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說我要是想像你一樣進步的話,該去哪裡呢?」
程望生怕我糾纏他,給我指去了女校。
「你要是真想學習先進的思想,就去我妻子的女校,她從國外回來被女校聘用,留校當老師了。」
我不在乎什麼妻子不妻子的,我實在是太想進步了。
33
「你從哪裡找到的這個前清古董?從墳里挖出來的?」
我低頭看了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寬袖大袍,嘴邊禮貌的微笑拉回一條直線。
「不要胡說,這是我世伯家的女兒,陸婉宜。」
「哦~這就是你家給你包辦婚姻的妻子?」
程望剛想開口,就被眼前女子打斷。
她上下一打量我,主動伸出手:「你好,我是甄妮。」
我看了看她示好的手,別過頭去。
甄妮也不惱,她笑嘻嘻直接拉過我的手,放在她手裡,口中振振有詞:「算我們認識嘍。」
得知我要上女校,甄妮便帶著我去購置衣物。
「你去外面看看,現在哪有你這身打扮,人不人鬼不鬼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去唱大戲呢。」
我摸了摸頭上的髮髻發簪,又看向甄妮的披肩卷髮,任由她拉著我。
34
我不自然地將裙子往小腿下面拉,走路也是別彆扭扭的。
活了幾輩子,我還是第一次穿成這樣。
以往的中衣還是能遮住身子的,現在小腿全都露在外面,像是沒穿衣服上街一樣。
總覺得誰都在看我,連路都快不會走了。
甄妮拿出摺扇,拍在我身上:「走路抬頭挺胸,別像個鵪鶉似的。」
我低頭看了眼胸口:「還挺、挺胸?」
「笨蛋,看我。」
她走在我前頭,只留給我一個背影。
旗袍包裹住她曼妙的曲線,隨著她蓮步輕移,裙擺也微微蕩漾起來。
扭動的腰肢,柔軟而富有節奏。
左盪,右盪,右盪,左盪。
她昂起頭顱,邊走還邊說:「看到了沒?就是這樣自信起來。
「左右左,左右左。
「你越是扭捏,在人群中越顯眼。」
我覺得這話不對。
明明路上人都在朝著我倆的方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我覺得我倆現在就挺顯眼的。
我臉色暴紅,終於還是受不了了,拎著大包小裹飛奔似的逃離人群。
甄妮見我半晌沒有回應,回頭便看見我倉皇逃竄的背影。
「哎哎哎,你別跑啊,你認識家嗎?」
35
開學那日,我已經習慣了新式女子的打扮。
我一身藍色學生裝,兩個麻花辮,再也看不出半分原來的模樣。
甄妮教的是外語,我對再學習一門語言是牴觸的。
可她的理由讓我無法反駁。
「你不學外語,那些鬼佬罵你你都聽不懂,不是白讓人罵?哪怕你學幾句髒話也是好的,到時候罵回去。」
我又多選擇了一門醫學課。
前世我為公主調養病情的時候記住了很多方子,這輩子倒是可以整理一下。
程望去了外地,我便從學校搬過來和甄妮一起住。
我覺得甄妮有事情瞞著我。
她努力裝出一副正常的樣子,表情卻是一臉心不在焉。
甄妮平時在家把自己反鎖在屋裡,她說在做翻譯工作,怕被人打擾。
哪怕是挺著懷孕的肚子,她也沒有空閒下來。
我勸她不要過勞,她笑嘻嘻的:「有你這個未來女神醫,我還怕什麼?」
36
課堂上,一夥巡捕衝進教室抓走了正在講課的甄妮。
校長出面詢問,得到的結論是。
「以『新耕者』的筆名在月報上發動反動言論,現已被批捕。」
「新耕者」這個名字我知道,耕者,民也。
這個筆名名下發布了許多宣揚解放思想的文章,呼籲全國人民團結起來,共御外敵。
還曾大罵軍閥割裂內鬥,當權者只顧貪圖享樂。
言辭犀利,直戳痛處。
新耕者的文風,時而婉轉以小見大,時而激烈大開大合。
沒想到這些文章竟然出自甄妮這個女子之手。
當天學校不再上課,我也就直接回了家。
一進門就看到了程望。
「你回來了!」
我急忙把甄妮在學校被抓的事情講了出來。
回應我的是程望捂著臉的啜泣。
我想起甄妮前段時間憂心忡忡的模樣,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測。
「你不是去外地了,而是被抓走了!對不對?」
程望沒有開口,而是哭得更大聲了。
「甄妮的筆名是你出賣的!!」
我這下我還有什麼不明白。
這男人竟然為了自己活命出賣妻兒!
我抬手一個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呸,畜生!她還懷著你的孩子呢,你到底是不是人?」
我氣得幾乎快要昏厥。
我抄起手邊的檯燈就要往他腦袋上砸,緊急關頭,我停下動作。
「因為你這個爛人把我搭上不值得,要是放在以前,我早把你給剁了!」
當務之急,是先把甄妮救出來。
37
學校出面請求將甄妮等一眾愛國者釋放。
當局互相推諉著,踢皮球。
甄妮的筆名從上到下都把他們罵了一遍。
哪怕最後不得不釋放她,也會好好讓她吃些苦頭。
我擔心她還懷著身孕,便上街遊行,想要逼迫他們快點釋放甄妮,可惜效果甚微。
我想起路上人對我和甄妮的側目,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我剪去及腰的長髮,直接剃了個光頭。
我穿上甄妮以前的旗袍,跑到最繁華的街道。
一個女人不會引起注意。
一個搖曳身姿的女人可能會引起側目。
一個搖曳身姿的光頭女人就會引來極大的好奇。
我穿著旗袍,頂著光頭,一副不倫不類的打扮,果然引起了極大的矚目。
我像甄妮教過我的那樣挺起胸膛。
「同胞們!醒醒吧!睜開眼睛看看這慘無人道的一幕吧!
「那些愛國者一心為我們苦難的民族奔走相告,他們何罪之有?
「當局自私懦弱,幫著侵略者打壓自己的同胞,民眾不會坐視不理,歷史也不會饒恕你們!
「請你們!立刻釋放愛國者!釋放新耕者!」
38
甄妮回來了。
看著她癟下去的肚子,我什麼都沒說,直接和學校請了長假。
她振作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登報和程望解除夫妻關係,老死不相往來。
離了婚的程望像是卸下最後的臉皮,徹底站在了人民的對立面,大罵曾經的戰友。
而甄妮也不裝了。
在筆名被暴露後,她更加大張旗鼓了。
「婉宜,你說我們要怎麼做才能救這個國家呢?」
「如果我的血能喚醒更多同胞的覺醒,那便也值了。」
她文風更加犀利批判。
這天我發現甄妮居然也剃了光頭。
「你既然為了救我剪掉了長發,我又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受嘲笑?」
她拉著我來到一處廟宇。
看著上面雕像熟悉的裝扮,我一時間恍惚了心神。
「這是……」
甄妮意外地看了我一眼:「靈秀將軍你都沒聽過?虧你還讀史書呢。
「男人結拜拜關公,我們女子結為姐妹當然要拜靈秀將軍啦。
「只要在靈秀將軍面前立誓,再在手背上刺下紅點,我們兩個生生世世都是最好的姐妹。
「不過以後看見手上有紅點的姐妹有困難,能幫也要幫一把,這也是拜靈秀將軍的規矩。」
時隔幾百年,我再一次喊出了藏在記憶深處的聲音。
「今日立誓,永為姐妹,巾幗同心,誓言錚錚。
「風雨同舟,患難與共,此誓不渝,天地可證!」
39
我去了前線醫治傷者,而甄妮留在後方。
我們唯一的聯絡方式便是通信。
有時候她會大罵自己眼瞎,當初看上程望這個牆頭草,哪方贏了他就舔哪邊。
有時候她也會傷感,覺得自己只能寫幾篇文章,於國家無用。
更多的還是叮囑我,千萬注意安全。
她一直沒有停止創作,閒暇之餘也翻譯國外先進的工具書。
戰爭向來無情。
一場戰火,我們的營地被偷襲了。
我倒在了漫天紛飛的炮火里,看著手背上的紅色,緩緩閉上了眼睛。
只可惜沒看到戰爭勝利的那天。
我只能走到這裡了,剩下的就靠你們了。
40
「又是個女娃,拿出去溺死吧。」
「咋又是個不帶把的?」
「送去棄嬰塔吧。」
一連三次我都沒有投胎成功。
不是被溺死,就是被扔到滿是嬰孩腐爛屍骨的井裡頭,再不就是扔到野外被野獸啃食。
活了幾世的我第一次慌了。
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
太不正常了!
好在第五次,我投胎成功了。
父母雖然嫌棄我是個女孩,可他們沒有別的孩子,只能先留下我。
我一直以為我的名字是「么妹」,某天突然知道居然是「夭妹。」
我爸給我起這個名字,是希望我身後的妹妹都死掉。
或許我身後全是妹妹,他再也沒有一個孩子。
為了傳承香火,他從大伯家過繼了堂哥,免得死後沒有個摔盆的。
我從小就有做不完的活,而過繼來的哥哥什麼都不用做。
「賠錢貨。」
他這樣叫我,是媽媽教他的。
每次聽到這個稱呼,我都會上前和他扭打在一起。
我習過武,知道哪裡打人又痛又不留痕跡。
他打不過我,便去找我媽告狀。
這個時候我媽就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打我。
她彎了一輩子的腰終於在我身上挺起來了,對待我像是對待仇人一般。
這個時候,我往往都不吭聲,任由她的棍子落在我身上。
只是我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哥哥的方向。
下一次,我打他打得更狠了。
幾次以後,他便不敢招惹我了。
41
幹活的時候空閒了,我也會到附近的學校偷偷聽課。
希望可以從裡面聽到一些熟悉的名字。
「今天我們來學習新耕者的文章。」
一孩子舉起手:「老師,新耕者聽起來怪怪的,是人名嗎?」
老師笑著解釋:「新,新時代,耕者,民也,可以說是新時代的人民。
「有一種說法是新耕者是甄妮,但是被大家接受更廣的說法是,這個筆名的擁有者是她的前夫程望。
「大家都覺得一個女人不會有這麼犀利的思想,她是為了給前夫頂罪才承認這個名字的。
「當年程望被抓,沒過多久他的妻子就主動承認了自己是新耕者,要求釋放程望。
「兩人的反目,包括離婚登報都是出於對程望的保護。
「當然也有一些人並不同意這個說法,兩個派別爭論不休,所以新耕者的文章便一直沒有確切署名。」
她笑了笑:「說不準兩人感情好著呢。」
「胡說八道!」我從牆角跳出來,怒斥,「你這是誤人子弟!」
女老師雙臂抱胸:「我怎麼胡說八道了?課本上就是這麼講的。」
「課本上難道就一定對嗎?」
我好像某世聽過類似的反駁,但我沒空細想。
「老師你可知道陸婉宜?」
女老師的確有些文化:「你說的是和甄妮並稱『光頭姐妹花』的陸婉宜?」
光頭姐妹花?
那是什麼?
想起我倆的確都是光頭,我承認道。
「正是她,我有她和甄妮來往的書信,裡面清清楚楚寫著,程望是一個牆頭草、負心漢。」
甄妮要是知道後世編排她和程望恩愛有加,估計能氣得從墳里爬出來。
42
老師說如果能找到信件,將有深遠的歷史意義。
歷史不歷史我不在乎,我只是想讓程望這個渣男得到應有的評價。
我告訴她我認識一個奶奶,她臨死前說她是陸婉宜戰友的後人。
曾聽家裡人說過書信的事,還告訴我一個地址。
當天老師來到我家,想帶我去外地。
爸媽死活不放我走,最後硬是訛了老師五十塊錢。
「我叫張玫瑰,叫我張老師就好。
「我每次講課我都能看到你,怎麼不來上學呢?」
我解釋了一下我複雜的家庭,換來她憐惜的表情。
「你不怕我騙你嗎?」我開口問道。
她笑了笑,不在意:「騙就騙嘍,就當帶你出來長長見識了。」
我沒有讓她失望。
趁著夜色,我憑著記憶一個人來到我幾世埋東西的地方。
我沒有什麼財產。
以前存下來銀錢基本都補貼給育嬰堂和後來的抗戰了。
留下的大多都是些我私人的東西。
我看著這些熟悉的舊物,腦中也在走馬觀花。
其中有姐姐當年給自己攢下贖身的銀子,還有我想送給她的簪子。
算了算年月,再有十幾年我就能見到姐姐了。
我按下欣喜,看向和甄妮往來的書信。
當時只是想留下些東西自己回憶,沒想到如今還有這份用處。
我將東西都收起來,悄悄溜回了招待所。
書信被張玫瑰上交,鬧了一百多年的筆名之爭終於落下帷幕。
程望的事跡也被翻了出來。
他當初跪舔當局,怒斥愛國者。
等到戰爭勝利了,他立刻又調轉槍頭,反過來罵那些剝削者。
十足的兩面派、牆頭草。
被翻出來的還有甄妮給他的評價:【遠看是條狗,近看是程望。】
這樣私人的信件,都如此諷刺程望,再也沒有人說甄妮和程望恩愛了。
43
我那個便宜哥哥要結婚了,但是彩禮不夠。
女方說要在大城市買房,我家拿不出來。
別人給我爸媽出了個好主意,為我說一門親事。
男人是離了三次婚的屠夫,據說三任妻子都是被他打跑的。
這讓我想起了我的第一世,也是嫁了一個屠夫。
有次我和買肉的熟客多說了幾句話,屠夫將我打得奄奄一息。
自那以後,他打我便上了癮。
不順心了打我,煩悶了打我,稍有不如意還是打我。
我被打得受不了,拼著最後一口力氣找到母親,求母親讓我回家。
母親抹著眼淚,苦口婆心地叫我忍一忍。
「我們女子生來就是這樣的,哪怕你嫁了別人也是一樣的。
「屠夫算是好的了,你且由著他的性子,賣肉的時候少和別人搭話。
「不惹他不如意,日子就好過了。」
我當時的爹去找到屠夫,我以為他會幫我理論,結果聽見我爹說:
「你不該那麼打她,就算那麼打一隻畜生,時間久了也會心寒的。
「只要你在她犯錯的時候狠狠地打她,她就知道為什麼了。」
我心灰意冷,沒熬過去,病死了。
這次的屠夫也是一樣。
來說媒的媒人說屠夫人好,為人熱心又能賺錢。
說我簡直是掉進福窩裡了。
聽到這話,我忍不住在心裡嘀咕。
在他們眼裡,打跑三任妻子的屠夫居然是個好人?
那些被他打跑的女子難道不是人?
我爸聽到我的發問,嘲笑道:
「真是可笑,從未聽過女子還算人的。
「非要算的話,在你懷孕的時候頂多算半個吧。」
當初的處境和今天何其相似。
不過我不再是當初的我了。
這爛泥一樣的家庭,休想把我拽下去!
44
張老師因為書信的事升了職。
臨走前她給我留了地址,希望我將來可以去找她。
我看向地址上面的江省廣漢市,當時就知道我一定會去的,只是我沒想到會這麼快。
我拿著家裡的錢,坐著火車來到了江省。
張玫瑰看到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想給村裡打電話。
我攔住了她:「他們要把我嫁給離婚三次的屠夫,你要是聯繫他們,我現在就走。」
「胡鬧!你還是個小孩子呢!他們怎麼能逼你嫁人!」
她憐惜地讓我進屋,又幫我煮了一碗面。
在她的照顧下,我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待聽到她和別人說明天要帶我去買洗漱用品時,我才放心地睡去。
她帶我上了戶口。
我不再叫夭妹,而是張明珠。
45
張玫瑰要籌建女子高級中學,我想在她的學校幫她打下手,可她卻不同意。
「你年紀還小,也得來讀書,我的學校是免費的。
「只要你願意,我供你到大學,你要是能一直往上考,我能一直供你。」
我以為她只對我一個人這樣,沒想到整個女校的都是不收費的。
我問她為什麼?
她說:「很多女孩子在懵懂無知的年紀早早輟學,結婚生子。
「只有通過教育才能從根本上改變這個問題,教育起碼能消除愚昧。
「不能讓她們的後代也重複她們的命運,大山的女孩也要有走出去的機會!」
哪怕讓女孩免費上學,有些人家還是讓她們輟學。
我陪著張老師來到一戶人家,這是今天走過的第三家。
某天放假以後,女孩便沒有再回來上學。
我倆走了很久,找到女孩的家裡。
她問女孩為什麼不上學了,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張老師對不起,有人上門提親了。
「與其讀那麼多書,還不如趁著年輕,趕緊把自己嫁出去。」
在她的眼裡,讀書無用。
即便讀了書,以後依舊改變不了嫁人生子的命運。
既然如此,讀書有什麼必要呢?
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張玫瑰的良苦用心。
她們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只覺得大山外面還是大山。
張玫瑰做的這些就是為了讓女孩們知道。
人生不止有嫁人生子這一條路,除了生孩子、做家務,人生還可以有別的模樣。
46
張玫瑰病了。
在學生高考的前半個月,我也是不小心看到她的化驗單才知道的。
她的肺部有病灶, 需要立刻手術。
我讓她在家休息,剩下一個多月可以讓別的老師代課。
她卻死活不同意。
「她們一直都是我帶的,都已經習慣我的上課風格了, 現在換班主任肯定會影響她們。」
我要去告訴其他同學, 她立刻和我冷了臉。
最後我拗不過她, 只能白天看著她站著講一天的課, 晚上趴在書案上大把大把地吃著藥片。
47
在把學生送進考場後,她終於扛不住倒下了。
手術僅過了 24 天, 她又站在了講台上。
這一批女孩也沒有讓她失望,全部考上了大學。
學校沒有畢業典禮。
用她的話說:「我不要你們這些眼淚, 我要的是你們滿懷信心, 走向另外一個目標。」
幾年後我考了熟悉的醫學,想從根本上緩解張玫瑰的病痛。
當我為她檢查身體的時候, 我才知道, 她的身體比我想像中要嚴重得多。
發作起來碰一下皮肉,她都是痛的。
她最需要的是休息, 可我勸不住她, 只能儘可能幫她調理身體。
女孩們都親切地叫她「張媽媽」,她是我們幾千人的媽媽。
有的女孩畢業放棄城市的高薪回到學校當老師,有的女孩會從工資里抽出一部分捐獻給學校。
從這裡畢業的女子, 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幫助學妹們, 就像當初學姐幫助自己一樣。
我和藥廠合作,交出了一些我幾世收集的方子,大大緩解了學校的資金問題。
十幾年間, 她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女孩走出大山。
而我也到了約定的日子。
48
2025 年,9 月 9 日。
這一天,我站在江省廣漢市和平街與紅星街交叉路口。
我身穿古裝,頭髮上插著一根有些陳舊的銀簪。
時間越來越近, 我的掌心都在出汗。
我生怕沒能救下姐姐,又怕姐姐記錯日子。
我在按照她講過的裝扮, 在人群中巡視起來。
一抹亮色撞入的眼睛。
「呀——快躲開!
「廣告牌掉下來了!」
我看著廣告牌下的女子, 想也不想地撲了過去。
「哎喲!」她大叫一聲, 被我撲了個趔趄,隨後看著剛才站過的位置白了臉色。
巨大的廣告牌將磚石地都砸出一個坑。
女孩後怕地捂著胸口,不住地拍了拍:「嚯, 嚇死我了, 真是謝謝你啊!」
我微笑著搖搖頭,應該是我謝謝你。
如果不是因為她, 我恐怕沒有勇氣支撐這麼久。
這次, 她可以做自己,不用再做那個吃人社會的喜兒。
我忍住鼻酸開口:「你長得好像我姐姐。」
我眨眨眼看向她, 又摘下頭髮上的銀簪。
「這個本來是想給我姐姐的,既然咱倆有緣,這個就送給你吧。」
跨越千年,這根簪子終於到了她手裡。
我幫她把發簪插到頭上的時候, 餘光瞥見她手背的一道紅色。
我剎那間紅了眼眶, 腦中閃過許多熟悉的面孔。
我想起了李靈秀,想起了甄妮,想起了張玫瑰, 想起了千百年來遇到的許多人。
薪火相傳,薪火相傳。
世界總有一天會變成我們想要的樣子,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