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聲響起。
季宴桉好像站了起來。
乾燥的手掌落在發頂,力度輕柔地揉了一下。
我聽到他說:
「我去接個電話,有需要就喊我。」
說完,腳步聲漸遠。
我愣住,有些不安地撓了下頭。
季宴桉不得不陪我待在病房這麼久,為了照顧我都不知道發生了多少身體接觸。
我伸手幫他接外套都能掉好感度。
現在得慘烈成什麼樣啊。
我急忙問系統:
「系統,現在掉到哪裡了?」
系統輕哼了一聲。
「等你好了,自己看吧。」
完了。
更不安了。
12
出院的時候。
陳晉特意過來了一趟。
他像個好脾氣的兄長,拍著我的肩膀將我攬住:
「好周周,這次多虧了你,回去後陳哥請你吃飯。」
我眨巴著眼睛。
第一次被人誇獎,有些不適應。
薄紅爬上臉頰,我有些不好意思:
「好的,謝陳大哥。」
陳晉揉著我的腦袋:
「哎呦,真乖。」
我不由地想。
這樣子才是正常兄弟之間的相處模式吧。
站在車前的季宴桉嘴角凝出一個冰冷的弧度。
聲音沉下幾度:
「周周,過來。」
車上。
季宴桉從儲物格里翻出了個墨鏡,遞給我:
「戴上,下午的陽光會有些刺眼。」
我將自己的下半張臉埋在外衣領子裡。
借著墨鏡掩護。
偷偷地打量季宴桉。
他穿著深灰色休閒服,專注地看著前方,半張側顏乾淨利落。
視線上移。
「0」。
13
從雪場回來後。
無論我做什麼,季宴桉的好感度再沒變過。
沒有增加,好在也沒有減少。
我又問系統:「0 好感度代表什麼?」
系統:「隨便一個人對路邊的野狗好感度也有 10。」
我:……
系統消極怠工:
「不是負就行了,這玩意又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錢使,還不如你考試多考幾分呢,別到時候給我丟人。」
我奮筆疾書,也算是吃上了學習的苦。
自從疏遠奇凌,認真上課後,倒是跟班上的同學緩和了關係。
晚自習後。
一群小伙子圍住了校門口的烤紅薯攤。
我掰開烤得焦黃軟糯的紅薯。
就聽見旁邊的同學興奮地大喊:
「下雪了!」
一抬頭,漫天紛揚。
南方的雪,講運氣。
幾個少年相撞著,在破舊的紅薯攤前笑成一團。
透過紅薯氳開的熱氣。
我看見了季宴桉。
路燈暈開一圈琥珀般的溫舊,飛雪如螢,一道修長的身影站在光與暗的交界處。
我跑過去,吐出一口白霧:
「哥,你怎麼在這裡?」
鬼使神差地舉高手裡的烤紅薯:
「吃嗎?」
說完就意識到自己又做了多餘的事。
正準備縮回來,就看見季宴桉低下頭咬了一口。
他的眉骨下壓出一片陰影,嘴角微揚。
「剛好順路,就過來接你。」
說完接過了我肩上半掛的書包。
我跟在他身後。
看見那串紅色的數字閃動了一下。
依舊是「0」。
我猛地塞了滿口的紅薯。
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14
只有過年的時候,季宴桉才會回老宅。
因為季爸爸留給我的股份,老宅那幾位對我頗有微詞。
長大後,我再沒去過。
想想往年,身邊總是不缺狐朋狗友。
從沒一個人。
我眼巴巴地探出頭。
隔壁院子有人在玩煙花。
系統突然道:
「要打遊戲嗎?」
我雙眼頓時一亮,蠢蠢欲動:「可以嗎?」
系統:「今天可以。」
城西最大的網吧,SSSVIP 包廂內。
「靠靠靠靠靠靠靠!!」
「靠靠靠靠靠靠靠!!」
我跟系統異口同聲。
下一秒,跪了。
連跪十六把。
系統破口大罵:「豎子何用!」
我心虛地摸摸鼻子:「太久沒打了,手生手生。」
說完扔開手機。
戴上耳機,強行挽尊:
「換一個,看我重振雄風!」
等我腳步虛浮地從網吧出來的時候,已經下半夜了。
路過一家小賣部,看見有在賣炮仗。
我有些興奮。
這些小時候爸爸帶我玩過。
不是季爸爸,而是記憶中已經模糊不清的爸爸。
結果手機沒電關機了。
用腕錶換了一堆,各式各樣塞滿了兩個口袋。
找了個河堤。
噼里啪啦炸了一通。
我大笑道:「爽!」
一揚頭,撞進季宴桉眼裡。
他站在堤岸上,也不知道來了多久。
快步朝我走近。
伸手拉起我羽絨服的帽子,用力收緊,將我的臉裹住。
神色黑沉:「怎麼不接電話,信息也不回?大晚上到處亂跑。」
聽著他語調中那絲不太真切的擔憂與無奈。
一時愣怔。
後知後覺地拍拍口袋,支吾道:
「……沒電了,我不是故意的。」
季宴桉嘆了口氣,牽起了我的手。
帶著我往岸上走:「回去,給你帶了甜湯。」
溫暖的觸感從掌心傳來。
像真的。
瞥見那個刺目的「0」。
我吸吸凍得通紅的鼻子。
仰起頭瞪大了有些濕潤的眼眶。
不是真的。
不要相信。
15
車內的暖氣開得很足。
手腳暖到讓人發困。
季宴桉拉開副駕駛的門,伸手接住頭一點一點往下掉的少年。
半個手掌就蓋住了大半張臉。
指腹無意識地摩挲。
從眼尾、薄紅的臉頰,到唇角。
很軟。
指尖用力。
少年感受到異樣,乖巧地張開口。
像是被蠱惑般,指尖強勢地入侵,直到抵住那截濕軟艷紅的舌尖。
不安地哼嚀聲響起。
季宴桉猛地閉了閉眼,壓下一口濁氣。
碰著那軟乎的臉蛋,輕聲道:
「周周醒醒,我們到了。」
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小時候季爸爸去世後,在偌大的別墅里總是害怕與恐慌,每天吵著鬧著要季宴桉,一見到就要抱,只有像樹袋熊一樣時時刻刻掛在他身上才會感到安心。
我迷迷糊糊半睜開眼。
感受到那熟悉的古龍水。
慌亂地手腳並用將人緊緊攀住,整個人使勁往他身上貼。
害怕地嘟囔:
「哥,你抱我呀,你為什麼不抱我?」
驟然拉近的距離讓季宴桉的身體出現一瞬間的凝滯。
充滿誘惑力的溫度。
一手緩緩扣在了少年後頸,另一隻驟然發力。
少年便完完整整落入他懷裡。
不留一絲縫隙。
低頭,冷峻的下頜貼在少年柔軟的脖頸。
帶起一陣令人發麻的戰慄。
16
考前的最後一次家長會。
學校很重視,給每個人都發了通知函。
明明我已經隨手塞進垃圾桶。
但季宴桉還是準時出現在我們學校。
最後還被老師單獨留下。
我蹲在花壇下等得無聊,偷偷摸出手機打遊戲。
沒一會,身邊就圍了幾個。
「摁住!摁住!摁住!」
「我去,季周周你能再人機一點嗎?」
……
季宴桉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被圍在人群中的人。
低著頭露出一截白皙的後頸。
那雙杏眼又亮又圓,滿臉的專注與凝重。
一陣哄鬧後,小臉頓時泄了氣。
黑髮垂下來幾縷。
真是又可憐又可愛。
視線掃過同學搭在少年肩頭的手。
舌尖下意識地頂了下側臉。
礙眼。
17
考前因為上火,長了滿嘴泡。
食慾不佳,精神萎靡。
季宴桉掰開我的下巴,仔仔細細地查看我的潰瘍。
他皺著眉給我上藥:「比昨天好一點。」
季宴桉合上藥箱,圈住了我的手腕。
掂量了一下:
「瘦了,待會兒我讓阿姨給你弄些好下口的。」
我神色懨懨地趴在沙發上。
嗚嗚點頭。
腦子亂七八糟地過著季宴桉幫我整理的知識點。
昏昏欲睡。
季宴桉將我從沙發上翻起來,無奈笑道:
「睏了就去睡會。」
眯了一會。
阿姨已經把飯做好了。
我慢慢吞吞地上樓叫季宴桉。
敲門的手還沒落下。
半掩的門縫裡斷斷續續傳出聲音。
像毒蛇一樣鑽進我的耳里。
「……對,差不多可以準備了……股份……其他不用……等他考完……」
腦中閃過那從沒漲過的好感度。
四肢一點點變得冰冷。
18
五光十色的包廂內。
吵得像同時放出了幾十頭 werwer 叫的野驢。
我摸出一直震動的手機。
信息與未接來電一連串彈出來。
哥:【聚會結束跟哥說,我去接你。】
哥:【可以喝酒,但不能喝多知道嗎?】
哥:【很晚了,還沒結束嗎?】
哥:【怎麼不回?】
哥:【接電話。】
……
明明就不在乎。
不在乎我喝酒,不在乎我夜不歸宿。
還要來騙我。
我冷笑一聲,將手機扔得遠遠的。
抱著同學喝得天地變色。
奇凌不知道從哪裡擠了出來。
臉色煞白,著急地抽掉了我手裡的酒瓶,將我從沙發上拉起來:
「周周你喝多了,我,我送你回家。」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我憤怒地推開他:
「滾!別碰我。」
怎麼哪哪都有季宴桉的事。
可是奇凌卯足了勁推著我往門口走。
門一開。
突然被拽進某個結實的懷抱。
費力抬起頭。
季宴桉!
19
我被季宴桉抱進懷裡。
逼仄的後車廂里全是他的味道。
他拂開我額前微微汗濕的頭髮,有點生氣又不忍:
「總是不接電話也不回信息,上火剛好就喝這麼多酒,明天又得頭疼。」
我抵開他的手,眼神渙散:
「……季宴桉?」
季宴桉反扣住那截手腕,忍不住逗弄:
「嗯,連哥都不叫了?」
哥?
這個字像利針一樣扎得我渾身發疼。
被倒掉的湯、被觸碰時一閃而過的厭惡、為零的好感度、那通門後的電話……所有的一切擰成利刃攪進我的心。
喉頭緊縮,灌不進空氣。
胸膛劇烈起伏,哀嚎著發出一聲哀鳴。
季宴桉臉色一變。
當機立斷扣住我的後頸讓我仰起頭:
「周周,深呼吸深呼吸!」
喘進兩口氣後,我在季宴桉懷裡軟成一團。
唇間擠出微弱的聲音:
「不要……」
季宴桉將人摟得更緊,心裡泛起巨大的不安:
「周周,你說什麼?」
「不要……碰……」
季宴桉將耳朵貼近,想聽清楚我在說什麼。
我一字一句艱難地吐字:
「你不要碰我!」
季宴桉瞬間凝滯。
我激烈地掙紮起來。
在季宴桉的頸間留下數道抓痕。
我要離開這裡!
狼狽地從季宴桉懷裡爬出來。
季宴桉回神。
高大的身軀覆上來,鎖住我的手腳,讓我動彈不得。
眉間狠狠擰起,疊聲安撫懷裡的人:
「周周怎麼了?是哥,哥在這呢,別害怕。」
動不了了,逃不掉了。
我崩潰地大哭。
瘋狂牴觸著男人的靠近,尖聲失控:
「你走開,你不要碰我,你就是個騙子,一直在騙我!」
「你根本就是討厭我,還要裝出一副好大哥的模樣……我弄的湯你倒掉,我送的禮物丟進垃圾桶……騙子!騙子!」
聞言。
季宴桉身形巨顫。
向來冷靜持重的男人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恐慌。
本能地抱緊了懷裡的人:
「不是這樣子的,周周,你聽哥解釋好不好……那都是以前,是我錯是我不好,但是現在不一樣,我怎麼會討厭你,我恨不得天天把你帶身邊,時時刻刻見到你,你都不知道找不到你的時候我的心有多慌,見到你的時候又有多開心。」
少年在哭,在難過。
季宴桉心下刺痛懊惱。
卻卑劣地突兀興奮。
喉頭不受控制地上下滑動。
愈說靠得愈近。
直到唇貼在少年泛紅的眼尾上。
貪婪地舔弄滾落的淚水。
一路向下。
挑開那微啟的雙唇。
那瞬間。
觸電般的刺激從舌尖炸開,順著脊柱,渾身戰慄發麻。
安靜的車廂內。
瘋狂凌亂的呼吸、急切濕潤的水聲。
我被動地承受著。
意識斷線,小聲啜泣:
「……痛。」
季宴桉興奮得顫抖,發出惡鬼般的誘哄:
「哪裡痛?讓哥看看好不好?」
我反應遲鈍。
卻依舊聽話地張開嘴,吐出了被咬破的舌尖。
惡鬼露出了笑容。
「乖,舔舔就不痛了。」
20
第二天醒來。
腦袋一片空白。
眼睛腫成悲傷蛙,只能睜開一條縫。
頭疼,嘴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