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程野約定報考同一所大學。
爸媽知道後,打斷了我的雙腿。
事後,他們愧疚萬分,並發誓以後絕不動手。
同月,江夏出現。
我成了霸占她十八年身份的假千金。
往日裡奉行棍棒教育的父母。
一改常態,對她極盡寵愛,不再堅持窮養女兒的態度。
「因為在你身上,我和你媽媽認識到了錯誤。」
我接受了爸媽的解釋。
然後努力復讀,等待著和程野在大學裡的重逢。
又一年高考結束。
江夏回家,她興奮向我訴說少女心事。
「我終於把他追到手了。」
「就在車站,我們分別前夕,他還主動親了我。」
「對了,他名字很好聽……程野。」
1
七月中旬,在老師的統一安排下。
我進行了高考估分。
不出意外,今年九月,我就能和程野上同一所大學。
比約定的要遲一年。
但幸好,只遲一年。
我興奮地將這個好消息分享給程野。
但他沒立刻回消息。
今年,他大一,現下正是期末考試周,想來應該很忙。
發完消息,我從學校出來,然後回了家。
才進院子。
我就聽到了屋內傳來的歡聲笑語。
這不正常。
爸媽都是高知分子,有自己奉行的一套理念。
笑都要無聲溫婉。
所以家裡哪怕是做飯的阿姨,都不能大聲說話,更別提放肆大笑。
所以,是江夏回來了。
我沒猜錯。
剛走進客廳,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江夏。
媽媽正親熱地握著她的手。
江夏不知說了什麼。
她在沙發上笑得前撲後仰,笑聲很清脆,也很有穿透力。
媽媽則是無聲輕笑,依舊是那副端莊做派。
見我回來,江夏立刻起身。
蹦蹦跳跳跑到我跟前,一把握住我的手,很是開心。
「枝枝,你去哪了?」
她抓著我的手用力晃了晃,不等我回答,就拽著我往樓上跑。
「我從京都給你帶了禮物,快來看!」
江夏力氣很大,我掙脫不開,只能被迫跟她往樓上跑。
或許是動作太過劇烈了些。
小腿腿骨隱隱發疼。
等到終於跑上樓,進入她房間時,腿骨處傳來的刺痛感,讓我有些難受。
江夏沒發覺,她一向是個大大咧咧的性格。
此刻,她從地上打開的行李箱裡,拿出一套很漂亮的舞蹈服給我。
「知道你喜歡跳舞,這是我特意給你買的。」
江夏說完,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我亦如她所願,點頭道謝,說了一句我很喜歡。
即使早在一年前,我就被醫生告知。
這輩子,我都跳不了舞了。
江夏那天也在場,但她向來迷糊,不記得也是正常。
她又拉著我的手坐到床邊。
「枝枝,還記得過年時我跟你說的那個男孩嗎?」
我努力回憶。
那是江夏回到林家的第一年。
爸媽都很高興。
縱著她將別墅內外都打扮得喜氣洋洋,煙花爆竹更是三天三夜沒停過。
那晚,江夏在漫天煙花中,跟我說她喜歡上了一個男孩。
「他很陽光,也很疏離,仿佛什麼都不在意。」
「我向他告白,他拒絕了。」
「他說他有喜歡的女孩,可只要沒在一起,我就有機會,不是嗎?」
江夏那年讀大一,和程野一樣,都在京都上大學。
那時對於她的少女心事,我並未出聲。
高考前斷腿,爸媽也不是親生的爸媽,喜歡的人從此與我相隔千里。
樁樁件件,我感受不出新年的喜悅。
我只能坐在輪椅上,看著綁了石膏的雙腿,痛苦萬分。
實在沒什麼興趣聽她的少女心事。
如今,江夏繼續說:
「我沒放棄,一直都追逐在他身後,向他表明我的愛意。」
「就在放暑假前,我終於把他追到手了!」
對此,我說了聲恭喜,能夠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應該很幸福吧。
想著快一年未見的程野,我不由期待。
等到九月,我們在京都大學相見,他會在校門口等我,接過我的行李。
再摸摸我的腦袋。
跟我說:「小枝,我可算等到你了。」
我會笑著擁抱他,跟說他一句對不起,因為我遲到了一年多。
身旁的江夏還在繼續說著話。
「就在車站,我們分別前夕,他還主動親了我。」
說到這裡時,江夏耳尖有些紅,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里。
她又忽然抓住我的手。
跟我說:「對了,他名字很好聽……程野。」
我臉上的笑容,在聽清這個名字時,瞬間僵住了。
或許,只是同名。
我試圖安慰自己。
2
沒等我多想,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起。
那是我為程野設置的專屬鈴聲。
「我要是沒猜錯,是那個在高考前害你被爸媽打斷腿的壞傢伙打來的吧?」
江夏不由調侃了句。
我沒回答,只是慢慢將手機拿出來。
手機螢幕亮起。
江夏好奇地湊了過來:「Y?」
我給程野的備註,是一個英文字母,Y。
她眨了眨眼,也掏出手機。
然後往陽台方向走。
邊走邊跟我說:「看你這樣,我也想跟男朋友煲個電話粥了。」
她按下撥通鍵,走到陽台。
我低頭看著手機螢幕。
剛想接通,鈴聲忽然停止,陽台上的江夏,同一時刻出聲。
「阿野,有沒有想我啊?」
我不由攥緊手機,依舊在努力給自己暗示。
不可能就是我的阿野。
京都大學那麼大,同名同姓的人也很多,這只是個巧合而已。
我努力控制著自己心中翻騰的情緒。
按下了撥通。
只要他接,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程野沒有接。
電話那頭,機械女聲一遍遍響起,說對方正在通話中。
一字一句,都重重敲在了我的心口。
我幾乎是狼狽逃離。
跑出江夏的房間,然後下樓,因為腿傷,我搬到了一樓客房居住。
爸爸不知何時回來了。
他和媽媽正站在後花園裡,背對著我,說著話,表情有些嚴肅。
多年的教育讓我形成了條件反射。
爸爸回家,我理應上前問好,否則會挨打。
不,也不會挨打。
當初在病床前,爸媽後悔不已,說以後會好好待我,絕不再動手。
他們也是真的說到做到。
無論是對我,還是對那時候剛回來的江夏,都好極了。
但我還是不由朝他們走了過去。
剛想開口,就聽到媽媽說:「這件事情得瞞著枝枝。」
是秘密嗎?
我立刻轉身準備離開。
按照家規,我要是聽到了不該聽的,耳朵就要受到懲罰。
我想起房間裡那盒帶血的銀針。
都是我從小到大,每次「不小心」聽到爸媽談公事的懲罰。
這是刻在骨子裡的恐懼。
可沒等我走出兩步,我又聽見媽媽說:「我們已經對不起了一個女兒,絕不能再對不起江夏。她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男孩,兩人現在正濃情蜜意,我們就應該成全他們。」
我不由頓住腳步,心跳如雷。
媽媽這話是什麼意思?
爸爸附和:「程野那小伙子其實我很喜歡,不過當年是為了防止他和枝枝早戀,我才會忍不住動手。如今,他和夏夏在一起,兜兜轉轉,終究還是我林家的女婿……」
此刻,我心裡頭的那一點僥倖,徹底沒了。
3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回到了高二和程野的初次相見。
那時候,爸媽奉行棍棒教育,又堅信女兒只有窮養才能有出息。
所以哪怕家裡有豪宅,出行有司機。
但這些統統跟我都沒關係。
自有記憶起,我就被要求獨立,不可以享受奢靡。
穿的衣服是別人不要的。
有些還破了洞,上面瀰漫著臭味,我洗了很多遍才洗掉。
睡的房間,是爸媽精挑細選後,特意讓人將玻璃鑿了個洞的二樓儲物間。
他們說寒風刺骨,我才能夠更茁壯成長。
所以夏天沒空調。
冬天也不能給我很厚的被子。
吃的飯菜,也是爸媽特意為我準備的饅頭鹹菜,沒有第三道。
每天也只給兩個饅頭,一盤鹹菜。
可我逐漸長大,正在長身體,一天兩個饅頭根本吃不飽。
我很餓,每次體檢醫生都說我營養不良。
爸媽恨鐵不成鋼,抄起特製的鞭子就甩在我身上,說我吃不了一點苦。
才會把自己糟蹋成這副鬼樣子。
再然後,我就要接受懲罰,一天只能吃一個饅頭。
實在是太餓了。
所以當新轉來的同學跟我做同桌。
他桌子上還放了一個吃不完,正準備丟掉的飯糰時。
我終於忍不住伸手去搶。
塞到嘴裡,狼吞虎咽,生怕他搶走。
他嚇到了。
盯著我看了好久。
然後又從包里拿出了許多零食遞給我,跟我說隨便吃,他管夠。
那天下午,是我吃得最飽的一次。
原來吃飽的感覺那麼好。
事後,他自我介紹:「你好,我叫程野,你的新同桌。」
這是我和他的初次見面。
他是京都人,因為爸媽的緣故,才會來我所處的城市讀高中。
以後,他還是要回京都的。
我們成了同桌,有了交流,程野得知我在家裡的遭遇,很是憤慨。
甚至想衝到我家裡,為我討回公道。
我攔住了他。
我知道他是好心,可這麼做的後果,只能是我被毒打一頓。
可那特製的鞭子打人太疼了。
程野沉默了很久,最後他沖我溫柔笑笑。
跟我說:「小枝,我幫不了你別的,只能讓你在學校的每餐儘量吃飽,你會不會覺得我沒用啊?」
我拚命搖頭。
怎麼會呢?
他不知道,能夠每天都吃飽一頓飯,究竟有多幸福。
我感激他都來不及呢。
就這樣,我們當了兩年的同桌,從高二到高三,又即將面臨高考。
他努力投喂我,我也終於不再營養不良。
爸媽因此很高興,覺得是自己的教育取得了成效,又反覆說以後讓我記得這份恩。
我記得,我一直都記得。
且永不會忘。
高考前夕,程野還和我約定,我們要一起考上京都大學。
「京都是一座很美的城市,我猜你一定喜歡,而且那裡天高皇帝遠,你不會再被爸媽管束,你能夠擁有你所想要的自由……還有,我。」
少年的表白炙熱又隱晦,在那個夏天幾乎成了我的全部期待。
然而就在高考的前一天晚上。
爸媽知道了。
他們偷偷翻看了我的日記,得知了我和程野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們大罵我不要臉,年紀輕輕就勾搭男孩。
又在知道我和程野有約定後。
直接拿起角落裡的棒球棍,一下又一下,打斷了我的雙腿。
很痛,真的很痛。
我流了很多血,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不知道昏迷了有多久。
再次甦醒時,爸媽紅著臉坐病床邊,他們滿眼愧疚,說不該如此嚴厲待我。
還向我保證,以後絕不對我動手,會好好愛我。
那是錯過高考的第七天。
我昏迷了太久,程野拚命地想聯繫我,我怕他擔心,只能說自己沒考好。
所以根本沒有臉見他。
他說沒關係,大不了他陪我再重來一年。
我不想他用前途當抵押。
最後的最後,我們約定好,再給我一年時間,他在京都大學等我。
就當我以為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時。
江夏出現了。
她拿著和爸媽的親子鑑定。
證實了自己的身份。
原來我是那個搶奪了她十八年人生的假千金。
她跟我說:
「爸媽一直都很愛我,小時候我想學鋼琴,他們就給我買了一架放在家裡。我喜歡漂亮的裙子,他們就給我買了滿滿一屋的衣服。後來長大了,我想去看喜歡的明星的演唱會,他們也無條件支持,甚至還陪我一起追星。」
「他們也早就知道了我不是親生的,卻依舊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就是怕我傷心。」
「如果不是因為車禍,爸爸當場去世,媽媽也被告知時日無多,所以才將真相告訴了我,想讓我回到林家,能夠繼續擁有爸媽的疼愛。否則,我是不會回來的。」
她頓了頓,眼裡有笑也有淚。
「所以啊,林枝,你不必愧疚搶奪了我的人生。因為往前十八年,我很幸福。」
但是爸媽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