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照顧人這塊上,沈期彥知道自己不如傅知,只能從別的地方給我製造驚喜。
誰哪天表現得更好,誰就能進我臥室陪我,給我當暫時性的床搭子。
一個月下來,我感覺自己好了不少。
支開傅知和沈期彥後,我獨自去醫院再次做檢查。
醫生告訴我,我的內分泌失調情況改善了,讓我繼續堅持。
「對了,上次忘記提醒你,精神科那邊的醫生讓我告訴你,如果你來了的話,去他那裡再做個檢查。」
我輕車熟路地應下:「好,我等會過去。」
這一年來,我沒少跑醫院,去的最多的就是精神科。
精神科室那邊的醫生基本都認得我。
現在這個內分泌科給我做檢查的醫生,就是從精神科轉到內分泌科的。
他掃了我一眼,叫住我問:「現在你的抑鬱症應該轉為輕度了吧?」
我點頭,笑著和他說再見。
在精神科做完檢查後,我把病歷捲起來收進挎包。
回家後,我在玄關處換好鞋,進到客廳,就看見傅知和沈期彥都整整齊齊坐在沙發上。
看樣子是在等我回來。
傅知先主動開口說:「眠眠,一個月的時間到了,你決定好選誰了嗎?」
說話的時候,他望著我的眼底閃過一絲期盼和希冀。
還有讓人不易察覺的緊張。
旁邊的沈期彥也忐忑不安地看著我,顯而易見的緊張。
「我決定好了。」
這句話一出,他們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我把目光看向沈期彥:「你走吧,傅知留下。」
11
沈期彥眼裡的光滅了。
他一聲不吭,只是紅著眼默默離開。
與之相反,傅知眼裡的喜悅幾乎要溢出來。
他控制不住衝動,上前把我緊緊擁進懷裡。
「眠眠,謝謝你,謝謝你願意再給我這個機會。」
我沒什麼情緒,只輕輕「嗯」了一聲,掙脫他的懷抱。
「好了,你去忙吧,我要回臥室工作了。」
「我晚上有需要的時候會叫你過來。」
「當然,你晚上有需要的話也可以叫我,但是不能每天晚上都這樣,我會累。」
我的冷淡和疏離衝散了幾分傅知的喜悅。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我,表情難得地出現些許無措,好像不明白我為什麼是這個態度。
我拿起我的挎包,剛準備轉身,臨時又想起些事。
「對了,我們只是床搭子的關係,你也不用像前面這個月一樣,每天給我做飯照顧我。」
我好像沒看見傅知逐漸變得蒼白的臉色,繼續說:
「我能照顧好自己,不需要你來照顧我。」
傅知的笑容有些勉強,強撐著說:「好,我知道了。」
沒了沈期彥在房子裡吵吵鬧鬧,我的日子重新恢復平靜。
傅知並不死心。
除了起不來的早上,我每次中午起床,都能看見廚房裡做好的飯菜。
就算涼了也只需要放進微波爐熱一熱。
傍晚我從臥室出來準備做飯,依舊會出現和中午一樣的場景。
廚房和客廳的垃圾桶很乾凈,看得出來每天都有人拿出去倒掉。
冰箱裡貼著小紙條,給我把裡面的東西全都分門別類。
保鮮的蔬菜,冷藏的生肉,提前做好的熟食,還有甜品飲料……
這樣的情況連續了三四天。
直到某天晚上溫存結束後,我想起這件事。
我蜷縮在他懷裡,嗓音帶著被滿足過後的微微沙啞:
「不是讓你不要做多餘的事嗎?」
「就算你做這麼多,也不會改變我們的關係。」
傅知的眼神很溫柔,看著躺在他懷裡的我,表情滿足。
可聽到我的話後,他眼裡閃過一絲受傷,終於忍不住把藏在心裡的話問出來:
「眠眠,我們真的不能回到從前嗎?」
「現在的我和以前不一樣了,我不會忙到沒時間陪你。」
「我也保證,以後就算再忙,都不會出現忽視你的情況。」
傅知的神情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
「不用了,你照顧好你自己就行,我不需要你陪我。」
我皺眉,伸手推了推他,離開他的懷抱。
傅知難過地看著我,問:「你不相信我嗎?」
我搖了搖頭,道:「我相信你。」
「但是這不代表我要重新和你在一起,當初我和你分手,也不是因為你陪我的時間少。」
傅知有些茫然地看著我:「那是因為什麼?」
「是因為你無論遇到什麼困難的事,都不願意和我說。」
「我曾和你說過這個問題,可是你沒有放在心上。」
傅知有點無法接受,難以置信地說:「僅僅是因為這樣?」
我笑了一聲,有點諷刺地說:「對,僅僅因為這樣。」
「更因為你連我們當初分手的原因都不清楚,你讓我怎麼可能跟你復合?」
「復合之後再分手一次嗎?」
傅知心底蔓延出巨大的恐慌,慌亂地說:「不會的,不會這樣的。」
「現在我知道原因了,我這次一定改,你相信我好嗎?」
他的語氣帶著迫切,仿佛要得到我的肯定和點頭應允。
「已經晚了。」
「傅知,我不愛你了。」
12
那天晚上,傅知沒留下來。
床事結束後,他給我仔仔細細清理乾淨,把我放回床上,就離開了。
他走得很狼狽。
幫我清理和收拾房間的時候,一直低著頭不看我。
考慮到他的心情,我還發了消息問:
「如果那天晚上我說的話你實在接受不了,不想再當我的床搭子的話,我們這段關係也可以結束。」
「我不會為難你。」
沉寂了幾天的傅知秒回消息:「關係繼續,我沒事。」
「OK,沒事就行。」
傅知沒再天天給我做飯了。
但是他來的當天晚上,會留下來給我做晚餐和夜宵,第二天也會把早餐準備好。
就這樣過去一個多月。
我看著手機里他發來的消息,說他今晚會過來。
又看了一眼床頭櫃放著的檢查報告,輕輕嘆了口氣。
新做的檢查報告顯示,我的內分泌失調已經好了。
現在我不需要床搭子了。
算了,最後一晚。
當天晚上結束床事後,我主動提出解除床搭子關係。
傅知的反應很激烈,立刻反問:「為什麼?」
我打開床頭櫃抽屜,拿出內分泌檢查報告給他看。
「當初找床搭子是因為醫生建議我找個男朋友做愛調理一下。」
「現在我調理好了,也就不需要床搭子了。」
傅知翻開檢查報告,卻被夾在裡面的病歷吸引。
「精神科病歷,重度抑鬱?」
他好像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驀然抬頭看我。
我皺了皺眉,沒想到我這一年多在精神科就診的病歷也夾在裡面,還被他看見了。
我伸手想把病曆本拿回來,卻被傅知躲開。
他直接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查看就診時間。
時間跨度一年多。
「你為什麼會得抑鬱症?」
傅知有些失控地抓住我問。
他紅著眼:「你不是說會好好照顧自己嗎?怎麼把自己照顧成了重度抑鬱?」
「你騙我,離開了我你根本沒辦法照顧好自己!」
原本我只想把病曆本拿回來,卻不由得被傅知的話激怒。
「你憑什麼認為我離開了你就不行?你算什麼東西?」
「離開你我只會過得更好,別自作多情了!」
傅知根本不信,失望地看著我:「眠眠,證據就擺在我面前,你還要和我嘴硬嗎?」
「證據?你把這當做證據?」
我好像聽見了什麼好笑的話,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掉了。
「那你為什麼不問問我怎麼得的抑鬱症?」
「那是因為你啊。」
「你和沈期彥,都是我得抑鬱症的罪魁禍首。」
13
我和傅知青梅竹馬十八年。
戀愛又談了三年。
加起來總共是二十一年。
決定分手那天,我很痛苦。
和傅知相處那麼多年,他就像在我心臟旁邊長了塊肉瘤。
不剜掉會痛苦,剜掉也會痛苦,還是鑽心的痛。
不分手的時候,我反反覆復在想, 為什麼口口聲聲說最愛我的人, 把自己的內心束之高閣, 不願讓我接觸。
每一次他承受痛苦, 我也跟著痛苦。
我為他的痛苦心疼,也為自己沒辦法分擔他的痛苦難過。
我無數次在想, 我真的那麼不值得信任嗎?
長久的內耗和焦慮堆積, 我做出了分手的決定。
可分手後我就確診了中度抑鬱。
每天早上睡醒,我都覺得呼吸困難。
半夜睡不著,只能出來在江邊散步。
吹著涼涼的江邊晚風,我才會讓自己得到片刻安寧。
沈期彥恰到好處的出現, 讓我的情況好轉。
可我沒想到,他的出現,僅僅是讓我得了一場空歡喜。
我能感受到他愛我, 但我也能感受到強烈的不合適。
如果說傅知給我的愛,是虛幻的,是有距離感的,是讓我覺得可以隨時收回的。
那沈期彥給我的愛, 則是毫無保留的,窒息的,亂七八糟的。
我和沈期彥也談了兩年。
抑鬱症也是那時候變得更加嚴重的。
中度抑鬱很快轉化為重度抑鬱。
最後我還是決定分開。
正如當初決定和傅知分開⼀樣,如果不分開, 我早晚會⾛向死亡。
拯救我的,只有我⾃己。
分手是我做出的⾃救決定。
後來的⼀年, 我主動去醫院就診, 進⾏了為期一年的診治。
這一整年⾥,我的情緒極度負⾯,焦慮伴隨著失眠。
⼀開始是整夜整夜地睡不著,⼼髒狂跳卻無法動彈。
我只能吃藥控制。
這⼀年來, 我一直都在好好照顧自己。
把重度抑鬱轉化為輕度抑鬱,我付出了很多努力。
我盯著傅知,一字⼀頓,嗓音平靜地說:
「你什麼都不知道。」
「憑什麼說我沒有好好照顧⾃己?」
傅知渾⾝都在顫抖。
被質問的這⼀刻,他甚至不敢去看我的眼睛。
他沒想到是這樣的。
他沒想到自己害我吃了那麼多苦。
知道所有事情的經過後, 傅知甚至在責怪自己。
如果他當初在我第一次提出問題的時候就重視我的話,我就不會分手, 也不會得中度抑鬱。
更不會半夜睡不著去江邊,遇見沈期彥。
「沒有你,沒有你們, 我也會過得很好。」
「你沒錯,是我的問題。」
「是我要求的太多, 你只是給不了我想要的。」
「當時的你確實也很累, ⽽我只會向你索取。」
「但是傅知,我確實不想看見你了。」
「⼀看見你,我就會想起曾經痛苦的回憶。」
「所以, 到此為⽌吧。」
14
那天晚上之後,我們的關係徹底結束。
傅知再也沒來找過我。
他說, 既然這是我想要的, 他會如我所願。
隔了很⻓一段時間,我從醫院⾛出來, ⼿⾥還拿著抑鬱症徹底痊癒的診斷報告。
曾經籠罩在我⾝上的陰霾好像在一瞬間散去。
外面陽光正好,風在,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