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這是我女朋友,你放尊重點。」
謝止淵收回手,神色淡然:「那你知不知道,她是我初戀。」
「我等了她七年。」
下一刻,謝琮把我往身後一拽,攥緊拳頭就朝謝止淵臉上揮了過去。
「你他媽要點臉!」
「當年是你自己放開她的,現在又裝深情,你惡不噁心?」
謝止淵側身躲開,抬手扣住謝琮的手腕。
「你以為她跟你在一起是真心的?」
「不過就是借著你,引起我注意!」
謝琮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那又如何?我總能等到她真心的。」
「但你沒機會了。」
兩人扭打在一起,撞到旁邊的桌子上。
杯子盤子摔了一地。
那場面混亂到極致。
而我走到謝琮身邊,攬住了他的手臂。
謝止淵的臉色瞬間蒼白:「蘇晏,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說:「要錢。」
「謝止淵,你還是不信嗎?」
「你要不要回家問一問令尊,當年我主動找他,以和你分手、逼你回家為砝碼,要了多少錢。」
謝止淵眼底的光徹底暗了下去。
他說。
「蘇晏,你是真的心狠。」
17
謝止淵徹底不來找我了。
但謝琮突然就變了。
他不再帶我去吃那些貴得嚇人的精緻大餐。
也不拽著我去跟朋友打牌鬼混。
甚至,他開始好好上班了。
他媽媽早就在集團給他安排了職務。
過去兩三個月,我幾乎沒見他正經上過一天班。
可這段時間,他每天都是先開車送我上班,再自己去公司。
下班時又準時出現在我樓下,雷打不動地接我回家。
送我的禮物也不一樣了。
不再是隨便砸錢的奢侈品,全是貼合我喜好的小東西。
謝琮的品味是真的好。
那天送給我一條中古的石榴石項鍊。
我拿在手裡看了好久。
一抬頭,恰好對上謝琮滿含笑意的眼。
我心裡一動。
趕緊低頭擺弄項鍊,掩去眼底的慌亂。
本來說好謝琮生日過後就結束的。
但他硬是拉著我,軟磨硬泡,讓我等他傷好再提分手。
如今他臉上哪還有半點淤青。
我深吸一口氣看向謝琮:「那什麼,我們是不是可以分手了?」
謝琮猛地拍著桌子站起來。
「蘇晏,你有沒有良心啊!剛送你好看的項鍊,轉頭就提分手?」
我很無奈:「少爺,我們從一開始就說好是假的。」
謝琮沒話了,但還是固執地說:「假的就不能變成真的嗎?」
我把項鍊還給謝琮,一字一頓。
「我們不合適,別再費心了。」
他卻哼了一聲。
「合不合適,我說了算。」
我懶得搭理謝琮了。
他卻又湊過來。
「說真的,你那時候抱著我的墓碑哭,是為什麼?」
「誰惹你傷心了,我去揍他。」
心裡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為什麼哭呢。
不過就是,太孤獨,太疲憊。
我說:「沒什麼,都過去了。」
從這一天起,我開始躲著謝琮。
他發的消息我一概不回。
他在公司樓下等我,我就找領導申請緊急出差。
就這麼堅持了一個月。
我剛出差回來,就撞見了一個穿著制服的管家。
他引著我上了車。
我低眉順眼地喊了一聲。
「謝夫人。」
18
我們不算陌生了。
除了第一次在墓園見面,謝夫人以為我對謝琮飽含深情,有些失態。
其他場合,她都是一位睿智而優雅的豪門太太。
謝夫人沒有繞圈子,開門見山:「其實你讓我有所改觀。」
「我原本以為,你和那些圍著謝琮轉的女孩沒什麼兩樣。」
「這孩子從小就被寵壞了,性子頑劣得很。我讓他讀書、去公司實習、好好接手家裡的事,他一概不做,整天就知道和朋友鬼混。」
「但我沒想到,居然是你讓他收了心。」
「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蘇晏,以你的家庭情況和教育背景,想名正言順嫁給謝琮,還差得很遠。」
「當然,如果你不要名分,我們也不會虧待。生下女兒,給你別墅;生下兒子,給你股權。」
她看我的眼神里,滿是審視。
我連忙搖頭,語氣誠懇:「阿姨,其實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而且謝琮收心也不是因為我。」
「再說,我們應該很快就分開了。」
謝夫人微微頷首。
又把銀行卡放在了我面前。
她說,還是那之前的五百萬。
這一次,我想了想,沒有拒絕。
這筆錢足夠我搬去另一座城市,再買一套不錯的小房子。
一切的搬家準備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但我真的沒有想到,在那一輛大貨車失控向我們撞過來的時候,謝琮沒有救自己。
他甚至根本沒打方向盤。
硬生生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我前面。
我只受了點皮外傷。
可謝琮三處骨折,渾身是血。
我放下了所有事情,寸步不離地照顧謝琮。
他倒也得意,清醒過來後,逢人就炫耀:「看見沒?老子救了自己的女朋友,厲害吧?」
朋友們自然誇讚。
謝琮悄悄問我:「蘇晏,現在總該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你了吧?」
我避開他的目光:「那不是喜歡,只是你的勝負欲。」
「你想贏,想贏過謝止淵。」
「謝琮,你知道我身份的時候,說過什麼,你不記得了?」
「你說自己從小到大,處處比不過謝止淵,早就想在他身上扳回一局了。」
謝琮急了。
不顧身上的傷痛,猛地從病床上撐起身子。
「你有沒有良心啊!」
「我是什麼人?至於為了這個,賭上自己的命嗎?」
他頓了頓,語氣突然軟下來:「就讓我贏一局唄,蘇晏。」
「我都救了你了。這樣也不夠嗎?」
19
我愣神的功夫,謝琮突然伸手摟住了我的腰。
然後順勢卡住我的下頜,俯身吻了下去。
唇瓣相觸的瞬間,我聽到了自己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音。
掌心幾次放在他胸膛上,想把人推開。
卻被謝琮一手抓過兩隻手腕,強硬地摁到一邊。
我終於掙脫,厲聲呵斥。
「謝琮,你胡鬧!」
他卻拿指腹擦過自己唇角,笑得風輕雲淡。
「小叔,好久不見。」
周身的血液霎時冷卻。
謝琮卻笑得越發開心。
病房門再次被推開,進來的是氣喘吁吁的溫若儀。
她捧著一束花,笑著抱怨。
「謝琮,聽說你受傷了,我在樓下給你買了束花,祝你早日康復。」
「止淵,你倒是等等我呀,走得那麼快。」
謝琮故意拖長了語調,笑得玩味:「多謝小嬸。」
謝止淵卻打斷他,語氣冷得像冰:「謝琮,我說過很多遍了,我從沒有答應和她結婚。」
溫若儀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她柔聲問:「好端端的,你怎麼就生氣了?」
謝止淵擺擺手,態度很是不耐:「你出去,讓我單獨和謝琮說幾句話。」
我和溫若儀一起退了出去。
剛才還被謝止淵那樣呵斥,溫若儀卻只是一眨眼就笑容明媚,情緒控制得驚人。
我不知該怎麼跟她寒暄,就胡亂聊起了天氣。
她卻自顧自伸開十指,低頭看自己美甲上的鑽。
「蘇晏,是吧?你閉嘴。」
「你不用討好我,而且你也討不到我的好。」
我愣住了。
不知她的惡意從何而來。
溫若儀側頭看我一眼,眼神里滿是輕蔑。
「謝琮的媽媽已經跟我講過了,你的野心可真不小。」
「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不屬於你的東西,再怎麼爭也沒用。」
「他們家挑選兒媳婦,第一選擇是門當戶對,如果不能門當戶對,至少女方能給男方家族帶來助益。」
她撫了撫自己精緻的卷髮。
「譬如我,就是能給謝止淵帶來助益的。」
「而你,只會添亂。」
20
可是下一刻,病房門打開,謝止淵走出來。
溫若儀又換上了溫柔的笑臉。
但謝止淵完全沒有看她。
在溫若儀震驚的視線里。
謝止淵攥著我的手腕,把我拉進一邊的樓梯間。
他說:「剛聽說的,謝琮的訂婚宴會,在下個月。」
「他媽媽親自安排,誰都無法更改。」
「蘇晏,不會有人為你考慮的,你要自己考慮。」
謝止淵靜靜地看著我,似乎在觀察我的反應。
但我確實沒什麼反應。
我只是低著頭,說:「知道了,我會離開。」
其實,我知道這件事,比謝止淵更早。
謝夫人早就提醒我,她在為兒子安排相親。
最近幾年,謝止淵和謝琮的繼承人之爭就已經愈演愈烈。
謝止淵六年前進入公司,以鐵血手腕打通了幾個新興領域的合作,話語權越來越重。
不少公司元老都默認他能上位。
可是,謝琮是名正言順的長房長孫。
謝琮媽媽絞盡腦汁,為兒子尋了門當戶對的未婚妻。
一旦婚約成立,足以直接扭轉局面。
那謝止淵呢?
他會坐視自己失敗嗎?
他又會不會以婚姻為跳板?
我看著謝止淵拿出一枚戒指。
是很樸素的銀戒。
他的聲音很低:「蘇晏,這是七年前,你留下的那一枚。」
「如果你願意,可以再等我三年。」
「真的,我有把握,只要三年。」
「三年,足夠我徹底穩固在集團的地位,足夠我掃清所有阻礙。」
「……包括這場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商業聯姻。」
銀戒的光澤很淡,卻刺得我眼睛發疼。
「所以,你也要用婚姻做籌碼。」
謝止淵的聲音輕得像嘆息。
「蘇晏,是你毀了我的夢想,把我逼回了謝家。」
「那我爭一爭自己的前途,難道不是理所當然?我總不能一輩子一事無成。」
「從前種種,我都可以不計較。」
「但是蘇晏,我不想再錯過你了。」
「至少你對我,有過真心。」
21
真心嗎?
是有過的。
可是,早就在無盡的等待中,隨風消散。
那些被強行壓下去的委屈、不甘。
還有七年前沒說出口的遺憾。
全都湧上來,堵得我胸口發悶。
我說:「謝止淵,你還沒問,我為什麼向你要三十萬?」
「我爸媽早亡,是姑姑把我撿回來養大。雖無血緣,勝似親生。」
「她得了尿毒症,需要這筆錢換腎。」
「我每周末都會去看她,你知道的。」
手術費還差三十萬。
只差三十萬。
我做了三份兼職,每月最多也只能賺兩萬。
刨去給姑姑做透析的治療費,其實攢錢的速度一點也不快。
其實交往的第二年,我就知道謝止淵的身份了。
我不知道他一個大少爺,為什麼隱姓埋名,住在城中村。
但我糾結了一段時間,還是決定相信他。
他不說,我不問。
我想,熬過這段時間,總會好的。
但是姑姑的病情越發重了。
我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向謝止淵借錢。
他的事業屢屢受挫,幾乎是剛有點起色,就被盡數摧毀。
其實我和他都心知肚明,是遠方的謝家在出手。
他們想逼他回去繼承家業。
但謝止淵也很倔。
他不想走的路,沒人可以逼他走。
我恨自己不敢跟謝止淵坦白,怕他以為我圖他的身份。
更恨自己眼睜睜看著姑姑病重,卻不逼自己一把。
我的愛情,難道還比不上姑姑的命嗎?
我最後一次帶謝止淵去看姑姑。
她像是有什麼預感,拉著我們,說了很多話,要我們好好對待彼此。
「我時候不多了,如果泉下有知,看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也開心。」
也就是那一天,我下定決心對謝止淵說:「姑姑的手術不能再拖了,但我還需要三十萬。」
可是謝止淵突然接了個電話,匆匆起身離開。
只留給我一句。
「會沒事的。」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我最後一絲期待。
那天我在黑夜裡坐了很久。
最後,聯繫了謝止淵的父親。
說我有把握讓謝止淵離開這座城市。
他問我要多少錢。
我說三十萬。
他好像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我說:「對,只要這麼多,就可以救我姑姑的命了。」
22
謝止淵的父親很守信。
不只給我錢。
還為我安排最厲害的醫生,給姑姑做手術。
他說:「小姑娘,你放棄止淵,可以讓家人多活二十年,這筆買賣,你不虧。」
如果不是他,我和姑姑一百年也請不到那樣的專家。
所以確實不虧。
可是,姑姑畢竟年紀大了,手術非常成功,卻沒熬過併發症。
我換回她一年的壽命。
似乎還是不虧。
但每一次午夜夢回,我都會忍不住打自己的臉。
為什麼不能早一點。
如果早一點,是不是姑姑能活下來。
也許是我害死了姑姑。
因為我那可笑的自尊。
……
謝止淵不敢置信地問我。
「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如果你早點說,我們何至於分開這麼多年。」
他的拇指還在我眼角摩挲著。
一遍遍地試圖擦去不斷湧出的淚水。
他俯身,將額頭輕輕抵在了我的額頭上。
「蘇晏,對不起。」
「但我不能讓你走。」
「哪怕讓你恨我,我也不能再一次失去你。」
我緩緩閉上眼睛。
再睜開眼時,眼底只剩淡然。
我說:「謝止淵,其實我回去找過你的。」
謝止淵渾身一震,驚喜地看著我。
我含笑繼續說。
「然後就看到,溫若儀在我們家裡。」
「大概是剛洗完澡,她頭髮濕漉漉的,穿著你的襯衫。」
「……只穿了你的襯衫。」
在消沉很久之後。
那天,我突然想開了。
如果我沒有遇到謝止淵,我和姑姑的人生也會是這樣的。
那怎麼能怪他呢?
所以我回了那座房子。
卻在敲開門的那刻,默然。
溫若儀說得對,她確實見過我。
那時候我戴著口罩,風塵僕僕地站在門口。
而她, 探出半個身子, 穿著謝止淵寬大的襯衫。
我撒了個謊, 說自己是以前的鄰居,找謝止淵還錢。
溫若儀卻笑了笑。
「昨晚他很累,你的錢, 我做主了,不用還。」
我記得自己顫聲問她:「為什麼你可以做主?」
她抬抬手, 露出鎖骨上的吻痕。
「你說為什麼。」
「因為他是我的人。」
謝止淵渾身猛地僵住。
他伸手想碰我。
卻又在半空停下。
「我只是喝醉了,把她認成是你……」
「我發誓,最後什麼也沒有發生。」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 語氣近乎哀求。
「別因為這個就徹底否定我,好不好?」
一向沉斂冷靜的人。
我第一次看到他這麼慌亂。
但也是最後一次了。
我抬手,打在謝止淵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
在安靜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謝止淵被打得偏過頭。
下意識撫上被打的側臉,喉結滾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說:「謝止淵, 這就是我的答案。」
我轉身走向另一邊的電梯間。
心中空空落落的。
像極了電梯下行的失重感。
我靠著冰冷的轎廂壁,撥通了手機里的號碼。
「謝夫人, 我這邊已經準備好,可以走了。」
其實, 發覺謝琮的身份時。
我心裡有過奢望。
也許, 我們都能放下當初的執念。
也許,那些誤會也能迎刃而解。
也許, 重來一次, 也沒有想像的難。
可是, 我終究失算了。
我高估了自己。
我這個人,有點清高, 有點不夠聰明。
所以既做不了謝止淵奪權路上的慰藉。
也做不成供謝琮炫耀的戰利品。
謝夫人對我的幫助有私心。
但我無所謂。
在千里之外的小城安定下來以後,她居然親自去看我。
看到我在院子裡栽滿玫瑰, 還扎了鞦韆, 她面露驚艷。
她說, 沒想到我能放手。
還說謝琮負氣出走,寧死也不肯聯姻。
家裡切斷了他的經濟來源。
就為了逼他回來。
謝夫人看我⼀眼, 徐徐道:「其實, 你的性⼦,拿得起放得下,我倒蠻喜歡的。」
「要是你真的愛謝琮, 堅持幾年, 生下⼀⼉半女, 說不定我會心軟。」
我笑著搖頭:「不,您不會的。」
謝夫⼈也笑了。
「對, 我應該不會。」
她喝完⼀杯茶,就告辭了。
她告訴我的最後⼀件事。
是謝止淵訂婚了。
但對方不是溫若儀。
是那個沒能與謝琮聯姻的豪⻔千⾦。
她惋惜地說。
「⽼爺⼦還是偏愛⼩⼉⼦⼀點。」
謝夫人走後沒多久,我收到了一個包裹。
裡面不是信件,⽽是一張⽀票。
沒有署名, 沒有附言。
甚至是第三⽅代付的,我不知道付款⼈是誰。
整整七個零。
如果精打細算, ⾜以讓我過好安穩的⼀⽣了。
陽光刺破雲層灑下來, 我坐在院⼦里的鞦韆上,抬⼿擋住刺眼的光線。
就當是這場漫⻓糾纏的最後一個註腳吧。
從此, 他的勝負,他的補償,都與我無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