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們幹什麼啊!我這藥是去縣醫院拿的,來回一趟一趟車費就要花 80 多。」
我爸臉色驟然一白,蹲下身來將藥撿起,就連那滾在濕土裡的藥片,都撿起來吹了吹,小心放進瓶子裡裝了起來。
我看著他可憐的背影,喉嚨哽咽。
在場的所有人看著這一幕都愣住了。
我一把推開表姐,蹲下身來,替我爸撿起那些藥,懟進他的懷裡。
「藥你拿好,別人欺負我可以,欺負我爸爸不行!」
我回頭,眼睛裡是被親人傷透的絕望與憤怒。
我指甲嵌入掌心,走到表姐她們面前,一件一件的脫掉自己身上的衣服。
上身只餘一件內衣,我目光冷漠的看著表姐。
「李靜,現在你滿意了嗎?」
「如果我中了一千萬,還會在意那一百塊去兌獎嗎?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你實在是不信那我們現在就去警察局!」
李靜看著我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了除傲慢以外的情緒。
她臉色微僵,像是有些害怕。
本能地移開了目光,眼睛不自覺的左右上下看了看。
嘴硬道:「沒拿就沒拿嘛,又不是一定說是你拿的,我又沒說叫你脫衣服!」
面對周圍人對我們這邊指指點點,表姐似乎漸漸恢復了點理智,又走到她媽旁邊低聲嘀咕。
「也對,我也是急了,應該不是她,誰有了一千萬還在意那一百塊,早連夜打的去兌獎了!」
聞言小姨看了看周圍,原本有些怔愣的她立馬皺起了眉頭。
對著我責備道:「琳琳你也是,一家人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發這麼大火幹什麼?這麼多人看著我們也太丟人了!」
我媽反應過來也有些尷尬,這是在說她沒有教好孩子。
她忙黑著臉朝我走過來,可這時,紅色的大巴已經在我們面前停下。
我流著淚穿上衣服,將地上的衣服胡亂塞回行李箱裡關上。
拉著箱子一把撞開欲攔路教訓我兩句的我媽。
在踏上大巴前,我回頭用冰冷刺骨的目光看了我媽一眼。
冷冷丟下一句:「是不是讓你那些親戚把我和我爸欺負死了你才甘心!」
我媽臉色瞬間煞白,愣愣呆在原地,連給我和我爸揮手告別都忘了。
8
到達學校已經是晚上九點,學校門口已經有些高年級的學生在往來活動。
我在學校周圍開了兩間酒店讓爸爸住了進去,等明天報道。
爸爸有些心疼錢,說他明天一早就退房,省點住宿費。
我給他耐心解釋,這個房是算到明天下午兩點,你就算是現在走,也要收你那麼多錢,他才作罷,答應明天陪我吃了晚飯再回去。
晚上,我給爸整理藥物的時候,將袋子裡那瓶還未開封的新藥捏在手裡。
若是有人仔細看,就能看出這藥封口處有少量不明顯的透明膠水。
我將封口撕開,取出裡面的藥物說明書,將藏在說明書裡面的彩票取出來放進衣兜里。
與我們宣鎮不同,省會的人熙熙攘攘,路上車水馬龍,就算是很晚了也閃耀著大片不同顏色的霓虹燈,一派熱鬧繁華的景象讓人安心。
我躺在雪白的床上,望著天花板,只覺得這一切好似一場夢。
而今天我終於讓這場噩夢結束,以後我們再也不會重蹈上輩子的覆轍。
唯一讓我頭疼的是我該怎麼說服爸爸治病?
直接告訴他我中了彩票,我重生了?
這兩樣都好像太荒謬。
他會相信我嗎?若是告訴他,防得住我媽嗎?
我想著想著便睡著了。
學校報道時間有三天,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我離開酒店就直奔體彩中心兌了獎。
獎金一千萬,扣了 200 萬的稅,還剩 800 萬。
我將 800 萬的卡捏在手中,像是捏碎了前世操蛋的命運一般,感動得幾乎喜極而泣。
9
人一旦有了錢,撒起謊來就會得心應手。
此時,原本打算今天回家的我爸已經被我騙到了醫院。
拍完 CT 後,梁醫生拿著那張片子看了一會兒,微微皺起了眉。
他認真道。
「你這囊腫占位較大,快趕上你整個腎的三分之一了,不排除惡性傾向,建議立即住院手術切除。」
許是見過太多不同的病人,看出我爸的猶豫,醫生又補充道。
「即使是良性的,你這個大小也達到了手術指標。」
我爸的手微微一頓,已然了解事情的嚴重性,他默了片刻後說,故作輕鬆的說。
「謝謝醫生,那我們先回家考……」
「手術!」
我對這醫生認真道:「梁醫生,麻煩幫我爸安排立即手術!」
梁醫生抬眼和我確認了一下,便一邊敲著鍵盤記錄我爸的病歷,一邊衝著我們道。
「那就去一樓住院部窗口繳費吧,先辦理入院,明天會安排一些術前檢查,等待通知手術時間。」
走廊上,我爸一臉愁容的拉住我。
「琳琳,我們回去吧,爸爸那裡有錢手術啊!」
「我有。」
爸爸聽後一怔頓時紅了眼眶,焦急勸我。
「你可別做這樣的傻事,那是你的學費,不能這樣糟蹋了!」
見我鐵了心要給他交費的樣子。
我爸剛受了病情的打擊,但依然溫和耐心地規勸我。
他整理好情緒,沖我勉強一笑,蠟黃微腫的臉遮不住他眉間的慈愛。
「爸爸沒事,爸爸吃藥就可以了,而且就算是癌症,你看有的人也可以多活很多年,爸爸心態好,沒準還能長命百歲呢!」
我看著他故作輕鬆的笑臉,心底一陣酸澀。
咽了咽口水,對著他耐心解釋說。
「爸爸,你還記得楊倩嗎?」
「你是說你那個幾年前去了新疆的髮小?」
我點了點頭:「五年前他爸媽帶著她去新疆,包了幾百畝地種大棗,發展的非常好,現在又擴了幾百倍,還包了好多個莊園搞其他的,已經成了當地有名的賣棗大亨了。」
我抓住爸爸提著膠片白袋子的手拍了拍。
「現在她家暴富了,你知道的,我和楊倩不只是髮小,小時候她掉到井裡我還救過她的命。」
「現在,我們家有困難,我向她說明情況後問她借錢,她一個月零花錢就有好幾萬,便借給了我 10 萬,說等你好了,讓我帶你去新疆一起玩!」
我爸愣了半響,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然你認為我的學費就能付夠你的手術費嗎?況且你看這大醫院會興給咱們記帳啊?」
我爸終於舒展了眉頭,有些鬆動了。
我付完錢後,他終究還是相信了我的話。
住院部,我爸看著來往被推來推去的病人,終於再也蹦不住,眼睛濕了。
如果有機會,誰又會真的不想活呢?
他抹著眼淚對我說:「閨女,等爸好了,爸去掙錢,去掙很多很多的錢還給倩倩,感謝她救命!」
10
爸爸的手術很成功,專家團隊主任親自操刀,不僅成功剝離了囊腫,還保住了爸爸的腎。
這場手術難度極大,這樣的病例,要是放在我們縣城,大機率會連同那顆腎一併切掉。
大城市更多的機會,和更專業嚴謹的醫療條件,讓我再次堅定了離開小鎮,在大城市紮根的決心。
我知道,有錢和貧窮一樣,大機率是藏不住的。
也沒在猶豫,直接聯繫了中介,在二環買了一套二手房。
128 平,三室一廳,視野開闊,全款 230 多萬。
離醫院也不遠,還能方便爸爸的後續複查和治療恢復。
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有投資眼光的人,便放棄了買股票黃金的打算。
從銀行的 vip 房裡出來。
我手裡多了三張不同的銀行卡。
一張二百萬存了四年死期。
一張一百萬的活期留著給我爸後續治療和當學費加生活開銷。
剩下的二百七十多萬,我先拿出了 50 萬給倩倩打了過去。
她家確實是賣棗的,但是並沒有暴富。
相反去年虧了很多錢,她爸媽都有了放棄新疆的生意回老家的打算。
可是我知道,一年後會有個頂流女明星涅槃歸來,開直播助農。
而她強力推薦的農產品中就有新疆駿棗。
駿棗天然生長,口感極佳,一時盡風靡全網,屢次賣斷貨。
而有些果農就是在這一場助農活動中飛黃騰達。
可今年卻有很多棗商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我雖和倩倩兩人之間彼此信任。
但還是只先打五十萬過去助倩倩家度過難關,待到放假我再找好律師過去白紙黑字擬好條件在追加投資讓他們擴地收樹。
11
今天是去接我爸出院的日子。
出門前,我給護工劉姐發了信息讓他把我爸的東西收拾整理好等我。
辦完出院手續後,我樂呵呵地去接爸爸出院。
推開病房的門,我嘴邊的笑容在看見屋子裡多出來的兩個人時瞬間凝固。
我媽和我小姨,正向兩尊門神一樣站在我爸病床前。
病房裡消毒水的味道濃得讓人窒息。
我爸半躺在病床上,不知道小姨和我媽對他說了什麼。
他這幾天恢復了一點血色的臉色此刻竟比身下的床單還要白。
他緊抿著唇,眼睛裡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掙扎和痛苦。
「池琳,總算逮著你了!」
不等我反應過來,我突地感覺背後有人將我大力一推,我整個身體踉蹌著撞進病房。
我回頭一看,表姐正堵在門口,她一臉憤恨,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毫不客氣地指著我說。
「難為我們三在這諾大的醫院找了一天,你家那麼窮,哪裡來的錢給你爸動手術,還住的起這單間病房。」
「一定是你偷了我的彩票,那一千萬呢?快給我馬上吐出來!」
小姨聞音轉過身,抬眼看到我更是一臉厭惡。
「謊話連篇,還說什麼你爸被電瓶車撞骨折了,暫時不能回家,池琳,你爸媽這麼老實,怎麼生出你個心機這麼重的女兒!你早就計劃好了帶你爸來省會拿著我家的錢偷偷享福吧!」
她冷冷勾唇,諷刺一笑。
「要不是我們靜靜聰明,看到你媽給你爸打視頻的時候背後華東醫院的標誌,就真的差點被你騙了。」
「華東醫院那麼緊俏,若不是吞了我家的錢,你爸怎麼會醫得起。」
她語氣徒然轉厲,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偽善和威脅。
「念在都是一家人,你年紀輕輕我們為你的前途著想,你現在把彩票兌的錢連本帶利的吐出來,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不然……哼,別怪我們報警告你盜竊他人財產,一千萬吶,足夠送你進去在裡面呆一輩子!」
見我一臉淡漠,絲毫沒有她們意想之中的羞愧之心,只是冷冷地看了她們一眼。
小姨更是有些坐不住了,推了推我媽委屈道。
「姐,你說句話啊!」
我媽這才從我瞞著她給爸爸做手術的憤怒中反應過來。
一把上前拽了我一下。
像一個正義的戰士一般提高了分貝審問我。
「你倒是回答啊,你個沒良心的,你爸做手術這麼大事,你為啥瞞著不告訴我?!到底是不是你藏了靜靜那一千萬彩票?」
說著她竟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哭天搶地的。
「哎喲,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竟把你教的這麼貪!我李保容一生清白正直,這說出去鄉親們該怎麼看我!」
若是以前看她這幅模樣,我會一邊哭著反抗一邊妥協。
而今看著那副與我有五分相像的嘴臉,我只覺厭惡。
下意識的轉頭翻了個白眼。
我媽見狀愣了一下,隨即更是一陣惱怒。
我沒再搭理她們,俯身扶起我爸。
「爸,我們走吧。」
見我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只提起包里我爸的東西準備出院,從容冷靜的樣子。
我媽更是急了,她轉而對著剛起身的我爸惡言相向。
她拉住我爸的手肘,一臉沉痛。
「老池,你說句話啊!快讓琳琳把兌獎的錢還給靜靜,她們心軟會原諒琳琳的,大家就還是親戚,其他花掉的,我們後面再連本帶息的還給人家就是!」
她越說越激動,最後著急得一字一句怒吼。
「池中華,你總不能因為自己貪生怕死就縱容自己女兒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我爸一聽,原本就慘白的臉又白了幾分,似是被抽乾了血的殭屍一般,眼裡的光肉眼可見的灰敗了下來。
他的眼裡充滿巨大的哀傷,頓時間無助,羞憤,自責,愧疚等情緒一一閃過。
這個老實本分又懦弱善良的男人被我媽 pua 了一輩子。
他嘴笨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我媽擲地有聲的道理,又無法因為彩票的事而責怪我。
現在,這個虛弱的病人,他只得站在那裡,像個被拋棄的小孩一般沉默無助。
我擰眉,目光一厲,一把將擋路的我媽推開。
「滾開!」
聞言,我表姐一慌,立馬衝上來想攔住我們。
她嗓音尖利:「池琳今天不把我的錢吐出來誰都別想離開這裡!」
我小姨也迅速將房門關掉。
見她們一副要干架的陣仗。
我爸立馬本能的護再我身前,他身體虛弱重心不穩,但還是挺直了胸膛做出一副雄赳赳的兇狠模樣。
我穩住他的身體,在表姐衝上來撕扯我之前,重重的抬臂落下,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表姐始料未及,一個踉蹌差點沒有站穩。
她捂住迅速紅腫起來的 5 個手指印。
轉頭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我早就想通了,一味的忍讓並不會換不來尊重和體諒,只會讓沒品的惡人得寸進尺。
我不會再忍了!
看著房間裡像是見了鬼的三個刻薄女人,我面無表情地掏出手機,懟到李靜臉前。
「不是報警嗎?我幫你報了。」
12
「是你搶到了裝彩票的紅包並兌獎?金額多少?」
警察局審訊室內,一個警官做著筆錄,一個年長警官疊握雙手直接發問。
「是,稅後八百萬。」
我坦然回應。
小姨一聽,騰地一下躥起身激動地指著我吼。
「我呸,你這沒臉皮的東西,兩嘴皮一翻就想吞掉我家兩百萬,我告訴你,在警察面前胡說八道是要坐牢的,你最好乖乖把偷拿別人的錢吐出來。」
表姐忙拉了拉她,倒是立馬接受了交稅的事實。
她轉向警察急切解釋:「警察同志,彩票是我老公親自買的,就算交稅,剩下的也該歸我們!我看在親戚一場,就不跟她計較賠償什麼精神損失費了,她爸手術的錢我也可以不再追究,但前提是,池琳明天之前必須把我的錢打回我卡上!」
警官抬頭掃了她一眼,目光有些複雜,語氣平靜卻擲地有聲。
「根據《彩票管理條例》,彩票不記名、不掛失,誰持有並完成兌獎,獎金就歸誰,不審查持有人是否為實際購買者。」
表姐皺眉警惕:「什麼意思?」
「你們婚禮上撒紅包,屬於主動贈與,紅包拋出時,裡面的彩票所有權就轉移給搶到的人了。」
張警官攤手,一錘定音:「簡單來說,婚禮上散出的彩票紅包與其他紅包並無本質區別,這彩票在法律上,完全歸池琳女士所有。」
「不可能!」
「這不合理!」
聞言,表姐和小姨臉色瞬間煞白,齊聲反駁。
表姐一臉不可置信,嘴唇幾乎咬出血來,垂死掙扎。
「警察同志,你是不是弄錯了,不該是這樣……」
警官語氣微沉:「合不合理你我說了不算,是法律規定的,沒有例外。」
說完他又好心提醒:「你們若再以盜竊為由糾纏,那便涉嫌誣告,反而要承擔法律責任!」
表姐一聽,臉色又由白轉青,她緊緊抓緊她媽媽的手。
一臉絕望,眼眶赤紅,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小姨心疼自己女兒卻也無能為力,只得望向我媽這一根最後的救命稻草,急的快要落淚。
見我小姨一臉失望欲哭的樣子,我媽也跟著急道。
「雖然法律是這樣規定,但是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
「警察同志,法不容情,但人間要有義。」
「你就主持公道讓琳琳把這彩票還給她表姐吧,不要為了身外之物傷了親戚情份。」
警官沒接她的話,只收拾好筆錄:「歸屬權已經明確,後續若有民事糾紛可起訴,我們不再調解。」
出審訊室時,我爸過度透支體力,已經有些站不住,那年長的警官伸手扶他出門。
臨別前,他看了看還在勸我放棄的我媽,臉色有些複雜,轉頭輕輕拍了拍我爸的肩關懷道。
「兄弟,堅強!好好養病。」
小姨和表姐失魂落魄的走出警察局,情況比我爸一個病人還艱難一般,癱在原地,臉色灰敗。
嘴裡還在喃喃自語。
「怎麼敢,這不公平……」
我扶著爸爸,頭也不回地打車離開,留下了在我們和小姨中間躊躇的我媽。
反應過來時車已開走,我媽跑著追了幾步。
後視鏡里,我冷冷地看著她罵罵咧咧的身影離我們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