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有跟我魚死網破的架勢。
姑姑承包了食堂檔口三年,為吃不起飯的學生費盡心思,我實在不想讓她因此寒心,只得妥協道:
「我不該舉報柳依依的蛋糕攤,我跟她道歉行不行?別把我姑姑牽扯進去。」
「要公開道歉。」
她以勝利者的姿態高昂起頭,我捏緊拳頭,忍氣吞聲地應了聲好。
可當我公開發布朋友圈後,等待我的不是唐淺的退讓,而是得寸進尺。
當看到姑姑的食堂檔口由柳依依接手時,怒火讓我失去理智,險些當場跟她動手。
姑姑卻拉住我袖口,示意我看蛋糕上的裝飾。
那是含有劇毒的夾竹桃。
04
一切都要從姑姑那通電話說起。
「言言,下學期起我就不承包食堂了,這段時間讓你跟著受委屈了。」
姑姑飽含歉意的話語讓我喉頭髮澀,不自覺地捏緊手機。
「是不是他們又說您什麼了?」
「十元自助餐確實便宜,有同學覺得不衛生也正常。」
姑媽溫柔的話語帶著些許鼻音,長嘆一口氣:
「是我自作多情了,總想著能讓所有學生都吃飽飯,到頭來也沒人領我的情。」
通話期間,我迅速翻看各大校園群,關注到一條被瘋轉的表白牆。
「十元愛心餐里吃出了蟑螂卵,真的噁心死了。」
那是唐淺發的避雷。
她昨晚買的飯,知道她是我舍友,姑姑還給她多夾了個煎雞蛋。
下面一群人跟著說姑姑飯菜難吃,很多眼熟的帳號都是先前頻繁買柳依依蛋糕的常客。
我為姑姑心寒,她卻釋懷得很快:
「算了,我干好事本來也不求回報。正好家裡商鋪空著,我想開家飯店,用最實惠的價格讓大家都能吃飽飯。」
先前姑媽被學校邀請來承包食堂檔口時,是看很多貧困生只吃得起湯泡飯,才決定開了家十元愛心餐,好讓大家都吃飽。
幹著幹著,這檔口成了她肩膀上沉甸甸的擔子,讓她再也放不下。
如今她終於能釋然,不再倒貼錢留在學校,而是開一家自己的飯店。
她能看開,我自然是支持她的。
趁著假期,我們迅速搬空了檔口,而即將接手的人居然是柳依依。
「多虧同學力薦,我才能有承包食堂檔口的機會。」
她整張臉都因興奮而漲得通紅,跟在她身後的唐淺洋洋得意地比劃口型:
「是我贏了。」
她覺得自己大獲全勝,而我卻很好奇,姑媽的十元愛心餐本就是服務於她這種家庭條件不好的學生。
姑媽走了,她頓頓吃外賣,也不想想生活費能否承擔得起。
姑媽盯著柳依依推車上陳列的提拉米蘇,忍不住微微皺眉:
「這就是她要賣的蛋糕?」
我點點頭,她愈發不贊同地搖頭:
「這麼熱的天,提拉米蘇不用冰櫃保存很容易壞。況且……我沒看錯的話,她裝飾在蛋糕上的那些花好像是夾竹桃?」
她不敢置信地眯起眼,喃喃自語:
「劇毒的花草,她居然敢擺在蛋糕上當裝飾?」
「別多管閒事了,不然又要引火上身,被人說是公主病。」
我推著姑媽走出食堂,用小號加了「依依蛋糕店」的群。
唐淺在群聊里瘋狂宣傳:
「帶朋友來買,第二份半價。」
「依依做蛋糕用最好的奶油,上百元的水果,絕對是虧本買賣。」
「喜歡的朋友一定要來嘗嘗依依的手藝,這是我們來之不易的勝利。」
我把聊天記錄截屏,以免日後出了事,唐淺又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開業當天,唐淺美其名曰團建,動用班費給全班每人都買了一份提拉米蘇。
蘇慧對她的先斬後奏相當不滿:
「我最近減肥,吃不了巧克力,能不能把蛋糕的錢退給我?」
「你都這麼胖了,多吃塊巧克力蛋糕也看不出來。」
「團建本來就要全班一起參加,你別不合群好不好?」
唐淺直接把蘇慧的私聊截圖發在班群,氣得蘇慧一拳捶在桌上,當場爆粗:
「她腦子是直通直腸嗎?這種屁話也說得出來?」
「我胖?言言,你說我胖不胖?」
她恨恨地掀起衣服,我看著她的八塊腹肌連連搖頭:
「她沒眼光。」
「非得人人都瘦得跟麻稈似的才不算胖。」
蘇慧想在群聊里輸出,就被唐淺禁言,當即把她祖宗十八代全問候了一遍。
05
我和蘇慧缺席團建,跑去找輔導員請假,去給新開業的姑姑飯店幫忙。
唐淺在班群發了不少團建的照片,話里話外都在陰陽我們:
「本來可以全班一起合照,奈何有兩尊請不動的大佛。」
「全班蛋糕乾杯,可惜某些公主吃不慣貧民的蛋糕。」
那張照片里還有柳依依,等大家玩盡興後,她主動挑了家新開的餐廳吃晚飯。
好巧不巧,她選中的正是姑姑新開的飯店。
新店開業,慕名而來的客人相當多,他們都是先前吃過姑媽的十元愛心餐,還記掛著姑媽恩情的學生。
「先前我吃不起飯,柳姨接濟了我整整兩個月,直到貧困生補貼金下來。」
「現在柳姨的飯店開業,我不得來捧個人場。」
「我也是,先前窮得頓頓用湯泡飯,晚上肚子叫個沒完。」
「後來柳姨承包食堂檔口,我不光能吃飽,還能偶爾加餐。」
齊聚在餐廳的學生興奮地嘰嘰喳喳,姑媽紅著眼眶一一念出他們的名字,再三叮囑我多給他們送雞腿和滷蛋。
「能看到你們現在過得很好,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給他們安排好座位,我一扭頭,看到柳依依進了門,身後跟著全班同學。
蘇慧瞬間拉下臉:
「這群人真是陰魂不散。」
她想換去更里側的位置,卻被唐淺當場拆穿:
「蘇慧,你不是要減肥嗎?」
「減肥不能吃蛋糕,地溝油做的盒飯倒是吃得起勁。」
她刻意拖長音調,意味深長地說:
「怪不得一直減不下來。」
「真受不了,我走了,你來應付她。」
蘇慧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起身就要走,柳依依攔在她身前笑道:
「學姐,淺淺她說話直,你別往心裡去。」
「既然都碰上了,就留下跟我們一起吃頓飯唄。」
她拉開椅子,親熱地搭著蘇慧肩膀讓她落座,目光轉向一旁的我:
「正好先前有些誤會,我也想跟學姐好好說清楚。」
話已至此,我們再不情願,也只能留下吃完這頓飯。
這頓飯從頭到尾都是柳依依在點菜,先是幾道招牌菜,再是唐淺推薦的家常菜,偶爾她們也會假模假樣地問上一句:
「生蚝吃不吃?還有爆辣牛蛙也很過癮,都來一份吧。」
有同學對海鮮過敏,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聽到有男生想喝酒,柳依依又自告奮勇當起調酒師,慫恿每人都嘗一杯她調的果酒。
我看著餐桌上寥寥無幾的餐盤,和地上成堆的酒瓶,只覺得太陽穴一直在突突跳。
「你們都吃飽了嗎?這家飯店口味還行,就是這裝修也太一言難盡了。」
唐淺擦著滿是油光的嘴角。
餐桌上傳來幾聲抑制不住的嘆息,不少同學看她的眼神都帶著無語:
「說是還行,你都快把盤子舔乾淨了。」
她埋頭苦吃,絲毫不顧其他同學,光是在這頓飯的時間裡,我就看到不下三個同學發朋友圈吐槽她了。
她還自我感覺良好,散席後還軟磨硬泡地讓全班去食堂試吃柳依依做好的新蛋糕。
「那是依依還未上架的新品,提前讓你們一飽口福。」
唐淺醉醺醺地靠在鄰座男生肩膀上,有兩三位女生尷尬地對視一眼,以喝多了為由提前離場。
臨走前,柳依依把帳單遞給我,笑眯眯地說:
「學姐,之所以選柳姨的飯店團建,我就是想跟你冰釋前嫌。」
我掃了一眼帳單,看到上面多出的兩瓶酒水,皮笑肉不笑:
「那真是謝謝你了。」
我確定那兩瓶酒此刻就揣在她包里,她居然還能恬不知恥地說:
「都是同學,這頓飯錢你也別算了,回頭你來我蛋糕店,我給你免單。」
送不到三十元的蛋糕,想免四百多的單。
她臉皮是真厚。
「免不了,這頓飯我沒動過筷子,你要麼自掏腰包,要麼把帳單發班群。」
「保安,結帳前別讓她出飯店的門。」
我當著柳依依的面跟保安強調,不顧她慘白的臉色,徑直走出包間。
唐淺還在等她拼車回去,柳依依被迫從包里抽出藏起來的兩瓶酒,滿臉通紅地結帳:
「連頓飯都不肯請,小氣死了。」
「這叫不當冤大頭,不讓小人占便宜。」
她的斥責對我而言不痛不癢,我豎著中指目送她出門,扭頭讓姑媽備好今日進貨單和飯店健康證書。
「萬一同學吃蛋糕吃出問題了,她肯定要推到我們頭上。」
06
當天晚上唐淺並未回宿舍。
她夜不歸宿也不是頭一回,我們原本沒太在意,直到次日專業課上,全班少了將近一半的人。
我們這才知道,柳依依蛋糕的殺傷力簡直堪比投毒。
「昨晚的蛋糕是不是壞了?我吃完吐到凌晨,現在還在打吊針。」
班群內唐淺還在舌戰群儒。
「那是喝酒喝的,昨晚我都勸你少喝兩杯了。」
明明是唐淺一直在勸酒,她倒反過來倒打一耙。
「就是蛋糕的問題,我一杯酒都沒喝,照樣住院了。」
「我昨晚也吃了蛋糕,現在就好好的。」
唐淺嘴硬,我索性直接拍了張她空著的位置:
「你要真好好的,怎麼不來上課?」
「關你屁事。」
唐淺惱羞成怒,很快被人揭穿:
「我都在醫院看到你了,還說蛋糕沒問題,柳依依給了你多少封口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