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笨笨的假少爺。
十八歲那年。
堂哥江沐把真千金帶回家。
全家都喜極而泣。
只有我心裡憋屈。
我放下手裡啃到一半的鴨頭。
抱錯孩子就挺離譜的。
醫院怎麼連男女都能搞錯。
我想找暗戀的哥們兒傾吐心事。
卻意外聽到他跟我堂哥吐槽:
「你那個冒牌堂弟可真夠噁心的,說喜歡我……」
字字扎心,我鬱悶下樓。
「你……就這麼走了?」江沐追出來質問。
我背對著他。
不想對上他那種看垃圾的目光。
小聲嘟囔:
「這個家裡最討厭我的,不就是你嗎?」
1
我也不知道江沐為什麼不喜歡我。
可能是我壓根就沒有江家人那種天生精英的好基因。
江沐的爸媽都在國外工作。
婚姻名存實亡。
為給孩子一個穩定健康的生活環境。
在我六歲那年,七歲的江沐被送到我們家。
我這人確實不怎麼聰明。
小時候就是被他騙著吃過洗衣粉,還要當跟屁蟲。
長大之後,我學習成績也是一塌糊塗。
江沐則早早就一騎絕塵。
算是江家親戚朋友中真正的天之驕子。
大人口中那種別人家的孩子。
而我,讓家裡花了一筆不小的借讀費。
費勁巴拉才跟江沐上了同一所學校。
成年之後,我逐漸不那麼粘著江沐了。
畢竟再傻再笨,到了我這個年紀多少都會有點自尊心。
我不知道他是從哪找來的線索。
剛開始家裡莫名其妙出現很多鴨貨。
平時家裡根本不吃這些。
爸媽也從來不讓我們在外面亂吃東西。
原來江沐跟我爸早就在調查這件事,我一直被蒙在鼓裡。
直到我親生父母帶著真千金登門,來跟我相認。
我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看來老天對他真是格外垂青。
讓我這個一事無成的蠢貨堂弟,卷著鋪蓋卷有多遠滾多遠了。
我親生家庭父母都姓周,兩人是同村。
結婚之後一起來到 B 市打拚紮下根來。
經營一家 A 省風味的滷鴨貨小店。
地理位置上比江家近郊那處別墅還更靠近市中心一點。
典型的老破小,好在房子是自家的。
父母兩人起早貪黑忙活,供自家女兒上學。
沒想到這種抱錯的烏龍事件。
女兒一朝變成了個兒子。
還是個不怎樣的兒子。
我心裡五味雜陳。
尤其是進屋後看到客廳牆上最顯眼的地方貼的滿牆獎狀。
市級三好學生。
全國數學比賽二等獎。
某某杯中學生英語演講比賽冠軍。
簡直比江沐臥室里的榮譽牆還讓人眼花繚亂。
「咱們家的情況,肯定不如江家。」
母親瞧我情緒低落,小心翼翼地開口。
「這屋你先住,缺什麼跟媽說……」
父親一邊抽著煙,一邊說:「你要是嫌小,可以換我跟你媽那屋。」
我記得離開江家時。
江淼淼眼中對眼前這對養父母眼神中透出不舍。
兩家環境雖差著十萬八千里。
還是可以看得出江淼淼在這個家過得還是挺幸福。
命運這個玩笑,讓我跟江淼淼都有些措手不及。
我扯出一個笑。
婉拒換房間的提議。
「爸媽,能跟你們相認我已經開心了,等我工作之後,肯定給家裡換個大點的房子。」
洗完澡,我躺在房間內加寬的單人床上。
被褥和枕頭都是新的。
也洗曬過,帶著陽光的清香。
聞著莫名讓人感覺踏實。
正當我迷迷糊糊要睡著時。
手機上突然彈出一條好友提示。
六水?
這應該是江淼淼。
我通過申請,對方很快發來一條消息。
六水:[哥?]
六水:「我這麼叫你,你不介意吧?你好像比我大一個小時。」
我:[行。]
六水:「我睡不著,有點想爸媽,我是說……你爸媽。」
我:[我……也有點]
六水:「媽的手腕有點病根,常年洗鴨貨,你記得囑咐他按時吃藥……」
我:「嗯……你要是睡不著,可以吃點我偷藏在床頭櫃的巧克力。」
這是我一直以來的習慣,晚上在被窩裡偷吃巧克力。
一直被江沐嗤之以鼻。
六水:「你房間?」
我:「嗯,就在床頭靠近窗戶那邊。」
六水:「我沒睡你那屋,江沐哥哥沒讓。」
2
我:「啊?那你睡的哪兒?」
六水:「爸媽他們那層最裡面那間。」
我第一反應是江沐欺負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起來。
可仔細想想好像也不是。
江家房子一共三層。
江淼淼睡的那間是整棟房子最好的一間臥室。
我和江沐一直住在一樓,房間緊挨著。
高中之後我好幾次試圖搬到三樓。
可每次江沐都說我瞎折騰,那間屋就一直空到現在。
這麼看來,江沐對於家裡換了一個成員這件事欣然接受。
就連我一個不喜歡女生的人都不得不承認。
江淼淼屬於那種討人喜歡的性格,學習好,聰明勤快還懂事兒。
這種性格不用說,在學校肯定是呼朋引伴。
不像自己。
永遠都形單影隻,又慫又懶還天天被人罵是笨蛋。
這些年唯一算得上朋友的人就是髮小秦越。
第一次見他是在江沐生日宴上,他請了一幫朋友。
秦越是眾人當中唯一一個主動跟自己說話的人。
那天來了不少親戚,江家大宅熱鬧非凡。
切完蛋糕,我端著一塊縮到角落裡正在吃。
秦越看到之後拿著一張紙巾遞給我。
「你就是江白?」秦越說話的同時,臉上堆滿友善的笑。
他是江沐班裡的學習委員,兩人成績在班裡不相上下。
那天我們聊得很盡興。
秦越完全沒有江沐身上那種讓人望而卻步的高冷。
那次之後。
我總是能收到秦越的禮物。
當然我也有回贈他更貴重的禮物。
每次他都開心收下,還笑著表示,真是沒白交我這個朋友。
他每次說這話我心裡都高興得不行。
只是我壓根就沒告訴過他,我喜歡他。
一方面是我真的膽小不敢說,另外一方面是我真的害怕失去唯一的朋友。
江沐對我跟秦越混在一起很反對。
他說秦越那人心思多,做人一點都不坦誠。
尤其是我偷偷喜歡秦越這件事被他發現後。
江沐只要逮著個機會,就想盡辦法在我面前詆毀秦越。
每次都是教訓人的口氣。
他這種態度,在我看來一點都不奇怪。
看不上我,自然連我的朋友也跟著看不上。
也許是我從小就生活在他的淫威下,臉皮夠厚。
他說的話再難聽,我的應對方式就是全當耳旁風。
直到暑假,我辦了護照準備跟秦越去馬爾地夫玩。
那次江沐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直接取消了我的航班。
最後只能看著秦越跟同行的朋友在朋友圈曬海景。
我哭著找爸媽評理,江沐卻先發制人。
他說我這些年從來沒有單獨出去過。
第一次出門就去國外這麼遠太不靠譜。
爸媽都覺得江沐說得很有道理,只能反過來安慰我。
那次我是真的被氣夠嗆,可依舊對他沒任何辦法。
我想著畢業之後就跟秦越表白,跟著他去環遊世界。
氣死江沐那個王八蛋。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無意中聽見發小跟江沐那麼評價自己。
我感覺這幾年自己的種種就像個跳樑小丑一樣可笑。
凡事都得往好處想。
秦越這種虛偽的人渣不值得我傷心。
現在江家一切人和事兒都不再跟我有半毛錢關係。
我姓周,往後就是灰頭土臉全是笑話。
也不會落到江沐眼裡。
這麼一想,總算有點高興。
一高興,我就睡著了。
可第二天回學校。
現實卻又重重扇了我一個響亮的耳光。
3
我上的學校是私立。
師資力量校園設施環境在 B 市都是最拔尖兒的。
唯獨學校里的風氣,仰仗著一幫靠著家裡鈔能力進來的學生們。
虛榮攀比,沒事兒找事兒的比比皆是。
豪門富豪圈子封閉,圈內卻沒有什麼不透風的牆。
作為本地稅收支柱之一的江家鬧出這種抱錯孩子的八卦。
很快,就在學校里傳的滿城風雨。
上午第一節課剛下,我就被隔壁班幾個早就看我不順眼的學生堵在男廁所里。
為首的是個胖子,一直在憋著找我麻煩。
原因特別可笑。
胖子喜歡的班花去年過生日。
男生同學裡唯獨請了我,從此我就被對方當成假想情敵,處處針對。
實際上人家是看上了我堂哥江沐,可女孩子礙於面子不敢直接表白。
這才找到我,後來我拿著情書找上江沐。
還被他劈頭蓋臉一頓損。
罵我吃飽了撐的才會管這些閒事兒,我簡直比竇娥還冤……
和以往一樣。
我第一反應是跑,卻被他身後的狗腿攔住去路。
「哎呦,這不是江小白嗎?」
狗腿說著瞄一眼旁邊的秦越,「看我腦子,現在應該叫你周小白才對。」
這話引來旁邊看熱鬧的幾個同學一陣嘲笑。
我被氣得一臉通紅,卻礙於對方人多,不敢妄動。
只能想著怎麼脫身。
胖子見我還是這副慫樣兒,給旁邊兩個同學使個眼色。
兩個男生立即心領神會,一把將我推進手邊第一個隔間。
放在以前,這幫人對我的敵意僅限於口頭威脅。
可眼下這群小崽子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
我早就不是那個江家深受父母寵愛的獨生子。
廁所沒有攝像頭,今天這頓暴揍是板上釘釘。
我縮進水箱旁邊的牆角,盡力護住腦袋。
「小白……」
隨著一聲大喊,面前的廁所門被人一腳踹開。
外面那人沉著臉,站在隔間外面。
他單手插著口袋,另外一隻手舉著手機,攝像頭直直地對準胖子臉上。
「江沐?」
4
就在這時,上課的鈴聲響起。
江沐歪著頭,站在門口沒動。
「上課了,還不滾?」他聲音不高,卻氣勢十足。
我面前的胖子揮著拳頭,停在半空,顯然被江沐的聲音嚇了一跳。
「江沐,這個冒牌貨賴在你家這麼多年,今天我就替你出口氣……」
我們堂兄弟兩個人的關係如何,明眼人都知道。
平時江沐在學校里更是對我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話都懶得跟我說。
在這幫好事之徒眼裡,我被堵在廁所挨打。
江沐怕是喜聞樂見。
我不敢鬆開手。
只能從胳膊縫兒看見江沐緩慢地往前上了一步。
「聽不懂我說的話是嗎?」江沐的聲音接著傳來,「滾回去上課。」
這次語氣明顯比剛才還要冷。
一字一句像是摻著冰碴兒。
胖子這次果然沒有妄動,轉過身一臉問號地看一眼江沐。
江沐沒再說話,只是目光不善地盯著面前幾個人。
胖子一臉不屑,回過頭惡狠狠地衝著我說:「慫貨。」
說完,便帶著一幫人準備走。
可能是因為最近發生的變故太多。
這兩個字落在我的耳朵里格外刺耳。
一時之間火氣便被點燃。
胖子很識相。
很清楚不管是江沐個人還是家裡背景都不是他隨便能惹的。
以後如果想收拾我,不愁找不到機會。
我很清楚今天這事必須有個了結。
想到這兒,我一個箭步竄到胖子旁邊。
撲過去把他按倒在地,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
速度快得連旁邊那幾個狗腿都沒來得及反應。
身下的人想揮拳砸我的腦袋,卻被我壓住。
「江小白,你特麼找死?」胖子的胳膊被我壓著,呈現一個彆扭的姿勢。
嘴裡依舊不乾不淨。
每一句話都往我的雷點上踩。
我體型不如對方大。
騰不出手讓他閉嘴,靈機一動低頭一口咬在他的小臂上。
我的行為顯然把江沐嚇得僵住了。
他反應過來後,立刻上前來拽我。
「小白,你放開他。」江沐蹲下身,輕輕拍下我的肩膀。
見我真急了,胖子旁邊的幾個人嚇得根本沒敢上前。
幾個人互相看看對方,默契地先溜了。
人多勢眾的優勢沒了。
這下胖子真的開始害怕,忍不住開始求饒。
「記住了,我叫周白。」我鬆開他。
起身後,還狠狠地朝他的肚子上來了一腳。
胖子沒敢吱聲兒,起身之後屁滾尿流地跑出廁所。
江沐眼神複雜地盯著我,沉默著沒吭聲兒。
我拍拍身上的土,手上傳來一陣刺痛。
「他鬧出傷,不會就這麼輕易算了。」江沐說,「這幾天你小心點。」
「那就跟我沒關係了,下周我會轉學。」我平靜地看一眼江沐,語氣淡淡地。
「轉學?」江沐跟上來,下意識問,「為什麼?」
5
我心裡莫名其妙苦笑。
這問題從他嘴裡問出來,實在是匪夷所思。
我現在這樣的出身。
繼續賴在這個學校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江沐在學校里一向是跟我劃清界限。
食堂吃飯都不會跟我挨得太近。
今天我前腳被胖子一群人堵在男廁,江沐竟然後腳就出現給我解圍。
實在想不通。
轉學這件事不是藉口。
是早就跟我爸媽商量好,轉到家附近的公立學校。
一來以我家裡現在的經濟條件,上私立純屬冤大頭。
二來新學校離家更近。
省下時間平時還能幫幫爸媽。
周家夫妻賺的是辛苦錢。
我就算從小沒跟他們生活在一起。
可他們確實是我的親生父母。
這些事我不想跟江沐提。
「誰讓你轉學的?」江沐見我半天沒吭聲便問。
「沒誰。」我乾脆答道。
「如果是周家人……」江沐皺眉,「你可以暫時……」
聽到這兒,我徹底怒了。
作為周家貨真價實的兒子,我不能忍受任何人惡意揣測我的爸媽。
我瞪著他,不自覺往前上了一步:「江沐,你瞧不起可以,但是別牽扯到親爸親媽!」
「對……不起。」江沐頓了頓說。
道歉?
他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我愣了幾秒。
以為自己聽錯了。
6
生活在江家這十多年。
我曾經也絞盡腦汁去揣測江沐的喜好。
想跟他變得親密。
變著法兒尋找兩人的共同點。
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這樣的過去現在變得十分可笑。
本來就不是一家人。
即使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這麼久。
我這個冒牌貨還是被流落在外的江淼淼悄無聲息秒殺了。
可我能埋怨誰呢?
在這場抱錯烏龍里,江淼淼才是更吃虧的那個。
還好周家沒有重男輕女,對唯一的獨生女也是百般寵愛。
事到如今只能說是命運無常。
上課時間,樓道里安靜下來。
江沐仍舊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你還不去上課?」我不敢看他。
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淡定冷淡。
「你受傷了?」江沐的視線往下移動,落在我的脖子右側。
可能是剛才跟胖子那群人推搡時,不小心被什麼東西劃到。
我伸手去抹,卻被他上前拉住。
「手上有水還不幹凈。」江沐靠近我,伸手微微抬起我的下巴。
這麼近的距離讓我有點不適應。
便下意識想推開他,可沒推動。
我的臉不自覺地紅了。
脖子上的傷口傳來一陣微微刺痛。
「還好不深,今天別碰水。」江沐語氣淡淡的。
「要你管?」我小聲抱怨,「優等生還逃課?」
沒了江沐堂弟這個身份,我發現我看他的心態似乎也變了。
懶得再討好,想說什麼說什麼。
反正再過幾天。
我和他的世界也不會再有交集。
見我愛答不理,他臉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我抓住他失神的空檔,便趁機溜了。
回教室的路上我還在想。
江沐的反常到底是因為什麼。
走到教室門口,我似乎是想到了。
畢竟這件事放在誰的身上,都需要一個接受的過程。
當了十多年的豪門少爺,一朝變故回到普通家庭。
江沐是怕我破罐子破摔,耍起無賴。
到時候無論是他還是江家,都會跟著丟臉。
……
7
中午吃飯,我估計好時間。
免得遇到江沐。
臨走之前我還謹慎的站在教室窗戶。
看著胖子一幫人也吃完大搖大擺從食堂出來。
這才磨磨蹭蹭地走到食堂。
江沐每次吃飯很快,每次都最先吃完回到教室。
不是看書就是小憩。
我端著餐盤排在隊伍里,鬼鬼祟祟地看著四周。
生怕遇到不想遇到的人。
「江白?」
突然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回過頭。
是秦越。
真是諷刺,我還真把他給忘了。
眼看著裝著糖醋排骨的鐵盤見底。
我只是胡亂要了一葷一素就快速轉身走了。
「江白?」秦越追過來繼續跟著我。
看著他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
我猜測秦越還不知道昨天電話里那番話已經被我聽見了。
「你怎麼還不理人?」他繼續厚著臉皮問。
我站在原地,抬頭看著。
沒忍住嗤笑:「實在對不起,我這個冒牌貨眼神不好。」
秦越怔愣幾秒。
我剛準備走,卻被他快一步攔住去路。
他臉上露出幾分輕蔑。
「我就說你這樣的貨色,怎麼也不像是江家種,聽說你家裡也是做買賣的……」
秦越話還沒說完,突然向前一個趔趄。
很明顯是被後面的人推了一把。
我們兩個不約而同地朝後面看去。
江沐端著餐盤,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秦越身後。
「在聊什麼呢?」他沒等秦越發難,便口氣不善地問。
看到江沐,我震驚了。
這個時間他怎麼剛來吃飯。
「中午不抓緊時間吃飯,在這晃悠什麼?」江沐懶得聽秦越說什麼。
目光直勾勾地越過秦越,盯在我身上。
沒等我開口,江沐便推開秦越。
推著我,坐到最近的位置上。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在學校食堂面對面跟江沐吃飯。
他面前的餐盤裡盛著滿滿一格我最喜歡的糖醋排骨。
都怪我不應該晚來。
「這份是我幫你打的,吃吧。」
江沐看著我,突然將自己面前的盤子跟我換過來。
我看看眼前的菜,又抬頭看看他。
江沐臉上的神情,我看不懂了。
「你是不是怕我鬧?」我憋了半天問,「害你丟人?」
……
8
「什麼?」他臉上閃過一絲疑惑。
「如果你擔心這些,那還真是多餘。」我低下頭,不敢看他。
江沐沉默幾秒開口:「秦越那種人,你怎麼還跟他扯到一起?」
我剛才的問題完全被無視。
反倒他依舊是一副教訓人的口氣。
「先吃飯。」江沐仍舊選擇岔開我的話題,「吃完,我有些東西給你。」
東西?
昨天我從江家離開時,走得匆忙。
雖然像模像樣拉著一個行李箱。
可實際上裡面只裝著幾條換洗的內褲和上課用的書本。
在那種萬念俱灰的情況下,我真的不知道應該帶走什麼。
更不知道生活了十多年的那個家裡有什麼東西是屬於我的。
江家夫婦對我一向很寵愛。
這些年對於我提出的要求也是有求必應。
可這些東西似乎壓根都不屬於我。
「你書桌下面那個盒子。」江沐提醒道。
我才想起來,那個盒子曾經是我最寶貴的東西。
裡面裝著一個樂高拼成的海盜船。
那東西原本是擺在江沐的房間裡。
我一直想要,可他壓根就不想給我。
後來家裡給我買了一套一樣的。
我躲在房間裡按照圖片拼了一個下午,怎麼也拼不好。
連晚飯都顧不上吃。
最後我急得在房間裡哇哇大哭。
驚動了住在隔壁的江沐。
他不知道發了什麼善心。
竟然幫著我一起拼。
最後看著成品呈現在眼前。
江沐在我眼裡簡直就是超神。
滿心喜悅的我完全無視江沐不咸不淡地吐出的「傻瓜」兩個字。
有一段時間,江沐就是我情緒的尺子。
他開心我就高興。
他對我有一點兒好臉色,我不吃巧克力也能整天傻笑。
現在想起來也是挺可笑的。
一個人要是打心眼兒里就瞧不上你。
你還天天這副德行,也夠煩人的。
不管是秦越還是江沐對我來說都已經是過去式。
只有眼前的糖醋排骨是真的。
可是這盤糖醋排骨對面偏偏坐著一個江沐。
想好好吃都不現實。
秦越就坐在離我們不遠的位置。
時不時還不懷好意地朝這邊看。
察覺到我飄忽不定的目光。
江沐一臉反感地循著我的視線也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秦越。
完全昂反角還怎是倒是,現實完全,現實首秀真是真是按。
「早就跟你說他什麼東西。」江沐語氣冷了幾分,「接近你什麼目的還看不出來?」
果然,這頓飯他壓根沒打算讓我好好吃。
我賭氣站起來想走,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我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眼圈犯紅。
此時此刻,我可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哭。
尤其是江沐。
見我要走,江沐急忙起身拉住我的胳膊。
「等等,飯還沒吃你上哪兒?」江沐問。
我甩開他,眼淚卻像斷線的珠子。
江沐怔住,旁邊一圈同學察覺到異常。
紛紛不解地往我們兩個這邊瞄。
我不爭氣地抹了一把臉。
江沐遞過來一張紙巾。
「看我的笑話,讓你特有優越感唄。」我沒接。
「是我不好,吃飯時候跟你說這些。」
江沐笑了。
我伸手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這個笑我好像從來沒見過,沒忍住放下筷子多看了幾眼。
雖然我不願意承認,江沐確實長得帥。
身高足足比自己高出多半個頭。
他雖然學習好,卻不是那種文文弱弱的書呆子類型。
最普通寬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都顯得那麼有氣質。
一頓飯吃得五味雜陳。
我以為自己會沒胃口。
可當我夾起面前餐盤裡最後一塊排骨時不自覺心虛看看江沐。
「你不吃嗎?」我假模假式地問。
「我吃過了。」江沐看著我如實回答。
難道江沐是專門打了糖醋排骨來等我的?
這個搞笑想法出現在我的腦海里,便被胡亂打散了。
走神間,江沐遞過來一張紙巾。
我沉默接了,胡亂擦擦嘴。
抬頭準備跟他道謝時,卻發現江沐正盯著我的臉。
目光如炬,落在的位置,似乎是我的嘴唇。
10
「我沒擦乾淨?」我急忙拿出手機對著螢幕照了照。
來回看了半天,也沒看見污漬。
「走吧。」江沐飛速站起來,端起餐盤迅速轉身,走向收納餐具的地方。
我本來伸手,卻端了個空氣。
只好狐疑地跟著他。
回到教學樓,我站在江沐教室的外面等著。
不多久,他端著一個盒子從裡面出來。
我接過來,一句謝謝被憋在嗓子裡。
說不出來,咽不下去。
這感覺真難受。
盒子沉甸甸的,裝著我曾經最寶貴的東西。
江沐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
給我東西之後,仍舊站著沒動。
午休時間,教室里零星幾個學生還在看書做題。
周圍鴉雀無聲。
世界安靜得仿佛只有我們兩個人。
那一剎那我感覺到鼻子發酸。
心裡冒出一個荒誕的念頭。
江沐不是我堂哥,我們以後就真的什麼關係都不會有了。
他為什麼不能早點對我這麼好呢。
這個愚蠢的念頭冒出來,我真是想原地給自己嘴巴。
毫無用處又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在江沐眼裡估計什麼都不是。
精英們痛恨風險。
尤其是江沐這樣的人。
察覺到危險分子的存在,他的選擇就是先冷靜下來,麻痹對方。
不管現在態度是多麼和顏悅色,都不是真心的。
以前我想不通,我在江家時。
每次生日宴,爸媽想方設法說服我利用社交場合去結交圈內的同齡孩子。
可是我怎麼都教不會,也不開竅。
自從我上高中之後,他們的關係越來越淡。
現在想想,我才恍然大悟。
江家夫妻倆即便是愛孩子,也是得要條件的。
事已至此,我覺得再去揣摩江沐的動機沒有任何意義。
這麼多年都稀里糊塗地過來了。
不耽誤吃,不耽誤喝。
如今都從人精堆兒里脫身出來了。
實在犯不著再想這些。
這麼想著,手裡的盒子也變得輕飄飄的。
我轉身準備走,卻被江沐叫住。
「就這麼走了?」江沐顯然對我的態度不太滿意。
我無奈回身,一臉無所謂。
江沐臉色眼見著陰沉幾分。
生理性的記憶對人影響還是很深的。
見他這副神情,我不自覺心虛,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本來我也沒讓你……」我聲音逐漸變小,「……拿的。」
最後兩個字連我自己都快聽不清了。
江沐似乎對自己臉色難看程度沒點兒數。
「我又沒說什麼。」他陰著臉說。
是。
您是沒說什麼,這表情還不如陰陽怪氣地給我兩句。
我內心再次默默吐槽。
「東西我也拿了,總之……」我支吾著,還是不甘心道謝。
「謝謝兩個字這麼難說?」江沐挑眉。
可他忘了我這個人再笨也是有點脾氣的。
我把手裡的盒子往他身上一扔:「事情走到今天這步你應該很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