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霄的脾氣火爆,當場就和周昀從吵了起來:「你有什麼毛病嗎?我們給茜茜補課,是我們的自由,是茜茜的自由,你管那麼寬做什麼?你是他爸嗎?」
一句自由徹底把周昀從的火給點燃了。
幾人打起了架,但表面上說是打架,實際上是周昀從純挨打。
只是我沒想到,向來沉穩內斂的梁清也會成為其中一員。
梁清的生物極好。
完全是衝著周昀從身體最脆弱的地方進攻的。
面上看不出來,還是周昀從疼得不行去拍了片才發現的。
周一升國旗。
四個人站在主席台上輪流檢討,八隻眼睛都直直地盯著我。
我有些頭皮發麻。
白秋站在我旁邊,嘲諷道:「看到他們為你爭風吃醋,心裡得意得不行吧?」
「岑茜,像你這樣的,在我們之前的學校,會被孤立的。」
我回眸,朝她微微一笑:
「所以你們學校盛產漢子茶?」
「你!」白秋咬咬牙:「我只是在好心提醒你!」
「那多謝你的提醒了,我不需要。」
說完,升旗儀式也結束了。
我跟著人流回到了教室。
其實與周昀從的舍友們發生這麼深的交集,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沒想到,周昀從與白秋組隊的消息傳出後,沈舟立馬就來加我了,希望能和我組隊。
當時班裡只剩下我和他。
所以我沒拒絕。
在此之前,我與他不過是因為周昀從的關係,有點頭之交罷了。
後來老師希望我去參加競賽,梁清也主動加了我,一邊輔導我的競賽,一邊對我現階段的數學科目查漏補缺。
他們對我的心思,我清楚。
我對他們,也不能說完全無所圖。
三年前,我爸出軌秘書,我媽被逼割腕自殺,她死前在信託留下了一筆豐厚的遺產,裡面涵蓋了她持有的集團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權,但需要等到我十八歲才能繼承。
從前為了與我爸抗衡,周昀從就是我的後盾。
他曾當著我爸的面說:「如果岑茜出了事,我周家絕對會與你們死磕到底。」
我爸的性子軟弱,周家抬抬手就能壓死他,所以哪怕小三在他耳邊吹風要搞死我,他也不敢動。
安穩了三年時間,誰能想到,當年護我的周昀從會變心?
為了站穩腳跟,我別無選擇。
我必須借梁家和沈家的勢來豐滿羽翼,儘快贏得集團老人的支持。
至於聶霄……
思及此,我眸子微沉。
5
期末考結束當天。
周昀從難得沒和白秋他們去打撞球,而是留在教室門口等我。
梁清毫不在意地從二班的前門走進來,他的神情淡淡,鼻樑上架著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
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完完全全被遮擋住。
女同學們沒少吐槽他這點,但他依舊我行我素。
「卷子。」梁清把手上的卷子遞給我。
我伸手正要去接時,周昀從橫空攔住,他咬牙笑笑:「這都期末結束了。」
「還補課呢?」
梁清撩起薄薄的眼皮,望向他:「你不知道我們要參加數競?」
周昀從一時沉默了。
他當然不知道,這段時間他的心思全放在了白秋身上。
陪白秋去撞球廳,去 KTV,去飆車,去蹦迪,他玩得不亦樂乎,遇到了白秋仿佛好像遇到了靈魂繆斯。
表面是給白秋補課。
實際上白秋張嘴一句:「是不是兄弟了?」
他只能妥協了。
而我早就成了多餘的那個。
教室里安靜了好久,周昀從試圖想找回點面子。
「我當然知道。」但明顯底氣不足。
梁清只是譏諷地勾唇,沒想再搭理他,而是低頭輕聲問我:「還是老地方嗎?」
「嗯。」我點了點頭,收拾完東西就要和他走。
周昀從不甘心地握住了我的胳膊:「茜茜,我們聊聊。」
「聊什麼?」我好奇反問。
他抿了抿唇,定定地看著我,眼裡情緒複雜,臉上漸漸浮上一絲委屈:
「聊什麼都行。」
「你知不知道,你已經很久沒有和我一起下課回家了。」
聞言,我覺得好笑。
很久,有多久?
三個月前開始吧,可這不是他自己的選擇嗎?
「周昀從,我還要補課,沒時間陪你鬧。」
「你要是害怕一個人回家,就讓白秋來陪你,好嗎?」
我微笑著提醒。
周昀從的臉瞬間變得煞白:「你還是因為白秋在跟我生氣對嗎?」
「白秋和我說,因為當時我沒和你組隊,所以你故意賭氣和沈舟一起,你想讓那個我吃醋,對嗎?」
他著急地問我,語氣明顯慌亂了。
而我只是很輕地笑了一聲。
周昀從向來有自己的主見,從來不會因為旁人的話而干擾自己的想法。
我不得不承認。
白秋很厲害,能讓周昀從事事都以她為主,聽她的意見,包括那一次。
「周昀從,你想多了。」
「可我總感覺你變了,你之前明明連多餘的眼神都不會給別人,可你現在……」
「和沈舟有關係,和梁清有關係,和聶霄也有關係,難道真的就和白秋說的一樣,你們在搞——」
聲音驟然拔高。
但緊接著「砰」的一聲,梁清神色未變地踹了周昀從的膕窩,力氣不輕。
周昀從的膝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他疼得皺緊眉頭:「你他媽瘋了?!」
「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
「這裡但凡不是學校,憑你剛剛說的那句話,我會讓你渾身帶血地回去。」
梁清的聲音很平,聽不出任何情緒,但周身氣壓極低。
這時,周昀從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猛地抬頭看我,正要解釋的時候。
他口袋裡的手機震動出聲。
然後是梁清。
最後是我。
梁清看了眼手機,眼底陰鷙,與此同時,周昀從的臉已經血色盡褪。
他張了張嘴,卻半點發不出聲。
6
那是段行車記錄儀拍下的視頻。
三個月前,我當眾甩了周昀從一個巴掌,他罵我瘋子後,讓保安把我趕出了 KTV。
我渾渾噩噩地走了一路。
腦海里反覆循環著周昀從的那句話。
我不明白白秋的出現為什麼會讓我們之間十七年的情誼變得那麼可笑,可恍然想起我爸,一切好像就又有跡可循了。
我媽為了愛情嫁給我爸。
兩人住過爛尾樓,吃過一桶泡麵,冬天烤紅薯都要分著吃。
我爸對我媽說過:「我這輩子都不會辜負你。」
「我會努力地往上爬,努力給你更好的生活,我會讓你永遠幸福。」
可最後,熬過了最艱苦的日子。
我爸出軌了。多麼可笑,曾經感天動地的情話,曾經還被媒體譽為「不忘糟糠妻」的情聖,活生生地把我媽逼死了。
度過風雪的感情都那麼脆弱。
我又怎麼敢期待,少年時的感情有多麼堅不可摧。
迷茫、痛苦、掙扎……最後我要爬出來的時候,卻又遇到了最致命的一擊。
KTV 附近的流浪漢很多。
我沒注意到他們的目光早就盯上了我。在他們揪著我的頭髮往爛尾樓的方向去時。
我拚命掙脫。
手裡掉落,無意劃到緊急聯繫人那刻。
我內心仍舊升起期待,盼望著周昀從能接電話,能來救救我,可沒有。後來我才知道,那天他正在陪白秋唱情歌。
同學提醒他。
有電話。
他只是笑笑:「肯定是岑茜打來的。」
「不用管,剛還扇我一耳光呢,我就這麼原諒她了,顯得我好說話。」
最後,我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情。
只記得頭很疼,渾身上下都疼得要死。
如果不是這段視頻,我都忘了,原來那天我流了那麼多的血。
又是「砰」的一聲,聶霄微喘著氣出現在了教室門口,然後疾步到我面前。他伸手奪走我手裡的手機,塞進口袋裡。
毫無顧忌地將我摟進懷裡。
身子不停地發顫,好似晚來了一步就會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一般。
原來也是的。
如果那日聶霄沒出現在 KTV 附近。
我也許就已經死了。
掙脫到最後,我的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地停滯,任由他們撕扯。是聶霄拿著棒球棒單槍匹馬地把他們趕走。
甚至在流浪漢拿出水果刀的時候。
擋在了我面前。
像頭狼圈領地一樣,水果刀沒落在我的身上,可聶霄受傷了。
利刃穿過了他的掌心。
他的籃球職業生涯就此結束。
我的命,是他賭上了未來與前途搶過來的。
「那個垃圾,沈舟去處理了。」
「別怕,有我在呢。」
我忽然笑了下,聶霄嘴上說著讓我別怕。
可掉眼淚的人卻是他。
淚水浸濕我校服的領子時,我輕輕地拍了拍他:「幹什麼?」
「占我便宜嗎?」
這會兒梁清也才漸漸回神,他板著臉,伸手拽住聶霄的後領子,將他與我的距離拉開。
「男女之間保持點距離。」
聶霄紅著眼,頓時不滿:「跟你有什麼關係?」
「死垃圾,這人在茜茜面前蹦躂這麼久,不會直接踹出去嗎!?」
突然被點名的周昀從僵硬地抬頭。
他望著我,眼底都是悔恨的情緒:「茜茜,我……」
我平靜地笑笑。
那個夜晚也許對別人是場噩夢,但於我,殺不死我的,只會讓我變得更加強大。
「周昀從,我不怪你。」
「但我們就到這兒吧。」
7
岑茜離開教室後。
周昀從近乎自虐地握緊拳頭,拚命地砸在牆上。
一下兩下三下……直到牆上染上鮮血,直到指節傳來痛意,他才猛地呼了一口氣。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那天的舉動會對岑茜造成這麼大的傷害,悔恨的情緒洶湧而來,心臟疼得直抽,他恨不得回到那天親手抽醒糊塗的自己。
發瘋的是岑茜嗎?
不是,真正瘋了的人是他。
岑茜是他從小保護到大的女孩,是他當著家人的面要娶的姑娘。
所有人都知道,他與岑茜是青梅竹馬,是十八歲成年後要訂婚,是二十二歲要到民政局領證的關係。
可現在……
他自嘲地笑出了聲。
明明他早就察覺到了岑茜的異樣。
岑茜經常失眠,要自己哄著她,講睡前故事。可後來他因為白秋一句:「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了,還睡前故事呢?」
「她是女朋友,又不是你女兒。」
他想,岑茜應該獨立一些,所以他就對岑茜說:「以後睡不著,吃安眠藥的效果會更好些。」
他說得理直氣壯,卻忘了,當初提出要講故事的人是他。
告訴岑茜:「你不需要太懂事」的人也是他。
他給了岑茜好多的承諾。
然而都因為白秋,在十七歲這一年,一點點地失約。
不再講故事,不再當她專屬的補課老師,不再與她形影不離。從前是因為岑茜沒有安全感,自己也願意這麼陪著他。
可如今他才發現,真正不願意分開、難以割捨的人,是他自己。
視頻的畫面在他的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著。
他清楚地記得那日後。
岑茜看他的目光越來越疏離,白秋說:「那是欲擒故縱,想讓你給她台階下呢。」
「大小姐的脾氣不能太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