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的事完整後續

「跟孩子說話的時候一定要講究方式方法，不要讓自己的一時大意，成為孩子的恨意。」

...

我從來不知道我媽有這麼深的文學風采，這水平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親戚們的私信和電話輪番打來。

目的就是窺探一下其中我媽沒有描述清楚的矛盾，其次充當一下好人。

「等小米長大你就會知道，養育一個孩子需要多少精力和付出。」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只有狠心的兒女，沒有狠心的爹娘。」

車軲轆話來回說，到後來看到這樣的文字我已經沒有了情緒。

每一個說這樣話的人都被我拉黑了。

讓我想不到的是婆婆也站在我媽那邊。

「雖然你們結婚的時候你媽辦事不地道，可是她終究養大了你，你怎麼能把她自己丟在醫院呢？」

「你怎麼知道的？」

然後婆婆告訴我，我媽給她打過電話。

在婆婆那裡，她把我描述成因為一句話就把媽媽丟在醫院的惡毒女兒。

「我知道你知情理明事理，要不然席輝也不會堅定地要跟你結婚，你就是陷入自己的情緒里了，你要學會放下。」

我自然不能跟婆婆解釋我跟我媽的怨恨糾葛。

心裡像吞了蒼蠅一樣噁心。

我姐又來充當和事佬。

「咱媽脾氣是急了點，可是你也太衝動了，怎麼能不管不顧地就走了，咱媽多傷心。」

「是不是韓席輝跟你說家裡人的壞話了，你以前不這樣的。」

「淑文，你要記住，我們才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

六年級的時候，我有個同學要去城裡讀初中，她送我一個有密碼的筆記本。

我好喜歡，姐姐也喜歡。

這份心思被我媽發現，她用工具撬開，設置上了我姐的密碼。

面對我的大哭大鬧，我媽扯了扯嘴角，「看你那副樣子，就是比不上你姐。」

「你姐什麼沒給你，為著一個破本子你至於嗎？」

我媽所謂我姐給我的不過都是她穿小的衣服，她已經不再喜歡的書包、手套、原子筆……

還有那時候流行的美少女戰士的衣服，等給我的時候上面的圖案都已經爆開、起皮。

我鬱鬱寡歡了好久，我姐把本子還給了我。

「喏，還給你，別不開心了。」

筆記本的硬殼上粘的是她喜歡的明星，我想撕下來，可是粘膠的痕跡怎麼也弄不幹凈，最後成了黑色的膠印。

在我年幼的認知里，一直以為只是我媽偏心而已，我姐並沒有主動做錯什麼。

所以，她一番話下來，感人肺腑，我差點心軟。

可是，作為一個既得利益者，真的是無辜的嗎？

就像我過生日那天摔碎的那個碗，如果不是我姐遺憾好好的一套碗少了一個，非要我媽去配一個的話，她未必會有那麼大的火氣吧。

「我上小學的時候跟媽媽要三塊錢買考試的墊板，你記得嗎？」

「這麼久了誰會記得。」

「媽說她沒錢，你同學來家裡你只是盯著她的手鍊看了一會，媽立刻給了你二十塊讓你去買一條。」

「記起來了嗎？」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記得，她用沉默回應我。

「如果媽媽給過我這樣的偏袒，那我那天也不會頭也不回地走掉。」

「如果媽媽曾經用對待我的方式來對待你，你肯定比我早十年就跟她斷聯了。」

被我說中，她急了。

「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懶得管你們。」

9

唯一支持我的是大姑家的表弟。

「二姐，我支持你，既然拿著大姐當寶貝為什麼要生你。」

「你不光是他們的女兒，還是姐夫的老婆、小米的媽媽，最重要的是你要做好自己才能去周全別的角色。」

這樣的話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

要不說 00 後活得通透呢。

後來，表弟跟我說，姐夫的工廠有經濟危機，我媽在家急得團團轉。

怪不得最近朋友圈的作文都停止更新了。

好像不是很意外，經濟下行，老闆們都在縮小規模，維持穩定。

偏偏這個姐夫要迎難而上，接手工廠，尾款回不來，工資開不下去。

「真不知道舅媽是怎麼想的，居然還想賣房子支持大姐，農村的破房子值幾個錢，還不夠大姐塞牙縫的，到時候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房子不值錢。

傾囊相授的愛才是最珍貴的。

後來我姐親自來了一趟我家。

「能不能跟席輝商量一下湊些錢給我應應急？」

「媽不是已經幫我把彩禮的十八萬借給你了嗎？」

我姐瞬間冷了臉，「咱媽嘴巴漏風吧，她說過不會說出去的。」

我媽對她傾注了所有，她對我媽的信任也不過如此。

「之前只是猜測，現在確定了。」

這樣的猜測是聽表弟說我媽準備賣房的時候開始有的，現在確定下來，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我爸掛了好幾天水，據說是因為我媽要賣房子，兩人大吵一架氣病的。

我還是沒有辦法做到無動於衷。

家裡，我爸躺在那裡，有氣無力的。

看見我，他一肚子的怨氣總算有了出口。

「你媽糊塗了居然要賣房子，以後怎麼辦，住大馬路嗎？」

以前我感覺爸爸挺可憐的，既不能改變我媽的強勢，也無法真正保護我。

但是，我不怪他，他跟我一樣可憐。

現在看來，刀子割到自己身上都會知道疼，都會奮起反抗。

「淑文，要不你想想辦法。」

「我和韓席輝都是普通人，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動輒幾十萬，再說我產假還沒結束，工資都沒有。」

我媽見我沒聽懂，趕緊衝出來解釋。

「你公公不是有個山頭嗎？我都打聽好了，人家能給一大筆錢。」

為了保全一個女兒，恨不得另一個女兒去死。

「我什麼身份讓人家去賣山？我沒那麼大的臉。」

「不是賣山，就是人家白給我們一筆錢，你公公該怎麼規劃還怎麼規劃，不影響的。」

「既然是白給的錢，提人家的山頭幹什麼？」

我媽眼神躲閃了一下，「就是以後拆遷就跟我們沒關係了。」

那座山頭是公婆年輕的時候買來種植果樹的，這幾年上面一直有風聲說鄉村發展，可能會占用，多少人都在摩拳擦掌想要接手，公公一直沒有鬆口。

別說是我姐的事，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讓人家做出那麼大的付出。

「爸，你也是這個意思嗎？」

10

我爸嘆了一口氣，「不是非要賣山，先想想別的辦法。」

「之前我婆婆做手術，跟你們借兩萬你們都不同意，現在哪來的大臉要求人家為我們付出。」

「先有因才有果，不栽樹就想摘果子哪來的好事？」

我媽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就盼著以後你的孩子有難另一個袖手旁觀，到時候你就理解我的心情了。」

「因為害怕我跟你似的不公平，我不會生二胎的。」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會幫你姐。」

我也豁出去了，「我要你把我的十八萬還給我！」

我媽賭氣般把自己的戒指、耳環拽下來扔給我。

這些都是我用工資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

「還給你都還給你，滿意了？」

「這下可以賣山了嗎？」

一樣一樣撿起來，我一字一句地說：「離十八萬還遠呢。」

回家我跟公公婆婆說了事情經過，並讓他們把我爸媽的電話都拉黑了。

韓席輝安慰我：「山頭是爸媽的, 傷腦筋也該是他們傷腦筋, 你別不開心了。」

「你還不如不安慰我, 我好像更內疚了。」

「只要我們夫妻一心，任何困難都不怕。」

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我媽親自登門了。

還給小米帶了禮物。

那是一套嶄新的玩具套裝。

自打我生下孩子, 這可是第一回。

我媽問我：「奶水足嗎？」

「小米長牙了嗎？夜裡起來的次數多嗎？韓席輝晚上會幫你嗎？」

她慈愛的語氣就跟我一直渴求的那樣。

就連我們之前的爭吵也仿佛被刻意抹去。

場面話說完了，我媽終於直奔主題。

「媽不是要讓你犧牲, 算是借的，以後會還的。」

「你怎麼這麼狠心，能見死不救呢？那是你親姐, 她發達了你臉上不也有光嗎？」

別說我沒錢，即使有錢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我要是有那樣的本事讓我姐夫起死回生，還不如自己發達。」

我媽像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那你給我二十萬吧，就當給我的養老錢, 以後我也不會麻煩你，就當……就當是買斷我們的母女情分。」

直視她的眼睛, 那裡面冷漠又堅定。

「我們的情分不用花錢就可以斷掉，我對你的贍養義務是不會因為給你二十萬而斬斷的。」

「我不會給你錢的, 你回去吧。」

「我老早就說了指望不上你, 還真是一點沒說錯，就這麼點小事你都不肯搭把手。」

是我指望不上, 還是她老早就決定不指望我。

「記住你說的話, ⼀定要指望你的⼤女⼉。」

「董淑⽂, 你不是人，你狼心狗肺！」

11

她罵得越凶, 我內⼼反⽽越平靜。

韓席輝趕回來，像⼀座山一樣擋在我⾝前, 「淑⽂是你的⼥⼉, 她是獨⽴的⼈, 你要給她起碼的尊重。」

「你們夫妻兩個合夥欺負我是吧。」

「我只是陳述事實。」

「你們對我們有贍養義務，法律也會⽀持我的。」

⺟女之間的關係可以如此脆弱, 脆弱到只剩下互相傷害的本能。

我告訴她, 「那你去起訴我吧。」

她出門的時候，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憤怒、失望, 還有悲傷。

當然, 悲傷是因為她大女⼉。

韓席輝把我摟進懷裡, 他的懷抱溫暖⽽踏實，「別擔心, 有我在。」

現在，我已經算是跟原生家庭徹底割捨了。

到現在為⽌，這場家庭糾紛也算落幕了。

分內之外的事，我不會再做了。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 映出明亮的⾦⾊。

那是我⽣活的光。

我跟我姐親緣淺薄，我依然希望她⾛出困境, 依然光彩奪⽬。

那樣才能公平地證實, 她會不會是我媽的指望。

我也希望我的爸媽健康順遂，那樣才不會是我的負擔。

至於我們的親緣關係, 如果我媽去起訴我。

我知道⾃己⼀定會輸，法院會判我按照最低的贍養標準付養老金。

到時候，我會遵守法律判決的。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