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模樣完整後續

2025-12-28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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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倒計時八個月,我愛上了一個小瞎子。

小瞎子摸索我的輪廓,想像我的模樣。

我問他:「如果能等到眼角膜,你第一眼想看見的東西是什麼?」

小瞎子怔了半晌,無法聚焦的瞳孔忽然閃著光。

「我想……看見他。」

我聽懂了。

抽屜里那張折舊的雙人合照就是答案。

我將苦澀咽下,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會看見的。」

我會讓你看見他的,在我生命的盡頭處。

到時候,記得把我忘乾淨。

1

小瞎子紀辰坐在我對面,無法聚焦的瞳孔里,那點光亮還未散去。

「第一眼不想看見我嗎?」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在笑。

對面顯然怔了一下,一口飯險些咬到舌頭,隨後故作輕鬆:

「誰要看見你呀,往後日子那麼長,還不得夠我看的。」

我手間的湯匙倏然折斷在碗里。

清脆的碰撞後,湯灑在餐桌上。

對面的人這才察覺有些不對。

「你怎麼了?刑野,你不舒服嗎?」

我將呼吸努力放緩,卸下全部力氣,癱坐在座位上。

半晌,仍舊帶著笑意回應他。

「沒,湯太燙,燙著舌尖了。」

紀辰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拿筷子戳了幾下米飯。

「看吧,非要吃飯的時候逗我,遭報應了吧。」

話語尾調上揚,眉眼彎起,兇相沒有,可愛樣倒是十足。

我的疼痛被撫平一半。

「是是是,小少爺,快吃飯吧,我不問了。」

電話在口袋裡輕微震動。

我拿起來,看到上頭的備註,起身往門外走去。

「刑先生,我們需要提醒您的是,哪怕您進行了志願登記,逝世後眼角膜也未必能跟您愛人的適配。」

電話那頭傳來嚴肅的女聲。

我的心臟伴隨「愛人」二字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沉默只有一瞬。

「我知道,但總是多一次機會,不是嗎?」

「好的,那您記得抽空過來進行初步的禁忌症篩查。」

掛完電話,我下意識地想要點煙。

口袋裡卻空空如也。

側過頭從窗外望向紀辰的側臉,我手腳發涼,心臟仍舊滾燙。

我能留在他身邊的日子,不多了。

2

冬季初至,南方的雨凝成霜,很潮濕。

到舞室門口已是臨近中午,我從駕駛位的鏡子裡望向自己的臉。

蠟黃枯瘦,皮貼著骨,見情敵估計得輸。

索性戴了頂鴨舌帽下去。

坐在休息室等候的人在我推門而入時抬起頭。

「你是紀辰的?」

「朋友。」

折舊的照片沒能還原這個人的容貌氣質。

「你約我有事嗎?」

我抱手靠在牆邊,躊躇了一會兒,懶散地道:

「沒大事,來說媒的。」

對面的身形頓住,敵意頃刻消散了大半。

好似不用我明說,一切都瞭然於心。

「江赫,紀辰看不見了。當初,他是因為看不見,才離開你的。」

江赫臉上的從容瞬間被打破。

赫然睜大的眼睛印證了我的猜想。

我想,小瞎子的願望,應該可以實現了。

3

回去的路上,我給紀辰捎了一隻香酥鴨。

裝在保溫袋裡,饞得他忘記盤問我消失一天的動向。

「大後天有個青少年中國舞比賽,你想不想去看看?」

小瞎子人雖瞎,白眼翻得倒一向很好。

「大哥,我是瞎子,我去看什麼?」

「誰說瞎子就不能去看了?你可是舞蹈家,對舞台的感知力那麼好,感受下氛圍也不錯啊。」

紀辰咀嚼食物的動作頓了頓,似乎有點心動,在考慮我所述的可行性。

我趁熱打鐵:「就這麼定了。」

舞蹈比賽當天,我特地給他挑了件小禮服。

握著他的手腕,將他帶到前排。

「位置那麼好?你怎麼辦到的?」

紀辰顯而易見地開心,眼角眉梢都帶著暖意。

我摩挲著他的手腕,不捨得鬆開。

舞檯燈光暗下,音樂鼓點輕起。

他立馬噤了聲,專注去聽舞曲和舞者翻飛落地的節奏。

如果不是那麼專注,他應該會有所察覺。

我自始至終沒有看向舞台,而是凝視著他的側臉,一動不動。

直到一曲終了,我悄無聲息起身,朝後方走去。

有人落座在紀辰身旁。

「剛剛那支舞蹈,國風元素很足,如果換成群舞會更有氣勢。」

「是,我當時也建議他們換成群舞。」

隔著不過幾排距離,我眼見著紀辰白皙的面龐從歡愉變成訝異,從茫然變成恍然。

最終停留在臉上的,是經久別離後的無措。

久別重逢的戀人需要更多空間,江赫索性帶著他離開座位,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

我的視線落到小瞎子踉蹌的步伐上。

直到那兩道身影徹底消失在我的視野,這才站起來,將熙熙攘攘的觀眾扔在身後。

可我最終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舞台。

那裡是曾經屬於紀辰的地方。

他說過,舞台是他無法回首的榮譽,也是傷疤。

到今天,他應該不會再那麼想了。

4

我又在半夜伴隨著全身的抽搐驚厥而醒。

我的睡眠近期開始急劇減少。

止疼藥換了一種又一種,都收效甚微。

床頭的水是我提前備在那裡的,已經涼透。

我抓一把藥塞進嘴裡,涼水吞到喉管帶走我所剩不多的睡意。

四肢疲軟,我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

還有兩個小時到凌晨。

隔壁房間的檯燈還亮著。

我踱步到門口,見到紀辰早已睡熟,那張舊照片大大方方擺在床頭。

折舊的位置已經撫平,但邊角仍舊有破損。

他的手機閃著微弱的光,我走近,看到未掛斷的來自江赫的通話。

時長几個小時。

和好如初的小情侶戀愛把戲不斷。

我覺得牙痒痒,有那麼一瞬間,翻湧的妒意快要不受控。

手指落到掛斷鍵,默了兩秒,最終還是收回手。

上前抬手關掉了燈。

選擇在黑暗中拿走了那張舊照片。

5

晨間的日光徹底籠罩房屋,紀辰起來了。

我聽到腳步挪動的動靜,轉過頭留意他前行的動作。

「刑野,我和江赫今天約了朋友們一起徒步,你跟我們一起去唄。」

我手上的動作停了,躊躇了一會兒,欣然答應。

「好啊。」

小瞎子臉上揚起笑意,摸索著開始收拾徒步的裝備。

徒步的地方是相對平坦的山野,山道不算崎嶇。

一群人往上爬,很快就三兩結伴分散開來。

紀辰因為眼睛不方便,在江赫的牽扶下爬得很慢。

我跟倆人拉開半米距離,不緊不慢地跟著。

小瞎子磕磕絆絆,好幾次左腳絆右腳,險些摔在石階上。

看得我心驚膽戰,實在忍不下去,我出聲提醒江赫:

「石階寬一點的地方,他得走兩步,你放慢一點。」

他淡淡地掃了我一眼。

紀辰趕緊率先勾住了他的手,解釋道:

「沒事,我牽緊一點就好啦,你不用聽他的,我可以跟上。」

我的喉頭仿佛被堵塞,索性垂下眼,不再作聲。

將山間冷冽的空氣全數吸到鼻腔,逼著自己冷靜。

山里水霧越發重,越往深山裡走那股逼近的寒氣越不對勁。

等我反應過來時,我終於意識到,我們走錯路了。

周遭沒有其他人聲,大部隊早已遠離。

霧大得能見度只有兩米,氣溫愈發低。

江赫顯然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我警覺地皺眉:「我們別走了,找個山洞駐紮,等霧散了再找大部隊。」

紀辰不自覺抓緊江赫的胳膊。

「別怕。」江赫柔聲安慰。

我徑直往前走,所幸很快找到了足以容納幾人躲藏的洞穴。

起火升溫後,光亮總算驅散一些深山的恐懼。

忙活完這些,我盯著那簇火苗,儘量不去看緊靠在一起的紀辰和江赫。

丟一把乾柴進去:「今晚得要人守夜。」

「我去吧。」

江赫起身,將身上的裝備摘下,正要跨步出去,紀辰伸手抓住他的褲腳。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我脫口而出。

山里溫度趨近於零下十度,紀辰身子骨本來就弱,守一晚上得受多少罪。

誰知小瞎子立馬跟我跳腳:

「怎麼不行了?刑野,你少看不起瞎子,我可以的,一個人守夜不安全。」

每一個字都像細針刺入我的神經,我覺得太陽穴跳得厲害。

半晌,我妥協:

「我去。你倆休息。」

空氣凝成冰點。

這次紀辰沒再反駁,我掉頭往洞口走。

洞穴內外已經形成溫差,坐到冰涼的石墩上時,我呼出了一口氣。

眼皮發熱,有什麼東西浸濕了我的眼角。

這天真他媽冷。

很快,洞穴內傳來紀辰均勻的呼吸聲。

有腳步聲從裡面走出來。

我沒有轉頭,睜眼看向前方。

「我清楚你現在什麼狀況。」

江赫的聲音很平靜,不足以吵醒裡頭的人。

「既然給不了他任何東西,何必成為他的負累。早點離開吧。」

沒有月亮高懸的天際暗得像無盡的深淵,根本看不到曙光。

我扯著嘴角笑了一下,最終睜眼到天明。

6

山里凍了一宿,我在醫院裡躺了三天。

免疫力嚴重下降的如今,我連高燒都抗衡不了。

我是在紀辰給我打第三個電話的時候醒的。

「刑野,今天是我生日誒,你跑哪裡去了?」

那頭討伐的聲音好似撒嬌,我在心頭顛了又顛。

「來了,這就來。」

生日宴是江赫準備的,包下了個小酒館。

我要了地址,扯掉留置針,順利溜出醫院。

路上碰到賣白玫瑰的小姑娘,抬起上眼瞼看我的模樣,幾乎跟小瞎子一模一樣。

我鬼使神差地全都買了下來。

抱著那堆散裝的白玫瑰,昏昏沉沉地在酒館門口下了車。

也許是我的腦子太不清醒,以至於我看到門口兩個相擁的身影時,還是不合時宜地開口喊:

「紀辰。」

貼附著親吻的人鬆開。

紀辰隨著我的聲音轉過頭,那雙眼睛被情慾浸潤。

含著漂亮的水光。

他有些被撞破的無措,驚惶退後一步,手還落在江赫掌心裡。

「你……你來啦?」

這是我第一次慶幸他看不見。

所以他不會知道,我抱著這堆白玫瑰的蠢模樣,比他現在滑稽多了。

「嗯。」

江赫沒有戳穿我,低頭給紀辰交代了幾句,先一步進屋了。

我將白玫瑰全數放到露天長椅上。

一步步走近他。

他眼睛閃著光亮,手往前一攤。

「刑野,我的生日禮物呢?」

我笑:「你回家就能發現了。」

他不再追問,開始跟我絮絮叨叨。

責怪我莫名消失的幾天,說起生日宴會上的奶油蛋糕和禮炮。

「我吃蛋糕吃得太醜啦,弄得衣服上和臉上到處都是。」

「我還喝了酒,但是江赫攔著我不讓我多喝。」

「好多許久不見的朋友都來了,我今天特別開心。」

我聽著,將他所說的每個字、他彎起眼角時的每一條褶皺,都牢牢記下。

夜風再次起,不遠處叮鈴一聲,有人打開門,在酒館裡喚他進去。

我抬起手,將他的衣襟拉攏:「去吧,都等你呢。」

他的欣喜未落,仍舊掛著笑,轉身摸索著慢慢往門口走。

雨混著雪從空曠的街道飄來,格外嗆人。

冬季漫長,我忽然想到,這是我陪小瞎子度過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生日。

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胸腔都是血腥味。

終於忍不住朝那個背影喊道:

「小瞎子,生日快樂!」

「以後要平安順遂,健健康康!知道了嗎?」

那個背影定住,黑夜模糊了他的輪廓。

我以為他會回頭。

可下一秒,雪和淚淹沒我的視線。

再睜眼,眼前什麼都沒有了。

我丟下那一地玫瑰,終於跟我的愛人告了別。

7

我的病情惡化得很快。

終日在昏睡中度過,偶爾醒來的日子,手機上會有紀辰打來的未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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