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過後,我就能安心陪媽媽做手術了。
我回了個好。
按照舒菡給的 ktv 地址打車過去。
包廂內,煙酒味混在一起。
濃重得刺鼻。
倪頌揉著太陽穴,「你陪岩哥繼續喝。」
「我必須歇會兒了。」
這位岩哥酒量實在太好。
不一會兒,我便覺得頭腦發沉,反應遲鈍。
他坐到我旁邊,「還能喝嗎小姑娘?」
「不能喝要不然我帶你休息會兒去?」
我攥緊手,指甲陷進掌心。
疼痛喚回我些許理智。
我點頭,「能喝的。」
「我陪您繼續喝。」
他嘴邊掛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行啊,那喝唄。」
面前的酒瓶慢慢都空了。
我靠在卡座上,已經不太能聽得清他們說的話。
「這杯,我特意給你調的雞尾酒。」
岩哥遞到我嘴邊,「喝完這杯,就不讓你喝了好不好?」
我無意識點頭,湊過去。
舒菡叫住岩哥,語氣躊躇。
「不好吧。」
「我是噁心她,但沒想過這樣整她。」
岩哥哼笑,「你就是太容易心軟了。」
「你有沒有想過這段時間你這麼為難她,她有多恨你?」
「說不定現在每天都想方設法地爬傅崇的床呢。」
「等她真上位了,會把你往死里整。」
舒菡哽了哽,「她答應我會離開這的。」
「你信她的話?別傻了舒大設計師。」
「況且,跟我有什麼不好?」
「我也不是單純想睡她,我看這姑娘也挺對我胃口的。」
「我睡了她,也允許她正兒八經跟我談。」
我聽得頭暈目眩。
酒杯再次遞到我嘴邊,「喝了它,乖啊。」
我被岩哥攬進懷裡,喝了一口。
正當我打算繼續,包廂門被嘭地踹開。
「阿崇?」舒菡的驚疑聲。
他扯下領帶纏繞在手心,一步一步走向岩哥。
包廂里氣壓低到所有人都不敢出聲。
男人站起身,緊張地吞咽唾沫。
「傅總,好久不見……」
「您來是?」
我費力睜開眼,對上傅崇陰戾的眸子。
「傅先生?」
他眸光顫了顫。
空氣中的所有平靜因子驟然爆裂。
傅崇攥住岩哥的領子。
拎著他一把摜在旁邊的牆上。
男人後腦勺撞的悶沉聲嚇得有人驚呼了聲。
「你給她喝了什麼?」
岩哥疼得五官扭在一起。
「只是迷藥,傅總。」
「我錯了我錯了。」
「您放心,我什麼都沒幹……」
傅崇拳拳到肉往他臉上打。
直至男人幾近昏厥。
像丟垃圾一樣,把他扔在地上。
總助匆匆趕來,見狀問:
「傅總,怎麼處理?」
傅崇低頭解著染血的領帶,扔到一邊。
「打斷雙手扔到警局門口,剩下的你配合處理。」
「明白。」
傅崇把我橫抱起來,往出走。
「傅崇!」
「你為別的女人發瘋?」
舒菡低吼,「你要不要認清一下誰才是你女朋友?!」
他像看陌生人的眼神刺痛了舒菡。
「我答應你了,和她協議到期立刻就會公開你。」
「你心裡憋著怒火,這段時間針對她,我也沒有追究。」
「但舒菡,你這次過了。」
傅崇從未這樣當眾讓女人下不來台。
「我們還是到此為止,對彼此都好。」他靜靜說。
舒菡笑了聲,眼淚滾落。
「什麼冠冕堂皇的爛藉口。」
「說得好像你是對我失望,才想分手的。」
「實際點。」
「直說你喜歡上她了很難嗎?」
傅崇沒有否認。
「這是你想聽到的嗎?」
舒菡哭得崩潰,揮手將茶几上的酒瓶都掃落。
傅崇無動於衷,腳步不停離開包廂。
22
我感覺自己是被不輕不重扔進車裡的。
每當車轉一個彎。
胃裡的酒和迷藥衝擊在一起,在胃裡翻湧。
頭也暈得厲害。
我蜷縮起來,迷迷糊糊嘟囔:
「好難受……」
「為什麼一直在晃……」
身側男人聲線冷漠。
「受著。」
「逞強嘴硬這麼久,也不多這一個小時。」
我用僅存的理智分析他的話。
應該是不想幫我的意思。
我只好頭抵在車門,縮得更緊。
喃喃道:「真的很難受……」
片刻,一雙手把我抱到腿上。
又抬手將我壓進他懷裡,輕撫著我後腦勺。
「還晃不晃?」
我小小嗯了聲,「好一些了。」
「忍忍,倪頌。」
「現在要立刻帶你去醫院,不能開太慢。」
我聽不進去。
只覺得沒那麼難受了,放心睡了過去。
23
我次日中午才醒,頭痛欲裂。
對於昨晚的事,只記得大概。
我被那個岩哥下藥,傅崇救了我。
好像他還和舒菡吵架分手了。
病房門推開。
傅崇毫無情緒看了我一眼,沒有開口的意思。
我主動道謝:
「謝謝傅先生昨天及時救了我。」
他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俯視我。
「我不止一次問你有沒有遇到麻煩。」
「也不止一次說過我可以幫你解決。」
「為什麼不找我?」
他肯定覺得這是無意義的逞強,蠢得要死。
我垂著腦袋,試圖敷衍過去。
語調輕鬆道:
「我本來以為我能應付的。」
「這次真的是麻煩傅先生了。」
「你本來以為?」
他輕哂,「倪頌,你有沒有想過昨天我晚到幾分鐘,你會面臨什麼?」
「還是說你覺得這種事並不重要。」
我忽然就不太能忍受得了他的嘲諷。
我輕聲反問他:
「那我能怎麼辦呢?」
「舒菡讓我去,我如果不聽她的,她會找你,讓你想辦法取消我媽媽的手術。」
傅崇目光緊鎖著我。
「我不是告訴過你,你媽媽手術的事不用擔心了?」
「可我沒辦法確定,你會不會因為舒菡突然變卦。」
「你覺得我是不把人命放在眼裡的人?」
我嘆了口氣,「我沒有這個意思,傅先生。」
仰起頭,渙散地盯著吊瓶。
語氣不摻雜一絲怨懟,只有無盡的平靜。
「我只是見過你滿心滿眼愛舒菡的樣子。」
「所以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為她打破原則。」
「手裡沒有籌碼的人,不敢去賭的。」
一束陽光穿過玻璃照進病房,隔在我和傅崇之間。
浮動的灰塵在光束下聚集。
某個角度看,似乎形成立體的光柱。
橫亘在我和他中間,分成了兩個世界。
24
醫生說需要留院觀察一天。
我給媽媽打電話找藉口說今晚去不了了。
「本來就不用你天天來吶。」
「你給媽媽請的護工特別細心,人挺好的。」
輸液輸得嗓子泛苦。
我清了清嗓子,雀躍道:
「今天經理帶我們團建,請我們吃海鮮自助呢。」
「媽媽,等你出院,我也來帶你來這家吃。」
她拒絕得很乾脆。
「出院我就回老家了,不繼續在這給你添亂了。」
「這段時間拖累你,花了你不少錢吧。」
我急急打斷她:
「你幹嘛這麼說啊。」
「難道我小時候,你帶我去看病,也是我在拖累你嗎。」
「這不是一回事呀。」
「我是媽媽,照顧你就是天經地義的。」
「就是一回事!」
她說不過我,電話掛得也快。
明天下午的手術,還有不到 24 小時。
應該不會有什麼意外了。
正想著,總助敲了敲門進來。
「倪小姐放心,傅總讓我告訴您,手術絕不再會有任何意外。」
「並且已經安排了最好的病房,請了非常專業的護工照顧您母親的術後起居。」
我抿緊唇,剛想說什麼。
他似有所感般,搶先道:
「這是傅總給您的補償。」
「畢竟兩位的關係也只是合作交易。」
「如果有所虧欠,合同到期時追究過錯方也是一件很複雜的事,對嗎。」
我想了想,點頭。
「那謝謝傅先生了。」
25
進手術室前,我喋喋不休地安慰她。
「別害怕啊媽媽。」
「孟教授說了,完全就是小手術!睡一覺就出來了!」
「我就在門口等你出來。」
「還有啊,我再最後確認一遍,昨天護士來囑咐你要禁食的那些,你沒有偷偷吃對吧。」
「還有還有……」
她握住我的手,溫和地彎起唇。
「頌頌不怕,媽媽會沒事的。」
乾燥溫暖的手向我手心傳遞著熱源。
我這才意識到,我緊張得手腳冰涼。
手術做了多久,我就在手術室外的長椅坐了多久。
維持著一個姿勢,坐到渾身發酸也意識不到起來活動活動。
思緒亂成一團。
絕大多數時間在祈禱,偶爾也會設想手術進行到哪一步了。
手術室燈滅,門緩緩打開。
我立即站起來,每一根腦神經繃緊。
「手術很順利。」
媽媽被推出來。
眉眼彎彎,睡得寧靜祥和。
我忽然就和這段時間所有的委屈不幸,和解了。
我是在傍晚一家粥店喝粥時,才想起哭的。
情緒決堤來得毫無徵兆。
眼淚滴在碗里,我壓抑著哭聲。
終於塵埃落定了。
26
媽媽術後恢復得很好。
11 月 17 日,孟教授和媽媽的主治醫生一起來病房。
照例問詢後,感嘆:
「恢復得很快啊。」
「再差不多有個十天,沒什麼其他問題就能出院回家修養了。」
已經 17 號了。
這意味著,我和傅崇的協議也即將到期。
自那條後,我一直沒再見過傅崇。
即使有什麼要交代的,也是總助跟我聯繫。
22 號,總助打來電話。
「今晚是傅家家宴,需要您陪同傅總到場。」
不出意外,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配合傅崇演戲。
我提前幾個小時回別墅收拾東西。
行李打包完也只有兩個小箱子。
我蹲在地上,下巴壓在膝蓋出神地盯著兩個行李箱。
其實剛搬進來我買了很多東西布置別墅。
後來傅崇的一番話讓我認清自己。
這並不是我的家,遲早要走的。
於是我再沒有買過沒必要的東西。
傍晚,傅崇的車到了樓下。
時隔十天再見,他又恢復成以往溫沉的模樣。
「你媽媽恢復得怎麼樣?」
「很好,謝謝傅先生安排人照顧我媽媽。」
「今天結束,我會安排律師跟你聯繫,做合同到期的收尾工作。」
大概就是要支付我 3000 萬酬金了。
我頷首,「好。」
這次,他媽媽除了照例的催生外。
又說:「你們結婚紀念日是不是快到了?」
「28 號是吧?」
「我說傅崇,你這次好好陪人家聽到沒有?」
「前兩年你都在出差,沒好好慶祝。」
「這次不能再忘了。」
傅崇神色未改,「嗯。」
傅媽媽提議:「現在正是去夏威夷的季節,不如你們去那兒過紀念日?」
傅崇剝了顆蝦,放進我盤子裡。
「你想去嗎?」
我愣了下,配合地點頭。
「想的,我也好久沒去海邊了。」
「晚一點我讓人訂票。」
「好,那我今晚回家把我們夏天的衣服收拾出來幾件。」
傅媽媽欣慰地笑著。
「這才對嘛。」
27
今晚沒有在傅家留宿。
吃完飯我們就走了。
車的后座,我和傅崇各坐一邊。
秘書給他打電話核對 28 號的會議安排,我拿出手機也檢查了下 28 號的機票。
誰也沒有把晚餐時的話當真。
事情發生在一瞬間。
迎面開來的一輛車忽地變道,直直地沖我們而來。
遠光燈亮得所有人睜不開眼。
看不清司機是誰。
只知道目標是我這側的車門。
撞上前一秒,傅崇將我扯進懷裡,背過身。
替我擋住巨大的衝擊。
我後腦勺撞到車門,失去意識。
28
撞人的是舒菡。
她醉酒駕駛已經開了一段路了。
恰巧遇到我們的車, 酒精催發仇恨, 她便找準時機繞到我這邊車門撞了上來。
現在已經被警方控制住了。
好在傅崇的司機緊急避險。
我最終只受了點輕傷。
但傅崇的胳膊骨折了。
病房內, 我手足無措地站在他病床邊。
「傅先生,你,你想喝水嗎?」
「這杯涼了,我再去幫你倒一杯吧。」
男人臉色透著病態的白,漫不經心地看著我。
「我醒過來你不高興?」
「怎麼一臉沉重?」
我心緒複雜得有些煩躁了。
「你為什麼捨命救我?」
「我又該怎麼報答你?」
明明馬上合同到期, 我就可以毫無負擔地拿著錢離開了。
傅崇眼睫顫了顫。
良久,像終於做了什麼決定般抬眸,問我:
「你被灌醉的那晚, 在包廂發生的事還記不記得?」
我不太懂他為什麼扯到這件事上。
「記得不太清了。」
「怎麼了嗎?」
傅崇注視著我。
「舒菡當時問我,是不是喜——」
「好了好了,你放心吧, 你當我傻嗎?」
一位正打電話的護士剛好路過病房,聲音大到蓋過他的話。
「他追我是他的事,我反正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他當時為了他前女友那麼傷害我, 現在我一看到他就想起以前所有痛苦的回憶!」
「怎麼還可能喜歡他啊。」
護士的聲音漸遠。
我回過頭,問傅崇。
「傅先生你剛說什麼?」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剛剛的傅崇眼底還透著細微的光。
幾秒鐘,就回歸暗淡。
他偏頭看向窗戶,嗓音微啞。
「沒什麼。」
「救你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舒菡是因為我才這麼做的。」
他端起水杯淡淡喝了口。
「我們的協議即將到期, 你如果因此受傷,不就變成我欠你的了?」
「這樣剛好。」
「等結完酬金,我們就兩清了。」
我順著他的話思考了下。
好像是這樣的。
我點點頭, 「但傅先生, 還是很感謝你能反應那麼快救下我。」
「嗯……這兩天我要給媽媽辦出院手續,還要把行李寄走一系列事, 會很忙, 就不太抽的出時間來看你了。」
「祝你早日康復。」
「我就先走了。」
傅崇對於無關緊要的人或事, 向來都是一個嗯字敷衍過去。
這次也不例外。
29
27 號上午。
我和傅崇辦完離婚手續。
我們都沒有說再見之類的道別話。
應該和對方想法一樣, 以後都不想再見到對方。
下午, 總助和律師約我在律師事務所見面。
「3000 萬不是個小金額, 全部打進您卡里, 風險會比較大。」
「傅總的意思是分幾筆放進不同的理財機構,這樣收益也比較大。」
「這幾家機構, 傅總也有在合作,您完全可以放心。」
我這幾天正在考慮這個問題。
此刻也迎刃而解了。
總助離開時,隨手將那份協議婚姻的合同扔進碎紙機。
那一刻, 無形禁錮了我三年的鎖鏈仿佛也粉碎了。
30
全部行李都先一步寄回了家。
我和媽媽過了機場安檢。
我聽到她心疼地嘆了口氣。
「飛機不是能免費託運嘛?」
「那麼多行李, 寄費肯定很多。」
我挽著她胳膊晃了晃。
「這樣坐飛機輕鬆一點嘛。」
「不怕不怕。」
「我買彩票中了 1 萬呢!」
「手裡有錢的, 不用太省。」
媽媽無奈,「那也不能這麼花呀?」
「你難道能一直中下去呀?」
我堅定地嗯了聲。
「你不信吧?」
「我覺得我運氣超棒,還能中 3000 次!」
媽媽:「……」
她覺得應該看腦子的應該是我。
一道聲音忽地吸引了我的注意。
「什麼?要去夏威夷??」
我循聲望過去。
一個女人正焦頭爛額地對著電話發泄。
「他有病是不是?」
「我都跟對面公司約好了會議時間,他拖著斷了的胳膊就要跑。」
「還讓我現在就安排??」
媽媽拉了拉我, 「看什麼呢?」
我回過神,眨了眨眼。
「沒什麼。」
「走吧,我們去候機室。」
11 月 28 日 10 點 05 分。
機艙門合上。
雙語的溫馨提示重複播報, 隱隱有些催眠。
我戴上眼罩,睡了過去。
這三年的發生的所有事飛速在腦海里閃過。
像場光怪陸離的夢。
時間線在和傅崇告別那天忽地放慢。
夢裡, 傅崇的聲音沒被護士蓋過去。
男人嗓音沉澈,他說:
「舒菡問我是不是喜歡上你了。」
「我跟她說是。」
「很抱歉我這麼晚才意識到這件事。」
「倪頌,你還能不能再給我次機會?」
「我們重新開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