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稱園園的女生看著我,「……我相信你。」
「今晚睡覺前,我們離開吧。」
輕飄飄的一句信任,卻讓我鼓起了勇氣。
這幾天的經歷,我以為自己是精神錯亂崩成了一條線。
但有人相信我。
「附近有一家小賣鋪,我有看到他們上面的包車信息,我們搭車走吧。」
女孩一語點醒我。
對啊,直接租車離開這裡。
這裡是個小鎮,四通發達,只要有錢,哪裡不可以去?
我為什麼要被困在這裡呢?
我連行李也沒要,和園園一路摸出老宅子。
一路上沒有人阻攔。
長輩們和我打招呼,勸我早點休息。
一路上的人都有說有笑。
我平安無事地在整個鎮子穿行。
似乎只要我想,就能隨時離開。
「你說,是不是我有被害妄想症?」
「我太緊張了,一切都是我幻想出來的?」
我看著家裡人發過來的關切簡訊。
「你沒事吧?」
「是不是有點太焦慮了。」
終於,我們停在準備關門的小賣鋪門口。
老闆笑,「明天就回家了啊!下次繼續來玩噢。」
「要什麼自己挑吧。」
我指著包車信息。
「家裡有點急事,想現在租車。」
老闆滿臉不好意思,「誒,司機這時候下班了,明天一早,七點你再來。」
「我現在想走,加多少錢都可以。」
我的腿在顫抖。
離開的心尤其激烈。
就像八歲那年被人販子綁上車,一路上的顛簸,心不安。
像湖中心孤零零的小船。
老闆打電話給司機,對面嘟囔一通。
最後,老闆說,「可以,他等會到十字路口。」
我繃緊了神經。
直到司機整點停在路口,破舊的麵包車裡,探出一張滿臉鬍鬚的臉。
「行了,上車吧。」
我和園園鑽進後排。
她貼在我肩膀上睡覺,似乎累極了。
我整個人也卸下力氣。
通過後視鏡,我忽然呼吸一停。
司機的側臉似乎在哪見過。
他也注意到我的目光,笑著自我介紹,「忘記說了,你男朋友是我表弟。」
「我們第一天見過,忘了嗎?」
怪不得。
原來,他就是第一天那個圓臉女孩的男朋友,男友表哥。
只是鬍子長了,天色又暗,我沒有認出來。
「為什麼急著走呢?」
表哥溫和,「我和你男友打電話了,他有點吃驚呢。」
「確定要走嗎?」
他朝著沒有光的小路開。
「哥,我忘記拿行李了,麻煩掉頭回去吧。」
我忍住聲音的恐懼,同時打開了錄音。
15
停在老宅門口,男友已經在那裡等著。
他熟絡地和司機打招呼,對方笑笑。
「這麼晚,讓女孩家家注意安全啊。」
他一臉陽光,一點也不像失去了愛人的樣子。
我還沒想好怎麼解釋,一個人影跑過來,直接抱住我。
「驚喜!沒想到吧,我也過來玩!」
閨蜜笑嘻嘻,牽住我的手檢查。
「他給我買了票,連夜趕過來!這裡可真難走,一路都是山路。」
「再玩幾天吧,這裡山清水秀的。」
男友也走過來,握住我的手。
「你這幾天太累了。」
「和朋友一起好好休息吧。」
他的笑容,更像是威脅。
我回頭想叫上女孩,可車已經開走。
「園園呢?她還在車上!」
「快停車啊!」
男友和閨蜜像見了鬼一樣,「我們看著呢,車上只有你一個。」
等我們回到房間,我立刻拉住閨蜜,讓她報警。
「這裡真的有問題,雖然我沒有證據,但那些一起來的女孩子,肯定都消失了。」
「還有剛剛那個女孩,她和我一起跑的,現在也被他們抓走了!」
她愣愣的,卻也不拿手機。
「你在說什麼啊?現在什麼社會了,要抓你,直接迷暈了就好,還會好吃好喝讓你在這裡旅遊嗎?」
「還有,你剛剛一開始就在說什麼園園的?一直都只有你一個人回來啊。我遠遠看著車,只有你一個人坐在後排。」
「我看你真的累了!」
今晚,男友沒有提醒我要睡哪裡。
我發消息問他。
他說,「什麼?睡覺直接睡就可以啦,你真的糊塗了。」
閨蜜已經鑽進被窩。
「開玩笑,怎麼可能讓你睡床底呢?」
「趕緊睡覺吧,明天還要起床玩呢。」
我俯下身看,床底里已經沒有被褥蓆子。
只有一片黑暗。
16
我躺床上,往天花板看,閨蜜卻已經呼呼大睡。
那個古怪的東西爬過上面。
似乎有出口,又通向哪裡呢?
我踮起腳,不報什麼希望,盡力夠上面的房梁。
手摸到一片粘稠的東西,一碰,掉下來一塊捲起來的皮肉,還帶了一片頭髮。
……
黑夜中,我打了那個古怪矮小的東西。
是他掉的,證明我沒有做夢。
都是真的!
我想搖醒閨蜜,發現她睡得很沉,像昏睡過去一樣。
對了,今晚我沒有吃晚餐。
唯一喝下去的水,路上也吐完了。
她卻吃完了。
如果飯里有藥就說通了,每個晚上,女孩都睡得很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全部燈滅下,我吸一口氣,只能把閨蜜包裹進被子裡。
然後,提前爬上樑,握緊了從廚房拿的刀。
屋頂上,一道口子拉開。
頭顱鑽進窗口的一瞬,我拎起刀,對準後腦勺狠狠一劈。
那怪人瞬間落地。
借著窗外透鏡的月色,我看到那是一張詭異的臉。
肥大嘴唇,扁平的五官。
按他的體魄,很快就會醒來。
我順著他的來時路,慢慢爬進去。
原來,每個屋頂都藏了一個通風管道。
顏色偽裝得很好,有小機關,一推就打開。
一路空間寬敞,我很快就爬到了出口。
下面居然是一個倉庫。
倉庫明亮,偶爾走過幾個矮小敦實的人。
他們五官和怪人一樣,有些還缺胳膊少腿。
手裡搬運一個個行李袋。
嘴裡發出嘻嘻哈哈的聲音。
我看到了,之前那些失蹤女孩子的衣物,像一座小山,堆在角落。
我掛在出口,不知道往前還是後退。
有個怪人抬起眼睛,我看到他空落落的眼眶。
他們都沒有眼球!
我克制恐懼,小心爬下去。
怪人們暫時不會發現我。
我踢到一個硬物,但土地是柔軟的黃泥,沒有發出聲響。
那是一截手腕。
上面戴了一個手錶,藍色。
我在園園身上見過。
17
我的手腳已經克制不住在顫抖。
這裡到底是在做什麼啊?
我深呼吸,反覆想著心理醫生曾經的疏導。
「出口一直在,只要你想,就能走出去。」
童年那次拐賣,我被悶在車廂幾天,靠著唯一的洞口呼吸。
生命脆弱得像一張薄紙。
幾個月前遇見男友,他像照著我的人生理想雕琢的另一半。
相貌英俊,包容體貼,經期會半夜送藥。
他不缺追求者,和我確定關係後,立刻乖乖刪除其他異性的聯繫方式。
「確定是你後,我只愛你。」
男友在人群中選中我這個平平無奇的女孩。
我原本以為是幸運,福來運轉。
……
現在,我又有什麼害怕的?
往前往後都是死路一條。
忍住恐懼,我蹲下想摘下手錶,發現那截手腕的血沒有凝結。
園園說不定還活著!
我躡手躡腳,跟上怪人們。
三兩個正常體型的人在對著表格聊天。
「快點!這批貨這個月還沒出,怎麼過肥年啊?」
「快了,這群畸形兒啥時候可以換一批,蠢死了。只會那幾個口令,差點害得人跑了。」
「對啊,有時候還搞錯,床底床上分不清,把隔壁哥的媳婦搞死了。」
「但他們力氣大,又不用錢, 白給。」
「哎,現在女的防備心太強,動不動就搞定位, 不然也不用這麼麻煩。」
……
他們清點表格,說著貨物的用途。
其中一個冷漠哼哼幾聲,「那個斷了手的血止不住,都叫你們別這麼用力。」
「把她丟進傳送帶。」
是園園?
我深呼吸, 沿著彎路一路跟著。
往裡走是幽深洞穴, 陰沉潮濕,有水流聲。
還有一陣陣腥味, 魚腥還有別的味道。
半空有一具身體轟然掉到河裡, 骨頭斷裂。
直到整片空間安靜, 我才敢靠近。
原來傳送帶是一條河,它蜿蜒通向下端的出口, 一個狹窄逼仄的洞。
被丟下來的是園園,之前和我一起逃的女孩。
她不是幻象。
失血過多, 她臉色慘白, 已經沒有呼吸。
恐懼壓得我喘不過氣,抱著她的手臂小聲啜泣。
倉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有個跑了!趕緊找!」
「找到賣到那邊,讓她沒命跑!」
……
我想抬起手,發現手沒有力氣。
女孩的胸膛忽然起伏,園園睜開眼, 「快走。」
「河道有風,能出去。」
我在他們來之前,迅速鑽進河裡。
裡面的血腥味很濃, 我藏在園園身下, 感覺上面的人巡邏一圈, 罵罵咧咧走遠。
我們順著水流往外飄。
飄了很長時間,水裡的味道已經鑽進我的五臟六腑。
早晨的陽光照進來, 我飄到了之前釣魚的那片池子。
園園不知道去了哪裡。
我跌跌撞撞, 躲起來報了警。
18
回家後,我躲在房間幾個月都沒出來。
警方沒有透露太多,只說很複雜。
我問過, 裡面有個斷手的女孩,麻煩找到她聯繫我。
最後的時刻, 是園園救了我。
沒她就沒我。
可對面在電話中沉默。
「確實有個受害者是斷肢,但她已經死了很久。」
「器官全部失蹤。」
「另外,您說的那位閨蜜, 也是本次案件的嫌疑人。」
「目前有一些嫌疑人還未抓拿歸案。請您這些日子注意安全, 有什麼隨時和我們保持聯繫。」
我們一家吃完團聚飯,看春晚重播時, 敲門聲響起。
爸爸去開門。
「誒, 抄燃氣的?進來吧。」
我抬頭看一眼,他戴著鴨舌帽,看不清臉。
抄完氣表, 什麼話也沒說,就道謝離開。
爸爸從廚房拿著一個盒子出來。
「咦?你之前壞的手機怎麼在廚房啊?」
在男友老宅摔爛的手機,已經修好。
我記得,它被落在鎮子裡的維修鋪。
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屏保是我和男友的合照, 他盯著螢幕,依舊是滿臉滿和的笑。
微信有一條信息在中轉站。
「寶貝,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