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卻時不時地瞟向我這邊,帶著明顯的挑釁。
他在等我的失態。
我收回目光,輕聲問阿諾:「願意陪我跳第一支舞嗎?」
阿諾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唇,將手輕輕放在我的掌心:「我的榮幸,先生。」
舞池燈光搖曳,音樂悠揚。
我攬著阿諾的腰,他起初還有些僵硬,但在我的引導下漸漸放鬆,抬頭看我,眼裡盛滿痴迷。
「先生,您怎麼連跳舞都這麼厲害。」
耳邊有些熱,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安靜而親昵的氛圍中,一道灼熱得幾乎要將我燒穿的視線死死釘在我身上。
舞曲結束,溫衡再也按捺不住,甩開他的舞伴,氣勢洶洶地衝到我們面前。
指著阿諾尖聲質問:「溫戚!你什麼意思?就算你想讓我吃醋,也不能帶這麼一個低賤的奴隸來這種場合,你是存心要噁心我嗎!」
他聲音不小,瞬間吸引了眾多目光。
阿諾明顯僵硬了一下,下意識往我身後縮。
我將他護得更緊,面無表情地看向溫衡:「是你在噁心我。阿諾是我邀請來的客人。婚約已經解除,我帶誰來,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
溫衡氣得渾身發抖,漂亮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你居然為了這麼一個東西……你怎麼敢?」
「他不是『東西』,」我的聲音冷了下來,「他叫阿諾,是一個獨立的人,是我重視的人。請你尊重他,也尊重你自己。」
「你……你……」溫衡眼圈瞬間紅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溫戚,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他帶著哭腔吼出這句話,失魂落魄地衝出舞會大廳。
11
舞會結束,溫家來人請我去莊園。
阿諾的臉瞬間白了。
他只敢拽我的袖子,有些焦急地懇求:「不要……不要去好不好?先生,我們回家好不好?」
我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牽過他的手。
「我會回家的,阿諾,我會回我們的家。」
他泛著淚花踮起腳,在我側臉上親了一下。
在我愣神間,阿諾跑出去好遠,又回頭沖我哭著笑:「我回家給你做好吃的!你要早點回來喔!」
我不知為何也有了想要落淚的衝動,重重點頭,目送他上了車。
溫衡的臥室里,他讓我坐在羊毛墊上,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興沖沖遞給我一疊圖紙。
「你看看那件婚紗最適合我。」
「我挑你的,你挑我的。」
柔軟的雙臂纏上我的脖子,溫衡壓著我半邊身子,嗓子還有點啞。
生平第一次,在這間屋子裡,他放平了姿態。
「老公,只要你願意離開那個阿諾,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我們馬上結婚好不好?」
「你不是喜歡小孩子嗎?我給你生一堆寶寶,然後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了。」
我許久說不出話來。
omega 的眼淚砸在我肩膀上,溫熱鮮明。
「我知道……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我真的知道了。」
「你不懂我看到那個 omega 纏著你,我都快氣死了,你還摟他腰。」
「嗚嗚你壞——」
他的眼淚好像永遠也停不下來,抱著我肆意發泄自己的情緒。
不知道哭了多久,他抽抽噎噎地問我。
「你能不能做到,和他徹底斷了?」
我嘆了口氣,直視他。
「溫衡,該斷的是我們。」
溫衡嘴唇都在顫抖,傷心欲絕地問我:「你到底要做什麼?我都這樣了,你還不哄我!」
「是你說要解除婚約的,是你扔掉我們的戒指,是你一次次推遲婚期。」
「我都按你說的做了,你還是不滿意。」
我攥緊拳頭,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溫衡,是我要問你,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要你離開那個 omega!」
他撲在我身上,撕心裂肺地喊:「我要以前那個溫衡!我要我的小七回來!」
「那個阿諾是不是勾引你了?不然你怎麼會這樣!」
他哭紅了臉,居然將身上衣物一件件褪去:「他能給你的我也能,我們才是信息素最匹配的人,你吃飽了就不會被外面那些壞 o 勾走了。」
我猛地推開他。
溫衡摔倒在地,絕望地看著我。
「自重。」
我最後給他留下這兩個字。
晚風吹過發燙的臉。
關於溫衡的一切,都如同年少時一場盛大卻苦澀的夢。
夢醒了。
我想,現在回家,應該還能吃上阿諾做的熱騰騰的飯。
12
溫衡打爆了我的電話。
打開通訊設備,裡面立刻湧出幾百條他的消息。
「老公你快點回家,我的易感期要到了。」
「我很想你,我自己挑好了婚紗,你回來看看漂不漂亮好不好?」
阿諾拽了拽我的小拇指,可憐兮兮地說:
「能不能把他刪掉呀,他好吵。」
我沒有一秒猶豫,把通訊設備遞給他。
阿諾手指在螢幕上一頓亂點,隨後興奮地看著我:「你還餓不餓?我給你加點湯吧!」
我笑著指了指臉頰,毫不客氣地說:
「我要獎勵。」
Omega 咽了口口水,撲過來狼吞虎咽地吸吮我的嘴唇。
「先生,先生,你好好吃。」
氣息全亂了。
我將他打橫抱起來,走進臥室。
深夜,無花果混著水蜜桃的氣味久久不散,像打翻了一整瓶香水。
13
溫衡和阿諾碰面的一瞬間就聞到他身上瀰漫的無花果味。
他面無表情地從包里拿出一張支票,扔在地上。
「隨便你填多少,拿了錢,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阿諾只是笑笑,從地板上撿起支票,慢條斯理地撕了個粉碎。
然後灑在溫衡臉上。
年輕的貴族顯然沒被這麼對待過,對他做出這樣無禮舉動的還是他最看不起的下等人。
溫衡被激怒,冷笑著說:「還以為你是什么小白兔呢,裝得真好。」
「我調查過你,你之前被賣過不止一次,很多 alpha 使用過你吧。」
阿諾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但依舊是笑著的。
「那又怎麼樣。」
溫衡愣住了,他認為眼前這個 omega 簡直厚顏無恥到了極點。
「這麼骯髒又下賤的身子,你也配靠近我丈夫?」
「不管我怎麼樣,先生都會愛我。而不管你說什麼,做什麼,他都不會再看你一眼了。」
阿諾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溫衡。
「我今天和你出來,不是讓你威脅我的。」
「我是要警告你,別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溫衡一拍桌子,也站起來,一把抓過阿諾的領子:「他遲早有一天會看清你就是條髒兮兮的抹布,然後回到我身邊。」
我趕到時,看到的就是兩個人抓著對方衣服扯頭髮的場景。
怒從中來,我上前將二人分開,把阿諾護在身後。
男孩臉上被尖銳指甲劃出的傷痕讓我心疼不已。
我壓著怒氣問溫衡。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
溫衡愣住,憋了一肚子委屈,只是死死瞪著阿諾。
「我沒有對不起你吧,少爺。」
「從小到大我一直盡心盡力地伺候你,你曠課,受罰的是我,你不開心,出氣筒是我。」
「標記那件事,我沒當場把自己閹了,是我的錯。」
我喘著粗氣,溫衡的臉白了又白,著急地喊:「不是的……」
「可這些年,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最窩囊的 S 級 alpha,是你溫衡的一條狗,打了罵了這麼多年,你氣也該消了吧。」我紅著眼打斷他:「我告訴你,我們之間已經任何感情了,愛情,恩情,親情,友情通通都被你耗乾了。」
「以後,如果你再敢欺負我的妻子,我會對你不客氣。」
溫衡擦乾眼淚,高傲地拎包離開。
只是轉身時肩膀還在大幅度地抽動。
我把阿諾抱在懷裡,像失而復得的寶貝。
「痛不痛?」
他搖搖頭,嘟著嘴撒嬌:「我們快回家吧。」
「老公。」
14
我將阿諾打橫抱起,無視周圍零星投來的目光,大步離開了那家充斥著硝煙氣味的咖啡廳。
他乖巧地靠在我懷裡,手臂環著我的脖子,將臉埋在我頸窩。
像只尋求庇護的小獸。
「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我低頭親吻他柔軟的發頂,聲音里滿是愧疚和心疼。
明明發誓要保護他,卻還是讓他面對了這樣的難堪。
阿諾抬起頭,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清澈見底,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沒有委屈。其實……還有點開心。」
「開心?」我愣住。
「嗯。」他用力點頭,像只偷吃到小魚乾的貓,「看到他氣急敗壞卻又拿我沒辦法的樣子,聽到你那麼堅定地維護我,稱呼我為妻子……我心裡特別踏實。」
他湊近我耳邊,用氣聲又喊了一聲:「老公。」
溫熱的氣息噴洒在耳廓,帶著他獨有的、清甜的無花果信息素, 瞬間撫平了我所有殘餘的怒意和不安。
心軟成一灘水,忍不住收緊了手臂,將他更深地擁入懷中。
「我們回家。」
15
我帶阿諾搬到了一座南方小城。
這裡陽光充足, 氣候溫潤,遠離了帝都的喧囂和貴族圈的紛擾。
自從咖啡廳事件後, 溫衡似乎接受了現實,沒有再出現。
生活終於回歸了平靜。
阿諾對園藝有極大的興趣。
小院裡被他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草, 最多的是無花果樹,他說這是他的「幸運樹」。
每到夏秋,院子裡就瀰漫著清甜的果香,和我身上的味道融為一體。
傍晚時分, 我結束軍部的工作回家。
夕陽給阿諾的側臉鍍上一層溫暖的金光,美好得不像話。
「你回來了!」
他總是第一時間發現我,朝我飛奔而來。
我接過水杯, 順勢將他攬住,吻了吻他的額頭:「嗯,回來了。」
我們會一起在廚房準備晚餐。飯後, 相擁在沙發上看書,或者什麼都不做, 只是接吻。
「明天摘那顆最紅的給你吃。」
他指著窗外,眼睛亮晶晶的。
「好。」
偶爾我們會跳舞。
就在客廳里,沒有華麗的燈光和觀眾, 只有我們兩人。
隨著留聲機流淌出的音樂緩緩搖擺,阿諾的舞步越來越嫻熟。
他完全信任地依偎在我懷裡。
我們額頭相抵,呼吸交融。
「阿諾, 」我在他耳邊低語, 「遇見你, 才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16
我們在小城的教堂舉行了一場小型卻溫馨的婚禮。
沒有邀請太多人, 只有幾位知情的同僚和我們在當地結交的摯友。
阿諾穿著我為他定製的⽩色禮服,⼿捧著⼀束潔⽩的無花果花, 在陽光和眾⼈的祝福中,一步一步向我⾛來。
我牽起他的手, 在神父和所有⼈的見證下鄭重宣誓, 交換戒指後, 輕輕掀開頭紗, 在他額頭上印下珍重的⼀吻, 然後順勢吻住了他的唇。
台下響起善意的笑聲和熱烈的掌聲。
那一刻我熱淚盈眶。
⼼上缺失的那一塊被填平, 嚴絲合縫。
我們收養了一個在戰爭中失去父母的孤⼉, 是個有著柔軟卷髮的 Beta ⼩男孩。
阿諾對他視如己出, 給予了孩子全部的溫柔和愛。
我們的院子裡, 除了花草,也開始有了孩⼦的玩具和歡聲笑語。
很多年後,我偶爾還會聽到⼀些關於帝都的消息,聽說溫衡依舊沒有結婚,揮霍著青春和金錢。
那些都已經是遙遠的、與我⽆關的故事了。
我低頭,看著身邊熟睡的阿諾,他即使在睡夢中, 嘴角也帶著淺淺的、安心的笑意。
窗外月色正好,院子⾥⽆花果的清⾹隨⻛潛入。
我有阿諾, 有家,有餘生所有的甜蜜與安寧。
這便是我所能想像的,最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