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亦無期完整後續

這一世，我不要再與他們扯上任何關係。

當車隊消失在山路的時候，我帶好我的東西，最後看了一眼我的家。

林苑。

你要重新活了。

11

季凜也回到季家的第一個晚上，就感到了莫名的熟悉。

他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想起了林家村簡易的木板床和發黑的蚊帳。

以及那些惱人的蚊蟲。

他總是睡不好。

後面林苑用草藥做了驅蚊包才好些。

他的房間裡，空調溫度正好，還有些似有若無的淺淡香氣。

那是他從前最喜歡的味道。

季凜也以為他今晚會睡得很好。

可直到半夜，他翻來覆去，還是沒能睡著。

少了些什麼呢？

他想。

是那股藥味嗎？

好像是的。

顯得他屋裡的薰香有些膩了。

近乎一夜沒睡，早晨起來季凜也有些精神不濟。

季家的早餐很豐盛。

因為不確定他們的口味，中式西式都做了。

季瀾拿著叉子搗盤子裡的魚。

季凜也的父親看見，語氣有些嚴肅，「小瀾，好好吃飯。」

季瀾有些委屈。

從前都是媽媽會給他挑好的。

安瑤瑤見狀便想要幫他。

又被攔住。

「你不小了，自己弄。」

隨即又輕輕嘆了口氣，「村野婦人教得好什麼孩子。」

安瑤瑤聞言放下了手中的叉子。

季瀾更覺得委屈。

從前媽媽攔著安姨，安瑤瑤分明從來不聽。

他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爺爺並沒有那麼喜歡他。

安姨也和從前不一樣了。

他好像，有點想媽媽了。

12

小孩子心思簡單，早餐結束他就這麼對季凜也說道。

季凜也想了想，撥通了林苑的電話。

卻沒有人接。

季凜也勉強地笑了笑，「媽媽可能在忙別的事，我們一會兒再打。」

但很快季瀾就沒有機會再打電話了。

他的行程被排得滿滿當當。

季家老爺子對這個長子嫡孫的表現並不滿意，覺得他有許多東西需要學。

一天下來，季瀾身心俱疲。

他因為糾正體態，累得全身酸痛。

洗過澡躺在床上，他向爸爸撒嬌，「爸爸，我腿痛，要揉揉。」

可季凜也揉得並不舒服。

他只好說，「我叫安姨來？」

季瀾搖頭。

「她也不會。」

「只有媽媽會。」

季凜也犯起難來。

季瀾眼珠一轉，「你給我講故事吧，講故事就不難受了。」

「以前發燒，都是媽媽抱著我講故事。」

季凜也摸摸他的頭，「你要聽什麼？」

「講，你和媽媽的故事吧。」

他和林苑麼？

其實是很俗套的故事。

13

他那時去徒步，意外墜崖，林苑救了他，僱車帶他回了一百多里外的林家村。

他斷了腿，不記得自己是誰，也無處可去，非跟著林苑回了家。

林苑給他取名阿牛，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日日為他針灸，治好了腿。

她手藝很好，能把普通的野菜做出不同的滋味。

他很感激她。

也覺得林苑善良好心。

長得也很好。

後來他無意聽見人說，林苑這麼留著他，日後還有誰敢娶她。

那不是撿破鞋嗎！

可他這個廢物連桶水都提不動，要來有什麼用。

林苑生氣了，「他這麼慘了你們還嚼舌根！」

「他是個文化人，說話可好聽了。我樂意養他！」

季凜也更氣，於是一時衝動便向林苑求親。

說完他就後悔了。

他隱隱有種感覺，他遲早是會離開這裡的。

可看著林苑染上紅暈的臉頰，他突然又不後悔了。

他想沒關係的，到時候，他就帶林苑一起走。

再後來林苑生了小瀾，再不見從前窈窕的身段和細膩的肌膚。

她肚子上還有了顯眼的妊娠紋。

林苑不再是婚前嬌俏的少女。

她會扯著嗓子為了幾毛錢與人大聲爭吵。

她變得和村裡那些粗鄙的婦人沒什麼兩樣。

他開始厭煩林苑。

安瑤瑤卻闖入了他的世界。

有時他甚至忍不住想，救他的人，要是安瑤瑤就好了。

他覺得林苑也很不會教孩子。

她從來不在意季瀾的功課，只在他惹出事時對他嚴厲。

平日生活又對他分外溺愛。

他知道林苑教不好季家的長子嫡孫，更做不好季家的主母，所以他用母親做藉口，卑劣地拋下了林苑，帶走了安瑤瑤。

他覺得安瑤瑤該走出這座大山，

可若不是這次季瀾勾起了他久遠的記憶，他都險些忘了，其實林苑曾經也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姑娘。

想到這裡，他目光變得堅決。

他跟季瀾說，「過幾天，過幾天我們就回去看她。」

14

可等他們終於擠出時間回去時，卻沒能見到林苑。

村裡人說，他們離開的那天，林苑就走了。

他們還以為她是去晉城找他們了。

他留給林苑的銀行卡與手機，都好好地放在枕頭下面。

他突然驚覺，林苑愛他，什麼都不圖。

季瀾焦急起來，「媽媽呢？她怎麼不在？」

季凜也有些恍然。

他回想起林苑那幾日的反應，心裡莫名有些慌亂。

他想，林苑大概是真的生氣了。

但他還是安慰季瀾道，「她生氣了。」

「不過沒關係，她過幾天就會回來了。」

「到時候，你可要說點好聽的。」

季瀾用力地點了點頭。

林苑從前也離家出走過一次。

那回他和安瑤瑤聊得太晚，不知不覺在院子裡睡著了。

林苑哭著大鬧了一場。

他第一次用極其嚴厲的口吻教訓了她。

「你這麼鬧，別人會怎麼想瑤瑤？」

林苑愣住了，那比打她一巴掌還令她疼痛。

於是轉身就跑，在山裡待了一夜。

可沒過多久，就又自己回來了。

討好地捧著笑臉湊到他面前，「我錯了，我相信你跟她沒什麼。」

她小聲地蛐蛐，「你也不哄我，也不知道找我。」

他笑得滿不在意，「你自己會回來。」

這一次也一樣。

他留了電話給鄰居，說要是林苑回來了，就給他打電話。

可他等了又等，他卻始終沒能接到他想等的那個電話。

15

離開林家村，我一路走了許多地方，終於在一個小漁村安頓下來。

我租了一間房子，開始由著心意做些刺繡。

小漁村比林家村開放許多，有人喜歡我的繡品，買了甚至還拿到外面去賣。

我很是驚喜。

我又開始做我拿手的香囊與藥枕。

賣得更好。

賺了錢，我都花在了自己身上。

前世我去城裡的時候，就聽見城裡的女人說，「女人啊，賺了錢，就是要對自己好一點。」

我買了名貴的藥材來調配護膚。

這是我爹壓箱底的祖傳秘方。

我從前買不起那些藥材，也沒想過要給自己用。

我的皮膚一日日變得白嫩起來。

我自己成了活招牌。

村裡的女人都來找我討。

「這麼好的東西，你可不能私藏呀。」

「我們買，我們買。」

我漸漸有了名氣，附近的村子與縣城的人都慕名而來。

我賺了錢，租了一處更大的院子做工作室，改了幾間房做民宿。

我種了許多花。

開花的時候奼紫嫣紅，甚是好看。

我的日子越過越好，直到一日來了一位從晉城遠道而來的客人。

他說他是季氏旗下護膚品牌的副總，想買我的專利。

16

面前的人喋喋不休地介紹著。

我有些恍神。

他的眉眼與季凜也很像。

他是季凜也的堂弟，季凜成。

我斷然拒絕。

我不想再和季氏扯上任何關係。

季凜成軟磨硬泡地住了下來。

「好姐姐，你行行好吧，我要是談不成，我爸會把我的卡停掉的。」

他一住就是半月。

他竟開始追求我。

我面不改色地跟他說，「我把我老公孩子都剋死了，你沒聽人說嗎？」

那時村裡總有人想給我做媒，我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自此絕了他們的念頭。

季凜成眼睛卻亮了。

「我算命八字可硬了！」

我趕不走他，只能任由他留下。

左右也是個免費勞動力。

某一日，他在視頻里支支吾吾，「堂哥，我，我在這邊還有事。」

「處理好了就會回去。」

我無意闖入他的鏡頭。

那邊卻突然沒了聲音。

半晌，傳來季凜也寒涼的聲線。

「林苑。」

「你讓我好找。」

17

隔天我就見到了季凜也父子。

季瀾一見我就跑上來摟住我。

「媽媽，我們終於找到你了！」

從前他只對安瑤瑤這麼親熱。

季凜也表情還是淡淡，他胸有成竹地看著我，「一年了。」

「林苑，我找了你一年了。」

「你的氣消了嗎？」

他們自然難找。

他們連一張我的照片也沒有。

有一回我生日，想去縣城拍一張全家福。

他們沒一個人願意。

我輕輕地推開季瀾的手。

「你們認錯人了。」

季瀾眼睛裡升騰起霧氣，「媽媽，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季凜也有些慍怒，「他日日想你。」

「有時夢見了你，就哭著醒來。」

「林苑，他是你親生的孩子，你就這麼狠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