業了嗎?林辰雖然很帥,但是我們學生時期根本沒有交集,我也就花痴過他,早就連他的長相都記不起來了。
「你沒事吧?」大白溫和地問我。
「好像沒事,但是又很不對,怎麼回事?」
大白示意我看看周圍:「大意了,我們進了結界幻境,對方道行很深而且是有備而來,看來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
我們被一個狀似透明的玻璃圓罩罩住了,頂上居然掛著一個小燈泡,那亮度頂多五瓦,光線被濃稠的黑暗吃掉了不少,顯得幽幽的。
「我們不是要去人間嗎?怎麼會進了這個幻境?」
「有人中斷了我們的空間跨越,把我們困住了。」
「……這也行?他想幹什麼?」
「如果這個人是跟你冥婚的人,那麼他多半是想過條明路。」
冥婚是上不得台面的,尤其是我這種一方一廂情願被繫上一根線的,冥界早在幾百年前就定規矩了,一律咔掉,免得耽誤轉世滯留冥界。
也就這些意難平的凡人還時不時搞一下,聊做安慰。大白和冥王見多了,以為是小事情,誰知踢到鐵板了。
想要冥婚貨真價實,就要雙方在你情我願之下結合,生米煮成熟飯,那就是老天也得認這門婚。
「現在怎麼辦?」我皺眉,非常不好這口,「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也不想和他過什麼明路啊!」
「保持清醒,我現在施法聯繫冥界,在我回來之前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要再陷入幻境。」
「你要走?」我大驚。
「這個結界對我沒有限制,我可以出去探路,但是待在這,法術使不出,我也無法打破它帶你走。
「而且周圍不知是哪個空間,待在這裡太被動了。」
「你不會丟下我自己走了吧?」
「……怎麼可能,我可是叫大白,你沒看過電影嗎?」
「你是叫那個大白嗎,難道不是白無常的大白?」
「呃……都差不多吧……」
「……」
他剛一出去,結界就亮了一下。
「糟糕!」
大白連忙返回,卻發現結界對他關閉了,他進不來了!
緊接著盪起一陣漣漪,我幾乎一頭栽倒,陷入了幻境。
男人果然靠不住,就算是男鬼也一樣。
「阿意,抬腳。」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坐在床邊,眼前有個烏黑色的頭頂,見叫我不動,他抬起頭。
一張清貴絕世的容顏瞬間點亮了我的眼睛,這張臉皮膚無瑕,輪廓屬淡顏系,每一處線條都很柔和,但眉眼又十分艷麗,鼻樑修挺,唇形精緻又帶著幾分冷峻,眉宇間卻有著不合年齡的凝重,反差感拉得恰到好處。
原來是我的皇叔南宮清越。
「很困嗎?」他揉了揉我的腦袋,掌心的溫度讓我更想睡覺了。
「今天可不行,大典遲到了會受罰的。」
他幫我穿好鞋襪,攔腰把我抱起來:「我們先上步輦吧,今天陛下登基,你要小心些,萬不可行差踏錯,知道嗎?」
「好。」
「皇叔。」
「嗯?」
「他會殺你嗎?」
他腳步停了一下,然後又若無其事地道:「當然不會,我們是親人。」
「可是他殺了父皇。」
「……那是因為你父皇阻止他和若離在一起,你知道的,他一向喜歡若離。」
「那,他們不可以在一起嗎?」
他又沉默了一會,這次比較久,到上了步輦才柔聲對我說:「阿意還小,這些事先不忙著知道,以後皇叔再告訴你好嗎?」
其實我已經十二歲了,又有什麼不能知道呢?皇叔也不過比我大四歲,他是我父皇最小的弟弟,跟我的太子哥哥南宮成烈同歲。
太子哥哥喜歡二皇姐南宮若離,可他們是親兄妹,父皇不允許這種醜事出在皇家,便把二皇姐削去皇籍,驅逐出宮。他恐怕做夢也想不到,會因此被自己偏愛的兒子一劍穿心,屍體做成乾屍,在龍椅上端坐了好幾天。
這幾天裡,拍案而起的官員都死了,膽戰心驚的官員都逃走了,太子的親兄弟也全都不見了,看著龍椅上日漸發臭的先皇帝,誰還敢?國不可一日無君,今天,喪心病狂的太子就要登基,並立後。
是的,皇后就是二皇姐,新帝說先帝已將她逐出皇族,所以她就不是他的姐姐,當然可以娶了!
「陛下英明神武!」一群官員在皇權之下跪拜。
美麗的二皇姐施施然接受了冊封,只是笑容有點冰冷。
天氣確實很冷,我悄悄靠近皇叔,牽住了他的手,暖暖的。
對百姓來說,新帝的代名詞,便是荒淫。
貌美的少女流水一樣地被送進宮,有時候還有一些少年,然後又送出去,橫著的。他很少處理國事,但處理起來十分有效率。
一個字:殺!
我戰戰兢兢長大,生怕他殺我,更怕他殺皇叔。母妃在冷宮縊死後,皇叔是唯一關心我的人。
後來二皇姐把新帝調教得很好,後來皇叔也把二皇姐調教得很好,皇叔就隱隱成了小南國的權臣,逐漸把持朝政。
我生氣了,又聽到宮人說皇叔與二皇姐的閒話,衝出去找皇叔,下人說他應酬去了。
我不管,我今天一定要找到他,不要問為什麼,我就是要找。
衝進南都最大的酒樓,我看到俊美的皇叔坐在一眾顯貴的中間,眾星拱月之勢,我雖不都認識,卻也知道幾個人的關係錯綜複雜,氣氛暗潮洶湧。
皇叔一身深藍色的常服,乍看低調,細看華麗,金線刺繡著一隻瑞獸,從左前胸一直繞到後背,襯得人更是貴不可言。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皇叔微蹙著眉頭,只聽不言。
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了皇叔的處境。
他們都在逼他,都在為難他。
可皇叔能做什麼,他們輕輕一句話,皇叔便要拿性命去搏。他能夠活著就很不容易了,而且,他還要照顧我……
我心中一痛,我真沒用。
突然他看見了我,起身過來,抓住了想跑的我。
「皇叔,不要再委屈自己了,二皇姐根本就不像表面這麼和善,你離她遠點!」
「這是怎麼了?」他收了收我耳邊的碎發,「我知道的,皇叔有分寸。」
我啪的一下打開他:「你是什麼皇叔,你才比我大幾歲!」
不顧他有些受傷的樣子,我轉身就走!
我不要你這樣保護!我想你安全!
二皇姐生辰的時候,我穿著母妃的舞衣,跳了她生前常跳的、我父皇最喜歡的舞,新帝看得忘了身邊的二皇姐。
二皇姐的笑容燦爛到有些僵硬,她應該知道了,帝王之愛不可固,如我母妃曾經知道的那樣。
第二天她宣我,說要跟我敘姐妹情。
呵呵,這東西沒有,但我們可以有共同的目標。
她罰我跪一夜,剛入夜,我的皇帝哥哥便隻身來找我。第二天一早,登基不過三年的皇帝便被發現死在龍椅上,那坐姿,跟他曾經製作的乾屍一模一樣。
二皇姐適時地站出來,痛指南宮成烈是個偽帝,弒父篡位,逼娶親姐!如今身死,定是因為暴行逆天,父皇和祖宗顯靈降下的懲罰。
不得不說南宮若離的演技很好,楚楚可憐,破碎感拉滿,滿朝的男人信了。
不信又怎樣,死都死了,何況不死也是個禍害。
南宮若離命人從南宮成烈的身上搜出了一份遺詔,她十分慷慨地讓人直接遞給了百官。
因為她知道,上面寫的是由她繼承皇位,登上女帝之位!
百官看後震驚:「竟傳位給公主?」
南宮離難掩激動:「父皇的兒子已然盡喪偽帝之手,也許偽帝死前醒悟,想給父皇一個交代吧!」
「公主雖是女子,但血脈一樣高貴,君王本是世間至尊,又何分男女?」
好一派義正詞嚴,只是她好像誤會了什麼,官員把遺詔展開:「陛下……哦不,先皇傳位給公主南宮若意。」
「什麼!不可能!」南宮若離驚得忘了哭。
是不可能,她準備的遺詔被我換了。她平時可能沒那麼粗心,但這事情辦得比較倉促,她又急於成事……
南宮若離一想就明白了,氣急敗壞地拔下簪子朝我撲過來:「你這個賤人!」
我嚇得臉色蒼白,一柄長劍從她背後刺穿了她的胸口,她傾城的容顏一下凝固了,是皇叔。
「竟敢行刺新帝,當誅!」他好看的嘴唇上下頜動,輕易定下了我的皇位。
我愣住了……
夜,我穿著奢華的寢衣坐在精工細雕的拔步床上。皇叔來了,還是一身朝服,想必是忙了一天,收拾我的爛攤子。
他看著我欲言又止,想生氣,又狠不下心,終究還是蹲下來,想幫我穿上鞋。但我縮回了腳,他的手頓住了。
「為什麼?」他問。
「……」
「你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你自己知道嗎?
「皇位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我沉默。
我也想天真無邪,但生活在這樣一個皇宮,可能嗎?
也許我的沉默不語觸怒了他,他突然一把將我拎起,逼著我跟他對視,雙手的力氣幾乎要將我手臂捏碎。
「你到底要如何?」
我皺眉,想掙脫,可惜只是讓他抓得更緊。
「你真的想坐這皇位?你以為權勢這麼好得?小南國早就搖搖欲墜了,隨時會被吞併,破國只是時間問題,否則那麼多世家顯貴甘於屈居在南宮成烈這個廢物腳下嗎?他只不過是世族推出來的擋箭牌,現在你代替了他!」
我眼睛紅了,不知是因為手臂被抓得太痛,還是開始害怕了。
他本就不忍心責我,平靜了下來,四目相對的時候,氤氳的氣息突然讓氣氛變了,有一種酸澀的感覺在心裡仿佛醞釀了很久,突然迅速地發酵了起來。
這不對。
他看我的眼神,不對。
「皇叔,」我喚著他的稱呼,「不可。」
不可什麼,為什麼不可,難以言說。
他卻仿佛聽懂了,「是不可,還是不願?」
他反問我,美麗的容顏像易碎的玫瑰,但若伸手呵護,必受荊棘所傷。
「我……」不知。
眼前晃動,一切突然模糊了起來,皇叔錯愕的樣子逐漸看不清……
「啊!」我大叫一聲,坐了起來。
「我是誰,我在哪?」
「問得很好,說明你還沒徹底被迷暈,雖然也差不多了。」
大白還困在結界邊緣,一個玉白色牌子在他面前化成了齏粉。
「這次是什麼幻境,碰到了什麼人間尤物,害得我消耗了一個閻王令才把你拉出來。」他一臉肉痛地收回視線,看來這個玉牌是個好東西。
我心下愧疚:「剛才是你用法寶把我拉出幻境的嗎?」
「那除了我還能有誰呢,我的閻王令啊!!!」大白捶胸。
「謝、謝謝你啊……這個法寶真的很厲害,如果不是你,我說不定就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