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是個重度潔癖。
結婚當天,他嫌棄伴娘遞的戒指不幹凈,硬是消毒三小時,導致婚禮延誤。
紀念日,他嫌棄餐廳的桌椅有細菌,我們只能打包回家,飯菜都涼透了。
不能擁抱,不能親吻,甚至連夫妻生活都要在他反覆確認我洗過、並用消毒濕巾擦拭過後,才能短暫地碰一下。
哪怕我意外被花盆砸中頭部,血流不止,他卻因為穿了兩小時的無菌防護服,等我被鄰居送到醫院縫完針,他才姍姍來遲。
所有人都勸我。
「他那是心理疾病,控制不住的,又不是不愛你,你看他急得臉都白了。」
我麻木地點頭。卻在我出院那天,撞見他開車去接他的女兄弟。
「喬越,開快點,我剛領養的流浪狗在後備箱快憋死了!」
許妍從副駕駛下車,熟練地打開後備箱,抱出髒兮兮的狗,硬塞給老公,還在他的白襯衫上擦了擦爪子。
「瞧你那沒愛心的樣,你敢嫌棄我的狗狗,我就打你屁屁。」
她看見我,才假意道歉。「嫂子,我跟喬越鬧著玩的。」
我面無表情,老公卻在送走她和狗後,掏出消毒噴霧對著我坐過的后座一頓猛噴,說要徹底清潔。
我看著他一塵不染的白襯衫上那個清晰的黑泥爪印,笑到飆淚。
原來他的潔癖可以為某些人治癒,只是那個人不是我。
……
1.
我頭上的紗布還沒拆,針腳在皮膚下拉扯,隱隱作痛。
喬越拿著醫用消毒噴霧,對著我剛剛坐過的后座,進行地毯式噴洒。
噴霧的霧氣瀰漫開,帶著一股刺鼻的酒精味,嗆得我眼淚直流。
可我就是不想閉眼,死死地盯著他白襯衫胸口那個黑色的、帶著泥土的爪印。
那麼顯眼,那麼骯髒,那麼刺目。
他卻視若無睹。
消毒工作進行得一絲不苟,連車窗的縫隙都不放過。
「好了,上車吧。」他終於放下噴霧,脫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丟進專用的醫療廢物袋裡。
他拉開車門,卻不是為我。
而是從車裡拿出一件一次性的防護衣,遞給我。
「穿上,醫院細菌多。」
我看著那件薄薄的塑料布,又看看他胸口的爪印,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聲越來越大,最後笑得我蹲在地上,捂著肚子,眼淚順著臉頰滾滾而下。
傷口被牽動,更疼了。
喬越皺起眉。
「沈攸然,你發什麼瘋?」
我指著他的胸口:「喬越,你的衣服髒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淡淡地說:「回去換掉就行。」
多麼輕描淡寫。
我記得有一次,我不小心把一滴咖啡濺在了他的袖口,他立刻脫下那件價值不菲的外套,直接扔進了垃圾桶,然後衝進浴室洗了半個小時的澡。
他說,他無法忍受任何污漬在他身上停留超過一秒。
可現在,許妍的狗留下的泥爪印,已經在他身上停留了快半個小時了。
他不僅忍了,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喬越。」我站起身,平靜地看著他,「我們離婚吧。」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滿是震驚。
「你說什麼?」
「我說,離婚。」我一字一頓,清晰地重複。
他似乎沒聽懂我的話。
在他眼裡,我一直都是那個溫順、聽話、無條件包容他的妻子。
「沈攸然,你是不是頭被砸壞了?」他走近一步,似乎想檢查我的傷口,但伸出的手在距離我十厘米的地方又猛地縮了回去,仿佛我身上有什麼看不見的病毒。
這個動作,徹底擊碎了我心中最後一絲幻想。
我懶得再跟他爭辯,轉身就走。
「你去哪?」他在身後喊。
「去一個沒有消毒水味道的地方,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我沒有回家,那個所謂的家,不過是喬越打造的一個巨大無菌室。
我去了我自己的單身公寓,結婚後一直空著,但每月都有請阿姨打掃。
推開門,聞到空氣里淡淡的灰塵和陽光混合的味道,我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我脫掉身上那件帶著醫院味道的衣服,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然後把自己扔進柔軟的被子裡。
手機在床頭柜上嗡嗡作響。
我劃開接聽,電話那頭立刻傳來婆婆尖銳的指責聲。
「沈攸然!你又在鬧什麼脾氣?喬越的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麼能因為一隻狗就跟他提離婚?你還有沒有良心!」
我冷笑一聲,反問:「喬越因為要換無菌服,眼睜睜看著我血流如注的時候,他的良心在哪裡?」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爆發了。
「那不是他控制不住嗎!他心裡比誰都急!你作為妻子,不體諒他,不安慰他,還在這裡說風涼話!」
「是啊,他急得臉都白了。」我學著那些勸我的人的語氣,慢悠悠地說,「可他再急,也沒有耽誤他去接許妍和她的髒狗。」
婆婆被我堵得說不出話,氣急敗壞地吼道:「許妍那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孩子,跟喬越親如兄妹!你不要用你骯髒的思想去揣測他們!」
骯髒的思想。
在他們喬家人眼裡,恐怕只有許妍是乾淨的,而我,連帶著我的思想,都是需要被消毒的污染物。
我直接掛斷拉黑。
世界清靜了。
2.
我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開始復盤我這三年可笑的婚姻。
我和喬越是商業聯姻,結婚前,我就知道他有潔癖。
但我沒想到,會嚴重到這種地步。
我們的婚房,每天有專人進行紫外線消毒。
我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從頭到腳洗一個小時的澡,換上無菌家居服,才能在除了臥室以外的區域活動。
我們的臥室是分開的。
因為喬越說,他無法忍受另一個人呼吸出的二氧化碳和皮屑污染他的睡眠環境。
我一度以為,這就是我的命。
嫁給了一個把家當成手術室,把我當成移動污染源的男人。
直到今天,我親眼看到他抱著許妍那隻髒兮兮的狗,還在他雪白的襯衫上「蓋章」。
我才明白,他的病,可以選擇性痊癒。
第二天一早,我聯繫了本市最好的離婚律師。
律師姓王,是個幹練的女性。
聽完我的敘述,她鏡片後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銳利的光。
「喬太太,您放心。這種以精神疾病為由,在婚姻中實行冷暴力和精神虐待的案例,我處理過很多。法律上,您完全占理。」
「我不要他的錢。」我平靜地說,「我只要離婚,以及……屬於我的東西。」
王律師點點頭:「明白。我會儘快起草離婚協議,並聯繫喬先生。」
從律所出來,我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是許妍。
她的聲音聽起來甜美又無辜:「嫂子,你真的要跟喬越哥離婚啊?就因為我的狗狗嗎?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這麼介意,我跟喬越哥道歉,你別生他氣了,他就是那個怪脾氣,其實心裡可緊張你了。」
她一口一個「我不知道」,一口一個「對不起」,卻句句都在火上澆油。
我懶得跟她演戲。
「許妍,有事說事。」
電話那頭的她似乎愣了一下,隨即輕笑起來,聲音里那股偽裝的甜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毫不掩飾的挑釁。
「沈攸然,你裝什麼呢?你以為你嫁給了喬越哥,你就是喬太太了?別做夢了。」
「你知道嗎,喬越哥的潔癖,是因為我。」
我的心猛地一沉。
「小時候,我們一起去郊外玩,我不小心掉進一個廢棄的池塘里,感染了細菌,高燒不退,差點死了。從那以後,喬越哥就瘋了一樣地愛乾淨,他總覺得是我那次出事,是他沒有保護好我。」
「所以,他不是對所有人都潔癖,他只是害怕他保護不了我在乎的人。」她頓了頓,聲音裡帶著炫耀的笑意,「而那個人,從來都不是你。」
許妍還在電話那頭喋喋不休。
「哦對了,你出院那天,喬越哥之所以那麼急著去接我,是因為我的狗狗吃了不幹凈的東西,上吐下瀉,他怕狗狗有事,我傷心。」
原來如此。
所有的不合理,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他不是有病,他只是不愛我。
我以為他是因為潔癖,才延誤了救我的時機。
原來,他所有的緊張和在乎,都給了另一個女人,甚至是她的狗。
3.
我掛了電話,手腳冰涼。
手機螢幕亮起,是許妍發來的一張照片。
照片里,喬越正溫柔地撫摸著那隻叫「煤球」的流浪狗,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寵溺。
他身上穿著的,還是那件印著泥爪印的白襯衫。
照片的背景,是喬家的客廳。
那個我每次進去都必須「凈化」一小時的地方。
而那隻髒兮兮的狗,此刻正趴在纖塵不染的羊毛地毯上。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快要無法呼吸。
我給律師發了條信息:「計劃有變。我不僅要離婚,還要喬越身敗名裂!」
接下來的幾天,我沒有再和喬家有任何聯繫。
我住回了自己的公寓。
頭上的傷口在慢慢癒合,結了痂,有點癢。
王律師請來的私家偵探很專業,很快就給了我第一批資料。
是喬越和許妍的。
他們幾乎每天都在一起。
一起吃飯,一起逛街,一起遛狗。
偵探拍下的照片里,喬越會自然地接過許妍手裡的奶茶喝一口,會幫她整理被風吹亂的頭髮,甚至會在她撒嬌耍賴的時候,無奈又寵溺地刮一下她的鼻子。
這些親密的舉動,對於普通情侶來說,再正常不過。
但對於那個連碰我一下都如臨大敵的喬越來說,無異於天方夜譚。
原來,他不是不懂溫柔,只是他的溫柔,從不屬於我。
王律師也幫我聯繫好了心理醫生。
我將我這三年的婚姻生活,以及喬越所有的症狀都詳細地描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