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硯周很快等到了夏禾。
他擺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疾步上前:
「小禾妹妹,好久不見,我有些想你了。」
夏禾雙手握成拳,似在糾結。
池硯周又湊近幾步:
「小禾,今晚我能約你出去吃飯嗎?」
叮咚!
夏禾手機響了一聲。
她掏出掃了眼,又放回。
但人開始心不在焉。
池硯周沒有在意。
「小禾,我現在才發現你的好,所以——」
他目光灼灼,「給我次機會好嗎?」
叮咚!
手機再次響起。
夏禾快速掃了眼。
神情越來越急躁。
池硯周拉起她的手:
「今晚,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手機最後一次叮咚聲響起。
夏禾像是被激活了某根神經,迅速後退一步:
「抱歉,我今晚還有事要忙,先回去了。」
在池硯周不可置信的目光里。
夏禾急匆匆跑回宿舍樓。
掏出手機,幾乎要懟到我臉上:
「急死我了,快點把情書拿出來,我好檢查下有沒有錯字你再送出去。」
只見手機里發送了三條信息。
【龜龜,我向你坦白,我喜歡上了咱們班一個男生。】
【我寫好了一封情書,打算跟他表白。】
【本來想給你過目的,算了,既然你還沒回來,那我就不給你看了。】
情書是假的。
我的龜龜伸手撓了我一頓才罷休。
22
大學的日子豐富又多彩。
除了池硯周時不時來學校以外。
來看夏禾的,還有沈家人。
最近一年,沈家生意下滑得厲害。
老牌企業,轉型失敗,被市場淘汰出去是遲早的事。
通過沈母轉錢的頻率,我就能感覺出,沈家如今真的是有些捉襟見肘。
寒假來臨之際。
我與夏禾收拾行李走出學校大門。
遇到等在校門口的沈軒。
他應該是等了許久,臉頰被風吹得通紅。
見到夏禾後,人開心許多。
「妹妹,我等了一天終於等到你了。」
「難得放假,跟我回沈家住一段時間吧?開車只要十來個小時就夠了。」
說完,還掃了我一眼。
熱情邀請:「順便喊你同學一起來住。」
夏禾不解:
「你的一凝妹妹不回來嗎?」
沈軒氣得皺眉。
「別提她了。」
「她在國外除了要錢就是要錢,揮金如土就算了,家裡生意最近遇到難處,她竟然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還讓爸賣了分公司打錢給她。」
夏禾面色平靜如水。
大學生涯半年。
我與她用手裡的錢新創立了一家公司。
吃到了第一波新媒體的福利。
忙忙碌碌的半年。
夏禾除了學習以外,每天都在忙公司的千頭萬緒,還要時不時處理我給她帶來的各種『意外』。
緊張兮兮的半年。
她一次親情都沒有想過。
一次愛情也沒有眷戀過。
見沈軒期待地看向她。
夏禾擰擰眉:
「我寒假還有事,沒有時間回去。」
沈軒苦笑:
「我來接你之前,可是跟爸媽拍著胸脯保證,一定能帶你回去的。」
「你今天要是不回去,那我可就一直等在這裡了啊。」
最後一句話,以開玩笑的方式說出。
夏禾卻抬眸看向他。
聲音驟然變得冷漠。
「半年沒見,倒是學會威脅人了,有本事就一直等在這裡啊。」
23
沈軒一張臉唰地變白。
這句話熟得很。
是我第一天去沈家時,夏禾站在頂樓露台。
沈軒衝著她吼出的話。
意識到這一點後。
沈軒呼吸急促了幾分。
想開口解釋些什麼。
夏禾已經拉著我離開。
並遠遠揮手再見。
我與夏禾住進了剛創辦的公司里。
我們誰都沒有回各自的家。
我的父母聽說我在帝都讀書,曾來找過我。
可學校實在太大。
再加上夏禾通風報信。
蹲守了一個月,他們愣是沒有見到我一面。
身上七拼八湊出來的錢,在帝都的高消耗下,早已見了底。
只得又垂頭喪氣地買了硬座車票回去。
年關將至。
夏禾帶我回了一趟沈家。
剛邁進院門,就聽到裡面歇斯底里的爭吵聲。
沈一凝回國了。
正指著沈父大罵:
「你憑什麼不給我錢?」
「你們就是偏心夏禾,她不就是高考考得比我好嗎?如果沒有她,我怎麼可能會出國?」
「國外消費這麼高,一個月五萬怎麼夠花?你們必須再給我轉五百萬!」
可沈家真的沒有錢了。
一直以來偽裝得不錯的父慈女孝,隨著沈家經濟的衰退而被剝去外衣。
露出內里的不堪。
沈母在一旁唉聲嘆氣,不經意間回眸,倏忽亮了神色:
「小禾,你回來了?」
24
夏禾勉強笑了笑。
沈母親熱上前拉她的手:
「我知道你肯定會想爸媽的,後天就是跨年夜了,留下跟爸媽一起過年吧。」
沈軒也附和道:
「是啊,留下一起過年吧。」
說得這麼親熱。
好像夏禾剛被找回來時,嚷著讓她滾出去的不是他似的。
夏禾只是搖了搖頭:
「我是來拿剩餘的行李,只待一小會兒就走。」
我麻利地走進一樓雜物間。
將未曾帶走的行李被褥一一打包。
沈母哆嗦著唇:
「小禾,二樓房間一直等著你住,你進去看看吧。」
夏禾搖頭:
「不需要了,我現在在外面過得挺好,住的地方也很寬敞。」
剛被接回沈家時。
我的好閨閨大約是幻想過住漂亮的房子,有寬敞的衣帽間。
我們在鄉下過了十八年。
最舒心的住宿環境,就是學校宿舍那張一米寬的床。
這樣逼仄的條件下,家裡人還經常找到學校,嚷著要我們退學。
在他們眼中,我與夏禾嫁人換彩禮最划算。
可在年級主任眼裡,我與夏禾能給他提高清北率才是最值得的。
每次父母來學校鬧騰。
年級主任抄起笤帚就往學校門口狂奔,一直到將人打跑為止。
打不過癮。
周末還能擠出時間,上午去我家與我父母對罵。
下午去夏禾家,與她的養父母對罵。
一直到兩家人再不敢鬧騰為止。
曾經夢想里的大房子,實現得有些晚。
晚到我們已經不需要別人的給予,而是自己能買得起了。
行李收拾好。
昔日擠得轉身都難的雜物間瞬間變得空蕩蕩。
沈母紅著眼眶:
「小禾,你真不打算留下陪爸媽過年嗎?」
「不了,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呢。」
沈母還想說什麼。
夏禾不耐煩:
「我剛回來時,你們不是也說過的,沈氏公司很忙,有很多事要處理,不要讓我多打擾你們,怎麼現在你們不能理解我的忙碌呢?」
別墅里寂靜無聲。
我與夏禾帶著行李離開。
沈一凝惡狠狠盯著夏禾。
追出來:
「你以為你贏了嗎?」
「我告訴你,我永遠都不會輸,你喜歡的人,這輩子都不可能願意看你一眼!」
她說的,應當是池硯周。
因為池家少爺正站在沈家門外。
風塵僕僕,一看就是剛趕過來的。
25
沈一凝高傲地越過夏禾,上前親熱地挽起池硯周的胳膊,半是撒嬌半是抱怨道:
「我出國這半年,你怎麼一次都沒有去看過我啊。」
池硯周當然沒時間去看她。
他的時間,都用來找夏禾了。
或許一開始是為了讓夏禾愛上他,然後再將人狠狠拋棄。
可隨著時間推移。
池硯周眼底的輕蔑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驚艷。
他驚艷於夏禾如此優秀,能在新生典禮上侃侃而談。
詫異於夏禾雖然在感情世界裡懵懵懂懂,但卻能遊刃有餘地處理學業與創業,眼光獨到,對風口十分敏感。
更重要的是,這位高智商低情商的夏禾妹妹不願意搭理他了。
每次見到他,都要找藉口避開。
就如眼下。
池硯周掙脫沈一凝的鉗制,上前幾步驚喜地看著夏禾: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呢。」
「這不,剛得到你回沈家的消息,我就趕緊過來了。」
沈一凝尖叫:
「池硯周,你什麼意思?」
「一凝,最初池家與沈家定的娃娃親就是我與夏禾,你只是被抱錯的,現在十八年的錯誤也該各歸各位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過來:
「小禾,你知道嗎?在咱們倆出生之前,兩家就定好婚事了。」
他沒注意到。
夏禾悄悄往後挪了一步,拉開與他的距離。
眼裡除了刀人,哪裡有半分愛意?
26
池硯周還在表白:
「過去是我眼瞎,魚目珍珠不分。」
夏禾臉上警惕更甚。
池硯周並未察覺:
「這半年,我終於察覺到自己的內心,想通了很多事,好在,如今還不算晚。」
夏禾警鈴大作。
我突然想起四個月前。
我熱情地拉著夏禾去算命。
那時我們遇到新興產業的風口,打算創業,為了增加幹勁,打算去算一卦。
老道長捋著山羊須,裝模作樣地卜了一卦。
「卦象顯示你們財運正當頭啊!」
我與夏禾一喜。
「不過,」老道長話鋒一轉,「這財運裡頭,還夾雜著些克財的東西。」
我大驚失色:
「什麼妖孽竟然敢來破財?」
老道長掐指一算,寫下一個生辰八字。
「就是此人。」
真巧。
上面寫著的。
是池硯周的出生日期。
我滿意地給老道士轉了二百塊錢。
當晚回宿舍。
夏禾見到等在宿舍樓下的池硯周時,拔腿就溜,生怕自己的財運被克光。
這一躲,就是四個月。
池硯周像是抓住了唯一的見面機會。
迫不及待表白:
「小禾,我喜歡你,你做我女朋友吧。」
夏禾往後彈了一步,抓起兜里一把糯米撒了過去。
「妖孽退退退!」
「敢來克我的財運,我要再克回來!」
她拉起我的手飛快逃離。
順勢感慨:
「幸好我今天怕遇到他,提前準備了糯米,早知道臉上再畫個高光剋死他了。」
跑出去老遠。
後面傳來沈一凝與池硯周廝打的聲音。
27
忙忙碌碌的大學生涯結束。
剛一畢業。
我與夏禾全力投入到公司的運轉中。
沈家在兩年前最後一次轉型失敗。
此消彼長。
我與夏禾的公司如火如荼。
沈母這幾年一直沒死心,一直不斷打電話勸夏禾回家住。
並告訴她。
別墅里的房間隨便挑選。
可我們已經有錢買更大的別墅了,誰還爭搶那一間房的歸屬呢?
這天,我們剛談下一筆訂單。
正盤算著投資與利潤率。
夏禾的手機響起。
是沈母。
電話剛一接通,傳來她泣不成聲的聲音:
「小禾,媽真是後悔。早知道認回你的那天,就把那個假女兒給趕出去。」
夏禾翻看季度報表的手沒有停下,聲音冷漠:
「怎麼了?」
「沈一凝她……她在國外念書,嫌棄我跟你爸不能給她足夠的錢花,前年就退學回國了。」
「回來後,日日花錢買奢侈品,可家裡生意不景氣,哪裡有錢供她這麼大手大腳?」
「昨天,你爸好不容易湊了一筆錢,想再最後創業賭一把,可誰知……那個假貨偷了錢跑了!」
「小禾,你在聽嗎?怎麼不說話了?」
她沒在聽。
因為手機開著公放。
夏禾看完報表,起身去頂樓辦公室拿印章去了。
明明有秘書,她卻偏要自己去拿。
但是沒有回應很不禮貌。
我小聲打招呼:
「林阿姨您好,小禾去別的辦公室拿東西了。」
沈夫人一噎。
繼而失聲痛哭:
「小禾就這麼不願意原諒爸媽嗎?現在連電話都不願意接了?」
哭聲令人煩躁。
我摸了摸腦袋:
「她原諒了,所以你能給你女兒打點錢嗎?」
哭聲停止。
「小禾她……她怎麼能不關心爸媽,只知道要錢呢?」
「我龜龜以前向你們要過愛啊,是你們不給,所以,現在只能要錢了,要是沒有錢,就不要聯繫了吧。」
電話被掛斷前。
沈夫人哭得更大聲了。
28
夏禾剛剛回來。
秘書就推門而入。
「夏總,葉總,沈氏集團來人想與咱們談合作。」
沈軒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
他想在新市場分一杯羹,所以堅持不懈地來公司。
以求能談下一次合作。
這一次,夏禾親自下去見了他。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時,沈軒整個人愣在當場。
他怎麼也想不到。
自己苦苦哀求合作的公司,竟然是親妹妹創辦的。
眼底倏忽亮起了光。
「小禾,公司的老闆居然是你,真是太好了,只要咱們能合作,一定可以救沈氏集團。」
我從監控里盯著兩人看個不停。
果斷掏出手機,給夏禾打了個電話。
手機鈴聲打斷沈軒的喋喋不休。
「歪,龜龜,我現在在會議室呢,有什麼急事嗎?」
「好龜龜,天大的急事啊,你還記得我上次說你變白的事嗎?」
夏禾摸了摸臉,來了精神。
一改方才見到沈軒的無精打采。
「記得,那款面膜就是好用,可惜沒貨了,我之前囤的貨早就用光了。」
沈軒惦記著合作的事。
急得直跺腳。
我興奮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
「龜龜,那款面膜補貨了, 剛剛補的, 趕緊去搶,晚了就搶不到了。」
夏禾整個人亢奮起來。
手忙腳亂地掛斷手機, 一邊往外走, 一邊解釋:
「我要搶面膜, 沒時間跟你談合作, 沈先生先請回吧。」
沈軒愣在當場。
不死心地追上去:
「小禾,我是你的親哥哥啊, 你不能對沈氏見死不救啊。」
很快,他被保安拖了出去。
再沒有放進來過。
29
春去秋來。
時間一年年滾動著。
我與夏禾已經二十五歲了。
她再也不是昔日拿跳樓換取卑微親情的女孩。
金錢與權力將人滋養成意氣風發的模樣。
二十五歲生日宴結束後。
夏禾喝得醉醺醺,突然開口:
「我剛被接回沈家時, 心裡一直不平衡。」
「我丟了這麼多年,剛被接回家,不是應該得到家人的偏愛嗎?為什麼所有人反而不喜歡我呢?」
「你告訴我, 『生活本就沒有什麼應該不應該, 只要現在的日子比過去強, 就是最好的今天』, 我一直記到現在。」
「是啊,我回了沈家,就算他們再不喜歡我,我的日子也比之前強太多了, 可我竟然傻到要去跳樓。」
「幸好,那天你來找我了。」
夏禾不知道的是。
她想跳樓的前幾個小時。
我收到了她的微信。
她說:【葉桐, 活著真沒意思。】
她連『龜龜』都不叫了,竟然喊我的全名。
還有比這更大的事嗎?
沒有了。
我當即出門打了計程車。
跨市的超級大單。
計程車師傅興奮地一路哼著小曲。
好在,來得及。
現在我們與沈家⼈的⽣活似乎顛倒了。
沈家搬去了城中村, 沈父最後幾次投資都失敗後,唯⼀籌到的錢被養⼥拿走, 再也沒有了東⼭再起的機會。
沈母住進了逼仄的房間。
如同當年給夏禾的雜物間一般⼤⼩。
好在, 沈家五口人⻬⻬整整,一個不少。
之所以是五口。
是因為沈⼀凝回來了, 還帶了個孩子。
她卷⾛了所有的錢消失後, 花得差不多了, 找了個⽼板被包養。
孩⼦剛出生,就被原配打了出來。
除此之外, 還被起訴追回了這些年花在她身上的錢。
⽆處可去的她, 選擇回了沈家——
新租的城中村裡。
人這麼多, 擠在兩室⼀廳,相信一定很熱鬧。
我掏出手機,⽆聊地刷了刷, 突然瞪大眼,推了推醉倒的夏禾:
「⻳龜,過十二點了,優惠券已經⽣效,咱倆的購物車該清空了!」
夏⽲垂死病中驚坐起。
「早買早發貨,趕緊下單!」
「我的⾯膜, 我的⾐服,我的⾼光筆, 我的糯⽶,統統買買買。」
「可惡,為什麼偏偏不賣最管用的黑狗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