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辦公室中央深深地鞠了一躬,看起來倒是真誠:
「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我是沈翠芬的兒子,趙建文。」
他找到我,眼神里滿是愧疚和難堪:
「許小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媽她……她這裡有點不清楚。」
他指了指自己的頭,「她以前受過刺激,總是胡思亂想,給您和公司造成這麼大損失和困擾,我代她向您道歉。」
他說,他一直在外地打工,剛剛接到消息才趕回來。
對於他母親冒充我婆婆、偷竊公司財物和私人物品的行為,他感到無地自容。
「公司損失的電腦和物資,我會照價賠償,我會想辦法湊錢。」他懇求地看著人事主管。
「懇請公司,能不能……不要追究我媽的刑事責任了?她年紀大了,腦子又不清楚,進去的話……我保證以後一定看好她,不讓她再來騷擾許小姐和公司!」
他的態度誠懇,帶著底層小人物的無奈與卑微。
公司方面,考慮到事情鬧大對聲譽的影響,以及趙建文確實願意賠償並承諾約束其母,最終同意了私下和解,條件是沈翠芬被立即辭退,並簽署協議永不騷擾我和公司員工。
我看著趙建文如釋重負又難掩痛苦的表情,心裡五味雜陳。
憤怒依舊在,但對著這個同樣被母親瘋狂行為拖累的男人,我也說不出更多指責的話。
沈翠芬被釋放了,跟著她兒子離開了公司。
聽人事說,沈翠芬的兒子趙建文相親屢屢失敗,心理已然扭曲,整天在家抱怨現在的女人都拜金。
沈翠芬在打掃時偷聽到我講電話,知道我家境優渥,便想到用這種方式讓我就範。
真就是……無語透頂。
表面上,這場鬧劇似乎落幕了。
但……樹欲靜,風不止。
11
我以為,簽署了協議,事情就該徹底結束了。
我低估了沈翠芬的偏執,也高估了趙建文對他母親的控制力。
下班時分,我拖著疲憊的身心剛走出公司大門,就看到了那對讓我頭皮發麻的母子。
沈翠芬和趙建文,正等在門口的廣場上。
沈翠芬一看到我,眼睛一亮,立刻掙脫兒子,小跑著衝過來,臉上堆著一種近乎諂媚扭曲的笑容:
「清清啊!下班啦?媽和建文等你半天了!」
趙建文在一旁,一臉窘迫,想拉他母親又拉不住,低聲勸道:「媽!你別這樣!我們走吧!」
「走什麼走!我跟我兒媳婦說幾句話!」沈翠芬一把甩開他,伸手就來拉我的胳膊。
「清清,之前是媽不對,媽糊塗了!你看,建文也回來了,工作也找到了,咱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好不好?」
我被她的觸碰噁心得不行,猛地後退一步,避開她的手,聲音冰冷:
「沈阿姨,請你自重!我們沒有任何關係,請你不要再騷擾我!」
「怎麼沒關係!」她提高了音量,引得下班的人群紛紛側目。
「你都吃了媽那麼多天的飯了,這情分怎麼能說沒就沒呢!」
就在這時,陰魂不散的王麗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臉上帶著看好戲的興奮,假意勸道:
「哎呀,許清,你看阿姨多誠心啊,都等到公司門口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有什麼話好好說嘛。」
她的出現,仿佛給了沈翠芬莫大的鼓舞。
沈翠芬連連點頭:「對對對,這位同事說得對!清清,你跟建文處處看,我兒子人老實,會疼人!」
說著,她竟然和趙建文一起,半推半搡地把我往路邊一輛破舊的小麵包車那裡拉。
「你們幹什麼!放開我!」我奮力掙扎,但男女力量懸殊,趙建文似乎也被他母親帶動,鐵了心要把我弄上車。
最可恨的是王麗,她竟然也湊上前,臉上帶著惡毒的笑意,用手在我背後推了一把,嘴裡還說著:
「哎呀,別不好意思了許清,快跟你男朋友回家吧!人家多誠心啊!」
那一瞬間,被強行拖拽的恐懼和王麗落井下石的憤怒,幾乎將我淹沒。
我穿著高跟鞋,腳步踉蹌,看著散發著異味的麵包車離我越來越近。
「放開她!」
12
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讓我在絕望的掙扎中猛地一顫。
鉗制著我的力道驟然一松。
沈翠芬和趙建文,連同旁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王麗,齊刷刷轉頭往後望去。
公司大門旋轉門處,顧霆舟正大步流星地走來。
他穿著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裝,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平日總是含笑的桃花眼只剩冷意。
顧霆舟!
我還沒來得及細想,他已經幾步跨到我們面前,目光先是極快地在我身上掃過,確認我無恙後,那冰冷的視線便落在了仍抓著我胳膊的趙建文手上。
「我再說一次,放開她。」他的聲音不高,卻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趙建文被他看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就鬆開了手。
沈翠芬還想撒潑,梗著脖子道:「你誰啊你!我跟我兒媳婦說話關你什麼事!」
「你也配?!」
顧霆舟嗤了一聲,目光越過她,直接鎖定了試圖往人群里縮的王麗:
「你剛才推她那一下,我看見了。」
王麗臉色瞬間煞白,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時,他才重新將目光落回我身上,眼中的寒意瞬間融化,被濃重的心疼和歉意取代。
他伸出手,極其自然地攬住我的肩膀,將我輕輕帶離那對母子的包圍圈,他的動作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保護姿態。
「沒事吧?」他低聲問我,聲音是只有我能聽到的溫柔。
我搖了搖頭,鼻尖有些發酸,一直強撐著的堅強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差點土崩瓦解。
「霆舟,他們……要強行把我塞進那輛車裡……」
「霆舟……顧霆舟?!」王麗喃喃自語,臉色變得比紙還白。
公司少東家的名字,員工不可能沒聽過。
沈翠芬見顧霆舟氣勢逼人,又開始哭嚎起來:
「騙子!又是一個騙子!建文才是你男朋友!這個男人是來搗亂的!」
趙建文此刻也回過神來,他有些不服氣,試圖挽回顏面:
「許清,你不能這樣!你吃了我媽那麼多天飯,你不能翻臉不認人!這個男人是誰?」
顧霆舟對著身後趕來的總助道,
「報警。公司門口有人滋事,非法拘禁我的未婚妻。告訴安保部,立刻趕過來。」
沈翠芬和趙建文徹底慌了。
他們想生米煮成熟飯讓我吃了這個啞巴虧,沒想過又要去警局。
沈翠芬尖叫了一聲,顧不得再扮演「婆婆」,連滾帶爬地鑽進了她那輛破舊的小麵包車裡。
趙建文臉色鐵青,發動車子,倉皇而逃。
顧霆舟看了一眼那輛絕塵而去的小麵包車,眼神里儘是厭惡,趕來的安保負責人說:
「把監控一道送去警局,別讓人跑了。」
這時,王麗正想偷偷溜走,顧霆舟卻像背後長了眼睛。
他抬手,叫住了她。
「你,留一下。」
13
王麗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小顧……顧總,這都是誤會,我……」
「誤會?」顧霆舟打斷她,眼神銳利。
「你煽風點火,助紂為虐,甚至動手推搡我太太。這件事,我會親自跟人事部談。」
王麗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上。
顧霆舟不再看她,手臂穩穩地攬著我:
「清清,我們回家。」
在所有人複雜震驚的目光中,他護著我上了車。
車門關上的瞬間,隔絕了外面所有的窺探與喧囂。
他側過身,仔細地看著我,輕輕嘆了口氣,語氣里是藏不住的後怕和愧疚:
「對不起,我來晚了。我今天偶然聽到人事主管說起公司最近的風波,才知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我應該早點發現的。」
我看著他那張寫滿擔憂的俊臉,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所有的委屈和疲憊仿佛找到了宣洩口。
原來是聽說了我的事,特意來接我回家的。
當天晚上我還接到了准婆婆的電話。
「清清啊,」她的聲音溫溫柔柔,說的話卻帶著點兒霸氣。
「霆舟都跟我說了。真是受委屈了。以後在公司,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不必藏著掖著。
我們顧家的未來兒媳,沒必要看任何人臉色。周末回家來, 媽親自下廚給你做好吃的, 好好補補。」
她的幾句話,像溫暖的泉水, 熨帖了我最後一絲不安。
「嗯, 謝謝媽。」
14
第二天我照常去了公司。
我一到辦公室, 原本細碎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瞬間安靜。
那些曾經幸災樂禍的目光, 此刻都變成了尷尬和討好。
王麗的工位已經空了。
人事部在晨會時通告全公司:
「……原運營部員工王麗, 因多次散播不實謠言, 惡意誹謗同事, 嚴重破壞團隊和諧及公司名譽, 經公司研究決定,予以立即辭退處理,永不錄用。望各位同事引以為戒,專注工作, 謹言慎行。」
沒有提及顧霆舟, 但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事情的緣由。
昨天傍晚公司門口那場大戲, 早已通過吃瓜群眾的眼睛和小群傳遍了每個部門。
那個⼋卦⼩群安靜如雞,再沒有⼈敢發言。
之前跳得最凶的幾個⼈,此刻都低著頭,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裡。
中午, 我正準備去吃飯,顧霆舟的電話打了過來。
「在做什麼?」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 帶著慣有的慵懶, 卻讓我格外安⼼。
「準備去吃飯。」
「嗯,下來吧, 我帶你去吃點好的,給你壓壓驚。」
我有些意外:「你現在過來?」
「已經在樓下了。」
我⾛到窗邊往下看, 果然看到他那輛顯眼的黑⾊轎⻋就停在大門口。
我收拾東西下樓,所過之處,同事們紛紛讓路, 眼神複雜。
坐進車⾥,他傾身過來幫我系好安全帶,順勢在我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清靜了沒?」他問, 指的是王麗。
「嗯。」我點點頭,「謝謝。」
他輕笑,揉了揉我的頭髮:「你沒看過西遊記嗎?你看那些妖怪,有靠⼭就要早點搬出來啊, 傻妞。」
「嗯。記住了。」
⻋子緩緩啟動, 駛離公司。
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心中那口憋了許久的濁⽓,終於徹底吐了出來。
「想通了?」顧霆舟轉頭輕聲問我。
「想通了。」我回了他一個微笑。
「我之前的低調,本是為了避免麻煩,看清人⼼。但它卻讓一些⼈錯誤地判斷了我的底線。」
「所以?」
「所以, 能保護⾃己的資源和身份, 從來就不是原罪。隱藏它或許是一種教養,但適時地展現它, 是更重要的⾃保能力。」
顧霆⾈聞⾔給了我個肯定的眼神:「這才對嘛!」
「嗯!」
在這個到處隱藏著惡意的社會⾥,教養不是無底線的忍讓,鋒芒是更高級的自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