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旗袍側邊是交叉的繩結,在白皙的皮肉上顯得格外刺眼。
繩結被她扯松,旗袍半遮半掩下,春光畢露。
畫面又彈出新的打賞框,我沉默地點了繼續。
這次解開了另一側。
截至目前,本場直播總共彈了五次打賞,最後一次出鏡的,是戴著帽子口罩的男人。
我死死盯著他眉心的凹痕和渾濁的眼眸,確定他就是那個工人。
他帶著手套拿起長棍靠近月月,煙嗓沙啞難聽:
「下面我們將進行今天的驗貨開箱。」
10
長棍撩撥裙擺,驗貨正式開始。
不足五分鐘,直播間已經驗明月月作為女人的價值幾何。
我在鏡頭前看到了完整的月月,如初生嬰兒般,毫無自我可言。
可她一點掙扎都沒有。
最後一次打賞,不,或許應該說競價開始。
彈幕快瘋了:
【這次讓讓我行不行!】
【好不容易抬高一次門檻。】
【這都一年了,看膩了,啥時候換新人。】
【你要換你換,我就喜歡月月這樣的~】
我不知道自己參與競價會有什麼後果,但我知道,被競價的月月會面臨什麼。
也是在這一刻,我明白被盯上的自己差點變成下一個「月月」。
但讓我幾欲作嘔的是,我被主播限制競價了。
就在我差一千塊將榜一拉下的剎那。
我目眥欲裂地看著月月的權限被拍走。
直播間關閉。
11
好半晌我都沒能回神,死死盯著那螢幕。
直到涼風吹過,我終於反應過來,決不能坐以待斃。
我翻出那死去的二大爺手機號碼,註冊一個新的綠泡泡,又重新登錄「蜜糖直播」,開始後台轟炸主播:
【我刷這麼多,憑什麼限制我?】
【MD 給老子說話!】
【光給看不給吃是吧,老子馬上弄死你們!】
……
為表怒火我狂刷 99+,終於得到回應。
【哥實在不好意思啊,咱們也是為您著想啊,您是新會員,得給月月一點適應時間是吧。】
緊接著他發來一串號碼。
我盯著那串熟悉的綠泡泡號,立刻用二大爺號加上。
我開了變聲器,關閉自己攝像頭,撥通視頻通話,可是對面根本不接!
甚至發來消息:【您這就有些不夠誠意了,我不喜歡這樣的。】
可我現在根本找不到其他代替我的人。
哪怕真的有,暴露在這樣的人面前也是一種風險。
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我這在會所呢,不方便,這樣,你先給我發點圖片欣賞欣賞。】
那頭安靜片刻,果然發來一系列私房照,月月似乎特別鍾愛自己的小拇指,收到的圖片里三張中有兩張的 pose 都單獨伸了出來。
我緩慢地放大每一張圖片觀察,直到最後一張。
畫面中的月月四指蜷起,小拇指伸出,在胸前比出愛心。
我心頭一震,這分明是手指數字中的兩個「9」。
記憶回流,我想起之前收到的精神損失費「995」元,想起每個月 9 號和 5 號必被吵醒的夜晚。
她在向我求救的同時也在試圖讓我離開。
徹骨的寒意向我襲來。
我做了一個決定,連著給對方發了兩個 900,一個 1000 的紅包,以及一個問號。
得到的回答是一張露骨新圖,月月拇指食指分開卡在下頜線,笑容甜甜。
我強忍著恐懼與噁心,又打賞了幾個大額紅包,對方收下後,我提出見面。
可是,這消息就如石沉大海,再也沒了回應。
12
我立刻帶著另一個手機的錄屏報警,再也顧不上什麼打草驚蛇。
可我自以為是的鐵證如山,全都在另一個嶄新的「月月」出現在警察面前時,變得一文不值。
這時我才發現,「月月」可以是任何一個人。
她從未出現在除我以外的正常人眼中。
而那些視頻,也可以是 AI 合成,網址全是虛擬生成,只剩下一片空白。
我沉默地拿出最後的綠泡泡帳號,卻發現早已註銷,記錄全被清除。
所有的言語在這一刻都變得蒼白,我成了謊言和誹謗的源頭。
沉默地掛斷電話後。
我根本無法接受自己知曉實情後卻毫無作為,一定要再見一次月月。
可問題是,蜜糖直播間已經崩了,月月更是不知去向。
13
我將心中疑惑告訴哥哥後,他讓我搬回綠源小區。
他說:
「你怎麼就不想想當初六樓呢,你咋知道人家就一個窩點,狡兔還有三窟呢。」
我恍然大悟,當晚就帶著哥哥回到綠源小區。
然後叫上七八個好友,點了凌晨三點的外賣。
寫的是鄰居家地址。
男助理果然怒氣沖沖地出來開了門,見到我們一群人又滿眼恨意地縮了回去。
但我遠不止做了這點噁心事兒,我白天也點,我一天點六次。
一連三天,確保他根本睡不了個囫圇覺,也別想在這樣的環境下拿到一分錢。
與此同時,我托朋友偷摸帶來的攝像頭也已經擺在對面那棟樓中。
今晚,我們如常點了外賣,隔壁果然毫無反應。
回家後我拿出對面那棟樓的監控,六樓一側住戶,幽幽燭光透過空蕩蕩的窗戶,在一片黑暗中格外顯眼。
我拿出手機,找出上次下載的網絡連接。
【甜糖直播間安裝完成,該應用存在較大風險……】
我無視系統提示,熟練翻出虛擬帳號登錄,「月月」果然已經銷號。
可是,直播間的榜一大哥名字不會變。
我找到那熟悉的帳號,切入他最近觀看的直播間,找到了一個「樂樂」主播。
點下關注的瞬間,卡頓至極的後台提示:
【您關注的主播「樂樂」將於十分鐘後開播。】
我終於又看到了她,在燭光中將自己身上包裝層層剝脫的月月。
可這一次,她的軀體上出現了各種凌虐的痕跡,精神狀態也看著大不如前,眼瞳潰散,恍恍惚惚。
我頂著熟悉的 ID,打賞一萬元,直接衝上榜一。
直播結束後,我收到新的私信,這次我加上帳號,先發制人一頓發火:
【怎麼就突然銷號了,你打的旗號都騙人的是嗎?】
【我才看兩眼就沒了,到底什麼意思?釣人是吧。】
【你陪叔叔一晚,丫頭,叔叔一定會讓你當一回真正的女人。】
【叔這回可不是新人了,叔對你都是一片真心。】
……
我絞盡腦汁找出下流詞彙,得到的回答是,一通來自「樂樂」的視頻通話。
14
好在我早有預料,布置了一個新的背景,還叫上一位從沒未露面的絡腮鬍朋友接通電話。
而我,則縮在客廳,看著同步投影上的「樂樂」。
這是雙方默契的「驗貨」。
視頻掛斷後,我被拉入群聊,群主發出群收款要求,一萬元。
我眼疾手快地完成支付。
成功的瞬間,甜糖直播後台收到私信。
那是一串地址,在城中村的紅燈區, 三教九流混雜,小旅館多不勝數。
時間是兩天後的晚九點。
15
我們如約前往,只絡腮鬍朋友一人進入小旅館。
幸運的是,經過搜身後, 男助理和工人並沒有打算看著兩人辦事兒。
而這也給了我們可乘之機。
絡腮鬍朋友按下耳釘,我收到提示。
衝破房門的瞬間, 男助理和工人熟練地翻窗逃跑。
月月愣了愣,崩潰大哭,朝我跑來:
「求求你們,一定要追上他們,務必要抓到他們!」
「受害人不止我一個人。」
話音剛落,哥哥與朋友已經追了出去。
月月又哭又笑地攬上我的脖頸。
念叨著:
「受害人不止我一個。」
「不止我一個。」
我當然知道不止她一個。
畢竟算上早已踏入陷阱的我, 就至少有兩人了。
我一把掀翻月月, 握緊她的手腕, 她吃痛地鬆手, 掌心藥粉灑在她的鼻間。
只三五個呼吸,她便徹底暈死過去。
我輕聲說:「警察同志,可以進來了。」
16
收網後,月月, 不,應該叫她於一年前失蹤的黎月。
她又恢復了清冷厭世的模樣,只是藏不住眼底的恨意:
「只要你代替我,我就解脫了,你為什麼不聽話!」
我沒有接話,更不曾解釋。
她自欺欺人的解脫都是泡影。
17
做筆錄時, 我被問到什麼時候發現的端倪。
我想了想,笑著回答道:
「從收到精神損失費開始,有了一些不敢驗證的懷疑。」
這樣明顯的數字, 誰都不是傻子。
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狡猾的犯人不會放過如此明顯的破綻。
18
他們首先引發矛盾誘導我發現怪異之處, 再通過拿捏我作為女性的同理心,一步步引導我發現黎月的可憐遭遇, 後來甚至露出破綻,主動配合我開展調查, 逐步製造讓我失去信任的困境。
這時候的我最是脆弱,也最是一意孤行。
自然最容易走進那為我量身定製的道德陷阱。
此後找到黎月真正藏身地,再放下誘餌約我見面。
最後的最後, 讓我最不應該設防的黎月下手。
為確保萬無一失, 旅館還有其他暗線配合。
可惜, 在這之前, 我不死心地纏著警察, 通過失蹤人口確定了「月月」的真實存在。
又在深入交流中再次提供證據, 得以配合開展專項行動。
直到所有人落網。
不得不承認, 在下載直播間前, 我是真心相信過的, 在確定六樓是真正的藏身地點,也想過黎月是無辜的。
可是,我走的每一步都太過順利。
我更不願細想按住六樓電梯的,是出門買口紅的黎月。
19
我看了眼桌角旁的陰影,輕輕一笑。
他們提供的黑暗面, 輕易就被我這樣的普通人察覺,留下證據,本就是不對勁了。
真正的黑影是我根本無法觸及的區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