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好,去墓園選了個碑,抱著就哭。
結果那墳是富二代的。
他媽見我哭得真誠,當即甩來五百萬。
「寶,花光了再跟阿姨要。」
「你和那些壞女人不一樣,阿姨喜歡給你花錢。」
我還沒想好怎麼拒絕。
富二代他媽就給我打電話:「寶,我兒子沒死,你們可以團圓了!」
好消息,富二代失去了一年的記憶,不會拆穿我。
壞消息,其實我認識他。
畢竟我曾經跟他小叔談了三年。
1
人群剛一散去,我就跟謝琮坦白了。
「我並不是你的女朋友。」
「只是那天抱著你的墓碑哭,讓你媽媽誤會。」
謝琮長嘆一聲,明顯鬆懈下來。
「我就說嘛,我怎麼可能談你這樣的?」
好像意識到說錯了話,謝琮摸了摸鼻尖,
「我不是說你不好看,你其實挺好看的,就是太清純,不是我的菜。」
他漫不經心地翻著支票本。
「那我們就開誠布公了,你想從我這拿多少?」
「聽說我媽給你五百萬,你一分沒動,是看不上嗎?」
「想要再多,你可就有點貪心了。」
早就知道他們這種人,習慣用錢買一切,包括別人的尊嚴。
但我還是有點悵然。
謝琮在圈子裡名氣很高。
與他逢場作戲的,個個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
遊艇派對和飆車玩膩了,前不久他別出心裁去國外雨林探險,卻出了意外。
半年都沒找到人。
謝家只能以他的衣冠下葬。
如今他平安歸來,全家人都很驚喜。
也紛紛對我說:
「蘇晏,看你之前哭成那樣,真怕你走不出來。」
「以後你和謝琮一定要好好的,再也別分開。」
他們都以為我是謝琮的地下女友。
思念入骨,只敢抱著他的墓碑哭。
可是,我真的不是啊。
那天我只是心情不好,去墓園隨便選了個碑。
沒想到就選到了謝琮的。
更沒想到,他媽媽那天去上墳。
我都快哭完了,她一把抱住我。
「寶,你能不忘記他,阿姨很欣慰。」
「沒關係,謝琮不在了,阿姨疼你。」
整件事情就很烏龍。
也許我真的應該拿錢走人。
我怯生生地伸出一隻手:「五百塊,可以嗎?」
「我今天請假了,就當是誤工費。」
謝琮的表情像是想笑。
「蘇晏是吧?你也不打聽打聽,我送禮物,那都是什麼價錢。」
我尷尬一笑。
「我也沒真跟您談,何必讓您破費。」
謝琮答應得爽快。
可他給我轉錢時,臉色卻很凝重。
他心虛瞥我一眼,背過身,掏出手機打電話,壓低聲音:「媽,你為什麼停我的卡?」
電話那頭傳來他媽媽的咆哮:「你說為什麼?」
「你一出事,外面的女人都跑得無影無蹤,只有蘇晏還記著你。」
「她是難得的好女孩,不許你再傷她的心。」
「你要是想花錢,就刷蘇晏的信用卡,我已經把她的額度提到了一千萬。」
謝琮一下子啞口無言。
轉頭看著我,語氣竟帶了點撒嬌:「那要不然我們談三個月?」
「你總不能見死不救,看我變成窮光蛋。」
2
謝琮是天生的好皮相。
五官像精心雕琢過,挑不出半分瑕疵。
眉眼鋒利又帶點漫不經心。
不笑的時候,仿佛誰都入不了他的眼。
笑起來時,竟有點像我記憶中的某個人。
我匆匆避開他的視線:「謝先生,我不是不想配合您,只是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但謝琮也很堅決。
我糾結了好一會兒。
是要錢?
要是要臉。
最後我選了前者:「如果一定要我扮演您的女朋友,能不能避開你的家人?」
「到時候分手,就說是我的原因。」
交易就這麼定了下來。
謝琮保證,只讓我見他媽媽,不會接觸家裡其他人。
可他根本不靠譜。
做謝琮假女朋友的第三天,他就帶我去了商場。
在專櫃前手指輕點:「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包起來,一樣來三份。」
我有些驚訝。
他從容解釋:「沒辦法,委屈了任何一個,她們都會鬧起來。」
我瞭然點頭,隨後刷了信用卡。
接近七位數就這麼花出去,我還有些恍惚。
身後突然響起一道溫潤的聲音:「你身體剛好,怎麼就在這兒了?」
我的身體瞬間僵硬。
想控制自己不回頭,手腕卻被謝琮攥住。
他笑著對我說:「來,喊小叔。」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幾乎是魂不守舍地喊了一聲。
「小叔。」
七年過去,謝止淵的容貌沒怎麼變。
依舊是眉眼清雋,眼神深邃,瞳色是極深的黑。
視線掠過我的臉時,似乎凝滯了一秒。
但臉上卻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仿佛根本沒有認出我。
我看著他們叔侄倆自如地交談起來,悄悄躲在沙發一角。
方才謝止淵從我身旁徑直走過時。
我聞到了淡淡的雪松味道。
是他從前用慣的。
我恍惚了一瞬。
時隔這麼多年,怎麼連這種細碎的細節,竟然還沒忘掉。
人的記憶真的太可怕了。
像是我等了很久的一場雨,終於落下來了。
但我卻忘了帶傘。
我站在原地,有點狼狽。
但心裡卻想著,這場雨,總算來了。
另一邊,謝止淵的目光落在櫃檯上堆著的東西上:「怎麼買這麼多?」
謝琮也沒瞞著:「你也知道,她們幾個就愛攀比。」
謝止淵仿佛也是對這個侄子有點無奈。
他輕咳一聲,似乎是不經意地問:「蘇晏……也同意嗎?」
3
其實謝琮並沒有介紹我的名字。
但謝止淵說出來,他也沒留意。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吟吟地說:「放心,她很乖。」
謝止淵終於看向我了。
那目光熾熱到有些燙人。
「蘇晏,你乖嗎?」
我沒想到謝止淵會突然點到我,腦子一片空白。
只能含糊地應著:「是的,我沒意見。」
氣氛一時間有些壓抑。
謝琮像是感覺不對,但又感覺不到是哪裡不對。
他撓撓頭,拿起一個包遞到謝止淵手裡:「小叔,這個說是限量版,全國就三個。給你拿走,送你女朋友。」
謝止淵微一挑眉:「我女朋友?」
謝琮困惑地瞪大眼睛:「我沒記錯吧?媽明明跟我說,你那個女朋友,下個月就訂婚。」
原來,謝止淵也有未婚妻了。
我心裡掠過一絲酸澀,隨即又平復下來。
躲在謝琮身後,目送謝止淵轉身離開。
心想,分開七年,我們都沒停在原地,真好。
買完包包,謝琮本來說要陪我吃飯,但他突然接了個電話。
那邊嬌滴滴喊哥哥。
他也露出了寵溺的笑臉。
走之前,他還跟我確認:「我不送你了,蘇晏,你自己能回家的,對吧?」
我說:「放心。」
可恰逢晚高峰,打車軟體不好用,接單格外慢。
我在商場門口站了一會兒。
寒風吹過,不由哆嗦了一下。
手機就突兀地響了起來。
是條陌生消息:「上車。」
抬頭,就看見不遠處停著一輛黑色的庫里南。
車窗緩緩降下。
月光落在謝止淵輪廓分明的臉上,睫毛投下淺淺的陰影。
我頓時慌了神。
但手機又震了起來。
「別讓我等。」
見我還是不動,電話打了進來。
那邊是聽不出喜怒的聲音。
「你一定要讓我等嗎?」
「還是說,蘇晏,你在怕我?」
「七年前把我甩了的時候,你不是膽子很大嗎?」
4
一別經年,我膽子沒大,謝止淵脾氣倒長了。
我一步一步挪過去,坐進副駕。
規規矩矩地坐著,眼觀鼻鼻觀心,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謝止淵先開了口:「謝琮怎麼不送你?」
「他忙。」
「你知道他是去見誰嗎?」
我說:「這些我不過問。」
謝止淵沒再說話。
良久,他才開口,似乎是在嘲諷:「以前那麼愛吃醋,現在倒大度。」
我字斟句酌:「能不能麻煩你,不要跟謝琮講?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曾經跟你……」
我想,他應該也是這樣。
謝止淵面無表情:「你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們談過,卻能跟他公開?」
「蘇晏,你真的是……」
「不知所謂。」
這聽起來不像是什麼很好的評價。
我小心翼翼地坐直身體。
沒逃過他的視線。
謝止淵平靜地打著方向盤。
「放心,我找你,不是為了我和你的事。」
「只是關乎謝琮……」
說到這裡,謝止淵的手機突然響了。
車載螢幕上的名字是溫若儀。
應該是個女孩子。
我以為謝止淵不會接的,但他還是接了。
對方興致勃勃地說:「我買了海膽,止淵,我們今晚做壽司?」
謝止淵「嗯」了一聲。
那邊還在開心規劃。
「你明天如果沒有行程,我們可以喝酒。」
「想喝清酒的話,我家有十四代龍泉,勒弗萊酒莊的霞多麗也可以。是你之前提過的騎士-蒙哈榭特級園,年份是 2017 年。」
謝止淵說:「隨你安排。」
一邊是鮮活熱鬧,一邊是平常以對。
我認真聽著,想像對方的容貌和性格。
無論如何,都應該與謝止淵很配。
電話掛了。
不知何時下了雨。
雨刷器機械地擺動,映出玻璃上我蒼白的一張臉。
車廂里一片靜默。
謝止淵突然問我:「你最近怎麼樣?」
我下意識揪住自己的裙擺。
「還好。」
我們又沉默了。
我壯著膽子反問:「你最近怎麼樣?」
謝止淵的臉色有些難辨。
「如你所見。」
5
那應該是很好吧。
畢竟他事業有成,還有佳人陪伴。
我低著頭撥弄自己的衣帶。
卻聽見謝止淵輕描淡寫。
「謝琮玩心重,還定不下來,你別……別陷得太深。」
我點點頭。
他卻突然嚴厲起來。
「也不要以為有了他媽媽的首肯,你就能嫁進來。」
「謝琮是家裡的繼承人,他的婚事,大家都很慎重。」
謝止淵也未免想得太長遠。
從前就是這樣。
我只不過在院子裡種一棵花。
他就會想到等這花長得繁茂了,夏天可以坐在旁邊喝茶。
「以後有了孩子,還能教他認花,告訴他這是媽媽當年親手種的。」
我有心嘲笑謝止淵幾句。
但我們已經不是能互相開玩笑的關係了。
所以我繼續點頭,答應得更爽快。
「知道了,我不會太纏著他的。」
謝止淵卻定定看著我,神色越發漠然。
「我怎麼忘了,你這個人,心狠得要命。」
「第一天說分手,第二天就能徹底消失不見。」
「你要是纏著他,他說不定會喜出望外。」
這句話倒不像是在說謝琮?
我動了動嘴唇。
但終究什麼也沒說。
就算是我拋棄了謝止淵。
可是,他這麼強大的人,總能走出來的。
你看他現在不就走出來了嗎?
我指了指前方:「謝謝你送我,我去那邊的地鐵站。」
這回車子行駛得極快。
仿佛謝止淵一刻也不想跟我多待。
車子停了。
雨勢漸大。
但我沒帶傘。
謝止淵扶著方向盤,看向我。
「怎麼,還想我繼續送你?」
於是我沒再猶豫,冒雨下車。
但沒走幾步,就有人遞給我一把傘。
大概是走得太急,沒控制好距離。
我們突然站得很近。
晶瑩雨滴落在謝止淵的眉心,慢慢往下滑。
他低眉看著我,「蘇晏……」
我突然有個錯覺。
好像什麼都沒變。
那時我冒著瓢潑大雨去做兼職,謝止淵給我送傘。
他滿眼都是心疼。
「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吃這種苦了。」
我以為謝止淵許下的是同甘共苦的誓言。
但那只是太子爺體驗人間的一場歷練。
我突然就笑了。
「謝止淵。」
「祝賀你新婚。」
6
謝琮大概是轉性子了。
又或者是那天帶我去專櫃,提醒了他。
他開始隔三岔五就往我這裡送首飾、送衣服、送化妝品。
我推辭了幾次。
謝琮吊兒郎當地說:「天冷了,你還穿這種呢子大衣,一點都不保暖。」
我據理力爭,說他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冷。
他竟惱了。
「蘇晏,不許跟我討價還價。」
「再說了,你穿成這樣,我怎麼帶你出去見人?」
明面上,我們還是情侶。
那我也不能讓他太跌份。
一周後,謝琮說要帶我看展。
我想了想,穿了他送來的衣飾。
果然,他來接我時,眼神很明顯地亮了起來。
「蘇晏,你打扮起來,還挺……好看。」
其實他過譽了。
但他一派柔情款款仿若天生,讓我全身都放鬆下來。
謝琮帶我去的,是一場慈善義賣。
發起人是一位名媛。
她捐贈的這些藝術品都有點前衛,不是我的審美。
但我還是盡力附和著謝琮的誇獎。
他看我幾眼,突然一笑。
「其實我也沒太懂。」
「但這是我小叔的未婚妻,溫若儀,我必須捧場。」
「你還記得我小叔吧?前不久我們剛碰過面。」
心短暫地疼了一下。
我又認真地看了看那些作品:「嗯,確實很好。」
我們兩個走走停停。
謝琮心情很好,還給我講起了八卦。
「其實也算是青梅竹馬了,但那會兒我小叔不喜歡她。」
「他叛逆,不滿意家族對他的安排,自己跑到南方去畫畫,爺爺以為他沒幾天就會自己回來的,沒想到一去就是五年。」
「還在那裡找了個平民女孩,說要結婚。」
「爺爺生了很大的氣,揚言要斷絕關係……」
其實故事講到這,我已經知道了結局。
但偏偏執拗地問了一句。
「後來呢。」
謝琮一聲嗤笑。
「那個女孩自己就吃不了苦了。她說我小叔沒才華,不能給她榮華富貴。」
「說走就走了。」
「我小叔在那又住了一整年,等她回來。」
「後來?自然是封心鎖愛。」
「家裡催他結婚,正好溫若儀也等了他這麼多年。」
7
心裡一陣發堵。
我默默把這個故事缺失的地方補完全。
那座城市比這裡悶熱潮濕。
我第一天在 KTV 兼職,就遇到了客人鬧事。
被來回推搡,想哭都不敢。
他們說:「大學生又怎麼樣?陪哥哥喝杯酒,錢少不了你的。」
是謝止淵幫我解的圍。
那一年,我十九,謝止淵二十二。
後來我才知道,他這麼一個大少爺,一向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但他總能變著花樣哄我。
給我做桂花蜜的紅豆圓子。
幫我按摩久站的小腿。
意亂情迷時,親吻我繃緊的指尖。
他對我太好了。
以至於收下那筆錢的時候。
我走得徹徹底底。
好像遲一秒,就會玷污這一切。
……
我看著謝琮引著一個女生走到我面前。
「喏,這就是溫若儀,我未來的小嬸。」
人如其名,淡妝素抹,很是溫婉。
我跟溫若儀簡單寒暄幾句。
她卻突然說:
「你好面熟哦,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我這個人,過目不忘,我肯定是見過你,至少是你的照片。」
「你穿著粉色的羽絨服,頭髮比現在短。」
她說得如此篤定,連謝琮也沉思起來。
我卻抿嘴一笑。
「您認錯了。」
「我沒剪過短髮,也沒買過粉色的羽絨服。」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所以大家都不提了。
酒會開始時,謝止淵也到了。
他這種人,一件最簡單的白襯衫都能穿出矜貴感。
和溫若儀並肩站在人群里,般配得讓人移不開眼。
我聽見一位朋友跟謝止淵打招呼。
「不是說得了肺炎,要臥床休養?」
溫若儀嘆口氣,搶先開口:「他一頭扎在工作上,多半是累垮了。」
她把自己的手放在謝止淵臂彎,柔柔一笑。
「要不是我再三拜託他,今天也不肯來呢。」
謝止淵的聲音聽起來還有些沙啞。
「不是,只是淋了雨,受風寒。」
我在心裡默算時間。
是因為那天他冒雨給我送傘嗎?
也許不是吧。
那天我們在雨中,最多也只站了一分鐘的時間。
8
這場酒會,我像個溫順的小掛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