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他才不窩囊呢完整後續

記住他了！

好朋友！一輩子！

體力終究有耗盡的時候。

拎刀怒跑二里地，我還是被阿兄追上，揪著耳朵帶回家，揍了一頓。

就連沒有幫他攔我的狗娃子，都挨了他幾掃帚。

他雖然氣到了，這次揍我發了狠。

但好歹揍完我，也不敢再尋死了。

甚至為了看住我，還搬了一把凳子坐在門口。

生怕我又衝動。

可他看得住我，卻防不住旁人。

謝宓找上門來的時候，他正苦口婆心、垂頭喪氣地同我商量。

「小雲，你性子急，當凡事三思而後行。」

我懟他：「你都要自盡了，你管我？」

他深呼吸，穩住情緒。

「你這樣莽撞，若將來有什麼意外，誰能護得住你？」

我還懟：「你都要自盡了，你管我？」

他咬牙：「你……」

我：「我咋了？你都要自盡了，管我那麼多？」

一句話，擊潰他的千言萬語。

他的臉青了又紅，紅了又青。

終於，敗下陣來，輕嘆一聲。

「小雲……此地是非多，不如咱們搬走吧。」

「自盡一事，我以後……」

以後怎樣他還沒說完，就被敲門聲打斷。

是謝宓。

16

她眼睛紅紅的。

身後跟著兩個身材魁梧的持刀壯漢。

不遠處還停著一輛價值不菲的馬車。

看見我，她上前。

「小雲，昨日都是因為我，害你受了委屈。」

「錢袋子我找到了，事情也同大家解釋清楚了，他們都是好人，以後應該不會再找你麻煩的。」

頓了頓。

她又往我手裡塞來一塊玉佩。

「明日我要離開白月城了，這個給你。」

「將來無論遇到什麼麻煩，只要拿著這個來京城找我，我都會幫你的……」

說話時，她垂著頭。

我光皺眉研究她失落的表情了。

絲毫沒注意，身後的阿兄死死盯著那輛馬車。

也根本沒看見，在聽聞「京城」兩個字後，阿兄呼吸一頓，瞳孔驟縮。

直到一聲懶懶的「阿宓」從車上傳來。

車簾被人從里掀起一角，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

男人視線輕掃，掠過我和謝宓，落在我身後的阿兄身上。

似有些意外。

他眉頭微微一挑。

繼而輕笑出聲。

「薄修羽？」

「原來是故人啊。」

阿兄被帶走了。

說被帶走也不準確。

因為那人不過一聲「故人不來敘敘舊？」

他便自己主動上了那輛馬車。

經過我身邊時，他停下。

用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小聲道：「小雲，若今日子時之前我還沒回來，你就去找趙安，讓他帶你離開白月城。」

「將來無論聽見什麼都不要信，你這一輩子，絕不能去京城，知道嗎？」

「答應我！」

他臉色蒼白，表情嚴肅極了。

我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一時怔怔。

「好。」

直到馬車浩浩蕩蕩，消失在街角。

我才回神，衝進屋裡，摳開他的瓷枕。

開玩笑。

我又不傻。

怎麼可能老老實實等到子時？

17

阿兄的瓷枕里，還是藏著上一世那本從被抄家後，就記錄他心境的冊子。

大約這一世我們離開了村子。

裡面讓人難受的內容少了很多。

不過不一樣的是，這一世瓷枕里多了一本書、兩封信。

信中只有寥寥數語。

一封紙張泛黃。

「子宥稍安，不日定替薄家翻案。」

還有一封很新。

「子宥，事情不由孤控制了。

如今孤自身難保，若有朝一日孤身死，罵名滔天，當年那人醉言或許為真。」

那人？

誰？

醉言？

什麼醉言？

我不太懂。

疑惑地翻開最後一本書。

那是一本話本。

故事不長。

內容大概是一個自小流落在外、被尋回皇宮的真公主，在經歷種種磨難後，與一個男人終成眷屬的風月故事。

但主角的名字很奇怪，竟然叫謝宓。

更奇怪的是，其中竟也有我阿兄和我的名字。

不過關於我們的內容，只有短短几行字。

【薄家少郎，因構陷聖人致抄家。】

……

【兄長翻案不成，刺殺新帝失敗，被斬首。】

……

【薄暮云為報仇入京，離間公主與駙馬，且意圖綁架公主威脅天子，車裂而死，至此，駙馬公主誤會解除……】

……

「小雲，小雲！聽說你阿兄遇見故人了？」

少年的聲音響在耳畔。

我猛然回神，訥訥地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狗娃子。

腦海中，一個念頭飛快閃過。

但我抓不住。

也沒時間抓住。

「噌」地一下站起身，衝進廚房拎起菜刀，就往外沖。

「小雲，你做什麼去？」

狗娃子在後面追。

我頭也不回。

「救我阿兄！」

18

阿兄被帶去的地方很好找。

那樣俊的馬，那樣豪華的馬車。

往他們離開的方向稍一打聽，就能找到。

城外。

一處寬敞的宅子外，我和狗娃子蹲在牆角。

來是來了。

但怎麼進去？怎麼找到阿兄？

是個問題。

不過，問題好像也不大。

因為就在我和狗娃子小聲商議的時候。

頭上傳來一道小聲的：「小雲……」

是謝宓。

她從牆上探出一個頭，鬼鬼祟祟指向一方。

「你從那邊繞，我給你開後門。」

我將信將疑。

可她真的開了門。

只不過門開後，她視線下垂，盯著我手中的菜刀，怔了怔。

「你……」

「來之前殺雞呢。」

默默將刀藏在身後。

我睜開眼睛。

她真好騙，絲毫沒有懷疑。

警惕地掃視四周一圈，轉身在前面帶起了路。

「跟我來，我知道你兄長在哪兒。」

她還真知道。

繞來繞去，避開守衛，將我們帶到一間精美的房間外。

果然，阿兄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當年你初來京城，我與三殿下待你也算客氣，可你卻步步相逼，引誘我說出皇上的忌諱，致我薄家被抄。」

「這些年，你一步步剷除異己，手握大權。」

「你明知道三殿下不會造反，也明知道我並無反心，時至今日也不會刺殺，只想安穩度日，就非要這般趕盡殺絕嗎？」

屋裡一陣靜默。

好一會兒，另一道冷冽的男聲才響起。

「果然，那本書到了你這兒。」

19

書？

阿兄藏在瓷枕中的話本嗎？

心跳得有些快。

我不明白，他們為何會提到那本話本？

但沒有疑惑太久，就等到了答案。

「並非我趕盡殺絕，不過是這世界規律，命中注定而已。」

「你看，我沒有刻意找你，你也出現在了我面前。」

「就像三皇子註定造反那樣，你註定會死，我註定會登基，而我的女兒謝宓，更註定是主角，這個世界的中心。」

謝宓？

公主？

主角？

他的意思是，話本上的故事都是真的？

阿兄會死。

我也會為了替他報仇入京慘死？

雖然來之前，我隱隱猜到了男人的身份。

但這番話還是有些驚到我了。

我瞪大眼睛，看向謝宓，張張嘴，無聲確認：「裡面的人，新帝？你爹？」

「你？公主？主角？」

她比我還懵。

「啊？我嗎？」

期待她能給出解釋，是我太天真。

雖然震驚。

但之前阿兄的種種異常，也終於得到解釋。

難怪。

難怪在得知新帝登基的第一時間，阿兄會亂了分寸。

難怪第一次見到謝宓，他會意外震驚。

難怪他叮囑我，無論發生什麼，不許我入京……

如果……

如果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會死在新帝手上。

如果他知道我會為他復仇死在京城。

那一切就說得清了。

畢竟，用「自盡」來避開我復仇身死的結局，阿兄那個又窩囊、又死心眼的榆木腦袋，真能做出這種事……

說不清此刻心中是什麼滋味。

胸口有些酸酸脹脹的。

視線也開始模糊。

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因為房間裡，不知道他們又說了什麼。

男人突然道：「帶下去吧，此人慾行不軌，殺了。」

我：！！

呸！

「誰敢動我阿兄！」

20

我提刀衝進去的時候。

阿兄明顯愣怔。

看清是我，他的臉一下子就黑了。

「胡鬧！你來做什麼？趕緊回去！」

我原本還心酸難受呢。

一聽這話，也頓時來氣。

「我不來，你怎麼死的我都不知道！」

清脆地一巴掌狠狠拍上他的背。

狗娃子很有眼力見，立即進來擋在他身前。

但離開是不可能離開的。

因為我舉刀衝進來的動靜太大。

一群侍衛也提劍魚貫而入，片刻工夫就將我們團團圍住。

活了兩輩子，頭一次見這種陣仗。

說不怕是假的。

可來都來了，裝也要裝得不怕。

「我阿兄什麼錯都沒有，你憑什麼殺他？」

「草菅人命？就你這樣，還能被稱頌任德？推舉為聖人？」

「哈哈，簡直笑死了。」

我承認，自己有些腿抖。

話也一字一頓，乾巴巴的，半點不霸氣。

甚至我手裡缺了一個角的菜刀，在對面閃著寒光的寶劍面前，都弱得可憐。

可擋在阿兄面前，我一點都不願意退。

阿兄是什麼表情，我看不見。

我只能看見對面的男人輕輕挑眉，嗤笑一聲。

一句話還沒說，就讓我身後的阿兄慌了神。

「皇上！小雲她無意衝撞。」

他一把將我扒拉到身後。

聲音輕顫。

「沒錯，您說得沒錯！」

「薄家被抄，三殿下造反，都和您沒有關係，是這個世界運行的軌跡，是命中注定！」

「既然如此，小雲現在就不能死！她不是還要復仇，不是還要助駙馬愛上公主嗎？」

「您放了她，放了她！無論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他說著，竟直直跪了下去。

我驚呆了。

他願意做什麼？

為了讓我活著，他願意死嗎？

腦袋像是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似的。

耳邊「嗡」的一聲，胸口鈍鈍地疼。

一開口，眼淚就斷了線。

「你做什麼啊？誰讓你求他放我了？」

「起來啊！」

「你以為你死了，我就能活嗎？」

我沒法活的。

沒有阿兄。

我根本活不過十五歲。

21

上一世他死後，我的確沒活兩年。

沒有發現他藏在瓷枕中的冊子前。

我埋怨他。

埋怨他狠心，埋怨他不要我。

看見冊子，理解他的痛苦以後，我又埋怨自己。

總是想，如果不是因為我，如果不是為了照顧我。

他是不是就能像阿爹那樣，想出家，想去哪兒去哪兒。

不必困在那個山窮水盡的小山村裡。

後來，我誰都不怨了。

我就是想他。

好想他……

想他給我烙的紅薯餅。

想他給我做的，帶蛋殼的雞蛋面。

想每次吃撐後消食，我走累了，他把我扛在肩上，笑著罵我：「懶蟲。」

想每次我惹他生氣後，他氣到跳腳，抄起掃帚追著我攆……

後來，我就病了。

村裡的土郎中治不好我這種病，說我是被鬼怪拘了魂。

林嬸嬸和狗娃子總哭。

哭著罵我阿兄，罵他在天之靈，為什麼不能保佑保佑我，度過那個坎？

但我知道，不怪阿兄。

是我太想他了。

我只是，太想他了而已……

死後發現自己重生，再次聽見阿兄的聲音，我其實很高興。

我很高興，我又見到他了。

也很高興，這一世能和他離開村子，改變他的性子。

可原來，他自盡的原因，從頭到尾都是因為我……

朦朧的視線里。

阿兄根本不聽我的話。

見對面的男人沒有開口，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狗娃子。

「趙安，帶小雲走！」

「離開白月城，去哪裡都行！」

狗娃子沒有立即答應，皺眉看我。

反而是對面的男人，在聽見「趙安」兩個字後，視線一抬，表情有些意外。

像是有話要說，他嘴唇翕動。

但還沒開口，便被一聲弱弱的「等等」打斷。

循聲回頭。

只見謝宓摸著下巴，站在門口。

見眾人看向自己。

她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

眼神從疑惑、迷惘，漸漸變得清明。

「殺小雲兄長，是為了讓小雲以後找我復仇？」

「父親，沒人拿刀逼你殺小雲兄長吧？」

「既然主角是我，明明現在能選擇，那為什麼不放了他，給將來的我省一個大麻煩呢？」

21

說話的時候，謝宓身上仿佛閃著光。

她問得認真。

話音落下，空氣靜默。

在場所有人都愣了愣，包括她自己。

她看看她剛認回的親爹，又看看我。

眼神像受了驚的兔子一般，突然有些慌。

「啊？不對嗎？」

我也不懂。

但大概是對的。

因為他爹沒回答。

她爹正看著趙安，輕輕皺眉：「趙安？趙淮景？」

我和阿兄都驚了。

狗娃子？

趙淮景？

話本里那個運籌帷幄，差一點就殺了皇帝、顛覆王朝的反派將軍？

還有他的事？

狗娃子也疑惑。

他瞪大眼睛。

「你咋知道我師父給我起的名字？」

謝宓他爹也不解釋，只是繼續問：「你和這丫頭什麼關係？」

狗娃子突然臉紅：「還、還沒有關係，不過以後，應該有關係……」

不是？

他繞口令似的臉紅什麼？

想不明白。

謝宓她爹已經再次開口了。

他知道的大概比話本中多。

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

「罷了，既然你們不信，便日後瞧吧。」

「正好，我也好奇不按命定的軌跡選, 會不會有不一樣的故事？」

他說著，撤了守衛。

命人將我們帶出去。

直到離開宅子，站在門外。

我仍舊有些恍惚。

和阿兄面面相覷。

我們……不用死了？

這麼容易嗎？

22

應該不用死了。

看著帶我們出來後，便利落轉身離開的侍衛背影。

我高懸著的心終於落到實處。

但人還沒走完。

謝宓拉著我的手，一臉堅定。

「小雲，雖然我還不太清楚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 但你放心, 那些我一個字都不信。」

「我們是朋友, 一輩子都是！」

「將來無論你遇到什麼困難, 只要同我說, 我一定幫你。」

「朋友」兩個字，讓我有些心虛, 下意識想抽回手。

想了想，還是沒動。

算了。

雖然她很邪門，但人挺好的。

以後不討厭她了。

於是輕「嗯」一聲。

我點頭：「好，我們一輩子都是好朋友。」

「遇到困難，我一定找你。」

得了我的保證，她終於笑開，安心進了宅子。

「走吧。」

身後, 阿兄輕聲喚。

走？

走什麼？

帳還沒和他算呢。

「薄修羽，你放在瓷枕里的冊子和話本我都看了。」

「你那麼努力抄書，是不是給我留遺產呢？是不是得知新帝登基那天，你就想自盡了？」

「如果我今天沒來, 你是不是準備到死, 什麼都不和我說？」

我低頭，抬眼, 恨恨地看他。

難得, 我直呼他的名字，他沒有罵我沒大沒小, 也沒有揍我。

只是安靜地看著我。

視線柔和極了, 也認真極了。

半晌，才輕嘆。

「小雲, 那些東西我原本不信的。」

「可是如三殿下那般有權有勢，本該一帆風順的天之驕子都沒能逃過，我以為，我也一定逃不過。」

「小雲, 我不希望你復仇，我希望你好好活著，思來想去，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這些真相, 自己猜到是一回事。

親耳聽他說, 又是另外一回事。

果然。

他不是不要我。

他只是……最愛我。

鼻尖一酸。

眼眶又開始發熱。

但哭是不可能再哭的。

狠狠一腳踹在他小腿上, 我語氣發狠。

「呸！誰稀罕你這樣救我！」

「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窩囊, 這麼蠢的阿兄！」

一點不想看他。

我轉身就跑。

逆著風, 身後傳來狗娃子的喊聲。

「小雲，你阿兄好像哭了！」

「哭了！！」

……

「閉嘴吧！」

這次，我停下。

可我阿兄哪裡哭了？

他明明在笑。

笑著走上前來, 揉揉我的頭，大手牽住我。

「走吧，回家。」

我：……

算了。

我小孩不計他大人過。

傲嬌地抬頭。

「行吧。」

我們回家。

回有阿兄的家。

挺好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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