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以將我砸死在泥潭,永世不得翻身。
我沒有偷。
可是那條項鍊就是出現在我書包里那個不常打開的夾層里。
校長辦公室里,魏明爸爸和校長談笑風生,魏明媽媽踩著五厘米的高跟鞋從我面前踱步而過。
他們說,像我這樣品德的學生應該被學校退學。
他們問,這孩子的家長到底什麼時候才會來。
班主任在一旁遞著茶水,試探地求情,「項鍊到底是找回來了,可不可以不要追究。」
我沖了上去,狠狠地砸了魏明一拳頭,「為什麼要誣陷我!」
我不會偷東西,更不會偷魏明的東西。
我結結實實挨了魏明爸爸一巴掌:「偷了東西還敢打人,小東西信不信我弄死你。」
可是外公外婆進來的時候,魏明爸爸啞了聲,他認識他們。
外公外婆已經很老了,老到一起跪在辦公室的場景讓校長也吃不消。
我是多有希望考上名牌大學呀。
我該怎麼做呢?
大概是要彎曲脊樑,放軟膝蓋,朝著魏明下跪認錯。
讓我上學吧。
讓我上學吧。
讓我上學吧。
我搖晃著他的手臂,權當是可憐我。
或許是我太撕心裂肺,哭疼了魏明的良心,他說:「好像是我放書的時候不小心,把項鍊夾進了他書包。」
我沒有錯,只是看清了局勢。
我恨魏明,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那天離開的時候,我看見在走廊的盡頭,他爸扇了他一巴掌。
那一天之後,我和魏明的成績都在逐漸下滑,我被冠以小偷的名號,被所有人指指點點。
那他呢?是為什麼。
他身邊突然出現的少女為我答疑解惑。
陶玉芬當年仗著懷孕,對那男人的老婆惡語相向,各種騷擾。
「我媽那時候也懷孕了,只不過是不知道,要不是你媽,我媽身體也不會因為流產差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弟弟也會出生好好地站在這裡!」
而魏明,叫那個女人姑姑。
這些有錢人,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誘捕對手,陶玉芬不是她媽媽的對手,我也不是魏明的。
一開始的接近,就是一場精心的騙局,只不過是屠夫在放下屠刀的那一刻心軟了。
我該恨他,還是感激?
天空下起了綿綿的雨,像我的人生一樣晦暗不明。
陶玉芬要是沒有生下我該有多好。
在班主任的希冀下,我只考上了一所非常一般的大學,可是我已經沒有勇氣再留下一年對抗那些從四面八方湧來的惡意。
會死掉的。
我遇見了徐睿。
一個有錢人。
高高帥帥,含著金湯匙,被理所應當愛著的有錢人。
就算在學校里發瘋,老師也不敢置喙的有錢人。
讓人討厭,讓人噁心。
難道就因為我出生於淤泥,就該天生讓人作踐?
我憤恨不平,卻又無可奈何。
我討厭有錢人,偏他又對我格外殷勤。
但我知道,吃糖的代價太大,不是我這種窮人付得起的。
我用卑微的視角審視著這個世界,像一隻浮游在苦海中掙扎。
我偷窺著這個世界的光亮,窺探著王陽的父母和王陽的生活。
那是我不用付錢的糖。
我時常在想,如果我有這樣的父母,這樣的兄弟,我會有怎樣的人生?
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一個生來就被詛咒的人就應該孤孤單單。
徐睿說,他也沒有媽媽,他的媽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小時候也沒什麼人管他。
後來,哥哥娶了嫂子。
長嫂如母,更何況本來也比他大了十八歲,足夠生出一個他。
他繪聲繪色地告訴我,以後我見到他嫂子也一定會喜歡他。
可笑。
我為什麼要見她?
直到我面前坐下了一位容貌出眾、身著淺棕色西裝的青年。
「你好,我叫宋意蘊,我想和你談談。」
我有一點驚訝。
我從徐睿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只以為是一位溫柔知性的女性。
怪不得他會對我殷勤。
一家子變態。
宋意蘊笑容溫和,說出的話卻像鋒利的刀,細數我從小到大的經歷,剝皮見骨。
將我剜得血淋淋。
我看著他合體的西裝,抬手時露出的名貴腕錶以及審視的目光。
好像又回到被魏明一家審判的那天,蜷縮在牆角,告訴自己,我只是個沒有自尊的窮人。
胃部酸楚抽搐,我噁心地想吐。
「我並非有意冒犯,只不過徐睿那孩子總會讓人多操心一些,我希望他能找一位性格合適的伴侶度過一生。那孩子又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格,越是規勸,越是叛逆,所以只能來找陶夭同學談談。」
我明白。
徐睿是他手裡的寶,而我只是路邊可以隨意踐踏的草。
他以為我已經習慣了這種處境。
掏出百萬的支票,告訴我負擔我的學費綽綽有餘,我可以用它來做一些喜歡的事,不用像現在這樣窘迫。
我低頭看著身上洗到發白的衣服,手邊用到起毛的書包。
的確窘迫。
可是我不會偷魏明家的項鍊。
也不會要宋意蘊手裡的支票。
「也就是你自己覺得你養出來的那個傻子魅力無限,宋先生大可不必如此費心,從始至終,我對你家的寶貝徐睿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你們一家人,都他媽的讓人噁心。」
我更討厭徐睿了。
他的存在,時刻都在提醒我的卑微。
我知道他喜歡我。
可是我出身貧困,性格孤僻,隱秘處還有別人看不到的殘疾。
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一張肖似陶玉芬的好臉。
我不是陶玉芬,不會去吃伊甸園裡的禁果。
可是命運不會放過我。
一個雨夜,我剮蹭了一輛停在路邊的紅色跑車。
我騎著買來的二手電動車平穩地行駛在路上,卻突然被右邊路過的電動車撞了一下,栽倒在跑車上。
我已經盡力控制。
可是還是留下一道不淺的傷痕。
車主揪住了我的衣領,他說這道傷痕至少要二十萬。
可是明明是有人撞我,在沒有監控的道路上,我有理說不清。
陳述出現了。
像是掐好了時間。
我好像又要為了學業放棄尊嚴。
我看著天,大聲質問:「又不是我非要出生的,你去找那男人和陶玉芬啊,幹嘛死咬著我不放?」
沒有回答。
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沒有回答。
我要上學,我要出人頭地,不就是具爛身體,給人玩玩怎麼了。
我已經跪過兩次了。
我去找陳述時,遠遠望著他和昨天那個車主勾肩搭背。
熟稔的樣子讓我察覺出異樣。
我苦笑一聲,原來又是有錢人的小把戲。
是一場我站在攝影展旁探究除了我世界的灰色外的光怪陸離時為開端的精心騙局。
那時的我只顧著思索褲兜里破損的二手手機是否能拍出這樣好看的畫面,絲毫沒有注意陳述眼睛裡閃爍的貪婪。
可惡的有錢人。
憑什麼戲弄我?
我總要不叫他稱心如意。
我要告訴他,我能賣,就是不賣給他。
畢竟,我寢室里還有個一點小把戲就能上鉤的傻子。
我問那個傻子:「作為交換,你想要什麼?」
他說只想和我做朋友。
虛偽罷了。
明目張胆的說出包養兩個字又能怎麼樣?
我偏要等他說要上我。
偏要。
被人愛著是什麼感覺?
我不知道。
我爸不要我,我媽想我死,至於從小跟著的外公外婆,沒扔了我,但也說不上多愛我。
畢竟,他們連晚輩在年節送的營養品,都要背著我跑到鄰居家吃。
被我看見後,將沾有黑芝麻糊殘留液體的茶缸有些尷尬地背在身後。
黑芝麻糊是什麼味道?
不知道。
像不知道被人全心全意地愛著是什麼感覺一樣。
我不怪他們。
窮嘛。
我將徐睿對我的大方歸咎於他富裕生活中的不在意。
怪不得陶玉芬擠破腦袋都想過有錢人的日子。
真挺好的。
徐睿是毒蛇,誘惑我吃下伊甸園的禁果。
我享受著徐睿不斷追尋我的目光。
可是他說,我們只是好朋友。
不爽。
不知道為什麼,我很不滿徐睿這樣的回答。
我想聽他跟我說,他愛死我了,沒有我他就會活不了。
班級聚餐上,我故意跟他坐得很遠,故意回應其他女生的挑逗。
我將眼睛睜得滾圓,希冀著他說愛我。
又暗戳戳地期待,他看見我奇怪的身體是什麼表情。
嫌棄?獵奇?又或是其他什麼。
反正陶夭是路邊的野草,誰都可以隨便踩上一腳。
可是他說:「傻瓜,我愛你,我永遠不會拋下你。」
男人在床上說的話可真動聽啊。
陶玉芬是不是就是被這樣哄住的?
我爸媽都不要我。
你是誰啊?
還永遠不會拋下我……
算了,還是做愛吧。
少說這些好聽的話。
我不要聽了。
不要聽了……
獨自回家的時候,我遇見了在小區內爭吵的兩人——宋意蘊和一位長得和徐睿七分相似的女性。
從他們的交談里,我知道那是徐睿的姐姐徐海。
「你難道不知道那個陶夭是個舞女生的畸形兒?而且還在高中的時候偷盜同學家的財物,這樣的人怎麼和睿睿在一起?」
「睿睿他自己喜歡。」
「那是因為他心性單純,根本分不清好壞,這個陶夭上次我就見過,我給他錢他不要,卻又私下裡跟睿睿搞在一起,分明是另有圖謀,心存不軌。」
「如果真有那天,我會給睿睿掃尾,你就不用操心了。」
「不行,我決不能看著睿睿受傷害,我還是要去和那個陶夭談談,讓他開價!」
呵。
有錢人真傲慢啊。
我從陰影里走了出來,「兩位不用擔心,前段時間出了一點小意外,徐睿幫我還了錢,現在我們應該屬於包養關係,等他什麼時候對我這具肉體不感興趣,我會滾蛋。兩位碾死我就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放心吧,我不敢造次。」
我不再看他們倆鐵青的臉色,一步一步走回了那個「家」。
我和徐睿沒有未來。
我知道的。
且不說他們家人的態度,這本來就是一場徐睿可以隨時叫停的遊戲。
就像那男人,可以甩給陶玉芬一沓錢,讓她有多遠滾多遠。
夜晚,檯燈微弱的光清晰地照出徐睿英挺的鼻樑,俊秀的眉眼。
我側身看著,忍不住用手指勾勒。
你真好命,有那麼多人疼你。
但是你要善良。
等不喜歡我了,不要罵我,也不要打我,要好好地和我說。
讓我在很多年後可以回憶,我遇見過一個很喜歡我的人,他有好好地愛護過我。
拜託了。
可是,這一天來得太快了。
老天爺真是見不得我過好日子,這才多長時間。
我內心翻湧,表面裝得若無其事,我告訴自己,別太狼狽。
徐睿摔門的聲音震耳欲聾。
眼淚忍不住地往下掉。
去挽留一下呢?
或者去學一些新動作,讓他多留戀一段時間。
陶夭,你要學陶玉芬嗎,跪在那些有錢人面前賣弄風騷?
我大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口腔里充斥著咸腥。
不許。
陌生的電話號碼打進來。
我接起。
她說:「我是你媽,陶玉芬。」
她現在就在地下車庫等我,要我下樓。
她怎麼會在這?
我顧不上反應,迅速起身往樓下跑去。
車庫幽暗的燈光下,陶玉芬的身影格外消瘦,頭髮也有些蓬亂,像鬼一樣。
我一共也沒見過陶玉芬幾面。
模糊的記憶里,那是個極其美艷的身影。
不像現在。
她為什麼突然出現?
還不等我探究,一雙大手從背後出現,將我拖拽進一輛銀色的老舊麵包車,捆住手腳。
陳述笑盈盈的。
他說:「我在學校里遇見來找你的你媽,她欠了錢,想要你幫她還債,我正好閒著,就請阿姨吃了頓飯,阿姨給我講了許多有趣的事,比如……你是個雙性人。」
他將手順著腹部摸了下去,「你媽把你賣給了我,我要驗驗貨。」
他肆意摸索,手指插進去的瞬間,他滿意地笑了笑。
「是真的!」他嗦著手指,放聲笑著,「兄弟們,今天我們有福了。」
對嘛,陶夭的人生就應該這樣糟爛。
他咬著我的耳朵:「天知道我想了你多久,要不是這次答應了讓王哥先,我非現在就辦了你不可。」
王哥,那台跑車的主人。
陳述不是沒有正常地追求我,只不過他的電話我不接,他的微信我不回。
用冷淡的態度回絕。
可他不是徐睿,不會在我身邊默默地等我。
沒什麼聲響,一眼就能看到的炙熱。
我不明白。
為什麼在虎狼環伺的時候,我會想起徐睿?
大概是有點兒氣惱,陶夭要開始過像一塊爛抹布的日子的時候,徐睿還有璀璨光明的未來。
他會忘記在床上給我做的「永遠不會拋下我」的承諾,滿足家人的期望,娶一位溫柔賢惠的妻子,一起生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孩兒,幸福美滿地過完一生。
再與陶夭的生活無關。
我並不期待事情會有什麼轉機,直到他衝進來救我。
封閉的山谷猛然敞開,大風無休無止地吹了進來。
你要活著。
你要活著。
你要活著。
如果可以,那我願意為此付出所有。
徐睿昏迷期間,我也被勒令待在床上。
除了徐睿的姐姐和嫂子,我還見到他的父親和哥哥。
不愧是一家人,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我甚至預見了徐睿三十歲、六十歲的樣子。
但應該不會像他們這樣虛偽。
他兒子差點兒因我而死,他卻對我關懷備至,許諾車房錢,不斷地告訴我只要我好好地為他生下孫子,就可以毫不費力地過上人上人的生活。
宋意蘊也向我道歉,為表誠意,他會將公司 3% 的股份轉讓給我作為賠禮。
我抬眼看他,是很溫潤的長相,說話的聲音也很好聽,充滿誠意的道歉里,是對我藏不住的蔑視。
我這種人的一切,都是可以用金錢衡量的。
可是,我這種人,就沒有資格真心實意地去愛徐睿嗎?
忘記了,就算是徐睿的家人,也是討厭的有錢人。
我不想回答他們無聊的問題。
只是靜靜地看著天花板。
等待著,等待著我再看到徐睿的瞬間。
這期間,徐海一直陪著我。
她不太愛說話,偶爾出去打幾個電話,剩餘的是時間,都坐在窗戶一旁的椅子上,看著窗外發獃。
我看天花板,她看窗戶外。
誰也不理誰。
倒是比那些表演出來的噓寒問暖舒服多了。
我忍不住問:「如果我不喜歡宋意蘊,徐睿會不會討厭我?」
「不會,大概只會偷偷難過。」
她從兜里掏出煙盒和打火機,顛出一支煙想要點燃的時候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又將煙盒跟打火機揣進兜里,手裡只把玩著那根未點燃的香煙。
她給我講了徐睿小時候的事。
比如,五歲的時候檢查出輕微弱智;
比如,八歲喪母后的孤單沮喪;
比如,在老爺子極力反對時對宋意蘊的百般維護;
比如,學著哥哥姐姐的樣子投資卻換得個血本無歸的可笑;
比如,一個輕微智障硬是靠自己的努力考進大學;
又比如,他願意為了我放棄優渥的生活……
「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人都自以為是,覺得自己深思熟慮之後是對別人最好的選擇。」
「他只是個輕微智障,又不是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真傻子,我覺得他選擇的就是最好的。」
「至於你,我只要求你別做對不起他的事情,其餘,沒有了。」
原來……真的是一個小傻子。
不該嘲笑他的。
門外傳來腳步聲。
我偏過頭。
我的小傻子包裹得像是個小木乃伊。
「老婆……」他聲音顫顫。
果然,愛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魔法。
可以在瞬間驅散我的自私、狹隘、偏見和我所有的陰暗。
嗯。
我的小傻子。
我也愛你。
番外 3--陶夭篇
三年基層工作,三年中層管理,三年開始接觸並掌握公司的核心業務。
相較於天真淳樸的徐睿。
我更適合波譎雲詭的商海,我的眼底是藏不住的野心。
今非昔比。
要去雲縣考察項目時,徐睿吵著要跟我去。
「工作!工作!什麼都比我重要,你根本就不愛我。」
生下寶寶後,徐睿主動承擔起照顧小朋友的責任,相夫教子。
讓我好好去學習,去工作,去做任何我喜歡的事。
真忙起來了,他又後悔,問我是不是掙了很多錢之後就要拋棄他遠走高飛。
抱著孩子跟我賣慘。
要親,要抱,要我哄。
我早說過,我喜歡聽他說愛我,沒有我就會死掉。
「你從沒帶我回過老家,也不帶我去看你的家人,你就是想隨時甩了我,還是說我有那麼拿不出手。」
一米九的壯漢縮在沙發里,雙手抱膝,偏著頭,紅著眼眶,抽抽嗒嗒。
我倆在一起的十二年里,他除了照顧小朋友,其他的時間都用來運動健身,一身肌肉鼓鼓囊囊,雖說長了些年紀,倒是比十八九歲的時候更見風韻。
好看。
我將徐睿毛茸茸的頭圈進懷裡,指尖穿梭在他短硬的頭髮間來回揉搓,偏硬的髮絲搔得我手心癢,心裡更癢。
「帶你去,帶你去。」我哄著。
雲縣,是我老家。
這麼多年, 除了每個月雷打不動的三萬塊, 額外報銷外公外婆的醫藥費之外,我和那些親戚也並沒有過多聯繫。
他們也曾在電話里痛罵我冷血無情、白眼狼。
外公外婆想要從我身上拿到更多。
開始道德施壓。
可我只是他們投資的一支潛力股, 回報率不是事先談好的嗎?
魏明誣陷我之後, 我以為外公外婆那一跪是為了我,原來是他們認出了魏明的爸爸。
那人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混不吝的, 知道陶玉芬欺負了他姐,帶著一幫混混來家裡打砸, 揚言要是陶玉芬再敢欺負他姐,就把房子點了。
再見到這個煞神, 他們害怕。
回去之後,將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我身上, 說陶玉芬不省心,我也是個惹禍精。
不停地用巴掌扇我的臉。
是我的錯。
我認。
可是在我信守承諾之後, 還過多要求,就是他們的錯。
我從不向徐睿提及,才不要告訴他, 除了他, 我沒人要。
反倒成了他的心結。
臨走前, 他得瑟地跟兒子炫耀:「我要和你媽去過二人世界嘍~」
到了雲縣後,又看著身後十幾個保鏢悶悶不樂:「幹嘛讓這麼多人跟著, 多不自在啊。」
順便給我展示他優越的肱二頭肌:「有我一個人保護你還不行嗎?」
他以為我是叫這些人保護我的。
我拍開他舉起的手臂:「再練練,不夠壯。」
到底是衣錦還鄉。
家裡擺了流水席,好多不知名的親戚過來打招呼。
徐睿笑得像個傻子:「你家裡人好熱情啊, 你應該早點兒帶我過來玩兒。」
「哦。」
我偏頭看著蹲在台階上,等著被扔雞骨頭的大黃狗。
慢慢地和一個小小的身影重合。
那孩子頭髮亂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不太合體, 不知道是誰穿剩下的, 端著個比臉還大的缺口的碗,也跟那隻⻩狗⼀樣, 眼巴巴地看著桌⼦, 等他們再扔過來什麼。
早過來,估計要跟我⼀起蹲在台階上。
坐不到主位。
我從桌子上夾了⼀只大雞腿,朝那隻一直等的⻩狗扔了過去。
多吃點吧,⼩狗。
離開的時候。
徐睿指著村口,「那裡有個⼈, 不知道咿咿呀呀地說什麼, 有點可憐。」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哦。
是亂糟糟的陶玉芬。
當年徐海問我怎麼處理陶⽟芬?
她在監獄裡吵著嚷著要見我, 希望我可以跟徐家⼈求求情,花點錢操作⼀下,把她從監獄裡弄出去。
「可以操作嗎?」我問徐海。
「有空間。」
「那我希望頂格處理。」
徐海沒廢話, 讓陶⽟芬在⾥⾯蹲了⼋年。
後來出獄了,⼜開始亂搞,⼀身髒病,腦子也燒壞了。
外公外婆打電話問我怎麼處理。
我說:「⾃生自滅。」
不過這些, 徐睿都不知道。
也沒有必要知道。
我偏頭看著他, 三十歲的人,掛著純粹的笑容, 好奇地打量著從車窗外掠過的⼭⼭水⽔、村落⽺群。
我將⼿放進他的掌心。
令人舒適的溫度順著我的掌心傳遍四肢百骸,驅散陰霾。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