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已過，方見美好完整後續

在兒子家帶孫子五年，一直被規定只能用保姆間的客衛。

這天我吃了隔夜菜，急性腸胃炎拉肚子。

客衛馬桶偏偏堵了，我實在憋不住，用了主臥的衛生間。

兒媳張莉下班回家，發現主衛馬桶圈沒放下。

立刻質問我。

「林秀英，誰准你用這個廁所的？」

「我媽來我家都只在客廳沙發坐，連主臥門都不進。」

「你倒好，誰知道你這鄉下人有沒有婦科病！」

我一言不發，解綁了每月自動幫兒子王浩還房貸的退休工資卡。

「行，我回我的鄉下去。」

1

我愣在主臥門口，渾身冰涼。

腸胃炎的餘威還在肚子裡翻江倒海，但遠沒有兒媳張莉那句「你鄉下人有沒有婦科病」來得噁心。

我死死咬著後槽牙，不配用這個馬桶？

她怕是忘了，這套位於市中心黃金地段的學區房，首付那一百萬，是我掏空了半輩子的積蓄，賣掉了唯一一套小公寓才湊齊的。

我在他們家帶了五年孫子，當了五年免費保姆，還要每月倒貼五千塊。

結果，我連主臥馬桶的使用權都沒有。

早上客衛的馬桶堵了，我拿著馬桶搋子通了半天也沒通開。

偏偏這時候，肚子一陣絞痛，根本憋不住。

昨晚她點的外賣，那個重油重辣的辣子雞剩了大半盤。

她輕飄飄地扣上保鮮膜塞進冰箱：

「媽，這個明天中午你熱熱吃了，別浪費。我們中午不回來，你一個人隨便湊合一下就行，年紀大了胃口小，別浪費錢。」

她永遠都是這樣。

但凡有點剩菜剩飯，全是我包圓。

五年了，就算是保姆還能吃點熱菜，我這個親媽在兒子家吃的午飯，全是他們前一晚的殘羹冷炙。

今天早上，我就是吃了那盤隔夜的辣子雞，才吃出了急性腸胃炎，在廁所里拉到虛脫。

「我媽來我家，」張莉還在喋喋不休地羞辱我，「人家都只在客廳沙發坐，連主臥門都不進，你倒好，一點邊界感都沒有。」

我在心裡冷笑。

她媽吳美芳，那確實是金貴。

每次來，都是兒子王浩車接車送，進門就喊，「媽，您坐著看電視，吃水果」。

而我就得在廚房裡忙得腳不沾地，給她們準備一桌子菜。

吳美芳在這住了五天，我伺候了她五天，她連碗都沒洗過一個。

正好王浩下班回來，他一看見張莉的表情，皺著眉轉向我：「媽，你又惹莉莉生氣了？」

張莉立刻換上一副委屈至極的哭腔，眼圈一紅就撲進王浩懷裡：

「老公，你管管你媽。她居然跑進我們臥室用馬桶，馬桶圈都沒放下來，我一想到她……我就想吐。」

我渾身發抖，拉肚子的虛弱混雜著委屈，讓我幾乎站立不穩。

我看向王浩，期待他能像個男人一樣，說句公道話。

可王浩只是溫柔地拍了拍張莉的背，隨即轉向我。

「媽，這事就是你不對了。」

「莉莉有潔癖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麼能往主衛跑呢？客衛不能用嗎？」

我慘白著臉，聲音嘶啞：「客衛……堵了。」

「堵了你不會通啊，多大點事，你跟莉莉道個歉。趕緊把主衛收拾乾淨，刷三遍，用有香味的消毒水，不然莉莉聞著不舒服。」

我看著眼前這個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如此陌生。

這一刻，五年來的所有委屈、辛酸、忍氣吞聲，全都湧上了心頭。

我那 6000 塊的退休金，自己捨不得花一分，5000 塊給了他們還房貸，剩下的 1000 塊還要倒貼全家的買菜錢。

我圖什麼？

圖他們最後把我當垃圾一樣掃地出門嗎？

我不再為自己辯解，轉身走回了那個常年窗戶縫漏風，冬冷夏熱的小房間。

張莉還在外面不依不饒：「你裝什麼啞巴，做錯了事還理直氣壯起來，給誰甩臉子？」

我沒理她，點開手機銀行，取消了每月自動劃款的協議。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行，那我回我的鄉下去。

2

第二天一早，我從床底拖出了那個老舊的帆布行李箱。

拉鏈已經有些生鏽，我費了點勁才拉開。

收拾了半天卻發現我沒什麼東西可帶。

這五年，我穿的都是帶來的舊衣服，張莉和王浩從沒給我買過一件新衣。

我把幾件換洗的內衣和外套疊好，放了進去。

本想趁他們還沒起床就離開，沒想到張莉今天起得格外早。

她穿著一身精緻的套裙，雙手抱胸，狐疑地掃著我的行李箱。

「站住。」

「你要走可以，箱子留下。」

我握著拉杆的手一緊，「這裡面都是我自己的衣服。」

「你自己的？」張莉嗤笑一聲，用她那做滿美甲的手指點了點我的箱子，「林秀英，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上個月那瓶 SK-II 的神仙水怎麼用得那麼快？我梳妝檯上的金髮夾是不是你拿去賣了？還有豆豆的壓歲錢，你是不是偷偷拿去補貼你鄉下那些窮親戚了？」

這些無端的指控，五年來我幾乎每天都要聽。

「我沒有！」我氣得渾身發抖，「我一個子兒都沒拿過你們的！」

「沒有？沒有你心虛什麼？」張莉的臉瞬間猙獰起來，「你打開，你現在就給我打開檢查，你要是清白的，我就讓你走！」

我死死護住箱子：「這是我的隱私，我憑什麼給你看！」

「隱私？你進我主衛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隱私？」

張莉徹底失去了耐心，一把抓住我的行李箱拉杆，用力往外一拽。

「刺啦。」

老舊的帆布箱子拉鏈瞬間崩開，整個箱子四分五裂。

裡面的東西全都被甩了出來，撒了一地。

只有幾件洗得發白的秋衣秋褲，一瓶用了一半的紅花油，是我用來揉搓因抱孫子而勞損的腰。

還有一個小小的相框，玻璃已經裂開，是豆豆的百日照。

我僵在原地，眼淚刷一下就涌了上來，視線瞬間模糊。

「媽！你們又在幹什麼！」

王浩不耐煩的聲音從主臥傳來。他抓著亂髮走出來，一看到玄關的狼藉，火氣比我還大。

「媽！你又把我家裡搞得亂七八糟，你是不是非要逼瘋我們才甘心！」

我絕望地看著他，嘴唇顫抖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煩躁地「嘖」了一聲。

「行了行了，媽，你趕緊收拾一下，別耽誤莉莉上班。多大點事，莉莉要看，你就讓她看唄，你藏著掖著幹嘛？」

張莉見王浩完全站在她這邊，得意地笑了一聲。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湊到王浩耳邊，用我剛好能聽到的音量說：

「對了，老公，她昨天用了咱們的馬桶……我懷疑她有病……萬一傳染給豆豆怎麼辦？」

王浩的臉色馬上變了。

「媽，莉莉的擔心也不是沒道理。為了豆豆的健康，你今天也別回鄉下了。」

我疑惑地抬起頭，以為王浩良心發現。

「你馬上去市醫院，掛個號，做個全身體檢。」

「尤其是……婦科。你把所有報告都拿回來，等我們確認你乾淨了，你再回來帶豆豆。」

這句話，像一把利刃插進我的心臟。

我眼裡的淚，瞬間就止住了。

「好。」

我點點頭，挺直了這五年被壓彎的背，拉開了防盜門。

外面陽光刺眼，走了幾步，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身無分文。

我茫然地站在小區門口，不知道該去哪裡。

「桂林山水五日游！夕陽紅品質團！包吃包住！」

一個穿著紅馬甲的導遊正舉著小旗子，對著一群大爺大媽熱情地喊著。

一輛嶄新的大巴車就停在路邊。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導遊看到我，眼睛一亮：

「阿姨，您也感興趣？我們這團馬上就走了，還差一個鋪位，您要是現在報名，我給您打個八折！」

我摸了摸口袋，還好，手機還在。

調出付款碼，「我報一個。」

3

我蜷縮在第一排的座位上，開始閉目養神。

直到口袋裡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

我拿出來一看，螢幕上閃爍著那個我無比諷刺的微信群名，「幸福一家人」。

消息已經 99+。

平時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他們在群里聊得熱火朝天我都沒有時間看。

最先跳出來的是兒子王浩的一條艾特：「媽，體檢報告出來了嗎？別忘了下午四點半去接豆豆。」

我還沒來得及回復，張莉的語音條就像連珠炮一樣彈了出來。

我點了播放，她那尖利刻薄的聲音，瞬間刺穿了我的耳膜。

「林秀英，醫院人很多嗎？還不回來，豆豆晚上要吃的餃子你還沒包。」

「你撂挑子也得看時間，今天我媽也要來，她馬上就到了，她身體不好你不知道嗎？你這當婆婆的，就這麼磋磨我媽？」

我簡直要被她這番顛倒黑白的言論氣笑了。

上個月吳美芳過來小住，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就有我做好的早飯。

吃完了碗一推，就窩在沙發里吃著張莉給她買的進口車厘子看電視。

吳美芳金貴，十指不沾陽春水。

我沒有回覆王浩，直接在群里打字。

「她身體不好，就該在家養著。我身體好，就活該當牛做馬？」

「我又還貸又補貼你們。張莉，你摸著良心問問，這五年來，我哪點對不起你？」

我的信息發出去，群里安靜了足足一分鐘。

我猜張莉是沒想到我敢正面回懟，估計正氣得跳腳。

果然，她編輯了一長串文字，那股子尖酸刻薄幾乎要溢出螢幕。

【呵，林秀英，你現在倒是算得清楚了？果然是鄉下來的，斤斤計較！】

【我讓你吃剩菜怎麼了？那不是給你省錢嗎！你吃的、喝的、住的，哪樣不是我和王浩的？】

【那 100 萬首付，你以為你掏了錢就了不起了？就當你這五年在我們家白吃白住的費用了。算下來，你還倒欠我們呢，你有什麼臉在這算帳？】

我死死盯著螢幕，等著王浩的反應。

他但凡還有一點良心，都該出來說句公道話。

五秒後，王浩的消息彈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