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小丫頭,到伯伯這兒來,嘗嘗這個,這可是最好喝的飲料。」
我的血液瞬間冷了下來。
琳琳揚起天真的小臉。
「什麼好喝的呀,可以和哥哥姐姐一起分享嗎?」
「不給他們喝,琳琳最聽話,這是伯伯獎勵琳琳的。」
桌上其他同事帶來的孩子也好奇地看著,但王總的目標明確,只盯著琳琳。
女兒長得漂亮,嘴巴也甜,走到哪裡都是話題中心。
不少大人出於喜歡總是逗著她玩,我本來以為王總只是開玩笑,心裡不太高興也沒說什麼。
可他轉眼間竟然把酒杯遞到琳琳手裡,見琳琳接過,沖她豎了個大拇指:
「虎父無犬女啊,小丫頭真了不起!」
我立刻起身,奪過琳琳手裡的酒杯,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的笑:
「王總,孩子不懂事,不能喝酒,我給您倒杯茶吧。」
「哎!」王總大手一擺,不滿地瞪向我。
「弟妹,你這就不懂事了啊!女孩子嘛,從小練練酒量,以後出了社會才不吃虧!就一點點,沒事的!老陳,你說是不是?」
或許我的拒絕讓他丟了面子,他把目光投向陳程,帶著不容置疑的脅迫。
陳程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看面色鐵青的我,又看看目光炯炯的王總。
嘴唇囁嚅了一下,竟然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對琳琳說:
「琳琳,伯伯喜歡你,你就舔一口,意思一下吧。」
那一刻,我腦子裡名為理智的弦,一下子斷了。
「意思意思?」
我的聲音不高,語氣冷冽:
「陳程,那是白酒,琳琳才四歲!」
王總嗤笑一聲,陰陽怪氣地開口:
「喲,老陳,看來在家是做不了主啊,請我們來吃飯,連杯酒的面子都不給,這要是傳出去,還以為你陳程怕老婆呢,以後在項目上,怎麼鎮得住場子?」
場面瞬間凝滯,陳程訕訕一笑,打起圓場:
「王總,您看,孩子確實小,要不這樣,這杯酒,我替琳琳喝了,我喝兩杯,感謝王總栽培!」
他說著端起酒杯。
「老陳啊,咱哥倆喝酒還差這一會嗎?」
王總一把推開陳程的手,眼睛死死盯著我,臉上掛著油膩的笑容。
「我這人吧,其實最好說話。」
他順手拿起桌上一瓶剛開封的高度白酒,砸在我面前。
「弟妹,你把這一瓶吹了,今天這事就算過了,我保證,以後在公司,絕對力挺老陳。怎麼樣?」
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著我的回應。
我一向對這種醜陋的官場文化深惡痛絕。
陳程面露忐忑,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哀求。
他輕聲開口,卻清晰得可怕:
「老婆,王總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酒量不錯,要不……」
「要不什麼?」
我打斷他,每一個字都說得咬牙切齒。
我看著陳程眼裡的算計和妥協,心一寸寸沉下去。
過往的畫面在我眼前飛速閃過。
女兒燙紅的手,走丟時驚恐的小臉,頭上滲血的紗布,以及他那句輕飄飄的「爸爸帶娃,活著就行」。
所有的畫面最終匯聚成今天屈辱的一幕。
我再也壓制不住心底的怒火,揚手給了陳程一巴掌:
「陳程,你他媽真是個窩囊廢!」
說完,我抱著女兒回了房間,留下目瞪口呆的客人和雙目赤紅的陳程。
7
客人們如何離開的,我已經不關心了。
陳程送走最後一位客人,陰沉著臉回到臥室。
女兒被嚇壞了,在我懷裡小聲啜泣,我把她哄睡,輕輕放在床上。
轉過身,陳程臥室門口,他逆著光,看不清臉色。
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顫抖:
「許知!你瘋了!我的晉升全被你搞砸了,你讓我面子往哪擱?」
我看著他,前所未有的平靜:
「所以呢,讓琳琳喝酒,我也去陪酒換你高升,你就有面子了?」
「那只是開玩笑,一杯酒而已,能怎麼樣?」
他低吼著,額角青筋暴起。
「同事都看著,我還怎麼在公司混?」
我嗤笑一聲,實在忍不了他避重就輕的藉口。
「酒桌上不止琳琳一個孩子,王總為什麼不開別人的玩笑,偏偏盯著我們的女兒?因為他知道,你陳程不在乎!他知道哪怕他給你女兒喂毒藥,你為了你的前程,也會笑著恭維他,你的面子早就被你丟盡了!」
我的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地刺中了他虛偽的內心。
陳程的臉色瞬間陰沉,他徹底惱羞成怒,猛地揚起手:
「你胡說八道!」
我看著他那揚起的手,心徹底死了,連最後一絲夫妻情意都消失了。
我往前湊了一步:
「怎麼?你還想打我?陳程!你動我一下試試!」
他的手僵在半空,最終頹然地落下。
轉而抓起床頭柜上的一個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濺。
「你現在怎麼會變得這麼不可理喻,完全就是個瘋子!」
「對,我是瘋了。」
我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歇斯底里。
「我是被你逼瘋的!女兒受傷頭破血流你還能開玩笑,甚至能眼睜睜看著別人灌她酒,你根本不配做丈夫,更不配做父親!」
我深吸一口氣,斬斷最後一絲留戀,冷聲宣布:
「陳程,我們離婚。」
說完,我不再看他那張憤怒的臉,將他推出臥室,反鎖上門。
門外,傳來他暴怒的踢打聲和咆哮,我閉上眼睛,努力忽視這些噪音。
8
第二天,我拿著準備好的材料去民政局,陳程卻沒出現。
電話不接,消息不回,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沒過幾天,我的手機就被打爆了。
我媽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輸出:
「許知,你別太任性,小陳多好的一個人,不就是應酬上開了個玩笑,你至於鬧到離婚嗎?說出去多難聽。」
姑姑也苦口婆心:
「男人心大一些很正常,照顧孩子還得當媽的來,小陳願意給你搭把手已經很好了。他脾氣好,又能掙錢,你要是離了婚,不是便宜了別的女人嗎?聽大姑的,為了孩子,也不能離!」
甚至連不怎麼聯繫的遠房親戚都來勸和。
話里話外,都是我小題大做、不懂事、把男人的面子踩在地上。
更有甚者,說我是個懶女人,不願意帶孩子,把照顧家庭的責任推給陳程。
在他們的描述里,陳程成了一個被潑婦老婆逼得離家出走的可憐男人。
而我,是個不顧大局、心眼比針尖還小的瘋女人。
我氣不打一處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女兒是給我一個人生的呢!
任憑我如何解釋,都沒有人支持我,他們只願意相信他們想相信的。
一個男人,事業有成的情況下,家庭上疏忽一些完全情有可原。
心冷之後,是滔天的不甘。
憑什麼做錯事的是陳程,背負罵名的卻是我?
這婚要離,但我不能白白受這份汙衊。
恰好這時陳程的微信發來:
「老婆,大家的話聽見了嗎,別任性了好不好?」
我看著手機上的文字心裡冷笑,既然陳程這麼想扮演受害者,那我就幫他一把。
我主動給陳程發了信息。
「回來吧,我們談談。」
消息發出去沒多久,陳程就回來了,一副不與我計較的模樣。
親朋好友們紛紛鬆了口氣,誇他大度,還感嘆我總算懂事了。
9
第二天陳程一出門,我直接回老家把公公接了來。
陳程回來後,看到開門的是他爸,臉色瞬間煞白,幾乎是驚恐地看向我。
「爸最近身體不好,一個人住在老家我不放心,接過來一起住兩天吧。」
我臉上掛著溫順的笑,親熱地接過陳程的公文包:
「你前兩天不還念叨爸呢,這回你們父子倆好好親近親近。」
公公滿意地點點頭,銳利的眼睛掃過陳程,帶著慣有的審視和不滿。
陳程僵在原地,嘴唇動了動,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我這個公公,是陳程童年最大的噩夢。
他在所有人眼中,是個不苟言笑卻講道理的嚴厲老人。
只有我知道,陳程手臂上那些疤痕,他夜裡偶爾的驚悸,以及他對「父親」這個詞深入骨髓的恐懼,都來源於此。
臨睡前,公公把陳程叫到臥室,想要交代些什麼。
我聽著房間裡公公熟悉的、帶著貶低的教誨聲。
以及陳程辯駁卻又迅速被壓制的嗓音,滿臉平靜地給女兒講著睡前故事。
這才只是開始。
陳程,你不是最在乎面子,最會裝好人嗎?
那我就讓你天天對著你最恐懼的人,讓你也嘗嘗,什麼叫做「活著就行」。
10
公公來的第二天,就在飯桌上立了規矩。
他要求我們必須用特定的瓷碗,筷子不能碰到碗邊發出聲響,喝粥不准吸溜。
陳程近四十歲的人,在公公嚴厲注視下,手竟有些發抖。
一片煎蛋沒夾穩掉在桌上,公公的筷子「啪」地就敲在他手背上,不重,但侮辱性極強。
「幾十年了,毛手毛腳的毛病一點沒改!吃飯都沒個吃相,難怪工作上讓人看不起!」
公公聲音不大,卻字字扎心。
陳程臉色漲紅,猛地放下筷子,胸口劇烈起伏。
我立刻盛了碗熱粥放到他面前,柔聲勸道:
「老公,爸也是為你好。這些老規矩雖然麻煩,但能修身養性。爸一個人把你帶大,教你這些不容易,你別辜負他老人家心意。」
我看向公公,語氣懇切:
「爸,您別生氣,陳程他就是壓力大,以後會慢慢改的。」
公公冷哼一聲,沒再說話。
陳程看著我,眼神複雜。
他重新拿起筷子,默默吃完了那頓飯,脊背僵硬得像塊石頭。
我小口喝著粥,心裡樂開了花。
反正女兒被我找藉口送到了我媽家裡,我有的是時間陪陳程盡孝道。
至於我,哪怕他看我不順眼,也不會說到我臉上。
公公是個老古板,和我這個兒媳婦相處慎之又慎,陳程不在家時,他連房門都不出。
生怕和我共處一室,我也樂得清靜。
11
接下來的日子,對陳程而言,無異於一場漫長的酷刑。
公公完美詮釋了什麼叫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