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辰禮貌的向我問好,又趁我去廁所問了沈清怡如何了。
我正在門後,因為沒拿衛生巾而困擾。
絕不是偷聽。
怕突然推門尷尬,我臨時向大廳服務人員借了片衛生巾。
那時候我就在想,周書晏其實沒必要帶我來的,我確實不如沈清怡。
哪哪都比不歸她。
但我又是打不死的小強,我開始更加努力。
做自媒體,每天整理素材到凌晨。
空閒時間讀讀英語,準備考研材料。
......
直到最近發生的種種,我忽然覺得累了。
傍晚,母親給我打來電話:「舟舟,你爸脊椎老毛病又犯了,我和你爸能去你們那住一晚嗎?」
電話那頭帶著忐忑和期待,我應下。
我一早就約了大夫,挂號當天,我才意外知道脊柱科大夫林墨是我高中同學,一晃多年不見卻還是熱絡地給我爸做了全身檢查。
我媽問起周書晏時,我隨意搪塞過去。
不是不想提,是不敢提,像周書晏那樣的男人,怕是傻子才主動提離婚。
我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火上澆油。
我是個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決斷不是麼?
偶爾,林墨會囑託我爸用藥劑量和多注意休息,漸漸的我對他有了新的印象——樂天派脊柱醫生。
一開始那幾天戒斷期,我一口氣轉了十幾條朋友圈音樂。
雖然立即刪除,卻還是不免被他逮到過兩次。
他欠兮兮的問我:「你是不是失戀了?」
我大腦飛速運轉,手來回的拼著字,準確的說不該是失戀,而是葬送了一段本就不屬於我的婚姻。
是進行時,不是完成時。
剛搬進周書晏家裡時,我信以為真的想像出王子一見鍾情灰姑娘的畫面。
我想,為什麼周書晏找我結婚不是別人呢?
說不定是他真的對我一見鍾情呢?
年紀太輕總喜歡腦補點什麼有的沒的。
後來周書晏用事實告訴我,他只是在那個節骨眼想結婚罷了。
周末,我接了一檔戶外鄉野美食的邀請,恰好是林墨老家,他喜出望外,主動給我來當司機。
出來的早,我在菜園裡忙活四個小時,剪出來的成品卻只有短短四十三分鐘。
但也心滿意足。
正值傍晚,林墨邀我回了他家蹭飯。
林母熱絡地幫我拿下包,問我是哪家的姑娘?和林墨什麼關係?
我一時語塞,會了她們的意。
分明是端詳我是不是林墨女朋友。
林墨半開玩笑替我解圍,「等時機一到,你們就知道了,吃飯吃飯。」
話畢,一個熟悉高大的身影從屋外走來,看不出神色,聲音壓得極其低沉,「余舟?」
我筷子沒拿穩從桌上掉了下去,眼神直勾勾的望著周書晏。
他怎麼會在這?
5
身後又出來一個男人,笑盈盈的自來熟進來,「這就是周律師,前幾天我們村谷糧官司全靠他一個人嘞!」
林母一聽是恩人,又幫過忙,從廚房又添了兩副碗筷。
林父是村長,這樣想,來村長家吃飯也合情合理。
周書晏毫不迴避的注視著我,彷佛要把我盯穿。
我低著頭目中無人的乾飯,誰也沒提認識。
他這次出差回來的特別早。
當夜,我從浴室出來,猛然被一雙大手牽住,周書晏環著我的腰身,在我耳邊低語,「老婆,如果他是你男朋友,那我算什麼?」
我知道他是誰。
有些好笑的別過頭,「我說誤會你信嗎。」
周書晏沙啞的嗓音透著幾分苦澀,「信,你說我就信。」
「什麼時候有空?去民政局。」
「余舟,你哪怕給我一次機會去解釋。」
可我閉著眼,到底想聽哪句解釋呢?
沈清怡在他律所發帖子暗示我那天,我是不是該要個解釋質問他為什麼這麼晚還要留前女友在公司過夜。
沈清怡肆無忌憚在綜藝里明暗貶低我那天,我是不是該給鄭重其事地告訴她周書晏已經結婚了。
還有我貼的凱蒂貓......
「周書晏!你夠了,我們兩個發生的問題你有直面解決過嗎?我所說的所期待的你有真正放在心上嗎?你說我不給你機會解釋,可我等了一次又一次你都沒有主動解釋,為什麼一定要我逼問呢?我們兩個一定要走到今天這種地步嗎?」
我吼著他,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身子顫抖到我身子弓起,狼狽的不成樣子。「真的,周書晏,放過我吧。」
半晌,他服了軟,朝我身上披了件衣裳,濃重的煙草味讓我止不住咳嗽。「好,明天周六不行,周一行嗎?」
我遲疑片刻,又點頭應下。
濃厚的煙草味縈繞在我的鼻腔。
周書晏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抽煙了呢。
去年秋天,周書晏接過一起未成年失足案件,案件梳理的很清晰,但由於缺乏證據遲遲不能提交,這案件持續了三個月,我親眼見到周書晏在公司垃圾桶一天抽了二十幾根煙。
我心疼地紅了眼眶,他卻還黑著眼圈逗我笑,他說,你老公可以冒煙,神不神奇。
我撲哧一笑,心疼地揉著他的黑眼圈。
我說,有煩心事一定要告訴我,抽煙傷身體。
他莞爾一笑,低頭吃了一片薄荷味的口香糖低應,好。
從那次之後,我確實沒再聞到過他身上的煙味,他確實說到做到。
為了獎勵他,我特意在他公司辦公桌上擺了一罐無糖口香糖來代替抽煙。
但,以後不需要了。
周書晏周六周日一如既往很忙,連分手前一天時間也不願意分給我。
但醫院有雙休,林墨倒是向我發出邀約,他說春光無限好,要不要一起去踏青?
我停下收拾衣物的動作,我也確實該散散心了。
就去青石溪怎麼樣?
林墨很守時,和周書晏不同。
他在車上準備了滿滿當當的吃食,我又不能白吃,特地從樓下超市買了幾盒糕點和果啤。
我敞開車窗,暖風不斷灌入我的鼻腔,很舒適。
我其實和周書晏提過很多次想一起去踏青,他會先應下,然後就擱置下來。
如果不是她老婆,我一定會說周書晏是一個極好的人,他對於工作忙到昏天黑地,對於陌生人也抱有善意,網上說律師愛計較之類的臭毛病他通通沒有,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好到和他在一起,我覺得我的情緒就是我的問題。
但今年我已經二十七歲了,我不想以後的每個二十七歲都懷疑自己有問題。
他很好,我也一樣。
6
一切就緒後。
林墨看出我的不對勁,半開玩笑道:「怎麼,我買的這些沒有你愛吃的?」
我笑了出來,相反,他買的全都貼合我口味。
我端起一塊巧克力慕斯蛋糕塞進嘴裡,向他坦言:「我明天離婚,所以前一天情緒低落很正常吧。」
林墨坐在我對面,小麥色的臉頰有些尷尬,卻轉瞬又打趣起來:「有什麼過不去的要離婚,你不喜歡你老公了嗎?」
我吞了下去,猶豫的點了點頭。
周書晏有一次醉酒,我接到他們公司同事的電話二話沒說打車去了餐廳。
那是冬天,我又恰好來了姨媽。
夜晚的風穿透我的身體,肚子又克制不住的疼了起來。
到達時,臉已經疼的慘白。
周書晏開著來的,於是我費盡力氣把他扶到車上,又成了司機。
他坐在副駕,雙頰一如那年我抱著蘋果去他家拜訪那次,都說醉酒的人說的才是真心話,我試著問他,「你最愛誰?」
他閉著眼,不耐煩的挪動著身子,我又把他的后座往後靠了靠,「沈清怡你慢點開......」
我渾身像是注了鉛,腳下僵硬的踩著離合器。
沈清怡。
我沒有吭聲,也沒有再繼續問。
我開車技術很生疏,這是我第一次自己開車,冰天雪地的又怕打了滑,半小時的路程我開了兩個小時。
小腹的疼痛混著身體開車驚懼的僵硬,在車裡持續了好久。
到樓下時,我才勉強緩了口氣。
誰知道他第二天像沒事人一樣溫柔的問我同事有沒有給他叫代駕,他自己有沒有說錯話。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麼說起。
林墨遞給我一罐果啤,知心大哥哥似的安慰我:「沒事,現在這個社會離婚的很多,也正常,你別往心裡去。」他又說,「但小舟,我覺得周律他很喜歡你,你又很喜歡他,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我被他的話嗆了鼻子。
林墨不好意思的咳嗽了聲,眼裡滿是欣賞,「我們村靠農產物營收,到了市場價格低的時候,商戶們難免賴帳想再狠狠的削一筆錢,他是公益給我們村打官司,不收一文還每天忙的腳不離地,我們村子又大,難免把東西落在某處。」
「有一次他連軸轉,隨身的公文包和手機都忙忘了,半夜我們都睡了,他不好麻煩我們,就自己借了手電筒滿村莊的去找,最後在村委接待室里找到了。」
「我父親見到接待室光亮的時候,推開門就見到周律師眼圈紅著摸著公文包,於是著急的問是不是丟了東西,他矢口否認,又問上面的貼紙去哪了,我父親想到下午有幾個孩子見公文包上的貼紙漂亮圍了半天。」
我垂著眼,竟生出了幾滴淚,「是凱蒂貓貼紙。」
林墨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麼貼紙,繼續道,「後來他說這是她老婆貼的,他又自己紅著眼給每個小孩都買了一版新貼紙,前提是把他的貼紙還給他。」
我覺得心疼又好笑,「他怎麼這麼軸,倒也像他的律師作風。」
林墨看著面色複雜的我,打趣道,「所以你回家可以問問他貼紙的事。」
我眯著眼,「不是貼紙的事。」
7
晚上七點,我靠在沙發上。
手機突然響了,是陌生號碼。
電話那頭開門見山,「嫂子?我是封辰,方不方便出來一趟,我有一些私事。」
我語氣冷淡著婉拒:「哦,不用了,我和周書晏馬上就離婚,如果是你和周書晏之間的事還是你們自己解決比較好。」
電話停頓片刻,封辰繼續說道,「和周書晏無關,我只是有些話想告訴你。」
說完,那頭掛斷了段話,房間一片寂靜。
八點三十二分,我如約到了餐廳。
封辰客氣的幫我點了杯拿鐵,見我詫異,他解釋道,「阿晏之前每次出去都會帶一杯拿鐵回家。」
我自然懂了他話的言外之意,要喝自己早就在外面喝了,帶回家當然是老婆愛喝。
我沒有推脫,繼而反問:「周書晏知道你今天約我出來嗎?」
封辰趕忙放下手機,臉上出現了緊急的表情:「不知道,麻煩你保保密,不然他知道了一定會罵我一頓。」
我啞然失笑,除了新年那次見他對沈清怡生氣,這麼些年確實沒見過他生氣,更別提罵人了。
我先開了口,「你、周書晏、沈清怡是大學同學,所以你知道,她們為什麼會分手嗎?」
封辰穿著休閒灰色套裝,洒脫的樣子和公司里的嚴肅判若兩人。
他告訴我沈清怡確實追過周書晏三年,大學畢業那年沈清怡得了一份國外深造書,告訴了所有人,唯獨沒有告訴周書晏。
歡送會上,周書晏不請自來的去找了沈清怡,兩個人不歡而散。
再後來沈清怡半年後就回國了,放棄法律進了娛樂圈,而周書晏卻成立了公司成了有名的金牌律師。
我的眸子越來越暗,自嘲的咬著下唇,「所以封總,他們兩個確實是般配的一對,你也是這麼認為對吧。」
封辰呼吸滯了一瞬,似乎沒想到我這麼直接,他坐的端正,狐狸眼直勾勾地洞察人心事,「什麼事都可以說般配,土豆配番茄醬、汽水配吸管,都 ok 的,唯獨感情這件事談不上般配。阿晏和你結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大可放心她沈清怡動搖不了你的婚姻。」
我倒吸一口涼氣,拿鐵也順著杯子往外流了出來。
臨走之前,封辰口氣軟了下來,他看著我拜託道,「和阿晏好好談一談,我怕他太偏執了會鑽牛角尖的。」
涼風吹過我的髮絲,不由得我打起了噴嚏。
九點五十三分,我推開門,周書晏穿著白色 V 領毛衣靠在沙發上,客廳只開了小夜燈。
聽到動靜,他睜開疲乏的眼站起身。
我們雙目對視,我眼裡的困惑,他眼裡的不舍。
我嘆了口氣,「你在等我?」
對方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