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
「你想要什麼?」
面具人輕笑一聲:「我要的東西,在你夫君手裡。」
那綁江鶴霄啊,綁我幹什麼!
我有些欲哭無淚。
正如我今日所見,江鶴霄太忙了。
想求他辦事的確得另闢蹊徑。
只是這都辟到我頭上來了。
這對嗎?
我接著勸道:「我夫君平時很忙的,你見到他也沒用。如果你有什麼冤情,可以去擊鼓鳴冤,咱們走流程……」
「閉嘴!」
面具人突然暴起。
他手中蠟燭隨之晃了晃。
滾燙的蠟油掉在我腳邊的稻草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順著燭光,我這才發現整個屋子堆滿了稻草。
空氣中還瀰漫著油的味道。
稍有一點火星,這個房間就會被點燃。
我不敢再激怒他,只得乖乖閉嘴。
面具人背對著我,看向窗外高懸天際的明月。
「想要活命,就讓你夫君拿東西來換。」
他的字字句句皆透著深厚的怨恨。
只是在微弱的燭光下,他的背影稍顯單薄。
一陣夜風吹過,裹挾著特殊的香氣,鑽進我的鼻子。
這種香氣我再熟悉不過了。
這是溫氏女眷佩戴的香囊里散發出的香氣。
我難以置信地問:「春瑤?是你嗎?」
面具人渾身一顫,隨即緩緩摘下了面具。
昏暗的房間裡,那張熟悉的臉無比清晰地出現在我眼前。
10
我和春瑤是一起長大的。
她本是大將軍的獨女。
可她六歲那年,大將軍謀逆,皇上下令誅其九族。
父親素來與大將軍交好,不忍看他絕後。
所以父親收了春瑤做養女,待她視如己出。
從吃穿用度,到談婚論嫁,都沒有絲毫怠慢。
她一個罪臣之後能平安長大,嫁與四品武將做正頭娘子。
我們溫家好歹也有一半功勞。
更別提我們平日無話不談,親如姐妹。
她若是有什麼事要找江鶴霄幫忙,直接說便是。
為何要綁我呢?
我的眼淚剎那間就止不住了。
「春瑤,你為什麼要這樣?」
其實我對春瑤的容忍度很高。
就算她今日告訴我,她在外包養男人,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我都會讓她小心些別被發現。
只要不是謀逆造反這等問題,她永遠是我最好的姐妹。
可春瑤卻不打算解釋,甚至有些嫌惡地皺起眉:「你不會懂的。」
我幾近吶喊道:「你連張麾屁股上有個黑痣都告訴我了!你的事,我還有什麼不懂的?」
春瑤的臉青一陣白一陣。
「不是這種事……」
可她的話還沒說完,門外突然傳來馬蹄聲。
有人來了!
我喜出望外,剛想開口呼救,嘴巴就又被抹布堵上。
而春瑤堵完我的嘴,再想戴上面具時,大門早已被破開。
一陣揚起的灰塵中,江鶴霄的劍鋒對準了春瑤的喉嚨。
「放了她。」
春瑤聞聲,緩緩抬起頭。
江鶴霄的臉上卻沒有絲毫驚訝,只是將劍又往前挪了一寸。
鋒利的劍刃很快劃破春瑤的皮膚,染紅了她大片的衣領。
我看得心驚。
究竟發生了什麼,江鶴霄要這般對春瑤!
「江大人真是神機妙算。」
春瑤勾起唇角。
「不如算算,這潑了油的稻草燒死溫淺,需要多久?」
江鶴霄的手顫了顫。͏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隨即又極快地移開。
似乎有些不敢面對我。
不是都這個時候了,還害羞個雞毛啊!
快把她手上的燭火搶過來啊!
未曾想下一刻,江鶴霄竟真收起了劍。
「你想要什麼?」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認真說道。
「蓮花教的名冊嗎?」
我霎時如遭雷劈。
春瑤她從小就跟我待在一塊兒,怎麼會跟蓮花教扯上關係?
江鶴霄是不是查案把腦子查壞了!
我說不出話,只能拚命朝春瑤搖頭,期待她能否認。
可她只是輕聲說:「是的,還有一匹快馬。」
江鶴霄聞言,瞥了我一眼。
這一眼,就比方才冷靜許多。
然後他恢復了往日般淡漠的神情。
「事到如今,你還想為你的家人報仇嗎?」
春瑤靜默半晌,眼角突然滑下兩行清淚。
「我爹娘如何死的,我就要讓那狗皇帝如何死。」
11
原來春瑤從未放下過對朝廷的仇恨。
她十歲便接觸了蓮花教,並義無反顧地加入了他們。
這些年,朝廷一直都在查殺蓮花教的人。
但一直毫無頭緒。
直到江鶴霄的出現。
他比從前的人都聰明,竟真的掌握了一些成員的名字。
蓮花教的人無從下手,就只能拿我開刀。
而上回的紗衣美男,正是春瑤做的局。
她故意引江鶴霄來救我,就是想警告他不要再查下去。
沒想到江鶴霄卻不依不饒。
他順藤摸瓜,就要扒出蓮花教的老底。
所以春瑤才故意引導我上大理寺。
荒郊野外,方便動手綁我。
她要拿我的性命,作為保蓮花教平安的籌碼。
「你很聰明,若不是選錯了路,前途無量。」
江鶴霄不咸不淡地點評。
春瑤不屑道:「江大人,現在需要做選擇的人是你。」
朝廷和我,江鶴霄會選誰呢?
「但你算錯了。」
江鶴霄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很是清晰。
「溫淺在我心中,還沒那麼重要。」
我的心微微顫了一下。
幅度並不大。
只是真心在被反覆摔打的情況下,早已布滿裂痕。
再也經不起任何的波動了。
所以此刻,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心碎的感覺。
好痛啊。
一晚上被兩個親近的人背叛。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
我想,若是此刻春瑤把屋子點了,我的淚水應該能澆滅這場大火。
「哈哈哈,我早該料到的。」
春瑤突然大笑起來。
「那你就看著她死吧!」
說完,她就將蠟燭往我腳邊的稻草堆扔去。
不是,來真的啊?
我驚恐地瞪大眼睛。
卻見江鶴霄飛身朝我撲來,想要接住那滾燙的蠟燭。
可他還是晚了一步。
燭火觸碰到稻草的瞬間,順著油瞬間將整個屋子都燒著了。
官兵們手疾眼快,迅速制服了想趁亂逃走的春瑤,退出火場。
而江鶴霄雖然以最快的速度割斷我身上的麻繩。
但我倆出去時,仍不可避免地被燒傷了。
江鶴霄護著我,傷得要嚴重些。
身上的衣物被燒得滿是窟窿,裸露出來的皮膚泛著焦色。
「你還好嗎?先喝些水吧。」
他接過手下遞過來的水壺,想交給我。
我後退一步,沒有接。
江鶴霄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他猶豫了片刻,低聲開口:「方才的話,並非真心,只是為了破局。」
「並非真心?字字句句,皆是你的真心!」
我積攢許久的怒氣,終是忍不住在頃刻間爆發出來。
「若我真的重要,你會十天半個月都不回府?若我真的重要,你會不分青紅皂白就把我抓進大理寺?若我真的重要,方才你就不會說出這句話!」
江鶴霄聞言,瞳孔微微張大,眼角泛紅。
「那我對你重要嗎?」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濃濃的委屈。
「若我重要,你為何不能理解我?」
我幾乎要被氣笑了。
也再懶得與他掰扯,轉身就往回走。
身後,是江鶴霄有些焦急的聲音:
「你要去哪?」
我頭也不回:「江大人忙案子吧,不用送了。」
只是我還沒走出幾步,整個人就被江鶴霄抱在了懷裡。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頭,雙臂緊緊環住我的腰。
「對不起。」
12
江鶴霄把我帶回了大理寺。
他找人給我上完藥後,我便沉沉昏睡過去。
再醒來時,正是黃昏。
夕陽擠進小小的窗戶,將整個房間鋪滿暖和的陽光。
我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
江鶴霄的屋裡比上回我來時更亂了些。
我腦海中突然就浮現出那晚他的話:
「為何不能理解我?」
這麼一看,江鶴霄平日裡的確很辛苦。
每天忙到就著茶水啃饅頭。
住的地方又小又擠,沒有人服侍。
想到這裡,我便走出去招呼起外頭打掃的下人。
「來幾個人,打掃下江大人的房間。」
我想了想,又從荷包里拿出一錠銀子。
「今日讓廚房備些好酒好菜,我請。」
後院裡瞬間變得生動起來。
大家忙著手上的活,嘴裡高興地喚著:
「多謝江夫人!」
看來春瑤教我的真沒錯。
想到她,我的心又沉了下來。
不知道她如今怎麼樣了。
「嫂嫂,你醒了!」
不遠處,傳來師妹熟悉的聲音。
她歡快地朝我跑過來。
「初次見面,嫂嫂叫我小秦就好!」
我笑著點頭:「並非第一次。」
然後我越過師妹,把目光落在了她身後的江鶴霄身上。
此時,他正站在屋門前,滿臉震驚。
雖然我暫時不能原諒他那晚的話。
但在眾人面前,我也不好駁了他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