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考慮不周,但現在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就當我認錯了人,別把那些話當真。」
「你可以做自己,你喜歡周疏白,就去找他吧。這次,我絕不會再攔著。我們之間的事,就當從沒發生過吧。」
「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畢竟現在,我對著這張一摸一樣的臉,怎麼看怎麼不是滋味。
趙瑀言箍牢了我的雙肩,揚起個若有似無的笑,透著寒氣,「放過?」
「好啊。」
我心裡有點發毛,還是順著他的話說:「那我先走?」
「呵。」
一聲冷笑分外刺耳。
趙瑀言的手掐住我的下巴,皮笑肉不笑,「晚了謝樘。」
「這些話,你早點跟我說,說不定我還能放過你。」
「不過,也不一定。」
我奮力掰著他的桎梏,可趙瑀言的雙臂如同鐵鉗一般紋絲不動,
用力太過,手背上的輸液口崩出血珠。
趙瑀言目光一沉,卸去肩頭的力道,轉而抓緊了我的手腕。
身體太弱了。
又維持著這個無法反抗的姿勢。
我一整顆心都高高提起,摸不准趙瑀言的目的,「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要是敢來強的,我絕對會殺了你!」
「趙瑀言,你他媽給我冷靜點。」
趙瑀言森然一笑,每說一個字都帶著停頓和壓抑,「謝堂,你就這麼看我啊?」
「放心,我沒想對你做什麼,我只是想,養好你。」
12.
我被趙瑀言關進了他家。
生活用品,常穿的衣服,還有那條被我放在臥室最顯眼處的白珍珠項鍊。
每一件都好好放在原來的位置,像是料定主人一定會回來。
我有點後悔,早知道不該把身後事處理得那麼乾淨,如今被趙瑀言軟禁,一個能來救我的人都沒有。
趙瑀言說的養,真的是字面意思上的養,吃穿用度樣樣都要經他的手。
一到夜裡,趙瑀言會爬上我的床,不做什麼,寬大的胸膛將我嚴絲合縫的抱住。
我很不喜歡,抗議過很多次,最後都無疾而終。
趙瑀言在這件事上,執著得嚇人,我知道這是他最大的容忍程度,也就不再自討沒趣。
我變得越來越沉默,混混沉沉的,每當看見趙瑀言的臉,都會產生一種生理性的不適。
終於在一個尋常的黑夜,我無意識翻身,看清身後人那刻,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沒忍住扶住床框乾嘔。
等我閉上眼睛,精疲力盡的躺倒,趙瑀言才輕手輕腳下床,幫我擦嘴漱口。
然後身下一空,我被趙瑀言連人帶被子抱起,走到了另外一個房間。
這天之後,我幾乎見不到趙瑀言了。
他還是生活在屋子裡,只是掐著作息,儘量避免了跟我見面。
我受不了了,在一個清晨堵住了即將出門的趙瑀言。
他提著購物袋,正在穿鞋,我擋住門口,"我們談談?"
趙瑀言動作一頓,直起身來,「好,你想談什麼?」
我慢慢吸入一大口氣,一次性說完:「趙瑀言,你還打算關我到什麼時候?」
「我已經好了,你不能一直關著我。」
趙瑀言提袋子的手逐漸握緊,「為什麼不能?」
「我當然可以這麼做謝樘。是你不給自己留後路,所以現在沒人能來找你。」
被戳中心思,我崩潰的質問:「你到底圖什麼啊趙瑀言!?」
「以前我求著你跟我在一起,你說你不是他,你喜歡周疏白。好,我認同了你的說法,給你自由。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趙瑀言凝眸,波瀾不驚,「那你聽好了。」
「我跟周疏白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只是覺得不公平,你從一開始靠近我,心裡就想的是別人,我只是想讓我們看起來公平一點。」
「但是現在,我後悔了。謝樘,我喜歡你,我想和你重新開始,以那個人的身份。」
我呆呆聽完,好久,一句話也說不出,好半天才無奈嘆道:「你這又是何必。」
「我們之間本來就是一個錯誤,你該有你自己的人生。不該有我。」
是我沒有認清現實,才造就了一段孽緣。
是時候該結束了。
趙瑀言眼中翻湧著種種情緒,看得我心慌,總以為他要做些什麼,但到最後,又都平靜下來,
「沒有什麼該不該,謝樘。」
「我只知道,我要看見你,我要你跟我在一起。」
「你喜歡的到底是誰,並不重要。」
13.
跟趙瑀言談崩以後,他看我看得愈加嚴了。
時刻都能在房間的各個角落看見他。
我都懷疑他到底上不上班。
很多個深夜,我都感覺到床頭有一道目光在注視著我,不知道看了多久。
可白天就算偶爾遇見,我們一句話也不說,只會略過對方,就仿佛中間隔了一層透明的玻璃,比起從前更加沉默。
兩個人互相煎熬,互相折磨,漸漸變得寡言頹唐。
這種日子,不應該再繼續了。
趙瑀言說得對,沒有人會主動來找我,但是他忘記了,會有人來找他。
機會很快來臨,周疏白找上了門。
大門被敲得砰砰響,趙瑀言巋然不動坐在客廳沙發上,動都沒動一下。
有喊聲傳來,「瑀言哥,上次我是我錯了!我不該對謝樘動手,我再也不會了,求你不要收走我的資源。」
門口監視器溢出趙瑀言冰冷的語調,「我是看在你救過我份上,才對你多了幾分耐心,但上次你敢對謝樘動手,已經觸碰到了我的底線,以後我不會再提供給你資源,能成什麼氣候,聽天由命。」
周疏白漂亮的臉上全是淚,細看又多了幾分扭曲,「明明我們才是從小一起長大,我和你相處了幾十年才多得了幾分親近,憑什麼謝樘一來我就什麼都沒了?」
「你還故意用我來刺激他,趙瑀言你真當我看不出來?!」
趙瑀言情緒絲毫沒有起伏,「說完了嗎?知道了就滾。」
我倚靠在二樓窗口,將一切盡收眼底。
想不到周疏白還真喜歡趙瑀言。
或許是個不錯的突破口。
我拿起趙瑀言常備在床頭櫃的簽字筆,在一條領帶上寫了幾個字,朝著監控盲角,丟下了樓。
周疏白果然聽見動靜,走過去撿了起來,看清上面寫的字的那刻,臉色五顏六色。
我轉身,關緊了窗戶。
成了。
周疏白一定不會放棄我給的機會,他現在的處境並不舒服,繼續和趙瑀言重歸於好。
以他的腦子,能想出的好辦法,也就是把我徹底趕走了。
我露出了這段時間以前第一個笑。
能收拾趙瑀言的人,很快就要來了。
我馬上就能解脫了。
14.
趙瑀晴來的速度,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快。
趙家夫婦早年車禍去世,獨留十七歲的趙瑀晴和十三歲的趙瑀言相依為命。
姐弟兩雖親近不足,但到底是彼此唯一的親人。
能拴住趙瑀言這匹瘋狗的人,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他姐了。
我還在樓上屋子裡睡覺,趙瑀晴大半夜加完班就風風火火敲響了門。
趙瑀言敢把周疏白關在門口,但不敢關他姐。
趙瑀晴見到人,二話不說,掄起包就砸在趙瑀言的俊臉上。
「你小子膽子大了,還玩上囚禁這套了?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趙瑀言頂了頂腮幫,「姐你小聲點,他在睡覺。」
趙瑀晴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臉都憋得有些發紅,半天才冷嘲出聲,
「趙瑀言,我以前就告誡過你,看清你自己真正喜歡的是誰,別被魚目晃了眼,分不清真珠。」
「你過去不珍惜,和周疏白牽扯不清,現在玩哪門子深情?滾回去上班!」
趙瑀言辯解不出,無措的低下了頭。
能選擇的,從頭到尾都不是他。
他一開始以為自己是恨的,恨他的強迫。
可當謝樘說出自己的真正目的時,他反而分不清自己的情感了。
為什麼會失落呢?
用實打實的可以幫助趙家東山再起的資金,換一點虛無縹緲的感情。
細算下來,他其實什麼也沒失去。
沒有比這更划算的買賣了。
可奇怪的是,他並不高興,反而引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怒氣,讓他說出無情的話來。
他困惑得越來越深,每當和謝樘糾纏時總有個問題冒出,
你是恨他強迫你,還是恨他有目的的靠近,愛得不純粹?
趙瑀言雙手顫抖著捂住了臉,明了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是後者。
趙瑀晴隨手放下了包,挨著沙發坐下,看見弟弟這個模樣,她心裡也不好受。
但有些話,必須要說。
「瑀言,你從小好勝心就強,做什麼事都要爭一個頭籌,爭一個上風。但這在感情里是不適用的,只會把人越推越遠。」
「爸媽去世得早,這些年我忙著經營公司,也鮮少顧及到你,喜歡一個人,不應該這樣對他。」
趙瑀言緩緩放下手,眼球里爬滿了紅血絲,「姐,我沒有辦法了。」
「除了這樣之外,我真是沒有辦法了...」
他是真的害怕,一把人放走,等著他的,只會是一具沒有體溫的屍體。
謝樘為了那個人,真的可以放棄一切。
再怎麼比,怎麼爭,都贏不了那個已經在謝樘記憶中定格的人。
在謝樘眼中,那個人才是珠玉,他不過是一塊後來的瓦石。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當成那個人。
逼著自己,也逼著謝樘承認。
趙瑀晴深深談了口氣,到底是自己的親弟弟,縱然她性格再強勢,看見他這般失魂落魄,也說不出重話,
「你那準備怎麼辦?真把人關一輩子?」
趙瑀言抬頭看了一眼二樓,語氣又堅定幾分,「那只是最壞的打算。」
趙瑀晴剛熄了火又蹭蹭冒上來,「趙瑀言!」
「謝樘再怎麼說也在我們家最困難的時候幫了我們一把,就算是你們之間的交易,不談報恩,也不能恩將仇報!」
「再說,非法囚禁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即便是沒人來找他,我也不會袖手旁觀。」
「瑀言,你這樣是留不住人的。」
趙瑀言深深一笑,「不用擔心,我說過那是最壞的情況。」
「我有信心,我們不會走到那一步,我會讓他接受我,愛我。」
躲著避著確實不是解決的辦法。
謝樘喜歡那個人,那我就成為那個人。
他就會喜歡我。
15.
我盯著躺在的床對面的趙瑀言,陷入了深思。
怎麼回事,為什麼趙瑀晴非但沒讓他放人,趙瑀言還蹬鼻子上臉,又爬上我的床了。
我鬱悶的翻了個身,選擇眼不見心不煩。
後背很快貼上來溫熱,趙瑀言帶著熱氣的吐息散落在我耳背,
「寶寶,動什麼,不要離我這麼遠。」
他的手搭在我腰上,很輕的捏了一下。
我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一陣毛骨悚然。
他的動作,他的話語,為什麼和上輩子的趙瑀言這麼像?
可他不可能有上輩子的記憶。
他只是在偽裝。
我手掌緊握成拳,猛的回身,「你到底想做什麼?!」
趙瑀言不語,腰上的手繼續摩挲著,激起我小幅度的戰慄起來。
「你瘦了,這段時間沒有好好吃飯。明天我親自下廚,做你喜歡吃的。」
我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一把拍開他的手,「你瘋了嗎?」
「你到底準備關我多久?」
趙瑀言頓主幾瞬,單手攬過我的腰,以一個不容拒絕的力道。
我沒來得及反應,人已經親昵的貼了上來,嗅著我的脖頸,
「寶寶,為什麼不帶我送給你的項鍊,那可是我們的定情信物。」
!!
我瞳孔驟然縮緊,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剛才的不對勁到底是什麼,
「你說什麼?你說那條白珍珠項鍊,是你送給我的?」
心底浮現出一個不好的猜測,但我咬緊了唇,始終不敢去相信。
趙瑀言手肘撐著床,緩慢起身,下床時指尖還在我頭頂劃拉了下,
「帶隨身帶好啊,謝樘。」
我睜大眼,眼睜睜看著他一步步走到柜子前,拿出透明盒子裡的項鍊,懷念似的撫摸一下,握在掌心朝我走來。
隨著他的靠近,我下意識往後退去,肩膀抵上了床頭,
「...走開,我不想戴。」
這是上一世的趙瑀言親自給我做的,不應該被他拿著給我帶上。
趙瑀言置若罔聞,伸出右手按住了我的脖子,另一隻手靈巧的撐開項鍊,低笑,
「乖,戴上。」
我暗暗發力抵抗著,卻還是拗不過,脖子上被迫掛上了項鍊, 被趙瑀言手掌暖過,沒什麼感覺。
低頭, 那顆雪白滾胖的鑲玉白珍珠一晃一晃的,晃得我眼睛莫名發澀。
這是我一開始找到趙瑀言時最想要的,如果那時順利,或許我可以稀里糊塗的過完這一輩子。
可我認清了他不可能原來那個人, 就不能再接受這一切。
我眼眶中不斷有淚滾落, 流淚的原因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求求你, 不要裝成他的樣子, 不要這樣叫我。」
「你不是他, 你不是...」
溫涼的指腹擦去我臉上的眼淚,趙瑀言彎下腰,語氣溫柔得要讓我沉溺其中,
「寶寶在說什麼?」
「我就是趙瑀言,你的趙瑀言。」
「你必須這麼想。」
我全身像是過了電一樣,抖得厲害。
對著一張朝思暮想的臉,思念已久的聲音,更何況,他真的是那個人的轉世。
我咬緊牙關, 不斷告誡自己。
不要被騙了,不要相信, 他們不是一個人。
謝樘, 你要走。
16.
趙瑀言下班回家,謝樘就第一時間迎了上來。
小狗的似的抓著他到處嗅嗅, 不許讓他身上有別人的味道。
趙瑀言輕輕摟緊懷中人的腰, 比起過去的⽇⼦, 軟乎了不少。
他低下頭, 一⼨寸從下巴舔吻到嘴唇, 謝樘⾝上瀰漫著他喜歡的味道, 每⼀次親密都讓他無法自拔。
只是他脖子上的那顆白珍珠有些礙眼。
他將人摟緊,不動聲⾊的將白珍珠撥到了謝樘脖⼦後的髮絲中,隱匿不⻅。
謝樘還是學不會深吻, 不會換氣, 從前那個⼈把他愛護得很好。
趙瑀言盯緊他有些失神的眼睛, 整張臉都因為缺氧紅撲撲的。
心底發出一聲滿⾜⾄極的喂嘆。
他從⾝到心, 完全得到了謝樘,
早就該這麼做了。
失去⾃己, 得到謝樘,這是他此⽣做過最划算的買賣。
他從謝樘過去斷斷續續的敘說中可以窺⻅, 那個⼈愛得確實很偉大。
為了讓謝樘活下去,寧願編造個謊⾔,把人讓給他。
他做不到那麼偉⼤。
他的愛很狹隘,像攀爬的荊棘, 纏得越緊, 就越痛。
勾⾁刺⻣,困住謝樘, 也困住⾃己。
珠⽟在前又如何?
還不是已經死了。
只要能擁有,糊⾥糊塗過⼀輩⼦又何妨?
他情願當這塊瓦石,任謝樘雕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