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整日繁忙不已,就給我提供了機會。
我開始利用一切可趁之機尋找醫館名醫的秘密。
但一月後,我探尋完醫館內最後一處牆角,無奈的朝系統開了口。
「統子哥,給點提示唄,毫無頭緒啊。」
系統『滴』的一聲啟動,射出一條隱約的紅線,線的盡頭指向杜衡,後又折返回來落入我的手中。
也就是說,杜衡是主要的突破口?
我一個箭步移至坐診室,在杜衡身旁細細打量起來。
杜衡正在給人看診,神情嚴肅。
但此刻的他,眉目緊皺,嘴唇發紫,面露疲憊之態。
他看起來有些不太好。
果然,下一秒,杜衡切脈的手微微一頓,呼吸急促,自嘴中吐出一口鮮血來。
隨即,他身體晃了晃,閉了眼,向後方倒去。
眾人驚呼,而我趕忙上前扶住他,一手迅速切脈。
脈搏強弱交替、心悸、氣喘。
是嚴重心衰,有死亡的風險。
我靠,你小子別開玩笑。
我剛找到任務重點呢,你小子別給我死了啊。
7
我慌張地將杜衡扶至床榻,喚來荊大夫替他醫治。
荊大夫切脈落針配藥行雲流水,仿佛這件事已經做過上萬遍。
我焦急詢問。
「師傅,師兄如何了?」
荊芥穗長嘆一聲,緩緩開口。
「你師兄的毛病啊,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從小心臟便不好,但偏偏是個學醫的好苗子,自身拚命也努力。」
「我們本不願他過度勞累天天坐診,但拗不過他的性子。」
說著荊芥穗又長嘆一聲。
「這孩子,好好養護的話,許是還有些年歲可活,但若還如今天這般,怕是……」
怕是什麼,分分鐘噶掉嗎?
不要開國際玩笑!
那我的任務怎麼辦?
不行,杜衡以後不准繼續坐診了,我綁也要把他綁在床上。
荊芥穗走後,我利用系統自帶的醫療自查功能探查了杜衡的心臟。
若是從小就進行中醫調理還不能治好的病,那估計是器官本身出了點問題。
果然,系統顯示杜衡心臟的房間隔缺損了大概16mm。
娘啊,房間隔總共就26mm長,這哥就缺損了16mm,他怎麼活下來的啊。
我趕忙向系統兌換了一些維穩心臟的藥品來穩住杜衡的身體,後焦急翻閱西醫知識。
「再這麼下去他肯定會噶的,不行,我得看看西醫那邊有沒有什麼辦法。」
話音未落,床榻之上的杜衡睫毛微顫,睜開了雙眼。
他緩緩抬眼望來,輕聲詢問。
「阿鳶,你方才說的西醫,是何意?」
8
見他詢問,我也無意隱瞞。
「西醫是我家鄉那兒的另外一種醫學體系,其以還原學的觀點來研究我們人體的生理現象與病理現象,並且借用大量輔助工具進行救治,藥物多為化學合成。」
杜衡靜靜地聽著,思慮良久後開口。
「輔助工具,類似我們的毫針嗎?」
我抬頭回憶了一下,用自己的理解描述給他聽。
「唔……似乎跟毫針不太一樣。他們的儀器,有那種能夠透視人體內部骨骼器官的、有那種能夠聽見肺部或者心臟聲音的、還有那種能夠製造氧氣的,啊氧氣就是我們人類呼吸必不可少的一種氣體……」
杜衡聞言,眼睛肉眼可見的一下一下亮了起來。
「這般奇妙,那在何處才能見識到?」
「那可能暫時見不到誒。」
我有些遺憾的回答。
見杜衡剛亮起的眼眸又黯淡下去,我不忍繼續開口打擊,於是岔開了話題。
「師兄,你的身體很不好。」
聞言,杜衡睫毛微顫,清冷眉目染上些許無措。
「我知道。」
「那往後你能好好休養嗎?我來替你坐診。」
我試探性的開口詢問。
但下一秒被他拒絕。
「不可。」
「為何?」我窮追猛打。
杜衡蒼白的臉頰此刻面露堅定之色,剎那間,仿佛與我父親當年倔強的面容重合。
「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故更應該將重心放在治病救人之上。」
此話一出,我呼吸一滯。
一瞬間,似有重鼓撞擊我胸口,酸澀情緒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不知不覺中我的淚水已經在眼眶內打轉。
透過杜衡的臉,我望見十幾年前除夕夜時拋下全家奪門而出的父親。
那時,我跪坐在房門外的地板上扯著他的褲腿大哭著求他不要走。
但他沉著一張臉,將我的雙手狠狠拉下,只留下一句話。
「小鳶,爸爸有必須要做的事。」
「我們時間不多了。」
那日後,我就在家裡數著日子等啊等,想像著爸爸又會像從前那般,在下班後買個漂亮的小玩偶來討我歡心。
但再次見面時,他被裝在了一個小小的盒子裡,變成了一捧骨灰。
那時我並不知道「死」的含義。
只知道,往後我沒有爸爸了。
除夕夜的那次哭鬧爭吵,原來是永別。
早知如此,我肯定乖乖的。
但此刻,我的情緒決堤,將十幾年前的疑問與不滿全盤托出。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固執?難道比起你的生命而言,那些病患更加重要嗎?這又與你何干呢?」
杜衡沉默著抬眼望向日光下嬉笑打鬧的孩提。
日光如綢緞般傾泄,籠住幼兒明媚的笑臉。
「我不知道。」
我聽見他輕聲開口。
此刻有微風拂來,蟬鳴鳥叫,樹葉作響。
杜衡溫潤的嗓音連帶著十幾年前父親想要告訴我的那份答案被一同送入我耳中。
「我只是想救人,這是醫者的責任。」
只是,想要救更多的人嗎。
說罷,他起身繼續走向診室。
但這一次,我沒有坐在地上哭喊叫鬧。
我抬步追了上去。
9
那日後,我開始跟在杜衡身後學醫,順便監督他的不良作息。
瘟疫來勢洶洶,傳播速度極快且病灶複雜,若是處理不當很容易反覆。
在每日高強度的訓練之下,我從一開始的慌亂無章到如今逐漸變得得心應手起來。
偶有閒暇時,杜衡總會繞著圈子來套我的話。
「阿鳶,你再同我講講西醫罷。」
這日午膳時,杜衡將食盒中的雞腿挑出來,送入我碗內。
他的狹長鳳眼裡透出些許討好的意味。
我撇撇嘴將雞腿丟回去,本不願繼續同他講話。
但腦內靈光一閃,我拍下筷子又將雞腿搶了回來。
好機會,這是個套話的好機會。
「你想了解西醫,可以。我們交換問題,不吃虧吧?」
他見我終於鬆口,也連忙放下筷子,湊過頭來。
「一言為定!」
我一臉奸相的摩梭著下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杜衡幾圈,思踱著要從哪兒問起。
系統給予的任務重點在於杜衡,那我要趁這次機會把杜衡扒得連皮都不剩。
「那我先問,杜師兄你家住何處,家中幾口人,父母兄弟可還安好,可有婚嫁?若無婚嫁可有意中人啊?」
我雙手交疊身形後倚,一副霸總模樣靜待杜衡作答。
圍觀的百姓見狀,紛紛笑鬧起來。
「阿鳶,你是在查戶口嗎?你這般關注杜大夫,難不成是對他有意?」
「要我說啊,杜大夫與阿鳶郎才女貌,可謂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啊。」
我聽出百姓們打趣的玩笑,伸出食指意味深長的朝他們揮了揮。
「別問,問就是愛上了。」
此話一出,四下大笑,而杜衡在眾人善意的笑鬧中紅透了臉頰。
他瞪了我一眼,隨後緩聲開口。
「我家住臨安鎮,家中五口人,暫未婚嫁,也無意中人。」
見杜衡乖乖作答,我窮追猛打道。
「師兄你早已弱冠,怎還不婚嫁?伯母不著急嗎?」
提及婚嫁之事,杜衡的臉微微變了一變。
他突然沉默下來。
良久,我聽見他冷聲開口。
「該我問了。」
喲呵,提起婚嫁這麼羞澀?
難道這就是任務脈門?
我雙手一叉,撅著嘴巴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你的問題先存著,我問完了你再問,師兄,你先回答我上一個問題。」
圍觀者的目光和我的目光此刻就像是加強版的電燈泡,個個瞪著眼睛想要吃大瓜。
但杜衡卻徹底沉了臉。
他抬眼朝我望來,眸中是化不開的哀傷。
「我娘不會催婚,因為六年前她已經離世了。」
此話一出,我心裡咯噔一下,愧疚感頓時湧上心頭。
我真該死啊,居然還反覆提起別人的傷心事。
「不好意思師兄,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我趕忙低頭道歉。
杜衡低頭不語。
但不一會兒的時間,他仿佛是想到了什麼。
杜衡一把將我帶入內室,似是抓住了我的愧疚情緒,他的語氣中帶著些許興奮。
「阿鳶,該我問了。」
「你能讓我看看你前些日子說的那些西醫儀器嗎?哪怕是圖紙也行。」
這些日子形影不離的相伴,讓我漸漸對杜衡卸下了防備。
所以在病人十分緊急的情況下,我會在他面前使用系統的一些功能來輔助我們治人。
比如,呃,隔空取物。
他對於我的這些能力應當是有所察覺,所以現下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唔,想看西醫儀器啊。
我翻出系統的兌換欄。
實物立體投影1萬晶核一次。
行吧,今天的消費就讓鳶姐買單。
誰叫我剛剛說錯話戳人痛處了呢。
10
於是,我用晶核兌換了醫療器械的實物立體投影。
素材下載完畢的瞬間,一台台精良先進、縝密卓越的醫療器械霎時擠滿了房間。
我感受到身邊人的呼吸急促起來。
杜衡望著一台台精密的儀器,漲紅著臉,像膽怯的孩童般,顫抖著手想要去觸碰,卻又害怕狀的抽離。
躊躇良久,他終於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在了一台醫用核磁共振成像設備之上。
看著身著長衫的杜衡與充滿濃郁現世氣息的醫療器械會面,我竟不覺違和。
現代西方醫療器械穿越了千年的時光與古時醫術精湛的少年醫者相遇。
似是終日的有所期待與盼望得以償願,少年醫者雖觸碰不到那些虛無光年,卻自那些光年中,有幸望見未來醫學的磅礴力量。
他內心震動,久久無法言語。
杜衡穿梭在一台台儀器之間,左碰碰右瞧瞧,滿目的驚奇喜愛。
終於,他於一顆躍動的心臟前駐足。
「這是何物?」
我看著以3d全息投影方式呈現出來的「人工心臟」,為他解釋道。
「這是人造血府。」
「在我的家鄉,若是有人這兒出了大問題,是可以進行血府移植的。」
聞言,杜衡的眼神大亮,激動地指著它。
「那我的病在你的家鄉也並非絕症對嗎?」
我歪歪頭,思慮了一會兒,回答道。
「嗯,有治癒的可能。」
他頓時又興奮起來,連忙跑過來拉住我的手。
「好阿鳶,告訴我在哪裡能買到這些儀器,無論多少錢,師兄都買。」
杜衡的目光熾熱,帶著讓人無法拒絕的懇求之意。
但我只能潑出一盆冷水。
「這是幾千後的產物,是買不到的。」
「並且以我的能力將它們展示出來也僅有半炷香的時間,現在時間快到了。」
在我話音落下的那一霎,房間內那些儀器便開始逐漸消散。
杜衡看著一件件精良的醫用器械分崩離析,快步上前焦急的想要伸手抓住一些。
但他一伸手便碰見虛無。
杜衡悵然若失的立於屋內,無措的看著它們一點點消失殆盡,恍若剛剛那場跨越時空的會面不過是夢幻泡影。
良久,我見他身形顫抖,面龐有淚珠滑落。
他朝我望來,眉目中惋惜與艷羨無限增長。
「阿鳶,你生在了好時代。」
是的,我生在了好時代。
科技日新月異,道路四通八達,行事迅速便捷。
但科技發展的背後,是許多複雜病灶的一一顯現,是一座座燈紅酒綠迷人心神的高樓,是馬路之上疾馳而過帶來污染的車流,是愈發淡漠的人情與社會。
現世偶爾叫人心生悵惘。
讓人的心,落不到實處。
「現在也是最好的時代。」
我輕聲回應。
人民安居樂業,百姓有情,自在安樂。
何時都是最好的時代。
11
自那之後,杜衡似是心有不甘,他總會在空餘時間自己躲進房內悄悄鑽研些什麼。
我心有蹊蹺,故意趁他不注意沖入他屋內。
卻發現他房內擺放著一台用木材搭建而成的醫用核磁共振成像設備。
但那設備只有外形類似,根本無法實用。
他見我撞破,不好意思的搓了搓雙手,面色微紅。
「阿鳶,我只是想試試看能不能自己造出它們來。」
我無奈的搖頭。
「不可能的師兄,除了外型之外,還有許多是憑你一人無法創造的。」
現世四次工業革命的發展程度可不是開玩笑的。
聞言,杜衡展現出些許失落,將我請出了房門。
後來,他似乎是意識到僅憑自己是完全不能創造出現世醫療器械的,所以乾脆轉頭鑽進了古代名醫所著的醫書之中。
「有幸窺見未來醫學,哪怕此刻的我力量甚微,也想為此獻出一份力。」
有一日,杜衡這樣對我說。
現世依舊有人在為中醫西醫吵得不可開交,而真正的醫者只在乎哪種方式能夠更好的醫人療人。
門前那顆香樟樹綠了又黃,人身上的衣裳換了又換。
這日我抬眼瞥見那香樟上新冒出的嫩芽,才後知後覺的發現。
啊,我來這兒的時間已經一年之久了。
真沒用,都一年了還沒完成任務(咬牙切齒)。
這一年內,我幾乎扒光了杜衡身上所有的秘密,甚至連帶著下山見了見他的已經成婚的阿姊。
我連他阿姐夫家幾口人都聊熟了!
可惡,任務點到底是什麼。
我憤怒的戳了戳食盒中的飯菜,抬眼狠狠瞪了杜衡一眼。
而杜衡此刻也突然抬眼,被迫接下了我的不滿。
他看著我無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