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我也是這樣等他。
想到當初的自己不由得感同身受,我鼻腔有些酸澀,又不想被他察覺,只好藉口,「你睏了去睡,我要洗澡。」又停滯一會,我補充道,「不困的話,等我洗完澡好好談談吧。」
他灰暗的眼睛裡瞬間多了幾絲光亮,沙啞的嗓子應了下來。
8
我換上睡衣,周書晏幫我吹起了頭髮。
我盤坐在沙發上,心底開始發瘋的貪戀著一刻,「周書晏,就算你給我吹頭髮我也不會心軟。」
對方揉著髮絲的手更溫柔起來,嗓音也沙啞的要命,「我知道。」
我以為他會像在法庭上一樣對我咄咄逼人,所以我料想了一切話術只怕我自己嘴上說不過他。
現在他軟軟的回應,我反倒手足無措起來。
我沉默著。
昏暗的燈光把我們的影子照的曖昧。
「余舟,你是什麼時候想分開的。」
我瞧著電視架上的招財樹,已經長到一米高,我大概是從它還是二十厘米的幼苗開始。
萌生了分開的念頭。
周書晏的家很冷清,平時也沒有接待過客人。
我心想,人冷清是高冷,家冷清可就不合適了。
於是我坐了一小時的地鐵從花鳥市場搬來一盆招財樹,又買了一隻小狗取名旺財。
他看到家裡多了兩個小生命的時候沒反應過來,以為是我一個人害怕,於是特意買來小夜燈。
但我發現我真的養不好小生命。
周書晏也是。
我不怪他忙,反倒是我一個閒人怎麼這點事都做不好。
旺財來了後生了好多次病,寵物醫院說他是弱胎,叫我不要太自責。
我雖然知道事實,卻還是作為母親帶著它輾轉了其他醫院。
但無一例外,都給旺財判了死刑。
我有一次打電話過去剛要開口,電話那邊又匆匆被人喊去忙。
我自覺的掛斷手機。
所以周書晏不知道,因為他在出差忙的電話都不能好好接一下。
我半夜守著旺財到凌晨兩三點習以為常,但旺財還是走了。
我失魂落魄把旺財安葬後回了家。
幸運的是,周書晏那天也恰好回家。
不幸的是,他沒有注意到旺財,也沒有注意到難過的我。
我賭氣的沒有說。
反正周書晏是個大忙人,沒時間在意這些小事。
我為旺財頹廢了很久,但再也沒買過其他小動物。
反倒招財,它活的很好,很茂盛。
我倔強的含著眼角的淚,故意把話說的很難聽,「你呢?難道你就沒想過和我分開麼。本來就是我攀上你,你和我才不般配,你應該去和沈清怡那樣優秀的人在一起。」
頭髮半干,他放下吹風機,一句一句的在我耳邊解釋:「余舟,從和你領證那天開始,我沒想過分開。」
9
我不入他的圈套,繼續自顧自地說著:「我生日那天,你在律所幹嘛?為什麼沈清怡在那,還有很多次為什麼哪哪都有沈清怡,我不是傻子,我搞不懂如果你們兩個還有復合的苗頭就應該扼殺我這個變量。」
「封氏集團發布會上你和沈清怡後來去了哪,綜藝節目播出那天你為什麼又接了沈清怡電話,還有很多次......」
我胡亂的發泄一通,肩膀感覺到一陣濕潤。
我仰起頭,周書晏的淚恰好落入我臉頰。
我很少見他哭。
僵楞幾秒鐘,我又在反思是不是我太兇了,說的話太重了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我旁邊,看著我哽咽,「她以前追了我幾年,畢業那年我承認對她有了些心動,但那種心動在她決定出國的那刻起我就勸自己放下了。第一次你給我拜年,是她想找我復合解釋,但我已經不想再繼續下去了,人生方向不同,在一起也沒什麼意義。」
「那時候你剛大學畢業找我打官司,我恍然間覺得這女孩好有趣,後來你把我和她約在一起,我和她解釋不通,你風塵僕僕的跑進來問狀況,那個時候很觸動我,所以冒昧的和你提了結婚。」
「我不記得你生日是我不對,沈清怡確實有一天來過我的律所,她諮詢合同解約,我讓其他律師接待。還有發布會那天都是封辰為了吸引媒體注意,一結束我就自己開車離開。」
周書晏一層一層的撥開我心裡的迷霧,我滿不在意的勾了勾嘴角。「我知道了,周律師。」
「但我們已經結束了。」
我起身,沒分給他半個眼神,徑直走向臥室。
以前我和閨蜜大言不慚,能和周書晏這樣優秀的人在一起,他夜夜不回家都行。
可真親身實踐了下,我覺得自己又嘴賤了。
人還是貪心的,擁有了就想要再貪圖點別的。
辦下離婚手續那天,周書晏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挽留似的問我要不要捎我一程。
我拒絕了。
捎了我一程,我還想再要他捎我另一程怎麼辦?
10
一年後,我轉行做了一家公司的媒體運營。
老闆李陽是個單身父親,還有個五歲大的小男孩叫優優。
說起來,多虧了林墨,是他推薦的我,一來二去我和老闆也算半個朋友。
我抱著原味薯片,不急不慢的尾隨著優優。
「乾媽,我想吃巧克力。」
我笑著讓他跑慢點,忽然間,我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僵持了下。
優優調皮,擋在他身前:「你是不是認識我乾媽?」
手裡的薯片散落一地,我尷尬的想逃跑,又不能把孩子落下,只好連忙道歉:「周律師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
周書晏依舊從前那般。
好像變了的只有我和我們之間的關係。
他多了些探究,「你孩子。」
我沒仔細聽,焦急的付了款牽著優優出來,不免給他好一通教訓,我說,萬一是陌生人、壞人,你這樣做豈不是很危險?
優優低著頭解釋,「我在你家見過他,怎麼可能是壞人嘛。」
我愣了。
搬出來之後,我租了一間 90 平米的房子,然後把從周書晏那帶回來的東西安置在屋裡。
確實有一張照片我沒有扔。
真不是我念舊情,我只是覺得那時候的他很好看。
那個時候我們只領證了,沒有結婚儀式。
一來他忙,二來我也比較社恐。
在我的再三念叨之下,周書晏推了三個案子陪我去富士山看櫻花。
那是我第一次坐飛機,身體噁心,耳鳴的反應很大。
周書晏皺著眉,又耐心的喂我溫水,被我折騰一路後終於到了站。
我心疼的看著他,心裡滿是歉意。
我們如願去看了富士山。
他眉眼含笑的給我拍了很多張照片,我只偷偷拍了他一張。
誰說愛意要富士山私有。
周書晏是余舟的私有。
慶功會上,作為我們公司的代表,老闆邀請我作為女伴。
我拒絕一遭,又耐不住優優總在耳邊喃喃他也想去。
老闆向我保證,在那隻帶著優優在角落吃吃喝喝就可以,基本不用社交。
我自己端著一盤奶油蛋糕,優優吃的小嘴鼓鼓。
不悅耳的聲音在我面前響起,沈清怡揚著眉,惡意滿滿的侮辱我道,「沒想到你和阿晏離婚後,成了別人的後媽還帶著孩子來蹭吃蹭喝。」
我笑了笑,「那你不吃不喝嗎?沈小姐就愛說笑。」
她沒覺得我會反駁,畢竟我那些年隱忍白蓮花的形象深入人心。
可是人都是會變的。
我以前覺得她和周書晏是天不隨人願。
隔了一年後我覺得她確實配不上周書晏,因為她比較壞,而周書晏只是比較自我。
所以兩個人誰都磨合不了誰。
「小舟,優優,我們過去一下。」
老闆順利的走了過來,文質彬彬的就幫我們解了圍。
他火眼金睛,一下子就察覺出我和沈清怡氣氛不對付,調侃道。「情敵?」
「她?還算不上。」
我已經不再是以前的余舟了。
起碼上了一年班,不會再對所有人都忍氣吞聲。
「周律。」
「李總。」
「封總。」
我嘴角邊的笑僵住,老闆給我介紹著封辰和周書晏。
我禮貌的問好,「好久不見,周律、封總。」
封辰狐狸一笑,眼裡滿是戲謔, 「你這是, 和李總。」
周書晏的眼睛帶有侵略性, 光明正大的吞噬著我, 我牽著優優,藉口胸悶轉身上了天台。
老闆喝了些酒意識不太清晰, 我掏出鑰匙剛要上車。
封辰眉眼間都是不滿, 一把關上車門,「李總和我比較順路,周書晏就麻煩你送。」
「我和周書晏不順路。」我咬著牙,一枚打工人的心酸在此刻迸發。
「你想把他送去哪都行。」撂下這句話, 封辰進了車。
無可奈何,我和優優解釋:「封叔叔的車開的比我更穩當,要乖乖聽話, 到家給我發消息。」
11
周書晏睡得很不安穩。
我好心送他回家,他在⻋上借著酒精開口,酒⽓縈繞在⻋內。
我頭也昏昏的。
「你和他,在交往嗎。」
我把著方向盤, ⼜要扶著周書晏。「這是我的私事,周律。」
他臉抽成⼀團,硬冷的辯駁,「你喜歡他?他有⾃己的孩子, 你知道的,有了孩子的男⼈重組家庭有很多隱患, 有很多案例都證明過。」
我被他⼀頓道理聽笑了, 「李總⼈品很好,優優也很懂事,不勞您費⼼。至於我,也並不喜歡他, 所以你的預判並不成⽴。」
周書晏嘴唇透著酒滴,車內看起來粉嘟嘟的。
「唔....你、我在開車!你應該知道交通事故法律上會弔銷我的駕照。」
他假寐,嘴角彎出了⼀個好看的弧度。
「余舟,我乖乖的聽你話,回我⾝邊。」
當夜, 我把他扶進臥室,屋內⼀如既往的擺設。
⼀瞬間情緒作怪, 我鬱悶的在客廳點了根煙。
第一次抽煙是剛搬出來,找工作屢屢碰壁,自媒體也沒火起來。
我看著空蕩蕩的出租屋, 煩的拿起林墨落下的煙盒抽了起來。
咳嗽兩下,還是完整的抽完一根煙。
餘光一瞥。
在客廳抽屜, 發現近乎破碎的凱蒂貓貼紙, 六枚,破破舊舊的被放在玻璃盒內。
像我們破舊的感情。
我和周書晏的關係很尬尷。
在一起會難過。
不在一起也會難過。
⼤概是慾望上了心頭,我融⼊月⾊, 悄然⾛到他床邊。
他聽不到。
所以我才會說。
「周書晏,我不是不喜歡你, 是因為太喜歡你了, 所以我會有很多複雜的情緒。我不想一直反思⾃己,也不想苛責你。」
「別再對我抱有希望了。」
我處理了煙頭, 躡⼿躡腳⼀如當年⾛了出去。
月光下,他睫毛微顫,眼角滾出了幾滴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