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把賣車的五十萬轉到醫院帳戶,我媽突然盯著繳費單說:
「周青,你真的很冷血!」
我愣住了,手裡的繳費回執還在發燙:
「媽,為了給爸做手術,我連代步車都賣了,怎麼就冷血了?」
她一把打掉我手裡的單子,指著病房方向:
「你出點臭錢顯擺什麼?你看看你弟弟,親自給你爸剝橘子吃,還在床邊陪聊了十分鐘!」
「那才叫孝順,那才叫心裡有他爸!」
「虧你弟弟還特意囑咐我,讓我別嫌棄你只知道給錢,說你忙。」
看著地上飄落的單據,我平靜地去窗口辦理了退費手續。
然後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把剛買的高級護工套餐也退了。
既然剝橘子能治病,那就讓那個大孝子剝一輩子吧。
1
收費窗口的工作人員看著我去而復返,有些詫異。
「女士,這可是心臟搭橋的大手術,預交款退了,手術排期就得取消。」
我把醫保卡放在櫃檯上。
「退吧,這手術我不做了。」
手機震動了一下,銀行到帳簡訊提示:五十萬整。
看著那串數字,我長出了一口氣。
那是我剛賣掉開了不到兩年的奧迪換來的錢,車還沒過戶,錢先熱乎乎地到了醫院,結果連個響兒都沒聽見,就換來一句「冷血」。
我媽趙春花站在兩米開外,還保持著剛才指著病房教訓我的姿勢。
直到廣播里叫號下一個,她才反應過來,幾步衝上來拽住我的袖子:
「周青你有病啊!那是你爸的救命錢,你給退了?」
「你是不是想害死你爸?我就說你是個白眼狼,平時不回家就算了,關鍵時刻你還撤火!」
醫院大廳人來人往,不少人側目。
要是以前,我早就因為丟臉,趕緊把錢交了息事寧人。
但現在,我看著她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只覺得好笑。
我甩開她的手,把那張退費回執單塞進包里:
「媽,你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出錢是顯擺,是冷血。」
「既然我做什麼你都不舒服,那我就順了你的意。」
「反正周凱孝順,剝個橘子都能感天動地,那這手術費對他來說肯定也是小意思。」
我媽瞪大了眼睛,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你瘋了?你弟哪有錢?他那點工資剛夠自己花,還要談女朋友,你怎麼好意思讓他出錢?」
「你是姐姐,你賺得多,這錢就該你出!」
這就是我媽的邏輯。
我賺得多,所以我就該掏錢,哪怕我傾家蕩產,都是我欠她們的。
周凱賺得少,但他只要在那坐十分鐘,剝個橘子,就是百忙之中不忘盡孝,是個大孝子。
我理了理被她扯皺的袖口:
「媽,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既然周凱是咱們老周家的根,是爸的心頭肉,那給爸續命這種大事,當然得讓「根」來。」
「我一個註定要潑出去的水,哪配出這五十萬?」
「萬一以後爸恢復得不好,你還得怪我的錢不夠誠心,沾了銅臭氣,衝撞了爸的貴體。」
我媽氣得渾身發抖,抬手就要打我:
「你這個畜生!你怎麼說話呢!」
我往後退了一步,輕鬆躲開。
「行了,別演了。我還有個會要開,既然周凱那麼孝順,讓他想辦法吧。」
「哦對了,剛才護工我也退了。反正周凱能在床邊陪聊十分鐘,那端屎端尿這種更能體現孝心的高級活兒,肯定非他莫屬。」
說完,我不顧她在身後的咆哮,轉身走向電梯。
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我看見趙春花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拍著大腿哭嚎。
「造孽啊!養了個白眼狼要殺親爹啊!」
周圍的人指指點點。
我靠在電梯壁上,看著不斷下降的數字,沒忍住笑出了聲。
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這就是我拚命加班、喝到胃出血、賣車賣房也要維護的家。
真噁心。
2
出了醫院,我直接打車回了公司。
那輛奧迪既然賣了,錢也退回來了,正好存個定期,這可是我的「精神損失費」。
剛坐到工位上,手機就開始瘋狂震動。
不出意外,是周凱。
我按了靜音,把手機扣在桌面上,繼續處理剛才擱置的季度報表。
過了一會兒,公司前台小妹探頭進來,一臉為難:
「青姐,樓下有個男的說是你弟弟,在前台嚷嚷,說你不接電話,要上來找你。」
我眉心一跳。
這巨嬰,動作倒挺快。
「讓他上來吧,帶到小會議室。」
五分鐘後,我推開會議室的門。
周凱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裡還拿著我前台剛給他倒的咖啡,一臉的不耐煩。
看見我進來,他把咖啡往桌上一重重一磕,咖啡漬濺得到處都是。
「姐,你什麼意思啊?」
「媽給我打電話哭得都要背過氣去了,說你把爸的手術費給捲走了?」
「那是爸的救命錢,你這人怎麼這麼歹毒?趕緊把錢轉給我,我去交費,醫生都在催了。」
他伸出手,理直氣壯地把二維碼亮在我面前。
我看了一眼他那身新行頭。
腳上的 AJ 是限量的,手腕上的表是我上次去歐洲出差給他帶的,連那個二維碼收款的手機,也是剛出的最新款。
這一身加起來,都快小兩萬了。
而我呢?為了湊錢,全身上下加起來不超過五百塊,午飯吃的是樓下便利店的臨期飯糰。
我拉開椅子坐下,沒掃碼,而是看著他:
「周凱,爸的手術費是五十萬,不是五十塊。」
「你那個收款碼,限額夠嗎?」
周凱愣了一下,隨即不屑地撇撇嘴:
「你管我限額多少,你直接轉卡里不就行了?」
「姐,我說你也真是的,媽年紀大了,說話不好聽你忍忍不就完了?跟老人計較什麼?」
「我在病房給爸剝個橘子怎麼了?那是精神慰藉!醫生都說了,病人心情好最重要。」
「你出錢是應該的,誰讓你賺得多呢?能者多勞懂不懂?」
聽聽,這話說得多漂亮。
我點點頭,從包里掏出一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桌上的咖啡漬。
「周凱,你覺得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
「我每天應酬喝到吐,為了一個單子跟客戶磨破嘴皮子的時候,你在幹什麼?你在網吧通宵,還是在陪女朋友逛街?」
周凱有些心虛,眼神閃爍了一下,但很快又梗著脖子:
「那是你的工作,你跟我抱怨什麼?我又沒讓你干銷售。」
「反正今天這錢你必須拿出來!那是咱爸!」
我把髒了的紙巾揉成團,精準地扔進角落的垃圾桶。
「周凱,既然你也知道那是咱爸,那你出了多少?」
「我不像你那麼有錢……」
「那就去賺,去借,去賣。」
我打斷他,眼神冷了下來:
「我剛才查過了,你腳上這雙鞋現在的炒作價是八千,手機是一萬二,手錶就算二手的也能賣個五六千。」
「把你那一身行頭賣了,再加上你自己攢的,怎麼也能湊個三五萬吧?」
「剩下不夠的,你去借網貸,去刷信用卡,或者讓你那個談婚論嫁的女朋友家裡支援點?」
周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
「周青你瘋了吧!讓我去借網貸?讓我賣鞋?」
「你明明手裡有五十萬,為什麼要逼死我?」
「我逼你?」
我站起身,直視著他的眼睛:
「媽說了,你剝橘子那是大孝。既然你孝心感天動地,這點身外之物算什麼?」
「還是說,你的孝順就只值那兩塊錢一斤的橘子?」
周凱臉漲成了豬肝色,指著我的鼻子:
「行,周青,你行!」
「你不就是心疼錢嗎?不就是怕爸花了你的錢以後不用還嗎?」
「我告訴你,今天這錢你不給也得給!你要是不給,我就去你們公司大群里鬧,我去拉橫幅,說此外企高管虐待親爹,見死不救!」
我笑了。
這招數,真是深得我媽的真傳。
我拿出手機,點開錄音介面,按下了停止鍵,然後晃了晃:
「去吧,正好我也想讓大家評評理。」
「順便,我會把你剛才那番話,還有你這一身名牌的照片,發到你們公司的 HR 郵箱,還有你那個準備結婚的女朋友那裡。」
「標題我都想好了:「軟飯硬吃的鬧事弟弟」。」
周凱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在一家國企做編外,最怕這種作風問題,而他那個女朋友家裡有點小錢,最看不上他不求上進。
「姐……姐你別……」
他的氣勢瞬間矮了半截,換上了一副討好的嘴臉:
「我就是急糊塗了,你別當真。」
「爸還在醫院躺著呢,要是沒錢手術,真的會出人命的。」
「咱們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啊。」
我看著他這副前倨後恭的噁心模樣,冷淡下了最後通牒。。
「周凱,回去告訴媽。」
「想要錢,沒有。」
「想要命,那是爸的命,也是你們的命,自己想辦法。」
3
周凱是被保安「請」出去的。
臨走前,他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嘴型動了動,看樣子罵得很髒。
我無所謂。
這些年,我聽過的髒話,比這難聽一百倍。
小時候,趙春花罵我是「賠錢貨」。
工作後,我不給周凱買新款手機,她罵我是「白眼狼」。
現在,我終於坐實了這個罪名。
挺好,不用再為了證明自己是個「好女兒」而累死累活了。
我以為這事兒周凱回去一說,接下來就會是我媽帶著七大姑八大姨殺到公司來鬧。
沒想到,她竟然不跟我正面槓,走了曲折路線。
在家族群內,發了我爸慘狀的視頻。
是一段只有五秒的視頻。
視頻里,我爸插著氧氣管,臉色灰敗,我媽趴在床邊哭得死去活來。
「老頭子啊,你命苦啊!養了個女兒發了大財就不認爹娘了啊!」
「這五十萬對她來說就是個包錢,對咱們就是買命錢啊!」
群里瞬間群情激憤,仿佛我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