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轉頭看向我,語氣緩和了不少:
「觀察三天,一切正常就能轉普通病房。費用你剛才預交的那些應該夠了。」
我點點頭,轉身要走。
我媽猛地跳起來:
「你去哪?你爸剛出來你就要走?」
「我明天還要上班,這裡有護工,我也交了錢。」
我晃了晃手機:
「而且,這五十萬現在是借款,我得去掙錢,免得你們以後賴帳,我還得花錢請律師。」
我媽氣得直哆嗦,指著我的背影罵:
「冷血動物!你爸還沒醒你就提錢!早晚遭報應!」
我也沒回頭,徑直走進了電梯。
遭報應?
如果真的有報應,那這三十年我在這個家裡受的委屈,老天爺早就該把周家劈個底朝天了。
第二天下了班,我還是去了一趟醫院。
不是心軟,是去送協議的複印件,順便錄個音取證。
剛到病房門口,就聽見裡面其樂融融。
我爸已經醒了,雖然帶著氧氣管說話費勁,但眼睛一直盯著周凱,滿眼慈愛。
我媽正在削蘋果,一邊削一邊說:
「老頭子,你可得好好謝謝你兒子。你在裡面手術,凱凱在外面守了一夜,飯都沒吃一口,眼睛都哭紅了。」
「是啊爸,」周凱握著我爸的手,一臉孝感動天,「只要您能好,讓我折壽十年我都願意。」
我爸感動得眼角泛淚,費力地抬起手拍了拍周凱的手背,擠出幾個字:
「好……好兒子……爸沒白疼你……」
我站在門口,看著這父慈子孝的一幕,只覺得諷刺。
我那五十萬真金白銀,買不來這一句「沒白疼」。
而周凱那幾句不痛不癢的漂亮話,卻能抵消所有的付出。
我推門進去。
屋裡的溫情瞬間凝固。
我媽手裡的刀頓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閃,我爸則是把臉扭向一邊,仿佛我是個透明人。
「醒了就好。」
我把公證過的複印件放在床頭柜上,壓在那袋橘子下面。
「爸,既然你醒了,有些事得讓你知道。」
「手術費五十萬,是我出的。但這錢不是白給,媽已經簽了字,把這套房子抵押給我了。」
「如果一年內,周凱還不上這五十萬,這房子就要過戶到我名下。」
我爸猛地轉過頭,瞪大了眼睛,胸口的監護儀發出一陣急促的滴滴聲。
他顫抖著手指著我,嘴唇發紫:
「你……你個逆女!你要搶……搶房子?」
我爸趕緊給他順氣,轉頭沖我吼:
「周青你是不是人!你爸剛醒你就氣他?你想氣死他是不是!」
周凱也跳起來:
「姐!協議是媽被你逼著簽的!根本不算數!那是詐騙!」
我冷眼看著他們:
「算不算數,法庭上見。我有錄音,有視頻,有公證。」
「爸,你也別激動。你要是真不想房子被收走,就讓你這寶貝兒子爭點氣,趕緊去賺錢還債。」
「或者,」我笑了笑,「你們也可以賴帳。但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不還錢也不騰房,我會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
「到時候法警上門封房,左鄰右舍看著,這老臉還要不要,你們自己掂量。」
我爸氣得兩眼翻白,差點又背過氣去。
醫生聞訊趕來,把我轟了出去。
6
接下來半個月,我沒再去醫院。但收到了無數條騷擾簡訊。
有詛咒我出門被車撞的,有罵我不孝順的,還有威脅要去我公司鬧的。
甚至連周凱那個女朋友都發來簡訊,罵我算計娘家,沒人性,活該嫁不出去。
我統統截圖保存,然後拉黑。
我以為他們也就這點本事,直到一個月後,公司的前台再次打來電話。
「周總,樓下……有人拉橫幅。」
前台小姑娘聲音都在抖:
「橫幅上寫著……寫著「外企高管周青,虐待親爹,騙取房產,天理難容」。」
我看了一眼窗外,果然,樓下聚集了一群人。
趙春花推著輪椅上的我爸,周凱拿著大喇叭,還有幾個不知道哪雇來的閒散人員,正對著公司大樓喊口號。
正是午休時間,CBD 的白領們進進出出,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我的手機也響了,是 HR 總監打來的,但她知道我做人處事,也知道我對家裡的付出,所以她問我:「要報警嗎。必要的話,我們可以出庭為你作證。當初你為了家裡的事情找我們借錢幫忙,都有留痕。」
我擔憂,「她們這樣鬧事會對公司產生負面影響嗎?如果影響到公司,我可以自請停職。」
她搖頭,安撫道:「我們公司不靠名聲活著。而且你沒有做錯一件事。」
「那報警吧。」我說。
等待警察來的時候,我下去了。
直接拿過前台妹子給的小蜜蜂麥克風,把家醜剖在陽光下。
「搶房子?協議上寫得清清楚楚,這五十萬是借款,房子是抵押。」
「周凱,你二十六歲了,有手有腳。父親手術,你一分錢不出,全靠姐姐賣車救命。現在手術成功了,你不僅不想還錢,還想賴掉債務,甚至跑到我公司來造謠勒索。」
「這就是你的孝順?」
我拿出手機,連上大堂的藍牙音箱,播放了那天在醫院的錄音。
周凱那句「你賺得多就該你出」、「我在病房剝個橘子就是大孝」的聲音,清晰地迴蕩在整個 CBD 廣場。
圍觀群眾的眼神瞬間變了。
從鄙夷變成了震驚,再變成了對周凱一家的厭惡。
「臥槽,這也太不要臉了吧?」
「剝個橘子抵五十萬?這算盤打得我在隔壁樓都聽見了。」
「這就是吸血鬼啊,這姐姐太慘了。」
周凱慌了,試圖去搶我的手機,被保安一把攔住。
我媽見勢不妙,又開始撒潑打滾,甚至想推翻我爸的輪椅來製造混亂。
好在警察來了。
「警官,這些人聚眾鬧事,誹謗勒索,嚴重影響我們公司正常經營。」
「我有完整的證據鏈,我要起訴他們。」
警察走過來,嚴肅地看著周凱和我媽:
「又是你們?上次在醫院還沒鬧夠?跟我回所里!」
周凱徹底慫了,把喇叭一扔就想跑,被警察一把按住。
趙春花嚇得不敢哭了,推著我爸想溜,但輪椅卡在台階上,動彈不得。
我爸坐在輪椅上,臉色灰敗,羞憤欲死。
他看著周圍人鄙視的目光,終於明白,他那一套父母為天,可以重男輕女的理論,在這個文明社會裡,就是個笑話。
我走到周凱面前,看著他狼狽的樣,輕聲說:
「周凱,記得我說的話嗎?」
「想要錢,沒有。想要鬧,我奉陪到底。」
「今天只是開始,等著接法院的傳票吧。」
7
周凱和趙春花因尋釁滋事被拘留了五天。
這五天裡,我爸被送回了家,由社區暫時照看,但我沒去過一次。
公司那邊,因為我和 hr 處理得當,不僅沒有受處分,反而因為「清醒獨立大女主」的人設,在同事間圈了一波粉。
甚至大老闆特意把我叫到辦公室,給我批了一周的帶薪假,讓我處理好家事。
這一周,我沒閒著。
我聯繫了律師,正式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歸還五十萬借款,並申請了財產保全,查封了那套房子。
五天後,周凱和我媽被放了出來。
他們回到家,發現門口貼著法院的封條,頓時傻了眼。
我媽給我打電話,這次語氣里沒了囂張,全是驚恐:
「青青啊,你是動真格的啊?這房子真不能封啊!封了你弟怎麼結婚?」
「你弟那個女朋友聽說這事,已經跟他分手了!你這是要絕了咱們老周家的後啊!」
我坐在新買的代步車裡,語氣淡漠:
「媽,分手是好事。人家姑娘也不是傻子,誰願意嫁給一個只會剝橘子盡孝心的廢物點心?」
「至於房子,我說過,還錢,解封。不還錢,拍賣。」
「給你們一個月時間籌錢,這是最後的期限。」
掛了電話,我直接拉黑。
一個月後,法院開庭。
周凱和趙春花沒有請律師,在法庭上撒潑哭窮,試圖用「親情」打動法官。
但法律講的是證據。
白紙黑字的借款協議,公證處的公證書,還有那一摞轉帳記錄,鐵證如山。
判決很快下來了:
被告需在判決生效後十日內歸還借款五十萬及利息。如逾期不還,原告有權申請強制執行,拍賣房產抵債。
判決書下來的那天,周凱終於崩潰了。
他堵在法院門口,雙眼通紅,像個輸紅了眼的賭徒:
「周青!你真的要這麼絕嗎?我是你親弟弟!」
「那房子賣了,我和爸媽住哪?」
我看著他,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你可以去租房,去打工,去送外賣。這個城市很大,只要肯干, 餓不死人。」
「至於爸媽,我有贍養義務。我會給他們在郊區租個一居室, 每個月給兩千生活費,餓不死。」
「但想住著我的錢買的房子,吸著我的血過好日子, 這輩子, 別想了。」
周凱還想衝上來打我,被法警攔住。
我整理了一下衣領,大步離開。
三個月後,房子進入法拍程序。
因為地段不好, 又是老破小,最後以一百八十萬成交。
扣除還給我的五十萬連本帶息,還有執⾏費,剩下的錢打給了我爸。
⼀百二十萬, 在這個城市買房是不夠了,但在郊區或者回⽼家,⾜夠養老。
我給他們最後一次建議,把錢一部分存定期, 一部分交給讓託管公司來請人照顧他們,別把錢給兒子。
但我知道, 他們不會聽的。
果然,這筆錢被周凱全部拿⾛去炒股,想翻本, 結果正好趕上⼤跌, 賠了⼀半。
剩下的錢,他⼜被那幫狐朋狗友忽悠去搞什麼「投資項目」,⾎本無歸。
半年後,我媽給我打電話, 哭著說他們被房東趕出來了, 連飯都吃不上了。
「青⻘,媽真的知道錯了。你弟不爭⽓,把錢都敗光了。」
「你爸現在藥都停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幫幫我們?」
我聽著電話那頭的哭聲, 心⾥再⽆波瀾。
「媽,每個⽉兩千贍養費,我已經打到你卡上了。」
「那是法律規定的義務, 多一分都沒有。」
「⾄於周凱, 他是個成年⼈,該學會對自己負責了。」
「如果他還沒飯吃, 建議他去菜市場剝橘⼦。畢竟,他剝橘⼦的⼿藝, 可是經過你們認證的, 說不定能擺攤發家致富呢。」
說完,我掛斷電話, 將那個號碼徹底拖入黑名單。
從今往後,我不做誰的⼥⼉,不做誰的姐姐。
我只做我⾃己。
再不會有⼈用一瓣橘子來考驗我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