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一畢業,我就嫁給了爺爺的忘年交好友。
三十五歲的清冷教授,會在床笫間因我失控。
他沙啞地喚我小名,說要與我生兒育女。
確認懷孕這天,我卻收到一組明信片照。
遒勁筆跡,字字深情。
【摯愛渺渺:
【我妻與你有三分像,難能可貴,她小名也喚『渺渺』。】
【可惜菀菀類卿終非故人,只可暫排苦思。】
原來,這場我奮不顧身撲向的婚姻,只是一場可笑的替身遊戲。
我簽下假死協議,流產讓位,只留給他一捧骨灰。
可他卻瘋了。
1.
做完流產手術,我渾渾噩噩地走出醫院。
手機響了。
跟給我發彩信的是同一個手機號。
我接了起來。
那頭人聲熱鬧,像是在開聚會。
「再開一瓶,慶祝渺姐回歸。喲,咱裴教授不是說在備孕不喝酒嗎?怎麼渺姐一回來就破戒了呀。」
「那必須破戒!渺姐都回來了,還備什麼孕啊,直接換老婆得了。」
「小姑娘也就適合玩玩兒,嬌嬌氣氣的,粘人又難哄。你看裴哥,自打結婚後不是單位就是家裡,今天要不是沾渺姐的光,我們還約不上他呢。」
「不過裴哥,小嫂子說來也挺好的,去年你骨折住院,她家裡、醫院和研究所三頭跑,天天給你煲湯調理,那裙子都空了兩圈,可惜啊替身就是替身。」
「那麼嬌滴滴的小姑娘天天在眼前晃,裴哥你當真一點都不心動?」
裴懷修還未說話,一道知性又甜美的女聲響起。
「哎喲,你們別為難懷修啦。
「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吧,從我開始。
「懷修,如果讓你離婚娶我,你願意嗎?」
我不由地屏住呼吸,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半晌沉寂。
「願意。」
低沉穩重,是我喜歡的腔調,也曾在床笫間呢喃我的名字,叫我失控沉淪,無可自拔。
可如今,卻化作一把刀,將我的心狠狠搗碎。
那頭沸騰熱鬧,我心如死灰,掛斷電話。
回到家,我進了他的書房——這是他的禁地。
我以為,他是怕我打掃衛生時弄髒了他珍藏的書籍。
可當我推開那扇門,看到抽屜里那一張張合照,一封封未寄出去的情書,才知我有多可笑。
原來,我們每去一個地方,每完成一件戀人之間的甜蜜小事,他就會給他的初戀寄一張明信片。
他透過我,看向另一個人。
好在一切都來得及。
我看向手機里未刪除的簡訊。
【你當真要為了他放棄加入特種部門?這可是你最大的夢想,也是你爸媽的遺願。】
擦乾眼淚,我回復他。
【爺爺,我申請加入『啟明計劃』。】
電話響起,是兩年不曾聯繫過的爺爺。
一如既往嚴厲的聲音,讓我親切得瞬間濕了眼眶。
「想好了?一旦去了,五年甚至十年,都回不來。
「他答應嗎?」
「無需他答應。」我頓了頓,到底沒忍住心底的委屈,「爺爺,他從來都沒愛過我,我錯了,是我錯了……」
半晌沉寂,那頭傳來一道低低的嘆息。
「人都會犯錯,不必自責。
「五天後,組織會給你安排一場假死。
「那之後,世上就再無『秦思渺』。」
2.
直至深夜,裴懷修才回來,換了留在學院的備用襯衣,沒有酒氣。
我在客廳里收拾書本,他自身後抱住我。
「還在等我?
「抱歉,院裡有個緊急會議,耽擱了。
「給你買的泡泡瑪特,店員說小姑娘都喜歡這個。」
是我喜歡的宇航工程款。
「回頭叫人來做個玻璃櫃,把你的這些小手辦都擺起來,免得以後有小孩了,他給你亂扔。」
想到被流掉的寶寶,一陣潮熱湧上眼底。
我拚命忍住,不想讓他看出異樣。
「對了,今天去醫院檢查怎麼說?真懷上了?」他探究地看向我。
我平靜答覆:「沒有懷上,驗孕棒不准。」
他微不可見地鬆了口氣,溫聲安慰:「沒事,你還小,本來我也想讓你再多玩兩年。」
如常溫柔。
若非親耳他說的「願意」,打死我都不相信,看似這樣愛我的他,居然在盤算著離開。
我好想撕開他的偽裝,想要像個瘋子一樣怒吼著質問他,可又覺得好沒勁。
「裴懷修,我們離……」
腹部忽然傳來一陣刺痛。
他的手機也響起。
他慌忙瞥了我一眼,去了書房。
再出來,拿起車鑰匙就走。
「老婆,學校有點急事,我得馬上過去。
「你先自己睡。」
他拉過我的手,想給我一個離開吻,卻發現我手掌冰涼。
「怎麼這麼涼?
「快回臥室休息,喝些熱水。」
他匆匆離開,甚至沒空聽我說完那句話。
房門關上的瞬間,我聽到他沉著的聲音有一些慌亂:「別急,我馬上到。」
疼痛襲來,我重重跌倒在地。
3.
我被救護車送去了醫院。
醫生說,是清宮手術沒做乾淨,需要二次手術。
半夜折騰,我不願意住院,執意回家。
沒想到竟在一樓大廳見到了裴懷修。
他單膝半蹲在一個女生面前,熟悉的聲音里有著我不曾感受過的焦灼毛躁。
「燈壞了,你不會給我打電話嗎?
「自己逞強去裝燈泡,摔傷了腿怎麼辦?你以後還要不要上台跳舞了?」
原來這就是讓他念念不忘的舞蹈家初戀,何心渺。
那難怪了。
去年我在小區被電動車撞了,裴懷修全程冷靜理智地跟對方界定責任歸屬,沒有半點失控。
愛與不愛,一目了然。
「我不想麻煩你。」何心渺哽咽。
「你太太年齡小,小姑娘愛吃醋又難哄,我不想讓你難做。
「你都結婚了,我也該去適應沒有你的生活了。」
沉默在空寂的大廳翻湧蔓延。
良久,一聲嘆息,鄭重承諾:
「我是結婚了,但你的事仍是我的事。
「我太太那邊,你不用管,我會處理好的。
「下次別逞強了,今天幸好只是皮外傷,沒有傷到筋骨。
「走吧,我送你回家。」
何心渺紅著眼:「走不動路,想讓你背。」
他猶豫一瞬,轉過身。
與站在走廊里,來不及躲藏的我,目光相撞。
他猛然起身,眼底掠過一絲慌張、狐疑。
「渺渺,你怎麼在這兒?
「你跟蹤我?」
4.
跟蹤?
他可真會倒打一耙。
「是思渺嗎?」何心渺笑著上前,拉住我的手。
「總聽懷修說起你,哇,你真的跟我長得好像啊,我們好有緣呢。
「我叫何心渺,你應該聽過我的名字吧?
「不好意思呀,我在家摔了腿,剛回京市也不認識什麼人,只好借用你老公一下下,不生氣吧?」
裴懷修在她身後,自然看不到她眼底的挑釁,聽不到她用氣聲地說:「禮物喜歡嗎?小替身。」
我直視她,笑了:「氣什麼?髒掉的男人,送你了。」
說完,抽手要離開。
她卻低呼一聲撞到牆上:「我的腿。」
裴懷修大驚失色,上前扶她:「撞到沒有?」
扭頭呵斥我:
「渺渺,我就是這樣教你禮貌的嗎?」
這是他第一次凶我。
就因為我懟了他心愛的初戀一句。
可他的朋友們取笑我時,他卻沒維護我一句。我在他心裡,到底算什麼?
「懷修你做什麼?我沒事,思渺還小,你別嚇到她了!」
何心渺抬手打了下裴懷修,安慰我:「思渺,你別跟他生氣,他就是這個臭脾氣,回頭我替你說他。」
「你替我說他?」我輕笑一聲,「那要不要直接替我當他老婆,跟他睡啊?」
「秦思渺!」裴懷修捏住我的手腕,咬牙,「你在胡說些什麼!道歉。」
憋了一天的委屈,在這一刻繃不住了。
「我為什麼要道歉!」我抬頭質問他。
「你是我的丈夫,卻撒謊單位有事,深更半夜陪著一個女人上醫院,這對嗎?應該嗎?
「說什麼在京市就只認識你一個人,她敢對天發誓嗎?如果撒謊出門就被車撞死……」
「啪!」一個巴掌落到我臉上,火辣滾燙。
裴懷修手掌微顫,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失控。
他閉目,平復呼吸,說出來的話卻寒徹人心。
「是我的錯。
「是我平時太縱著你了,才讓你變得這麼狹隘善妒,口生惡言。」
「啪!」他一巴掌扇到自己的臉上,看向我,「這樣可以了嗎?能不鬧了嗎?」
「懷修,你怎麼能打自己啊!」何心渺急得快哭了,「都腫起來了,明天還怎麼去學校呀。」
「思渺,是我不好,我不該打攪你們,你要打要罵都沖我來。」
「行啊,那我成全你。」我作勢抬手。
一股巨大的力道將我推開。
「秦思渺,你別太過分!」裴懷修憤怒又痛心,「你為什麼就不能像心渺這樣懂事一點?得體一點!」
腹部撞地,明明該疼得厲害,我卻麻木到沒有知覺,殘留的一絲餘溫在這一刻消散殆盡。
我笑著看向他,「裴懷修,一直以來你口中的『渺渺』,到底是誰?」
裴懷修眸色一顫,張嘴想要解釋什麼。
「醫院門口還敢打人!」一個下早班的醫生忙將我扶起,詫異道,「誒,你不是那個剛做了清宮手術……」
「啊!」一輛疾馳的摩托車從何心渺身側飆過。
裴懷修下意識將她拉入懷中,緊緊護住,自然也沒聽清醫生的話。
我苦笑著沖醫生搖搖頭。
醫生恍然,嫌惡地對著他兩「呸」地一聲,走了。
我也要走了。
裴懷修喊住我,像是要追來。
可懷裡的人像是被摩托車嚇到了,腿軟,站不穩。
他忙去扶,再抬頭時,我已經坐上計程車,絕塵而去。
5.
回到家,我把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懷孕 B 超和流產手術單都放在床頭。
頭也不回地住進酒店,等待組織接我離開。
但在離開前一天,還是被裴懷修找到了。
他單手按住房門,疲倦又無奈:「渺渺,回家好嗎?
「那天我不是故意的。
「心渺有雙相障礙,受不得刺激,我是怕你受傷,才阻止你說下去。
「我答應你,等她的工作落實了,我就不見她了。
「渺渺,別折磨我了,這幾天我都快瘋了。」
明知不該再起漣漪,可心尖仍不可遏制地顫了一顫,揪起一絲絲酸疼。
他可是我愛了整個青春的人啊。
爸媽意外離世,為了我的安全,爺爺把我託付給他最信任的忘年交兄弟裴懷修,讓他作我的監護人。
他會在雷雨夜,唱歌哄我入睡;
會記得我每一個特殊日子;
會在發育期,打跑那些笑話我的壞男生,並告訴我昂首挺胸,那是種美;
愛上他,輕而易舉,義無反顧。
「裴懷修,你這幾天回過家嗎?」我問他。
他目光閃爍:「回了啊,不然我睡哪兒,怎麼了?」
我捏緊手機,笑了笑:「沒什麼。」
他鬆口氣,笑起:「那我們去吃飯吧,就去你喜歡的那家中餐館。」
我沒有拒絕,權當告別。
一路上,他極難得地說個不停。往常,這個角色,都是我。
我的手機也響個不停,都是彩信。
【他這幾天都在我家陪我呢。】
【他說他忍不住,我只能獻身啦。】
【一如既往地兇猛,好好吃。】
後面緊跟著一張照片,是裴懷修裸露的上半身和一個裝著男性液體的套。
我倒扣手機,捂住嘴差點吐出來。
「暈車了?」裴懷修忙問,「誰呀?一直給你發信息,別看了。」
有一瞬間,我想把手機懟他臉上,想看他會是什麼表情,又會編什麼蹩腳的理由。
可又覺得浪費精力。
不愛的人,連計較都是多餘。
餐廳門口,他的手機卻又響了。
那頭傳來何心渺焦急的聲音。
「懷修,我家水管爆了,你能不能來幫我看看呀?」
裴懷修為難地看向我。
我笑道:「沒關係,你先去吧。」
他眼底湧起我看不懂的情緒,似困惑似慌張,但旋即又被愉快取代。
「謝謝老婆,那我去去就回。」
我目送他離開,接通一個電話:
「好,就十分鐘後吧。」
……
物業正在修水管。
裴懷修的右眼皮卻一直跳個不停,胸口莫名心慌。
終於修好了,他急忙穿上外套,想去找他的小妻子,才發現手機上竟然有二十多個未接來電。
他回撥過去,那頭傳來公式化的聲音。
「請問裴懷修先生嗎?
「您的妻子秦思渺女士,一個小時前發生車禍去世了。」
「是在餐廳門口被大卡車碾死的,屍體損壞程度較高,無法復原。
「因為一直聯繫不上您,屍體已經火化了。
「請您來火葬場認領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