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見你,以後都不想了。」
吳丘很平靜,一字一句,一板一眼。
「呵,她親口說的?」
我知道夏蔭就在他旁邊,她肯定是故意的,想要氣我。
她根本不可能離開我的。
話音剛落,對面突然傳來一陣女生的哭泣。
雖然意識到夏蔭哭是因為在意我,可我的胸口還是一陣陣刺痛,還有一絲得意。
「讓她別哭,這次怪我,等安頓好禾禾,我會好好補償她的。」
結果對面傳來,卻是吳丘的一聲嗤笑。
「席璘,你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可笑的男人。」
說完他掛了電話。
我再打對方就已經關機了。
我也不想再自討沒趣,就讓她氣一陣好了。
第二天一早回到家,我發現夏蔭的房間空了,手機號打不通,微信也被拉黑了。
我問我媽夏蔭去哪了?
她支支吾吾,只說夏蔭想出去散散心,搬出去住一段時間。
媽媽勸我幫禾禾收拾收拾。
穆禾也馬上就要出國,她一個女生,到了國外很多事情不方便。
我沒多想,心想這樣也好,禾禾的事收了尾,我也能盡心去陪夏蔭。
免得到時候去哄了她,回來見我去送禾禾出國再吃醋。
讓她在外面冷靜冷靜也好。
等出了成績,報志願的時候再去找她。
我們再一起去京大。
15
剛下火車,吳丘就和我說了昨晚接到席璘電話的事。
「當時有個女生好像是在和她男朋友打電話吵架,正好路過咱們住的那節車廂,她的哭聲被席璘聽見了,聽他的意思,好像以為是你在為他哭呢。」
我聽了,淡然一笑。
那次我去外地參加競賽回來也是一樣,我等到他很晚。
他凌晨回來時,看見我屋裡有亮光。
第二天竟然理直氣壯地說:「我知道你昨晚等了很久都沒睡,但禾禾玩得太開心了,一直不願意回來,你這麼在意我,肯定不會生氣太久對吧。」
然後轉頭就又陪穆禾去兌換了那份情侶雙人游套餐。
默認我已經原諒了他。
「無所謂了,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面,隨他怎麼想。」
然後我就把席璘的所有聯繫方式都刪了。
吳丘的爸爸媽媽來車站接我們,熱情邀請我暫住在他們家。
「來陪阿姨吧,我們一家剛從京市搬回來,大房子空空蕩蕩的,得有人氣才熱鬧,你叔叔他又經常不在家。」
我接受了那份善意的幫助,也力所能及地為阿姨做一些事情。
為了掙接下來的學費,我又出去找了份工作。
每天騎著小電驢穿過高大梧桐樹的落影,心也獲得了難得的安寧。
臨近出分的日子,我每天早出晚歸,心情舒暢坦蕩。
吳丘卻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隔幾天就要來和我重新估一下分數,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擔心自己的成績。
同班同學於萌突然發來消息,問我席璘是不是不報京大了。
於萌喜歡席璘,這事全年級都知道。
她帶著哭腔問我:「蔭蔭,席璘是不是真的喜歡穆禾啊,可他們是兄妹啊,我看穆禾的朋友圈席璘從高考完就一直在國外陪她,席璘真的要陪她留在國外讀書?他不是一直說他要報京大的嗎?」
我隨便敷衍了她幾句,便掛了電話。
想想也是,席璘怎麼可能捨得讓穆禾一個人留在國外,當初還說什麼要和我一起考京大。
大概穆禾一哭,他就又會屁顛屁顛跑過去陪她。
16
凌晨出分的時候,我坐在電腦前,雖然心裡想著不會有問題,但還是緊張得手心直冒冷汗。
頁面刷新,好幾秒的空白,我感覺心都快跳出來了。
終於,分數頁面彈出。
0 分,分數被屏蔽了。
「呀吼!」
吳丘趴在門邊上嚎了一聲,嚇了我一跳。
他穿著拖鞋腳底打滑地衝過來,抓住我的手激動地要哭。
「你……沒事吧?」
我尷尬地拍拍他的肩膀。
阿姨卻突然出現在門口,笑著和我對視表示祝賀,然後又瞥了她兒子一眼。
「真是,和他爹一個德行。」
吳丘聞言,僵了一下,下意識地和我拉開距離,臉上的紅暈還未褪去,腳趾用力夾緊的樣子顯得特別滑稽。
「那個……你想好要報哪所大學了嗎?」
我沒有絲毫猶豫。
「南大。」
不是為了任何人,而是這段時間真真切切的感受,讓我深深愛上了這座城。
「我也是。」
吳丘朝我笑笑,兩顆虎牙時不時就要出來露個面。
這個年紀的我們,總是青澀不懂掩藏,心意全在臉上。
17
接下來的幾天,我和吳丘的電話都快被打爆了。
各個招生辦的老師來搶人。
他們查到吳丘家的地址,上門送福利,一個比一個熱情,手舞足蹈,唾沫橫飛。
在看到從隔壁房間走出來的我時,更是賣力,眼冒金星,甚至粗著脖子險些要動手。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是這一年京市的高考狀元。
我被困在家裡,哪都去不了了。
席叔叔的電話打來時,我沒看,以為是招生辦的,剛接通要回絕,席璘的聲音響起。
「你在哪?快回來,我幫你看看專業,你雖然是高考狀元,但選專業還是得慎重考慮。」
他語氣輕鬆,甚至還帶著幾分施捨的意味,就像是我在求他幫我辦事一樣。
「你爸媽沒告訴你嗎?」
「告訴什麼?」
他語氣上揚,像是完全不懂我在說什麼。
「我已經離開你們家了,也離開京市了,以後我和你們都沒有任何關係了,麻煩你以後別再來打擾我。」
我說完剛要掛電話。
「你等等,你什麼意思?」
見我一直口氣冷冷的,他終於開始有些慌張,尾音帶著淡淡的顫意。
「你別掛電話,把話說清楚,否則我絕不罷休!
「爸媽!你們下來!」
我無奈,把手機放在了一邊,繼續忙我的事。
「怎麼了兒子?你瞧,你爸剛聯繫了他國外的朋友,他說你的分可以申請國外這所頂級名校,離禾禾還特別近。我們可是……」
「夏蔭是怎麼回事?!!她說她離開這個家了,你們同意了?你們不是說她只是出去散散心嗎?」
席璘的聲音刺耳,我煩得直接掏出幾本書來,把手機壓在了下面。
「這個啊,我正要給你說呢,夏蔭執意要走,我們也不好留她,反正她都十八歲了,也能照顧自己了。」
即使隔著書本,向阿姨語氣中的冷淡也絲毫未減。
「誰允許的?是誰!!」
一陣嘩嘩啦啦破碎的聲音,大概是客廳那面玻璃證書牆,上面密密麻麻擺滿了這些年穆禾參加各種比賽的證書獎盃。
「兒子……你?」
「你們現在立刻把夏蔭找回來!立刻!!!否則我就把這個家給砸了!!」
席璘怒吼著。
「你鬧什麼?!」
席叔叔的聲音。
「是你自己當初要妹妹,也是你每次都偏心寵溺禾禾,我們這麼做也全是因為你,你在這發什麼邪火!
「都是我們平時太寵著你,把你寵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電話那邊突然一片死寂,我仿佛聽見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
「明明是……明明是你們每次都偏心穆禾,我怕我為夏蔭說話,你們會生氣把他們兩個都送走。
「我從來,從來就沒喜歡過穆禾,我喜歡的是夏蔭,是夏蔭啊!!!」
席璘卑微到近乎乞求地哭喊著,抽噎著,一字字傳進我的耳朵。
可我卻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蔭,南大開放參觀了,我們去逛逛吧。」
「嗯,來了。」
我難以抑制胸中的喜悅。
「夏蔭,你快回來,我錯了,你快……」
席璘還沒說完,我直接按了掛斷鍵,我已經聽夠了。
18
我沒想到席璘會找到南大來。
南大校園裡,他但凡是見到像我的女生,全都攔下確認。
引起了騷動。
學校的保安聞言到處堵他,我們就這樣在圖書館門前相遇。
他整個人意識不清般,面容憔悴,一邊躲保安,一邊到處搜索我的身影。
「跟我回去!」
他上來就抓住我的手。
人群都看著熱鬧朝這邊聚集。
「你鬆開我,你鬆開。」
我費了好大的勁也甩不開他,吳丘見狀上前抓住他的手腕一用力,他便四肢脫力跪了下去。
幾個保安衝上來要把他清出校園。
「她是我妹妹!她賭氣不回家,我來找她,你們憑什麼攔我?」
席璘被拖拽的樣子再也沒了曾經的少年俊朗,只剩狼狽。
他趁著人愣住,咬了一口保安的手掙脫出來。
在他再一次衝上來拽住我說出那句話時:「夏蔭,別鬧了,我知道你是在賭氣,禾禾走了,我們之間沒有阻礙了,快跟我回家。」
我用盡全力將他狠狠推開。
他栽倒在地上,看向我的眼神滿是訝異。
「席璘,高考結束那一晚,是我約定給我們的最後一面,我等你到凌晨,是你錯過了。
「我知道,你有數不清的藉口。
「穆禾依賴你,穆禾是妹妹,穆禾哭了。
「可競賽回來那天,我也很想見你;你也知道了我比你們年紀都小;穆禾把我的複習資料當廢品扔了的時候,我也委屈地哭到難以呼吸。
「你當時又在做什麼?
「你甚至在她試圖讓我過敏錯過高考之後,依然選擇她,而無視我們的約定。
「席璘……你的阻礙太多了,我真的好累,累到把心揪得千瘡百孔,再也不能也不敢喜歡你了。
「你既然有你的心安之處,便好好地寵她吧,我不喜歡你了,我們,再也不見。」
我轉身離開。
席璘趴在地上追著我的背影爬了好遠,哭得撕心裂肺。
彈幕再次出現。
【我能說男主活該嗎?人家女配都成全他了,他還來幹什麼?】
【那個女主也是一言難盡,其實原本劇情設定,女主是知道女配比她年紀小的,我總以為她是心智不成熟,所以才黏著男主,結果她竟然想故意讓女配過敏錯過高考,而且過敏這種東西嚴重時是要命的,這也太毒了吧……】
【我們沒看錯,男主女主確實應該是一對兒,一丘之貉,在一起也好,省的禍害別人。】
【我現在想磕女配和吳丘了,最近甜度超標有木有?吳丘竟然都沒說過他是青少年京市跆拳道聯賽的冠軍,憋著英雄救美憋很久了吧。】
【磕軍上岸。】
【+1+1】
我瞅了眼身旁笑眯眯的吳丘。
聽到我對席璘說完那句「我不喜歡你了」,他嘴角翹得比 AK 還難壓。
19
畢業聚會。
我和吳丘都沒回去。
班群里特別熱鬧,聽說我去了南大,紛紛發來祝福。
我也祝賀大家畢業快樂。
接著畫風一轉,大家開始討論席璘。
【他怎麼了?分不是考得挺高的嗎?怎麼像是別人欠他錢似的。】
圖片上是席璘坐在角落,喝著悶酒低著頭。
【難不成是他的小公主禾禾出了國,他鬱悶了。】
【他家這麼有錢,想出國還不簡單。】
緊接著一條視頻傳來。
席璘接了一個電話,臉色瞬間煞白,像是要長出青面獠牙。
「滾啊!你自己有事自己處理,別動不動就來找我!
「我以後都不想聽到你的聲音,你最好滾得越遠越好!」
有個坐在席璘旁邊的男生連忙跟了條消息。
【是穆禾!剛剛和席璘打電話的是穆禾。/震驚
【這什麼情況?】
下面有人@於萌。
【你有機會了。】
於萌回了句。
【已死勿擾,今晚徹底驅魅,還不如去點男模。】
下面一群人跟笑。
我懶得再看,關上了手機。
離開學還有近兩個月,為了儘快攢足學費,我又找了個家教的兼職。
吳丘見我那麼拼,怕我累倒在路上,特意騎小電驢來接我。
天剛蒙蒙黑,晚霞紅了梧桐葉尖,車輪軋過枯葉沙沙響,我扯著吳丘的上衣下擺,輕輕唱起兒時在福利院時常唱的歌謠。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紅燈,車子一頓,我把頭撞在了他背後。
他擔心地轉過頭來看。
天更黑了,一輛卡車突然打開遠光燈,光影穿過我們臉頰之間的距離。
那一刻,我們默契得同時羞紅了臉。
「夏蔭,我有話要問你。」
「嗯……」
「你有沒有想過再喜歡一個人?」
我點了點頭。
其實早已經在喜歡了。
「那……那個人能不能是,是我?」
風吹來陣陣,他滾燙的體溫烘著他身上衣服淡淡的薰衣草氣味。
少年的心熾熱,呼吸像是小水壺在沸騰。
我沒說話, 默默把背包攬在懷裡, 夾層里, 那張照片放了很久。
我遞給他。
「吳丘, 謝謝你, 默默地喜歡了我這麼久。」
他把頭輕輕地靠在他背上。
「我們飆車吧!」
他笑了, 把小電驢騎成了一道閃電。
年少的輕狂, 青春像是棵稚嫩的小樹苗, 肆意生長, 卯足了勁兒想要遮天蔽日。
於是瘋,於是笑, 不顧一切,縱情所有。
那一刻,我才好像真正經歷我的十八歲。
我和吳丘,在一起了。
20
席璘還是不顧一切報了南大。
彼時我已和吳丘成了校園裡的風雲情侶。
因為我家教的小女生是個小磕迷,教學之外,見到樓下每天準時來接我的吳丘。
她總纏著我給她講我們的故事。
接著她又把我的故事寫成公眾號短文,發表到了網上。
「獨磕樂不如眾磕樂。」
我鬧不過她, 便也沒問, 想著也不會有人知道, 誰知她竟是個隱藏的大博主。
一時之間, 我和吳丘的故事廣泛傳播。
雖然名字都是假名。
但開學那天,結合我京市狀元的身份,很快大家便將我和吳丘對號入座, 磕上了頭。
而特意來南大找我的席璘, 也終於成了我人生中的惡毒男配, 被眾人唾棄。
不足一年,席璘便因抑鬱退學。
向阿姨曾來找過我幾次, 希望我念及舊情, 不要對席璘太過狠心。
我只回了她兩句。
「您還是他媽媽, 我卻不再是他姐姐了,也該輪到您犧牲了, 不是嗎?
「或者您親愛的小女兒呢, 畢竟你們才是一家人。」
她啞口⽆言,雙眼失神。
後來我聽說穆禾在國外過得很不好。
她吃不慣白⼈飯, 出國半年連英語都還聽不明白。
但席家卻再也不會把她當⼩公主寵著了。
畢竟,在席璘父母的眼裡, 無論是我還是穆⽲,都不過是哄他們⼉⼦的玩具。
⽆用時⼀腳踢開。
穆禾總以為把我擠⾛就能獨享寵愛, 卻沒想到自己給⾃己掘了坑, 埋了⼟。
如今後悔也都晚了。
又是⼀年初秋,轉眼大學四年飛逝。
⾃從我和吳丘在一起後,每年那張家庭合影便多了我的⾝影。
畢業了。
吳叔叔和阿姨來給我們慶賀。
在那棵留下我們多年珍貴合影的梧桐樹下。
我們的四⼈合影拍完。
「蔭蔭別動, 看鏡頭。」
茵茵阿姨和吳叔叔默契地退到⼀邊。
「蔭,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驚訝地捂著臉頰, 看著吳丘單膝跪地。
相機聲響, 畫面定格,我與吳丘也將迎來屬於我們兩⼈的小小世界。
就像是泛⻩的葉片, ⼀季⼀季更迭,⼀茬⼀茬茂密。
前方的路很長很遠。
我們曾經不相識,我們往後長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