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攻略反派男配十年。
他終於變成了一個好人。
而我功成身退,在他面前自殺。
刀尖插入心臟,我抬手撫摸反派那張好看的臉,近乎機械地念台詞:
「忘了我……
「江辭,以後會有別人愛你。」
而江辭雙眸赤紅,顫抖著抱住我,徒勞地用手去捂我的傷口:
「你不能死。
「……我一個人活不下去。
「求你……」
後來我拿著任務成功的高額獎金回了現實世界。
本以為從此高枕無憂,走上人生巔峰。
誰料三年後系統抽風,我又被傳送回了書里。
因為失去我,所以最終還是成了黑化了的反派。
唇角噙著一抹笑,慢條斯理為我戴上了鎖鏈。
「親愛的,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這一次……就算是做鬼,我也陪著你。」
1
我快要死了。
自己拿刀捅的自己。
十年前,我帶著系統穿越到這本各種狗血元素大亂燉的網文里。
任務是感化帶有反派屬性的男配江辭。
我成了江辭名義上的哥哥。
江辭小時候,我容忍他的殘忍,偏執,狹隘。
耐心教導他不能胡亂用手術刀解剖可憐的小動物。
江辭長大以後。
我容忍他莫名其妙對我生出的占有欲,容忍他趁我睡著時偷親我的臉。
容忍他以為我聽不見,在我耳邊輕輕說:「哥哥,你嘴唇真的好軟。」
甚至容忍他後來得寸進尺想睡我。
……
而現在。
十年過去了。
原書里惡毒陰險的反派江辭,在我的引導下,長成了陽光開朗的三好青年。
除了他竟然對他的養兄我——有某種難以描述的非分之想外。
江辭非常正常。
沒有任何問題。
更沒有任何反社會的傾向。
系統終於通知我。
任務成功。
我可以脫離書中世界了。
房子,車子,票子,還有,我終於可以擺脫系統的束縛,獲得夢寐以求的自由。
我來了!
2
由於活人要脫離書中世界,只能以死亡的方式。
系統出於人道主義。
關懷地問我想怎麼死。
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反手就抄刀子捅了自己。
劇痛湧向四肢百骸。
我靜靜閉眼,等著回到現實世界。
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喊。
「哥哥……」
江辭黑髮凌亂,衣衫不整,豁然推開房門。
刀尖此時已經插進心臟。
血一下連著一下,滴滴答答砸到地板上。
我滿眼眩暈。
昏沉回頭。
看見江辭跌跌撞撞地朝我走過來,在離我尚有一步遠的時候,他竟連站立的力氣也沒有了,徒勞地跪到了我面前,滿眼的難以置信。
「你怎麼了?我……」
他愈發慌亂,惶急地在自己懷裡摸索著什麼。
我愣了一秒,隨即反應過來。
他在找手機想聯繫 120。
但這不是病急亂投醫麼!
江辭父親這些年來一直對身邊的人嚴密控制。
但凡跨進江家住宅的人,哪怕只是園丁師傅,身上也不被允許攜帶任何電子設備。
江辭連聲線都在顫抖:
「私人醫生呢?我去……」
他起身就想走,卻被我一把抓住了衣角。
我發聲已經有些艱難,於是只能用力搖了搖頭。
沒用了。
不必白費力氣。
還有不要在這種任務完成的關鍵時刻阻攔我回家啊!
讓哥哥安靜地死一死,好嗎!
但江辭的回答顯然是不好。
他甚至還哭了:
「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艱難地開口,聲音很微弱,像是怕驚動了什麼:
「哥哥……
「為什麼?
「連你也要離開我?」
3
平素那麼耀眼的江辭。
現在看起來竟然有點兒可憐。
像暴風雨里被雨淋濕,無家可歸的流浪小狗。
我伸出手,很想像在他還小的時候一樣摸摸他的頭。
但那隻染血的手才剛剛顫顫巍巍地抬起來一點點。
還沒落到江辭頭頂上。
系統尖銳的提示音驟然在我腦中響起:
【警告!警告!】
【明知道江辭對你有那種想法了,宿主你還對他那麼溫柔做什麼,這不是讓他更忘不了你了嗎?你狠心絕情一點啊!】
【支棱起來啊!宿主!別讓他對你還留有念想!】
我咬著牙在腦子裡回它:
【還要怎麼狠心啊?】
他從小沒人疼,沒人愛。
親媽死得早,親爹是個變態,很小的時候連家裡的僕人都能隨便欺負他。
好不容易遇上了我。
雖然只是個迫於系統任務非自願來攻略他的苦逼任務者。
但好歹也算是這十年里為數不多給過他溫暖的人。
是他唯一親近信任的哥哥。
現在就連我,也在他面前手拿尖刀捅自己了。
連我也要拋棄他了。
這特麼還不夠狠?
狗聽了狗都哭了。
我終究還是於心不忍。
於是在江辭小心翼翼地抬起雙手,顫抖著捂上我心口的時候,我自他長大以來,頭一回主動抱住了他。
「好啦,別哭了。」我聲音啞得連自己都害怕,把江辭抱在懷裡。
還騰出一隻手去輕輕摸了摸他的臉:
「是我自己活不下去了,跟你沒有關係,你別怪自己。」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
「也別怪其他人。」
「小辭,」我緩聲道:
「你忘了我吧,以後不要再想我了。
「還會有別的人愛你的。
「你也還會愛上別人。」
到時候兩個五講四美好青年,認認真真談一場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弘揚主旋律的積極向上的正常戀愛。
那是多光明的走向啊!
比他罔顧倫理綱常愛上他哥哥強多了。
也算是沒有枉費我這十年跟在他身邊,一直提心弔膽,生怕他長歪了的一片苦心。
我懷著這樣的美好期望,欣慰地閉上了眼。
4
回到現實世界以後。
我拿到任務獎勵,狠狠過上了曾經求而不得的生活。
高額獎金。(稅後。)
一輛柯尼賽克。(配專職司機。)
五套豪宅。(全款無貸。)
就這個五百八十平江景大平層爽!
而且還不用再被江辭那個多少沾點變態的親生父親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監視。
簡直連空氣里都瀰漫著自由的氣息。
雖然我還是半夜總在夢裡見到江辭。
他手上沾著從我身上傷口裡流出來的血,一滴淚還掛在睫毛上。
滿目痛色,又似是有些失神地望著我:
「為什麼要這樣。
「哥哥。
「就這麼討厭我嗎?」
我在夢裡慌了神。
著急忙慌地想開口解釋,說我沒有討厭他。
還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
眼前的人卻忽然消失了。
一片黑暗裡。
有人伸手從身後用力把我箍進了懷裡。
我倉皇間帶著些許茫然地回過頭。
看見了穿著一身黑衣的江辭。
他氣質冷肅,用力地抬手按住我,整個人沉悶又迫人,目光冰冷得陌生。
和我印象里那個總是笑得溫柔和煦的小可憐江辭……除了五官長得一模一樣以外,已經完全像是兩個人。
他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用力從江辭懷裡掙脫了一隻手,下意識地想伸出去輕輕碰一碰他的臉。
可這個動作落進江辭眼裡,卻不知道令他聯想到了什麼,竟然驟然間刺痛了他。
江辭突然笑起來,怪異地扯著唇角,一把掰過了我的下巴:
「哥哥。」
他略低下頭,湊近了我,溫熱的氣息若有似無地從我耳廓掃過:
「這麼久沒見了。
「想過我嗎?」
想過嗎?
我思索了一下,想點頭。
但江辭又沒有給我回應他的機會。
他輕笑出聲,先我一步,自己替我給出了答案:
「你沒有。
「你真的好狠心啊!哥哥。」
他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低得像是囈語:
「真想親手把你心臟挖出來看看,看那東西到底是不是石頭做的。
「怎麼能對我這麼絕情啊!」
明明是在放狠話,卻因為語調放得太過輕緩,而生出了一絲令人無法忽視的委屈:
「憑什麼要扔下我?」
他抱著我,忽然發狠,一口咬在我肩頭:
「我恨你。」
「江越。」他淡聲重複,手卻在發著抖:
「我恨你。」
5
我在夢裡就像被扼住了聲帶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真的很想跟江辭說你別怪我,不是我絕情,是銀行卡里可以隨意自由支配的九位數餘額它真的很誘人啊!
我穿進書里,苦心經營十年,不就是為了有這一天嗎?
可我說不了話。
只能徒勞地被禁錮在江辭懷裡,看他的意識頹喪,對著我又啃又咬地發了半宿瘋。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渾身酸痛。
做個夢比打仗都累,好像昨夜真的和人糾纏了很長時間一樣。
我反手摸到床頭柜子上,摁掉了鬧鐘。
心裡尋思要不下午還是去醫院心理科掛個號吧,老這麼晚上夢到江辭,我感覺自己的精神健康狀態岌岌可危,遲早要面臨失常。
剛準備起身下床時,腦子裡卻突然白光一閃。
雙腿一沉,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黑暗驟然間淹沒了視線。
再有意識時。
我人已經不在自己的臥室里了。
腦海中響起久違的,系統那本該冰冷卻又因為聒噪而顯得十分煩人的機械音:
【宿主!你醒醒啊宿主!我需要你!】
【你醒醒啊!】
【醒一醒——】
我剛完成任務才一年,好日子沒過上兩天呢,它就又出現了。
我簡直恨不得把系統從我腦子裡揪出來摔碎了打包扔進垃圾桶。
「醒了!別號了!你煩不煩!」
我緩緩睜開眼,稍微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
——這竟然似乎是在一個宴會上,四周人影幢幢,衣香鬢影。
「這是在哪兒?」
我一頭霧水:「你把我搞到什麼地方來了?」
【這裡……是江辭的……】
系統咳嗽了兩聲,冷硬的機械音里竟然透出幾分尷尬:
【是他的訂婚宴。】
「哦。」我隨口應了一聲,從一旁侍者的托盤上拿了杯紅酒。
下一秒,那杯酒差點被我失手摔到了地上。
「你說什麼!」
「江辭,」我稍顯艱難地把他和那兩個字聯繫到一起,「……要訂婚了?」
【對啊!】系統突然激動起來。
【他要訂婚了!問題就他媽的出在訂婚上了!】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我離開之後,書里的劇情應該是這樣發展的。
江辭失去哥哥,但他很快就走出了悲痛,遇上了陽光明媚的女主,並且在兩家人的安排下和女主訂婚。
江辭會愛上女主,女主會逃婚然後愛上男主。
江辭愛而不得,但好在他已經在我的影響下成長成了一個積極向上的五好青年。
所以即便女主不喜歡他,他也會笑著祝福女主和男主的愛情。
最終整個故事愉快地 happy ending。
【可誰能想到呢,】系統十分惆悵,【劇情卡在了第一步。】
【對於你死了這件事情,他根本就走不出來。】
【不僅走不出來,他爹的!還一副隨時準備黑化的樣子!】
【這一年他像瘋了一樣,每天睜眼是你閉眼還是你,有事沒事就跑到你墳前去小聲地自言自語,有時候說著說著就抱著你的墓碑睡著了。】
【我以為再等等就好了,他總會忘記你的。結果……】
【今天是江辭和女主訂婚的日子,女主逃婚就算了她自己另外有 CP,可是江辭也遲遲沒有出現,你猜為什麼?】
我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猜,就聽系統道。
【他不知道發的什麼神經跑你墳前去割手腕玩兒!幸好他父親及時趕到,不然他跟你那座空墳死在一起了可能都沒人知道。】
【我就搞不明白了!】耳邊的機械音暴跳如雷。
【訂個婚是影響他為你守身如玉了嗎?他這麼激動!】
【我那麼大一個愛國敬業誠信友善的男配!沒有了!都是因為你走了。】
我清了清嗓子:「所以你把我拉回了書里?」
【江辭這邊出了問題,按照規定,作為任務者,宿主你得負責善後。】
……很奇怪。
依照我這副萬事只求利己又怕麻煩的性格。
這麼突然地被拉回了書里,又被要求「善後」。
我卻根本沒有一絲不耐煩或者不願意的情緒。
只是眼前放電影一樣閃過江辭低垂著眉眼跪坐在我墓碑前,固執而又偏執地不肯離去的樣子。心尖兒上莫名地被什麼東西拉起一絲尖銳的疼痛。
我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
過了一會兒,想問問系統江辭現在在哪兒。
人群卻突然一陣騷動。
無數人默契且八卦地幾乎同時抬眼看向了同一個地方。
我聽見有人聲音很小地低呼了一句。
「江辭來了!」
很快有人附和他:
「誒,還真是。我還以為今天訂婚的兩位主角是一位也不會到場呢,畢竟現在年輕人不都嚮往自由戀愛嗎?哈哈哈,不過到底還是來了一個啊!」
我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沒來由地有些緊張。
頓了兩秒,才緩緩轉過頭,向著眾人的目光看過去。
可視線還沒捕捉到江辭所在的位置。
我就突然感到眼前一暗,陌生的暈眩和黑暗一齊涌了上來。
像是快要暈倒的前奏。
我身形不穩,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蹌一步,抬手扶住了桌角。
腦子裡系統的機械音愉快里透著一絲幸災樂禍:
【手裡的那杯酒你剛才喝了,對嗎?忘記告訴你了,酒里有迷藥,是本系統使用了特權特意為你安排的。】
我扶著桌子咬牙:「你大爺……」
系統四平八穩:【我是為你好。】
【久別重逢。破冰最好的方法是先製造一些肢體接觸。】
「你……」我氣得腦子更暈了,還扶在桌角上的手用力得連骨頭都在響。張口又想罵人,膝蓋卻先一步軟了下去。
眾目睽睽之下。
眼看著就要很沒形象地跪倒在地上。
但那很丟人的一幕終歸沒有到來。
有人搶先一步,在我栽倒之前,眼疾手快地一把把我摟進了懷裡。
「江……」
我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但眼前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
可那個懷抱冰冷又熟悉。
我不用眼睛也能確定,現在抱著我的人是誰。
6
系統不愧是系統。
連給我下的迷藥也這麼奇怪。
我倒進江辭懷裡後,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能說出來,沒過幾秒鐘就徹底陷入了幾乎完全看不見也動不了的狀態。
但意識竟然還是清醒的。
於是我清晰地感覺到江辭把我打橫抱起來,讓我把頭靠在了他的肩上。
然後就轉過了身,一言不發地邁步往外走去。
仿佛他此刻突然出現。
就是專程為了要帶走我這麼個人。
四周開始不斷傳來儘管被刻意壓低了但還是無法忽視的竊竊私語的聲音:
「自己的訂婚宴來遲了這麼久,都不解釋兩句就這麼走了嗎?江家到底還有沒有規矩?」
「沒規矩的可不止江家,他的那個訂婚對象,孟家的大小姐不也沒來嗎?就連這兩家的長輩也沒一個到場的,我看現在逃婚都快成豪門的時尚單品了。」
孟家大小姐——孟枕月——原書女主角。
她當然是不會來的。
按照劇情軌跡,她現在應該已經遇上了原書男主,兩人正一拍即合合計著怎麼搞事業,順便談個不分手的戀愛呢,哪有空來敷衍這邊的包辦婚姻。
我在江辭懷裡,安靜地聽著旁邊賓客的議論聲。
沒想到下一秒他們卻注意力一轉,話題拐到了我身上:
「不是……等等,江少爺這……懷裡抱著的那個人是誰啊?」
「不知道,不太看得清長相啊……」
「貴圈也太亂了吧!江孟兩家的訂婚宴,女主角不出現,男主來了,然後抱著個男的走了?」
聽到這句話的江辭腳步略一停頓,騰出一隻手把我的腦袋用力往下按了按。
我的臉立刻嚴絲合縫地貼緊了他胸口。
這下別人更看不清我長什麼樣了。
但是他爹的我也快要喘不上氣了!
……
幸好儘管闊別已久,江辭身上的氣息並不令我感到陌生。
縈繞在鼻端的柑橘調香水味反而催生出某種沉靜又安心的情緒。
行走間衣料摩擦,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我鬼使神差地費勁抬了抬已經沒什麼力氣的手,稍微提腕,抓住了江辭的領口。
他呼吸似乎在那一瞬間停滯了一下。
下一秒,略帶遲疑的聲音響起:
「你……是醒了嗎?
「要是沒事了,就自己下來走,行不行?」
我沒動靜。
他回以一聲輕笑:
「我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