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我把回城的名額讓給了宋煜白的繼妹宋枝枝,因為她身體柔弱,需要回城治病。
他對天發誓,「南安,我一定會回來接你的。」
可回頭他就和宋枝枝滾到了床上。
末了兩人吃醋、掙扎、懷孕、追妻火葬場……好一番大戲。
我被小流氓糟蹋,活生生打斷腿,最後嫁給了村裡的老鰥夫,沒幾年就被活活打死了。
若干年後,這對功成名就的狗男女牽著孩子回來,站在我連塊碑都沒有的土墳前假惺惺感慨了句。
「南安人好,就是命薄。」
眾人還誇他們念舊情。
後來我才知道,我被糟蹋,被設計,原本就是宋家兄妹的手筆。
「都是她蠢,又活該,哥哥,你不會真的喜歡她吧?」
一睜眼。
我又回到了宋煜白找我讓回城名額那一天。
1
「南安,我知道回城的名額來得不容易。」
宋煜白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臉上全是焦急,「可是枝枝她身體不好,醫生說必須馬上回城接受治療。
「我知道你最善良了,一定會答應我的對不對?
「畢竟枝枝也是你的妹妹啊!」
他充滿期待地看著我,臉上甚至還有一層薄薄的紅暈。
上輩子,我就是被他的皮相迷惑,點頭同意了把名額讓給他。
別的知青背地裡說我傻,我還不信。
「枝枝可是他親妹子,煜白一定會回來接我的!」
可後來呢?
回城沒多久,他就接受了宋枝枝的表白,兩個人甚至滾到了床上。
親妹子?
也不嫌說出來髒了嘴。
宋煜白又催促地喊了我一聲,甚至帶上了幾分責怪。
「南安?」
「你也有回城名額,為什麼你的不讓給她呢?」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反駁他,宋煜白愣住了。
「既然她是你妹妹,生病又那麼著急,難道不應該是你這個親哥哥先把名額讓給她,為什麼要先讓別人讓呢?」
宋煜白張口結舌了好一會兒,露出了那種我看慣的「你不懂」的表情。
「你不懂,枝枝回去之後要住院,跑手續,還需要人照顧,她一個人回去怎麼行呢?
「再說了,什麼別人?」
他又伸手來拉我,想像從前一樣安撫我。
「我們難道不是一家人嗎?」
可我從他臉上看到了一絲還沒藏好的嫌惡之色。
明明上輩子他只有在有求於我的時候才會主動示好,可那時的我根本看不出來,他對我好一點,我都恨不得把整顆心掏出來給他。
沒想到喂大了豺狼。
我嫌噁心,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伸出的手。
「今天的麥子還沒割呢,我現在要下地去了。」
「南安,你……」
我聽見他在背後叫我,嫌髒耳朵,加快步伐走了。
村裡的大黃叫得都比他好聽。
……
到地里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我怕耽誤整個隊的進度,頭都不抬地趕緊幹活。
好不容易乾了一天,總算幹完了,我餓得前腔貼後腔,眼前都在一陣陣發黑。
剛想走,卻被記分員王芳叫住了。
「南安,你還不能走,你和宋枝枝一組,她今天生病沒來,你得把她的活也乾了。」
我詫異地瞪大眼,「憑什麼?」
王芳跟宋枝枝平日裡關係就不錯,聞言翻了個白眼。
「煜白哥沒跟你說嗎?他交代要把你和宋枝枝分到一組的,要不你去問他?」
宋煜白是知青隊長,對宋枝枝的偏心更是有目共睹,問了也沒用。
每個隊每天完成的任務都是有指標的,我不想影響其他人,只能咬牙繼續乾了。
王芳走的時候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還知青呢,照顧一下一起下鄉的妹妹都不願意,就這點素質?」
她喜歡宋煜白是公開的秘密,為了討好宋煜白,沒少和宋枝枝一起給我穿小鞋。
冷風刮在臉上、手上,跟刀割一樣的疼。
我越干覺得手裡的農具越重,眼前一陣陣金星亂冒。
最後終於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2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被人送到了赤腳醫生那裡。
「沒什麼事,就是餓的。」
我坐起來的時候,眼前還在發黑。
「喝了吧。」
赤腳醫生遞給我一碗水,我喝第一口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對,咂巴咂巴了嘴,發現竟然有一絲甜味。
這年頭,白砂糖可是稀罕物資。
「這……」
「段知青送你過來的,你可得謝謝人家。」
赤腳醫生是個大叔,對我們這些知青都很和氣,「他聽說你嚴重營養不良,還拿了點糖給你。」
他指了指旁邊桌上的小紙包,強調了一聲。
「拿好了,回去自己吃啊。」
村裡都知道我什麼東西都緊著宋家兄妹,所以大叔才特意這麼說。
我謝了他,將糖包收好,準備一會兒回去還給段景初。
白砂糖在這個年代著實是稀罕物。
宋煜白胃不好,發的那一丁點兒白面都留給他,宋枝枝身體不好,換的那點雞蛋都先緊著她用。
剩下我——
吃的是宋家兄妹不吃的紅薯土豆,自己瘦成一把骨頭,165 的身高,體重卻連八十斤都不到,所以才會上工的時候暈倒。
想起來我之前對他們兄妹倆百般照顧,我都想扇自己一耳光。
虧他還口口聲聲說,「南安,你多照顧著點枝枝,這也是你妹妹。」
妹妹他媽。
……
冬日的天黑得很早。
我回去的時候,知青所已經亮起了燈。
我怔怔地站了好一會兒。
只覺得冷得徹骨。
宋煜白眼裡只有生病的宋枝枝,這對兄妹恐怕壓根沒發現我沒回來。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正看見宋煜白在喂宋枝枝吃蒸雞蛋。
「枝枝,你乖,多吃一口。」
宋枝枝攀著宋煜白的胳膊,整個人柔弱得幾乎要掛上去。
「哥哥你也吃。」
宋煜白搖頭,「這是給你補身體的。
「南安不知道這次中了什麼邪,就是不肯把名額讓給你,不行,我明天還得找她去。」
宋枝枝撒嬌,「哥哥不吃,我也不吃。
「不然,我們還是像小時候一樣,一人一半?」
她聲音越來越低,竟然低頭含了一口蒸雞蛋,照著宋煜白的嘴喂過去。
宋煜白只是小聲拒絕,壓根就沒躲。
「枝枝,我們都大了,這樣不合適。」
……
眼看這兩人的嘴都要親上了,我在門口用力咳嗽一聲,那兩人頓時像觸電一般分開,那碗蒸雞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南安!」
竟然是宋煜白先發了脾氣。
「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他居然還惡人先告狀上了。
我冷笑一聲,「我還以為我進錯門了,再晚一點你們倆就得親上了吧?」
「你真是思想骯髒!」宋煜白臉不紅氣不喘,「枝枝是我親妹子,她剛才就是想分我一點雞蛋吃!」?
宋枝枝在此時恰到好處捂住臉,發出嚶嚶的哭泣聲。
「都是我不好,我想著吹涼了再給哥哥,沒想到讓姐姐誤會了。
「今天我生病,也沒能下地,給姐姐添麻煩了,所以姐姐才討厭我對不對?」
她一邊說著一邊還矯揉造作地捶打著自己。
「都怪我這個身體不爭氣!」
宋煜白一把把她的手抓住,滿臉都是不贊成。
「枝枝,不許你這麼對待自己!」
宋枝枝頓時撲在他懷裡嚶嚶哭泣,宋煜白背對著我,我看見宋枝枝投來的目光充滿挑釁。
她是故意的。
我實在看不下去這對狗男女的表演,噁心得夠嗆。
「演夠了嗎?」
宋煜白這才仿佛想起什麼,趕緊快步走過來。
「南安,今天枝枝突然身體不舒服,我想著一家人照顧一下,就說把她跟你分到一組,你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辛苦了。」
他示意我把地上的瓷碗碎片撿起來收拾了,那裡面還有點沒落到地上的雞蛋。
「你一會兒把碎碗收拾一下,裡面那雞蛋還是乾淨的,你將就著吃點,別浪費了。」
他吩咐的時候站得離我足有一米遠,渾身髒汗的我和他香香軟軟的枝枝妹妹,多鮮明的對比。
當喂狗食嗎?
「你跟我說了嗎?」
我抱著雙臂。
「一家人?我戶口跟你們兄妹可不在一本上,我沒有義務一定要照顧她,記得把工分算給我。
「有手有腳的,沒得吃別人白食的道理!」
宋煜白向來最要臉面,我壓根沒壓低聲音,知青所住得又近,旁邊有人已經開始探頭探腦了。
「南安,你發什麼瘋!」
他不明白,之前對他從來都予取予求的我怎麼突然就不聽話了。
「我沒發瘋。」我示意他好狗別擋路,「我只是突然想通了。
「你想疼你妹妹是你的事,可別拉上我!」
3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拿著紙包出門,想去把糖還給段景初。
可是沒想到被宋煜白攔住了。
「你去哪?」
「關你什麼事?」
我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怎麼不能管?」
大概是感覺到了我的失控,宋煜白臉上也終於掛不住那份溫文爾雅了。
「你最近兩天怎麼回事?以前你不是這麼斤斤計較的人,枝枝她……」
「開口閉口枝枝,」我終於抬眼看他,「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因為幫她幹活暈倒,被送去醫生那裡了?」
宋煜白的臉色頓時變了。
「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我冷笑一聲,「你在忙著喂你的枝枝妹妹吃雞蛋。
「對了,從今天開始,我們的工分糧票統統分開。
「別想占我便宜養她!」
宋煜白生氣了。
「南安!
「你還有沒有一個當嫂子的樣子!」
之前他每每用這個威脅我,我總會退讓。
現在。
「誰愛當誰當,你可別想拉我下水,」我嗤道,「都下鄉了,她是資本家的大小姐嗎?」
我轉身出門,宋煜白追了幾步,可是後頭宋枝枝在房子裡頭喊他,咳得驚天動地。
「哥哥——」
催命似的。
宋煜白跺跺腳,又回去了。
……
段景初沒有住在知青所,而是住在村邊一間單獨的房子裡。
其實我有點怵他。
明明大家都穿得一樣的灰頭土臉,可他看起來就是和旁人不一樣,有種怎麼說呢……有點那種高嶺之花的味道。
我到他家門口的時候,桌上放著一本翻開的書,可是人卻不在。
我試探性喊了兩聲。
「段同志??段同志?」
奇怪,明明門開著,人還能去哪裡?
可是目光卻被桌上放著的書吸引,那竟然是一本高考參考習題集!
我知道不應該,可是高考題集實在太稀有了,我太想考回城裡去了……我終於還是忍不住,把書拿了起來。
突然,隔壁傳來水聲,我下意識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正看見段景初高高舉著一桶水從頭上澆下,水順著漂亮的胸肌和腹肌一路滾下去,跟宋煜白那種白切雞完全不一樣……
我在想什麼?
我下意識捂住臉,羞得哎呀了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段景初明顯也愣住了。
我背過身不敢看他,趕緊把糖放下就往外走,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
「我這就走,對不起,糖還你。」
「站住。」
是段景初的聲音。
他從旁邊拿了件衣服套上,頭髮上還在濕漉漉地滴水。
「把這個拿走。」
我頭都不敢回,忙不迭擺手。
「不行,這個太貴重了,我……」
「你不記得我了?」
段景初好看的眉頭皺成一團,「算了,你不是要感謝我嗎?幫我補數學,糖就當給你的工分了。」
我聽到他小聲嘟囔一句。
「以前抱起來也沒這麼硌手啊。」
?
我可以拒絕糖,但是我真的不能拒絕書。
我一點點悄悄回過頭,正撞見段景初毫不掩飾看來的視線,心中頓時「咚」的一聲。
腦海中突然隱約浮起一段久遠的記憶。
侮辱我的小流氓是村主任的侄兒子,我死之後的幾年,小流氓似乎也被人以流氓罪抓起來槍斃了。
是誰幹的呢?
段景初把書遞過來,我伸手接過。
硬著頭皮開始上課。
越翻越想嘆氣。
新嶄嶄的一本書,除了個解,什麼都沒寫,我簡直要嘆氣了。
最後我說著說著,旁邊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他睡著了。
我:「……」
我終於忍不住推推他。
「今天到此為止吧。」
段景初搖了好一會兒腦袋才清醒過來,把一頭整齊的頭髮抓成了稻草。
「對了,糖拿走。」
他說。
「我送人的東西,沒有拿回來的道理。」
4
可我沒想到,宋枝枝竟然能無恥到這個地步。
就在村裡組織學雷鋒的時候,宋枝枝竟然學著學著就埋下頭,嚶嚶哭了起來。
她在隊里向來人緣好,當時就有好幾個男男女女的知青去關心地圍著她,問她怎麼了。
宋枝枝哭得眼睛都紅了,委屈得不得了。
「嗚嗚嗚你們別管我,我就是想起自己,覺得自己沒用。」
眾人又是一陣七嘴八舌的安慰。
當中王芳跳得最高。
「是不是南安又欺負你了!我就知道她這個人最壞了!」
「我生病了,病得很重,」宋枝枝哭得都哽咽了,「我怕撐不到建設祖國的那一天了。」
她蒼白的臉,通紅的鼻頭,看起來好像真的被人欺負了一樣。
她堅強地抬起頭。
「你們都別管我了,我沒事的。」
又是王芳跳起來。
「讓南安把回城名額讓給你治病不就行了嗎?」
宋枝枝一哭,幾個年輕的男知青頓時也急得團團轉,當即就跟著指責我。
「南知青,你怎麼這麼自私!」
「宋知青都病成這樣了,你都不主動把回城的名額讓出來,你到底是怎麼學習雷鋒的!」
「你這種人根本不配回城,需要繼續留在村裡改造!」
……
宋枝枝真的壞透了。
她一計不成,竟然學著道德綁架,想用這些熱血上頭的知青逼我給她讓名額!
可我沒想到宋枝枝竟然會搖搖晃晃走到我面前,「撲通」往我面前一跪。
「南安姐姐,我知道你因為哥哥照顧我的事一直不喜歡我,可是……可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我身體不好,哥哥照顧妹妹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宋煜白進門的時候,正看見宋枝枝給我下跪的模樣,臉色當場就變了。
「南安!你怎麼又欺負枝枝!」
一群人圍過來七嘴八舌,一個個看起來都是那樣義憤填膺。
可我清楚,他們本質上都是因為自己回不了城,所以在毫無廉恥地慷他人之慨而已。
回城的名額有多寶貝大家都知道,隔壁村甚至有女知青為了這個名額,去陪隊里的幹部睡覺。
他們中的好幾個都覺得自己可能回不去城了,仗著知青身份悄悄和村裡的姑娘搞在一起,孩子都有了!
宋枝枝柔弱地靠在宋煜白懷裡,可我分明從她眼中看見了得意的笑容。
看吧,無論多少次,宋煜白都一定會選擇她。
王芳看著宋煜白摟著宋枝枝,羨慕得眼睛都紅了,忙不迭跳起來替宋枝枝衝鋒陷陣,在心上人面前爭表現。
「煜白哥,南安太小氣了!一點雷鋒精神都沒學到,枝枝妹子身體那麼不好她都不肯讓。
「她不配,這個名額應該是枝枝的!」
我冷笑一聲。
「我前幾天剛暈倒了,醫生說我嚴重營養不良,你把你家母雞這個月下的二十個蛋還有紅糖全部拿出來給我補身子。」
王芳當即下意識反駁,一著急口音都出來了,「那怎麼行,俺家雞蛋都有數的,俺娘還要——」
她說著說著發現不對,臉頓時紅了。
我故意驚訝地瞪大眼。
「你連你家雞蛋都捨不得給我,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讓我讓回城名額,你臉怎麼這麼大?」
王芳在心上人面前丟了臉,氣得一跺腳哭著跑了。
宋枝枝見她衝鋒陷陣的蠢貨馬仔被我這麼輕易對付了,只能自己親自上來柔弱地抓著我的手。
「南安姐姐,我知道我的要求不合適……」
我毫不猶豫地從她手裡抽回手。
「知道自己提的要求不合適還來提,你臉皮這麼厚的嗎?」
之前還耳聾眼瞎的宋煜白這時候知道喘氣了,他衝過來一把摟住宋枝枝,後者在他懷裡當即嚶嚶哭泣了起來。
她慣來喜歡玩這種把戲,動不動就擺出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樣子。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