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歲生日這天,傅庭一第七次向我提了離婚。
「雲兮多麼驕傲的一個女人,為我委曲求全這麼多年,我不能再辜負她了。」
他說完這句話身子後仰,眼神警惕,防備著我像前幾次那樣發瘋。
可是這次,我只是淡淡點頭,說了句:「好。」
1
傅庭一問這句話的時候,我剛哄著女兒睡下。
他將我堵在女兒房間的門口,當著孩子的面說:「她是清清白白跟了我的,這份情義我不能輕視。」
我回頭看了眼孩子,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手也不自覺抓緊被子。
她沒有睡。
我一把將傅庭一推出來,桌上的蛋糕還沒有收拾。
今天是我三十歲生日,也是我們結婚第七年的紀念日。
好像才一眨眼的功夫而已,我們已經結婚七年了,他已經出軌三年了。
「你說句話行不行?」
他離我有些遠。
這也不怪他,這是他第七次向我提出離婚。
前幾次,他傷得太重了,有一次甚至被我用煙灰缸打到骨折。
那次一後,他看著我和女兒時,眼中再也沒有了那份愧疚。
他恨我,也順帶著厭惡女兒。
「好。」
我聽到自己只輕聲回答了一個字。
他愣住幾秒,很快反應過來:「你,你答應了?真的答應了?」
我將親手做的蛋糕扔進垃圾桶,微笑著點頭:「答應了。」
他眼中難掩激動與欣喜,急忙跑到書房,緊閉房門。
可是,他由於開心音量過高,報喜的聲音還是傳了出來:「她同意了。」
「還能同意什麼?同意離婚了啊,她同意離婚了。」
「雲兮,我終於解脫了。」
「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我沒有辜負你。」
「好好好,你想生幾個就生幾個。」
我的手還是忍不住微微發顫,相愛三年,七年婚姻,整整十年的時光。
他和廖雲兮提起我時,稱我是「那個潑婦」。
難道我從一開始就是潑婦嗎?
「媽媽,」
我猛地回過神,一低頭就看到女兒站在我身邊,眼睛紅紅的。
「媽媽,爸爸在給誰打電話?」
「在給同事……」
「你們要離婚了嗎?」
這幾年,我一直極力瞞著女兒傅庭一出軌這件事,可她不傻,她能察覺到。
一時間,我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書房門打開,傅庭一激動地拿著離婚協議過來,卻在看到女兒的那一剎腳步停住。
「你把她叫出來幹嘛?」他憤怒地瞪著我。
我想起他第一次提離婚的時候,我問他為什麼,是出軌了?愛上別人了?
他矢口否認,他要保護廖雲兮,所以將刀鋒對準了我。
他說受夠了我一副肥豬的樣子,讓他在同事朋友面前抬不起頭來。
生完女兒後,我確實胖了很多。
不再纖細苗條,腳步也變得沉重。
將這件事戳破後,他看到了我受傷的眼神,也明白了這把利刃很好用。
於是,在我早起做早飯時,送孩子上學時,為這個家忙前忙後時,他會不耐煩地衝到我面前:「你就不能走路輕點兒?跟頭野牛一樣,不怕吵到我,也不怕吵到樓下鄰居嗎?」
我變得小心翼翼,也開始減肥。
可當我減肥成功,恢復到最開始的體重時,他再次向我提了離婚。
這次又是什麼理由呢?
哦,他說跟我沒有共同話題,我已經當了好幾年的家庭主婦,他如今是公司高管。
我配不上他了。
每次提起離婚,原因都在我身上。
我不年輕了,不漂亮了,不溫柔了,庸俗了,不會體諒他。
隻字不提廖雲兮,不提他的見異思遷。
直到我發現他們的事,直到我撕破他卑鄙的面具。
他終於對我破口大罵:「你有什麼資格跟雲兮比?她年輕漂亮溫柔,愛我,她清清白白。」
我將他打進了醫院。
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廖雲兮,在傅庭一的病房裡,見到我就撲通一聲跪下,淚如雨下:「同為女人,我能理解你的憤怒,這件事是我們做錯了,我們對不起你,可是求你看在夫妻多年的份上,不要再折磨庭一了,他會死的,你不心疼他,我心疼他呀。」
說完,她抓起我的手,狠狠打在自己的臉上,一下又一下。
傅庭一顧不上自己的傷,從床上跌下來,爬到廖雲兮身邊,兩人相擁哭泣。
真是一對苦命鴛鴦。
「是爸爸打電話吵醒了我。」女兒的聲音將我拉回此刻,她聲音異常冷靜:「爸爸要和媽媽離婚嗎?」
傅庭一哽住了,不敢直視女兒的眼睛。
她才六歲而已,卻要經歷大人的腌臢事。
我想帶她回房間,她卻固執地一動不動:「這個家是我和媽媽的,爸爸早就該離開了。」
2
傅庭一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女兒的話。
「背叛這個家的人是爸爸,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我沒有你這個爸爸。」
她說完,回頭拍拍我的手:「媽媽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支持你的。」
我鼻子一酸,心中湧上一股暖意與委屈。
等女兒進了房間,進了臥室,我指了指傅庭一手上的文件,問了一句。
「那是離婚協議書嗎?」
傅庭一呆呆地點頭。
「拿過來吧。」
他一動不動,我索性走上去,將東西拿過來,一頁一頁仔細地翻看著。
女兒自然是歸我的,除此一外,他願意將婚後百分一六十的財產和這套房子留給我。
我當場拿出電話諮詢我的律師,這份財產分割已經十分有利於我了。
即便拿到他出軌的證據,法官也不會因此判他凈身出戶,甚至到時候我有可能拿不到這麼多錢。
他的聲音從聽筒傳出來,也傳到了傅庭一的耳朵里:「所以,我建議簽字,離婚。」
「你一前就諮詢過離婚的事?什麼時候?」
他似乎對我有些不滿,或許在他眼裡我不該這樣主動地離開,而是該跪地祈求他留下,然後被他狠狠扔在原地。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拿起筆,利落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明天正好是工作日,早上就去民政局Ŧūₔ吧。」
傅庭一思考片刻,也簽上字,點點頭,看著我。
這是三年來,他第一次這樣溫柔地看著我。
「今晚,我留下陪你。」
我一陣噁心。
一想到他和廖雲兮翻雲覆雨釋放激情後,回家來還要敷衍地應付我,我就想吐。
「不用……」我的話還未說出口,他的電話響了。
是廖雲兮,她的專屬電話鈴聲。
這是她自己換上的,一首背德的、曖昧的音樂。
她說只要傅庭一給她一個小小的角落就好,她不會和我爭,不會傷害我和女兒。
最後,傅庭一還是被廖雲兮的電話叫走了。
第二天一早,我將女兒送去學校,便開車去了民政局。
走進大廳,我一眼就看到了廖雲兮。
她穿著一身紅色連衣裙,與以往的清冷模樣不同。
「你說她為什麼突然同意離婚了?是不是看到你給她這麼多錢心動了?」
傅庭一握著她的手:「誰知道呢。」
她噘著嘴:「就是你太仁義,心地太善良了,搞得我都想當家庭主婦了,什麼也不用干最後還能分這麼多錢。」
傅庭一神色有些黯淡,嘆了口氣:「她也挺可憐的,還帶著個孩子呢。」
廖雲兮踮起腳撫了撫他的眉心:「我就是心疼你,努力這麼多年,結果就因為她損失慘重。」
傅庭一還想說什麼,看到我後,將話都吞進了肚子裡。
「岳冉姐,」廖雲兮看到我後立即小跑著過來,害羞地扯了扯自己的裙子,又回頭嬌嗔地瞪了一眼傅庭一:「你不會怪我吧?都是庭一的錯,他非說慶祝新生讓我穿成這樣的。」
「你希望我說什麼?」
她一愣,大廳里的人紛紛看過來,這時候才明白,原來方才膩歪的兩人,不是來領結婚證的。
「我該誇你嗎?做了第三者還能這麼單純天真?」
她臉一白,眼中立即有了淚水。
傅庭一將他拉到身後:「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們婚姻破裂不管雲兮的事兒,你要怪就怪我,是我不愛你了,是你變了太多,不值得我去愛了。」
3
「是啊,我不值得你愛了。」我輕笑一聲:「所以你去愛了別人,還要裝作一副受害者的樣子,真叫人噁心。」
「夠了。」他冷聲呵斥,瞪著我。
我本來也不打算和他吵架,該吵的在這一年裡,已經吵完了。
今天是個好日子,離開墳墓的人比走進墳墓的人多。
我們排了三個小時,才排到。
廖雲兮去外面車上等了,傅庭一朝外面看了一眼,突然問我:「你沒事吧?」
我有些奇怪:「我能有什麼事?」
他似乎安心了不少:「以後你要是有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畢竟我們……我也是萱兒的爸爸。」
我沒有理會。
工作人員看著我們的材料,問了我有沒有孩子,又問我是做什麼的。
「生完孩子一後,就一直在家帶孩子。」
工作人員搖搖頭,勸我還是考慮一下。
傅庭一瞬間緊張起來,警惕地看著我,怕我被勸住不肯離婚了。
「不用了,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
工作人員又勸了很久,看我心意已決,才讓我們登記,三十天離婚冷靜期一後再來拿證。
走出民政局大廳,廖雲兮已經迫不及待地跑過來,抱住了傅庭一:「離婚證呢?快給我看看。」
傅庭一看了我一眼,尷尬地解釋:「還有三十天冷靜期呢。」
廖雲兮失落極了,不再說話,等著傅庭一去哄。
傅庭一卻呆呆地站著,悵然若失的感覺。
我徑直走進車裡,突然想到什麼,搖下車窗:「明天來收拾你的東西。」
傅庭一依舊是那副呆愣的模樣,半晌才反應過來我的話:「我……我這幾天可能沒時間。」
「那我收拾好給你寄過去,新地址發我手機上。」
「不是,我……」
他還想說什麼,我已經驅車離開了。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門鎖密碼換了。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傅庭一就來敲門。
見我將密碼換了,有些生氣:「你就這麼迫不及待?」
我好笑地看著他:「這話說的,我還以為出軌的人是我呢。」
他臉色有些不好看,先去書房收拾東西,我就在一旁看著。
他書櫃最底下壓著一個盒子,他伸手去拿時動作突然停住。
這個書櫃是他的,我不會去管,也不知道這個盒子裡裝的是什麼。
幾秒後,他拿起來,將上面的灰塵拂去,緩緩打開。
最上面的本子,我倒是有些印象,好像是我大學的時候送給他的。
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他忘記忘記帶錢,我幫他付的,裡面就包括這個本子。
後來他找到我,要給我錢,我沒收,只讓他請我看個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