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面,准婆婆顧夫人正姿態優雅地用銀勺品嘗著餐後甜品,價值不菲的翡翠首飾在燈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我們剛聊完婚禮的話題,氣氛融洽。
說話沒有陰陽敲打,也完全沒有要給我下馬威的苗頭,反而真誠體貼得很。
我正準備切入正題,聊聊她在公司「為我」做的事,手機就震動起來。
螢幕上跳動著部門主管的名字。
我略帶歉意地對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媽,我接個電話。」
她優雅地頷首。
我起身走到安靜的走廊接起電話,主管焦急的聲音立刻響起:
「許清啊!你快回來一趟吧!你那個婆婆在辦公室里鬧起來了!又哭又喊的,說是受了委屈,要找你來給她做主!」
我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誰?誰的婆婆?
顧家的公司,我去做主?
我下意識地轉頭,透過玻璃清晰地看到我的准婆婆正姿態優雅地用銀質小勺,舀著一塊精緻的覆盆子巧克力熔岩蛋糕。
那……現在在公司里,同事都認為是我婆婆的人,是誰?
「王主管,」我強迫自己冷靜,「您穩住她,我馬上到。」
掛斷電話,我深吸一口氣,回到座位,臉上儘量不露痕跡。
「媽,實在不好意思,公司那邊有急事,我得立刻回去一趟。」
我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語氣帶著十二萬分的抱歉。
「今天這頓飯太倉促了,下次我一定好好補償您。」
顧夫人放下小勺,關切地蹙起好看的眉:「出什麼事了?需不需要讓霆舟……」
「不用不用!」我連忙擺手,腦子飛速運轉。
「就是……有個緊急狀況需要我現場處理。您慢慢用,單我已經買好了。」
抓起包,我幾乎是跑著出了餐廳。
我倒要看看,這「婆婆」是哪來的!
7
到公司時,現場已經一鍋粥了。
保潔阿姨沈翠芬正扒著我的工位不放,嘴裡大聲哭喊著,鼻涕眼淚都快滴到我的電腦鍵盤上:
「你們都給我等著!等我兒媳婦來了,看她不替我做主!你們誰也別想欺負我!」
周圍圍滿了同事,安保部門和人事部門的幾個人站在外圍,顯然已經僵持了一段時間。
同事們交頭接耳,臉上是看熱鬧的興奮和對我的同情。
我沒有第一時間上前,而是快步走向站在比較靠後的人事部小李。
他看到我,像是鬆了一口氣,但表情依舊複雜。
「小李,什麼情況?」我低聲問道。
小李嘆了口氣,壓低聲音:
「這個人……她偷了公司倉庫的電腦和一些物資,金額已經達到立案標準了。安保部門過來找她,她一路跑上來,直接衝到你工位,嘴裡喊著找『兒媳婦』。她真是你婆婆啊?」
謝過他的情報後,我無奈澄清:
「不是。怎麼可能!我剛在外面跟我婆婆吃飯呢!」
剛說完,主管 Ally 姐看到了我。
她像看到了救星一樣,一把拉著我就擠上前去。
「許清,你快把你婆婆勸走吧!」Ally 也很急,鬧大了她也要吃掛落。
沈翠芬一看到我,立刻鬆開工位,一把拽住我的胳膊,開始新一輪的哭訴:
「好孩子!你可算來了!他們欺負我!說我偷東西!快,跟他們說清楚,我是你的……」
「沈阿姨,你先放手。」我用力抽回胳膊,看著她眼淚鼻涕地靠近,下意識往後傾了傾。
「我跟你又不熟,你找我做什麼?你偷了公司的東西,犯了法就要承擔責任。找我,沒用。」
沈翠芬的表情瞬間由悲痛轉為震驚,然後是委屈的爆發:
「你這孩子,怎麼能這麼沒良心!要不是你平日裡花錢大手大腳,我怎麼會想方設法給你們小夫妻搞錢!」
我被她荒謬的言論搞得一頭霧水:
「我家不缺這點錢,我未婚夫家更不缺這點錢。更何況你違法跟我有什麼關係?」
「不缺錢?!」沈翠芬猛地提高了嗓音,引得所有同事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拿著你的下午茶盒子和午餐盒子問過建文了!建文說,那都是限量款,很貴很貴,一頓飯要四位數!」
「你作死這麼敗家,我這個當婆婆的,能不替你們小兩口著急嗎!」
哈!
我突然明白了之前天大的誤會,這事實荒謬到我笑出了聲。
原來我的便當和下午茶,都是沈翠芬偷走的,我還以為是我准婆婆的「熱心下馬威」。
我打斷了她,聲音中的怒火再也壓制不住:
「所以!我桌上的午餐盒子、下午茶和點心,全部都是你拿的!你這是偷東西!」
「什麼叫偷?」沈翠芬梗著脖子,毫不退讓。
「我跟你換的!我不是給你饅頭了嗎?而且你同事也看到了,說你都吃了!」
我猛地看向站在人群中的王麗。
王麗立刻像受驚的兔子,連忙撇清關係,眼神慌亂:
「我……我可不知道。這是你們婆媳的事情,關我什麼事!」
「婆媳?」我冷冷地看著沈翠芬,「偷我的東西就算了,還冒認說是我婆婆,這已經構成欺詐了。」
我轉向安保人員:「你們報警了嗎?我這裡也有財物失竊,要求一同報案!」
沈翠芬一聽報警,哭嚎得更加厲害,她一把抓住王麗的衣角,力氣大得驚人:
「小麗啊,你快幫我說句話!告訴他們,我真是她婆婆!你都看見了的!」
「不是你說我兒媳婦就喜歡吃淡饅頭,我們還說好了,等我兒媳婦生孩子,她這職位你就能讓你弟來嗎?」
王麗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她猛地甩開沈翠芬的手,尷尬地看向周圍的同事和主管,聲音尖銳:
「你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跟你根本不熟!我只知道你天天來!」
王麗見她不肯鬆手,轉向我開始亂扣帽子:
「許清,你就不能對老人家好點?她天天給你送饅頭,怎麼看都是你婆婆啊……」
「我說了!她不是我婆婆!」我憤怒地打斷王麗,周圍的看熱鬧不嫌事大也開始竊竊私語起鬨。
我不再理會王麗,轉頭看向沈翠芬:
「沈翠芬,你為什麼要自稱是我婆婆?我跟你說話的次數都不超過三次吧!」
8
沈翠芬被我問住了,她眼神閃爍,但很快又換上了一副「長輩」的架勢。
「你自己做的什麼,你自己心裡沒數嗎?」沈翠芬提高了聲音,開始反問。
「在公司門口我問你,是不是本地人?有沒有結婚?你說了,你是本地人,沒結婚!」
她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
有一天下雨,我沒帶傘,等著顧霆舟來接我。
等他的時候,在門口碰到這個沈翠芬,她很熱情地上來聊了幾句。
她越說越激動,唾沫橫飛:
「我當時就給你看了我家建文的照片,問你:『你覺得我兒子怎麼樣?』你不是還誇了來著!」
我完全不記得自己夸沒誇了,只想給當時的自己嘴捏起來。
「這不就是答應了!」她振振有詞,還補充道:
「建文一直在找工作很忙,所以還沒時間跟你約會。我就想,先給你們小兩口攢點家底,順便照顧你。
我每天給你帶饅頭雞蛋,你都吃了!怎麼吃了我家東西還不認呢!」
我簡直要被她的邏輯氣笑了,這種強盜邏輯和自我麻醉達到了令人嘆為觀止的程度。
這時,王麗大概是嫌事不夠大,又跳了出來:
「是啊,許清,那不就是默認了嗎?沈阿姨每天給你送,你就該說清楚啊!」
要不是王麗的說辭,我也不會誤會這麼久!
她倆不是聊得來嗎?
我指著王麗問沈翠芬:「她也跟你聊得好,還為你說話,怎麼不找她做兒媳婦?」
沈翠芬一聽,立刻撇嘴,不屑地看了一眼王麗:
「她?她不是本地人,沒有本地戶口!配不上我家建文!我兒子說了,未來兒媳婦必須有本地戶口,能幫忙搞定人脈的!」
王麗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她立刻閉上了嘴。
我白了她一眼,活該。
就在這時,警察已經趕到了會議室。
他們聽完了兩方的陳述,正準備帶沈翠芬走。
但人的惡劣程度遠遠超出想像。
王麗忽然對著警察說:
「警察同志,老人家哪懂什麼偷電腦,偷幾萬塊錢物資啊?她肯定是被人教唆的呀!」
沈翠芬一聽,眼睛立刻亮了!
她瞬間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立刻指著我,聲嘶力竭地大喊:
「對!是她!是許清讓我拿的!她說她拿不方便,讓我幫忙拿的!」
警察的目光再次轉向我,法務代表立刻解釋我與公司的關係。
但王麗一直在邊上拆台,說我是沈翠芬的兒媳婦,跟她兒子談戀愛。
最終,警察決定謹慎處理。
他們對我說:「許小姐,您涉及到財物失竊和同夥的指控,請您跟我們回警局一趟,配合調查做筆錄。」
我做了幾個深呼吸,讓自己冷靜配合警察工作。
明明是受害者,卻要因為這種荒謬的胡攪蠻纏踏入警局。
我無奈地點頭:「好,我配合。」
9
我配合警察回警局協助調查,沒有驚動家裡人。
我花了整個下午跟警察說明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證明沈翠芬的指控純屬虛構。
好在公司法務也提供了充足的證據,最終確認了我的清白。
第二天我一踏進公司,所有竊竊私語都在我出現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目光聚集在我身上,同情、探究、幸災樂禍……應有盡有。
茶水間、洗手間,我成了話題中心。
「聽說了嗎?許清昨天被警察帶走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個保潔阿姨是她未來婆婆呀!手腳不幹凈被抓了!」
「王麗說,許清翻臉不認人了,她婆婆就是為了她才偷東西的。」
「嘖嘖,長得是漂亮,心也是真狠啊……」
那個八卦小群里的消息更是變本加厲:
運營王麗:「唉,有些人啊,就是勢利眼。當初吃人家饅頭的時候怎麼不說不熟?現在出事了就一腳踹開,真是夠無情的。」
人事 Betty:「她肯定是想釣個金龜婿,同時又想從沈阿姨那榨取好處。她說她有未婚夫,但你們誰見過她發照片?」
財務老沈:「還好上次我給她介紹我侄子她拒絕了,原來是這種貨色,喔唷嘖嘖嘖……」
……
我坐在工位上深呼吸調整心態。
對著這些只想看熱鬧的人,任何解釋都會變成新的談資。
我緊緊攥著手中的筆,告訴自己,清者自清,但百口莫辯的窒息感,真是讓人難受。
忽然有些明白了閨蜜之前說我「太要臉」是什麼意思了。
在這個慕強又欺弱的環境里,教養和禮貌反倒成了枷鎖。
我總想著息事寧人,總以為退一步海闊天空,卻忘了,有些惡意,專挑軟柿子捏。
10
本想著流言自己會消退,結果事不隨人願。
隔天一個穿著樸素的年輕男人在人事主管的陪同下來到我們部門。
他是沈翠芬的兒子,趙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