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寒年既是我表哥,也是我的未婚夫。
我十六歲那年,他出國留學。
同鎮上的盛大少爺出國留學歸來,帶來學識淵博、穿著洋裝的美艷女子,要跟自己妻子結束封建婚姻。
引得自己妻子羞憤上吊自盡。
第二年,周寒年回來,也帶來一位穿著洋裝、貌美的女子。
為避免落得跟徐嬌同樣下場,嚇得我拉著行李箱跑了。
我也留學去!
留學歸來的我,發現周寒年竟然還未結婚。
他還提出繼續履行婚約。
我傻眼了。
我斟酌良久,婉拒道:「表哥,你我都留過學,知道什麼是近親結婚,生出來的孩子也不健康。」
周寒年神色冷淡,姿勢懶散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拂去茶杯里的茶葉。
當天夜裡,我發現我的雙手被周寒年用鐵鏈鎖在床上……
1
我和表哥的親事在幼時,兩家就已經定下了。
我娘在我兩歲時,因病離世。
我爹又娶了兩房小妾。
爹不疼,姨娘苛待。
十歲的時候,被嫁到大官人家的姨母接到周家。
大表哥周寒年比我大四歲,長得俊美如斯。
周自小板著一張臉,清冷孤傲不愛笑。
我十六歲那年,他出國留學。
二表哥和大表哥的性子完全不一樣,他和我玩得很開。
我小時候常常在想,如果和我有親事的是二表哥周聿風就好了。
2
鎮上的百姓在周府圍得水泄不通,門檻都快踏壞了。
二表哥周聿風說是帶我去看熱鬧。
我和他一起擠進周家門口的人群中。
我們鎮上首富的兒子,盛大少爺盛遲,出國留學四年,剛剛回國。
他帶來一位穿著淡藍色小洋裝、白色高跟鞋,頭戴同色帽子的姑娘。
這穿著,這打扮,我們杏花鎮老老少少的女性,也沒有一個這樣的打扮。
說實話,真的好看。
「爹,娘,這是我在英國交的女朋友,叫瑞絲娜,我帶她回家見您二老。」
盛遲緊緊牽著這位洋美人的手。
他身姿挺拔地站在盛家大堂,全然忘記他在出國前已經結婚了,並且他妻子還給她生了個兒子。
盛老爺子臉上不動聲色,淡淡看著他兒子跟這個洋美人。
「瑞什麼?」
「瑞絲娜。」
盛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瑞什麼娜?」
「瑞絲娜。」
盛老爺子也不知道是真耳背還是假耳背,又問了一遍。
「到底什麼娜?」
盛遲聽出他父母有意刁難。
他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又重複一遍。
「爹,娘,您們聽好了,她叫瑞絲娜。」
被問了三遍名字,瑞絲娜的臉色已經掛不住了,漂亮的臉蛋閃過一抹猙獰。
盛夫人重重放下茶杯,冷哼一聲,毫不客氣地嘲諷。
「在國外待了幾年,就把自己當成洋人了?忘記自己原本的姓名叫什麼了?」
盛遲不悅地蹙了蹙眉。
「娘,她姓吳,叫吳娜娜!」
盛夫人抬頭看向自己兒子,臉色陰沉。
「她是沒張嘴嗎?要你來說?」
我們杏花鎮的人都能聽出盛老爺子和盛夫人對盛大少爺從國外帶回來的女朋友不待見。
吳娜娜在國外待過,心高氣傲,門口又有這麼多看熱鬧的,面子有些掛不住。
她深吸一口氣,眼眸冷冷望著盛家二老。
「盛太太,我是您兒子帶回來的女朋友,不是帶回來的奴隸,更不是您府上的丫鬟,請您說話尊重些。」
盛夫人盯著吳娜娜,冷笑一聲。
「那你知不知道我兒子已經有妻子了?」
「吳小姐精通詩書,又出國留過洋,也甘願嫁給我兒子做妾嗎?」
吳娜娜瞥了一旁牽著兒子的徐嬌,眼底閃過一抹不屑。
「您兒子跟他未婚妻徐嬌是你們做父母給包辦的,現在已經是民國了,都開始自由戀愛。」
「你們這種封建思想包辦的婚姻以後結婚,也不會感到幸福的,甚至兩個人會痛苦一輩子。」
盛夫人起身,握住徐嬌的手,領到自己身邊。
「徐嬌從小是我兒子童養媳,她在盛家一直對我們二老照顧有加,把整個盛家打理僅僅有條,還給盛遲生了個大胖小子。」
「我兒子痛苦,那是他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一個年過半百的人,後半輩子最希望的就是兒孫繞在身邊,你們不顧及我的感受,我還要顧及你們的感受?」
盛遲見自己父母不同意,態度冷漠堅決。
「爹,娘,我心意已決,此生非娜娜不娶。」
盛夫人同樣面色冷漠,不肯退讓半步。
「你想娶這個叫什麼娜的,你先去問問嬌嬌答不答應。」
「嬌嬌同意你納妾,我沒意見;嬌嬌不同意,你別想納妾!」
吳娜娜一聽要納妾,而且還要經過徐嬌的同意,臉色有一瞬間的猙獰。
她冷睨一眼徐嬌,眼底的輕蔑毫不遮掩。
「我吳娜娜絕不可能為妾。」
說完,吳娜娜掙脫盛遲的手,踩著高跟鞋跑了出去。
「娜娜,娜娜……」
盛遲連忙追上去。
3
出國留學四年,盛家少爺甚至沒有正眼看一下為他踏入過鬼門關的妻子,以及年僅三歲多一點的兒子。
這場盛家的鬧劇最終隨著吳娜娜的離開而散開。
我回到周家,在想,表哥不會是這樣的人吧?
可是表哥性子太過冷淡,對我也一直不冷不熱。
似乎並不喜歡我。
他出國留學也已經有兩年了。
這兩年他給家裡,給家裡人寫了不少封書信,提到我的時候,寥寥無幾。
半年時間,盛遲為了吳娜娜跟家裡鬧得很僵。
以死相逼非要跟徐嬌離婚。
徐嬌愛著盛遲,她怕盛遲真出什麼事,哭成淚人同意離婚。
但是杏花鎮的人嘴賤,或許真的是受封建思想的荼毒,非但不同情徐嬌的遭遇,甚至覺得徐嬌活該。
活該她沒有看好自己的男人。
活該她同意離婚。
活該她沒本事搶走自己男人。
「我跟你說啊,這女人一離婚,跟破鞋就沒什麼區別了。」
「有兒子有什麼用?自己男人還不是對別的女人死心塌地。」
這是我從杏花鎮上百姓口中聽到的。
我再次聽到徐嬌的消息,是她上吊自盡。
但好歹發現得及時,被救了下來。
我嚇得腿發軟。
4
我回到周家就大病了一場。
姨母得知原因後,她笑著安慰我。
「棠棠,你放心,寒年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我點了點頭,聲音略微沙啞,帶著病態的虛弱。
「姨媽,我相信表哥的。」
才怪!
我覺得我的情況跟徐嬌很相似,所以我經常去盛家看望為了一個狗男人自殺的傻女人。
陪她說話,安慰她。
即便如此,她的身子已經大不如以前了,日漸消瘦,皮膚蠟黃。
看著自己丈夫與別的女人出入盛家。
她以一個盛家養女的身份不尷不尬地留在盛家,還要時常遭受吳娜娜的詆毀和嘲諷。
這一切都是盛遲那個渣男害的!
5
周寒年留學歸來那天,下人們向我通報。
我聽到消息,欣喜地朝周家正廳走去。
人群中,我看見一個同樣穿著洋裝的女人踩著高跟鞋跟他一起踏入周家。
我呼吸一窒,倒吸一口涼氣。
心口宛如被帶刺的蔓藤緊緊抓住。
這個女人比吳娜娜還要美!
徐嬌的遭遇歷歷在目。
被杏花鎮上的人在背後指著鼻子罵。
不行!
我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我轉身,朝大堂走的方向直接朝我自己的寢室方向走去。
我收拾好自己幾件衣服,以及一些銀票和大洋,偷偷從後門溜走。
我朝車夫喊了一聲。
「黃包車。」
我也留學去!
6
我在英國待了四年。
期間跟姨媽寫了無數封書信。
雖然不願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國內有很多封建的陋習。
我想到裹著小腳的徐嬌。
我沒有裹的原因,是因為我娘去世得早,爹的兩房小妾才懶得管我。
十歲之後便被姨媽接到周家。
夜裡,我還偷偷用布纏著腳,只為跟別人一樣。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我真傻。
幸好沒有裹成小腳。
回到國內,姨媽派人在港口接我回了周家。
周家在一年前喬遷,換了房子。
古老式的周家大院,已經換成了公館。
姨媽穿著湖藍色旗袍,溫婉可人。
見我回來,言笑晏晏,眼眸泛著溫柔的幽光。
姨媽一連問了我好幾個問題,生怕我在國外受了委屈。
我眉眼彎彎,笑著一一回復。
她牽著我的手,朝客廳走。
「棠棠,我見那些去國外留學的女孩子,回來都穿著那些漂亮的洋裝,你怎麼沒穿啊?」
「我在英國也穿過,不過現在回來了,我覺得我們漢人的衣服更好一些。」
我穿著重工刺繡襖裙,面料輕柔,右下角繡著芍藥,一點不比洋裝差,各有各的風格。
姨媽寵溺地望著我:「棠棠長得這麼漂亮,穿什麼衣服都好看。」
我和姨媽坐在沙發上,聊了許多,最後聊到我和周寒年身上。
「你表哥出國留學三年,你又出國留學四年,這期間你們有七年沒見過面,現在你們倆年紀也都不小了,該結婚了。」
我愣了一下,神色驚訝。
「表哥還沒有結婚嗎?」
三年前,他回國不是帶了一位漂亮的女孩子嗎?
姨媽笑了一聲:「傻孩子,你可是他從小定了親的妻子,你都不在,他跟誰結婚啊。」
我:「……」
「他已經二十七了,你也已經二十三了,你們倆的婚事,我看早早辦了也好。」
「我們之前鎮上的徐嬌,十年前就已經結婚了,她比你只大兩歲。」
提起徐嬌,我心裡不由一陣唏噓。
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我離開前,她面黃肌瘦,完全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8
周寒年回來時,他淡淡看了我一眼。
俊美絕倫的面容如同冬日裡的寒冰,冷峻而堅毅。
高挺的鼻樑下,薄唇緊抿,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氣。
一雙眼睛銳利如鷹,閃爍著寒光,仿佛能直視人的靈魂。
他穿著軍裝,袖口金線刺繡的星徽微微卷邊。
我拘謹地站起來,喚他。
「表……表哥。」
他應了一聲,坐在沙發上。
「嗯。」
我姨媽笑著拍了拍我的手,說:「你表哥現在在督軍身邊任職。」
姨媽說著瞥了眼周寒年,無奈嘆了口氣。
「就是這性子,比以前更冷了。」
我不知道怎麼回姨媽這句話,只能轉移話題。
「姨媽,二表哥呢?」
周寒年抬了抬眼皮瞥了我一眼側臉,眼角似乎閃過一抹戾氣。
姨媽笑著說:「你二表哥成天在外面瘋,應該還不知道你回來,知道你回來他早就回家了。」
姨媽又扭頭看向周寒年。
「寒年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棠棠回來了,你們也該成婚了。」
周寒年目光落在我身上停留片刻,語氣寡淡。
「知道。」
我眉心一跳,驚愕地看向周寒年。
且不說他性子冷淡如霜,年紀還大,也不討喜。
以前古人不知道近親結婚的危害。
姨媽不懂,他留過學,難道也不知道嗎?
我焦急道:「姨媽,我跟表哥不能結婚。」
姨媽神色狐疑:「為什麼?」
我看了看周寒年,說:「表哥,你我都留過學,知道什麼是近親結婚,生出的孩子也不健康。」
姨媽半信半疑:「寒年,是這樣嗎?」
周寒年神色冷淡,姿勢懶散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拂去茶杯里的茶葉。
「的確是這樣。」
姨媽臉色一下垮了下來。
神情蔫蔫的。
我心底鬆了口氣,暗自竊喜。
「姨媽,沒關係的啦,我可以當你女兒,以後一樣會孝順你的。」
我跟姨媽無意間提到表哥回國後帶來的那位漂亮女子,是姨父好友的女兒,也在國外讀書。
受姨夫好友囑託,才一塊兒回國。
9
當天夜裡,夜色沉沉。
我口渴,輾轉反側醒來,發現我的雙手被鐵鏈禁錮在床上。
動了兩下,鐵鏈發出碰撞的聲音。
周寒年坐在我床前,雙腿交疊,姿勢慵懶地靠在椅子上。
昏暗的燈光打在他清冷的臉上,眼底如幽潭。
「醒了?」
我一臉驚恐:「表哥,你這是做什麼?」
周寒年懶懶開口:「晚棠,我們有七年沒見了吧?」
他留學三年,我留學四年。
這中間是隔著七年。
可這跟他鎖著我有什麼關係?
我心底發慌,警惕地盯著周寒年。
「……嗯。」
「你知道就好。」
我茫然眨了眨眼,沒理解表哥這句話的意思。
下一秒,周寒年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單手解著軍衣上的金雕紋紐扣。
「早在四年前,我們就該舉辦婚禮,同房的。」
「今晚補上……」
「也行。」
我瞳孔驟然一縮。
周寒年將軍衣扔在椅子上。
寬大的身影籠罩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