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蟹完整後續

2025-12-19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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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歲那年,我第一次見張芬。

她蹲在我面前,從包里掏出一顆海螺殼。

「以後我們每次見面阿姨都會送你一顆,但你得答應阿姨一件事。」

「不能告訴媽媽,你見過阿姨。」

說完,她便掛在爸爸身上,轉身溜進了房間。

我習以為常,反正爸爸和很多阿姨都做過同樣的事情。

所以第二天媽媽指著爸爸臉上的指甲印質問我時。

我天真地咧開嘴。

「是我掐的,因為爸爸不給我買小海螺。」

1

我七歲時第一次見張芬。

她很高,頭髮燙的是小波浪卷,全包的眼線看起來像葫蘆娃里的蛇精,嘴唇紅彤彤地咧著,感覺下一秒就能把我吞掉。

「這是我女兒小咪。」爸爸把我推到她面前,「快叫張阿姨。」

我一下跑到爸爸身後,身體力行地表示拒絕。

她蹲在我面前,從包里掏出一顆純白光潤的海螺殼:「小咪,叫一聲張阿姨聽聽,這個就是你的。」

其實在她不像其他大人那樣,嘴裡嘖嘖地說我不夠大方時,我就對她多了幾分好感。

更何況她還願意送我漂亮的海螺,那是媽媽絕對不會買給我的,我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她。

「張阿姨好!」我叫得特別響亮。

她把海螺殼給了我,順手捋了捋我的兩條小辮:「阿姨那裡有很多海螺,紅色、綠色、黑色……形狀也不一樣,以後我們每次見面阿姨都會送你一顆,但你得答應阿姨一件事。」

我痴迷收集各種海螺殼,可我的家不在海邊,只能攢錢買。

為此我還冒險偷過幾次媽媽的錢,我都能想像她發現的那天,她可能會考慮殺掉我。

張阿姨想讓我做的事再大也抵不過偷錢,無需多問我立馬點頭。

她蹲下身,笑著戳了下我的臉,我這才發現她身上的香水味濃郁得讓人想打噴嚏。

「不能告訴媽媽,你見過阿姨。」

我盯著她蛇精似的眼睛,葫蘆娃也抵抗不了她的誘惑,茫然點頭。

我看不見她掛在爸爸身上,看不見她把紅彤彤的嘴印在爸爸臉上,看不見爸爸的手放在她圓潤的屁股上。

甚至聽不見她意亂情迷地說:「張凱,你是我張芬唯一愛的男人。」

我習以為常,爸爸和很多阿姨都做過同樣的事情。

我想大人們的交往就是那樣,身體纏得像兩條蛇,滑膩黏濕,古怪又噁心。

那時我唯一不明白的事是,為什麼那些阿姨願意給爸爸錢,花花綠綠的鈔票,厚厚一沓。

從我記事起,爸爸和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就不一樣,他下崗後就不上班了,每天流連在棋牌室,但是我們家從不缺錢。

我第一次見爸爸收錢,是五歲那年。媽媽讓我去棋牌室找他回家吃飯。

媽媽似乎永遠都打不通爸爸的電話,但她每次都能定位到爸爸的具體位置。

無論哪家棋牌室都是煙霧繚繞,麻將碰撞聲震天。

我掀開發黃的塑料門帘,透過青灰色的煙霧,沒有看到爸爸熟悉的身影。

「你爸爸在那兒。」一個男人叼著煙,焦黃的手指向一間虛掩的房間,眼睛意有所指地朝我眨了眨。

「你他媽的,看熱鬧不嫌事大是不是?」一個高昂的笑罵聲響起,棋牌室里爆發出一陣鬨笑。

那時我不懂他們在笑什麼,只快步穿過那些面目不清的人,鑽進那個房間。

我記得那是一間擺滿玻璃茶杯的房間,桌子上有很多散落的茶葉和乾癟的菊花。

空氣中,摻雜著茶葉、香煙和脂粉的味道,聞著讓人胸悶。

爸爸背對著我,一隻手從他身前搭在肩上,手指粗短,偏又留著長長的紅色指甲,中指上戴著枚翠綠色的戒指。

那隻手像藤蔓一樣,在爸爸肩上游移,又攀上他的臉頰。

「外面那些人嫌貧愛富,看到我穿得不好,生意都不想和我談哩。」爸爸聲音低沉,透著委屈。

「前段時間不是剛給了你一筆?這麼快花光了?」那隻手在爸爸臉上狠掐了一把。

爸爸的手覆蓋上那顆綠色的戒指,摩挲著:「哎,我想多賺些錢,沒想到那投入有些大。你知道,小咪這不快上小學了嘛……」

聽到爸爸念到我的名字,我下意識大聲回應:「爸爸!」

那隻手猛地滑落,兩雙眼睛聚集在我身上。

「小咪,你怎麼在這?」爸爸的表情有些慌亂,像我偷看電視被媽媽抓住時一樣。

他臉頰上有兩道深深的指甲印。

「回家吃飯。」我的眼睛直直看向那隻手的主人,她是棋牌室的老闆娘,我每次來找爸爸,她都會給我幾顆糖果。

老闆娘表情不自然地瞥了我一眼,低頭拉開鼓鼓囊囊的腰包,從中抽出一沓鈔票塞進爸爸胸前的口袋:「給!看在小咪這麼可愛的份上!」

說完,她快步跑出房間,那次她忘記給我糖果。

「這件事不要告訴媽媽,爸爸就買這個給你。」爸爸指著玻璃魚缸里的一隻紅色海螺。

我被它吸引,趴在玻璃缸前,突然海螺殼裡探出兩隻細長的觸角,緊接著是幾隻白色的螯足,海螺殼在魚缸里就這麼動了起來。

那時我從未見過會動的海螺,激動地邊跳邊叫:「我要這個!我要這個!」

「那你同意不告訴媽媽嗎?」爸爸鉗住我的肩膀,把我固定在他面前。

「同意!」

2

「這個叫寄居蟹。」爸爸把它放在小魚缸里,「海螺殼就是它的家。」

「像烏龜一樣。」我摸了摸它的殼,它的腳一下就縮了進去。

「它和烏龜可不一樣,烏龜是自己長的,它是占別人的。」

「它好壞!」我屈起食指一彈,海螺殼翻轉,幾隻螯足塞住螺口,我想把它扯出來。

爸爸看出了我的心思:「你如果強行把它拉扯出來,它會死的。」

「為什麼?」

爸爸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把它放到我的掌心:「你喜歡它的殼嗎?」

我點頭。

「但它不一定喜歡現在的這個殼,你可以送它新的,如果它喜歡,它會自己從裡面爬出來換到新的家去。」爸爸從胸前抽出一張鈔票,「去買一個新的。」

爸爸給錢的姿勢很瀟洒,我喜歡落到實處的交易。

媽媽像往常一樣,趁爸爸不在家時問我在棋牌室看見了什麼。

她從不問爸爸這個問題,我猜她可能覺得爸爸會騙他,就像我不會承認自己偷看過電視,她只能通過摸電視機的後背判斷我有沒有說謊,好在我一直有用冷毛巾散熱。

「爸爸在打麻將。」我變成了一條冷毛巾。

「你有沒有看到他和什麼阿姨在一起?」

「沒有。」我看向一旁的魚缸,寄居蟹探出了它細長的眼睛。

「真的沒有嗎?那爸爸的臉上怎麼會有指甲印?你可不能騙媽媽,你不是媽媽最好的朋友嗎?」媽媽一邊摸著我的頭一邊問道。

我的眼睛沒有離開魚缸,寄居蟹從殼裡爬出,露出了它細長的屁股,它揮舞著兩隻不一樣大小的螯腳朝我新買的海螺殼擠去。

「是我掐的,因為爸爸不給我買寄居蟹。」

「爸爸還在找工作,家裡的錢不多要省著點花。你要乖,要懂事點,明白嗎?」媽媽的語氣溫柔了很多。

聽媽媽說,爸爸以前是有工作的,但後來下崗了。家裡一下沒了收入,爸爸只能靠在外打零工養活我們一家,工作時間不固定,有時一兩個月都不著家,有時半年都不出去。

工資也不固定。錢多時,媽媽會帶我去吃肯德基;錢少時,媽媽會苦著臉對我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小咪啊,你以後一定要找個經濟基礎好的男人。」

媽媽以前是想找個有錢的男人結婚的。

媽媽長得很美,以前在工廠當工人時是廠花,追求她的人很多,但她都瞧不上。

她不想結婚後還在流水線上工作,長時間的站立讓她腰痛,重複裝卸的動作讓她患上了腱鞘炎。

這不該是一個美人該過的生活。

她要的是回歸家庭,有一個傭人負責大部分的家事,她在家侍花弄草,活在丈夫濃烈的愛里。

可遇見爸爸後,所有的條件都土崩瓦解。

她是在迪廳遇見爸爸的。

他面目英俊,穿著白襯衣,拘謹嚴肅地坐在卡座上,有不少女客熱情地拉他去舞池,他都揮手表示不會。

女人在情愛上是受不了拒絕的,尤其是英俊男子的拒絕是對自身魅力的打擊。

如此來回三四次,女人們逐漸從他身邊散去。

媽媽迎頭直上,她從不質疑自己的魅力,但這次她也敗了。

媽媽的勝負欲被激起,她發誓一定要拿下爸爸。她打聽到爸爸在食品廠當技術員,一有空就去給他送自己親手做的飯。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你得抓住他的胃。

媽媽對這句愛情寶典深信不疑,後來她抓住了爸爸的心,但她先交付了自己的心。

新婚之夜,爸爸說:「其實我早就看上你了,但你身邊的男人這麼多,我只能耍耍手段讓你注意到我。」

媽媽沒有怪爸爸,她覺得這是真愛。

婚後媽媽辭了職,爸爸的工資足夠養活我們一家,但離她當年想要的生活總歸是差距甚遠。

爸爸在吃食上很挑剔,要媽媽親手做,他從不吃外面的餐館,也甚少吃零食。

有一次過年,媽媽採購了很多按斤賣的乾果年貨,奶味瓜子、五香花生、撒了糖粉的芒果乾。

「你怎麼買這些?」爸爸明顯有些不高興。

「過年大家都買這些年貨啊。」媽媽不解。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防腐劑過敏。這裡添加了多少,你知道嗎?萬一小咪也過敏怎麼辦?」爸爸的質問一聲比一聲高昂。

「她吃了外面的冰淇淋,我看也沒什麼反應啊。」媽媽反駁。

「你就害她吧!」爸爸說完,把我扯到他身邊,指著桌上的乾果:「小咪,你記著,不要隨便吃外面的零食,不幹凈會生病,嚴重的話會死掉。」

我相信爸爸的話,作為食品廠技術員,他知道一切內幕。

但沒多久他就下崗了,聽說是因為生活作風問題。

3

「我發誓,我真的和她沒什麼!」

饒是他們壓低了音量,我還是被不規律的聲調喚醒。

我輕輕擰動門把手,推開門縫。媽媽坐在沙發上抹著眼淚,爸爸跪在她面前,和我認錯時的姿勢一樣。

「那麼多人看見你倆抱在一起!還有假?」

「我沒有抱她,是她主動抱我的!你知道的,她把握著工廠下崗指標,為了這個家我不能拒絕。」爸爸緩緩靠上媽媽的膝蓋,小心試探。

「你少來!」媽媽猛地掀開他,「你早就看上她了!你拿家當藉口,你……」

話還沒說完,爸爸起身把媽媽摟進懷裡,媽媽劇烈掙扎。

「除非我瞎了!她沒有你漂亮,我怎麼會喜歡她?李明娜,你是我張凱此生唯一摯愛!」

媽媽不再掙扎,他們就這麼摟在一起。

一會兒,媽媽細聲細氣:「那工作怎麼辦?」

「這是我該操心的事,絕對不會餓著你們娘倆的。」

我們市的食品廠不多,爸爸沒有再當食品廠技術員。

他嘗試過擺燒烤攤,賣烤紅薯,做串串香,但生意總是不好。我想這和他從來不吃外面的食物有關,他不知道最招攬客戶的口味是什麼。

家裡的錢一天比一天少,媽媽和爸爸吵架的次數愈發頻繁。

「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怎麼會嫁給你這麼個不會賺錢的男人!」媽媽再次吼出這句話。

爸爸從原先的據理力爭,變得逐漸適應,他知道怎麼激怒她而不自傷。

「這個時代變了,女人也能賺錢。你怎麼就不能像別的女人,既能自己賺還能幫扶男人。」爸爸撂下這句話,毫不戀戰,出門搓麻將。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嫁給你爸,小咪啊,你以後一定要找個經濟基礎好的男人。」媽媽抱著我聲淚俱下。

她的眼淚滴在我嘴邊,我嘗了嘗,又咸又苦。

我不相信媽媽說的話,就像老師說:「不要和成績差的同學玩,會帶壞你們。」媽媽說的話也會讓我走上和她一樣的路。

後來爸爸賺到了錢,可媽媽還是不開心。

她會趁著爸爸洗澡時偷翻他的衣袋,會把鼻子放在爸爸的衣服上,一寸寸嗅,會把衣服對著陽光高高地拎起。

我不知道她在找什麼,直到有一次,她從衣服上拈起了一根捲曲的長髮。

家裡的碗碟碎了一地,媽媽死死地摟住我,對著爸爸叫罵:「張凱,你敢對不起我!」

「這個家是靠著我賺錢養活的!你要是看不慣,你就滾,我們離婚!」這是爸爸第一次對媽媽說出離婚,我想能賺錢的確能給人帶來莫大的底氣。

我感覺媽媽的身軀僵了一下,還未等我看清她的表情,突然一個硬片抵上了我的脖頸,一陣刺痛後,有東西從我脖子裡流出,一路流進我的領口,酥酥麻麻。

我低頭摸了一把,是鮮紅的血,脖頸上是一片碎掉的碗。

我的血和媽媽的血詭異地在那處凹槽匯聚。

我從未見過爸爸的臉如此蒼白,他大叫著撲向我。媽媽收緊摟住我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你要離婚,我就和小咪一起去死!」

「好好好,不離,你別傷著小咪。」

目的達成,媽媽收拾殘局。她一邊數落爸爸的無情,一邊朝我脖子上繞著繃帶。

我怕她收緊那條長長的繃帶,只能小心翼翼地站在她面前,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

我和媽媽達成了一個交易,周末不上課的時候一定要跟著爸爸,要把看見的所有事情都告訴媽媽。

這樣我就可以成為媽媽最好的朋友。

我同意了,但媽媽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死。

4

魚缸里舖滿了亮晶晶的海螺殼,都是張阿姨送我的。

她常說很想要一個像我這樣可愛的女兒。

張阿姨有一個兒子,跟著前夫,和她的關係不親。

因為她常年在外做生意,沒法像別的女人那樣照顧家庭,所以老公帶著孩子和別人走了。

「那爸爸不回家,媽媽也會帶我走嗎?」

張阿姨沒有回答,她問:「如果你爸爸和媽媽離婚了,你願意跟爸爸和張阿姨一起生活嗎?」

我直覺選爸爸和張阿姨,他們從不吵架,還願意給我買漂亮的海螺殼。

可是媽媽也很可憐,她總是一個人在家做飯洗衣,她沒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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