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腦瘤方面的頂級專家,面診名額已經沒了。」
「不過阿姨情況完全不一樣,也不需要找教授看的。」
舒菡又咬了口蘋果,若有所思。
「這樣啊……」
我的心底湧起一絲不安。
但舒菡媽媽的情況不嚴重,也不是孟教授最擅長的方向。
她應該不會再去爭取名額。
事實總與我期待的相反。
下午兩點半,媽媽的主治醫生把我從病房叫出去。
面色凝重道:「名額沒了。」
四個字重重敲擊著我的耳膜。
巨大的耳鳴聲讓我有一瞬間眩暈。
她擰著眉,說:
「是被傅氏集團老闆的女朋友搶走了。」
「我去找她,跟她說她媽媽的情況我就能看,她完全不聽。」
「她偏說讓教授面診一下更有保障。」
我扶著牆壁,勉強讓自己站穩。
「不能再加一個名額嗎?」
「來不及了,孟教授 5 點半還有別的安排。」
我緊緊攥著手心。
指甲陷進肉里來保持理智。
當即拿出手機給傅崇打電話。
他應該在開會,手機關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我不能再顧慮太多。
打車回家去取我和傅崇的結婚證。
再回到醫院時已經快 4 點了。
主治醫生帶我去到院長辦公室。
院長在我開口前,擺了擺手。
「別再爭取啦,沒用的。」
「剩下幾個名額,你誰也搶不過。」
我將結婚證推到他面前,氣喘吁吁。
「我是傅崇,也就是傅氏集團老闆的妻子。」
「您可以仔細檢查一下,這個結婚證是不是偽造的。」
「我不是來搶奪別人名額的。」
「我只想要回原本屬於我的那個。」
13
名額被討要了回來。
和孟教授定好 20 天后手術的日期,惶惶不安的心終於落到實處。
我請主治醫生和院長對我的身份保密。
但還是沒抵得住舒菡的死纏爛打。
傍晚,我從醫院出來。
她跟上來,攔住我。
目光相接,她皺了皺眉。
良久,眯起眼笑了。
「我想起來了,你不是那天我撞的女孩嗎。」
「怪不得你凝血障礙,傅崇都那麼關注。」
我垂下眼。
「如果不是你搶了我的名額,我不會這麼做。」
「我和他的關係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可以解釋。」
她沒心情聽,只朝我伸出手。
「我只想看結婚證。」
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不然你信不信,我在醫院鬧到讓你媽住不好院。」
「更別提做手術了。」
我只得拿給她看。
舒菡自始至終都是笑著的。
她點了點頭,還給我。
隨後撥通了傅崇的電話。
他應該是開完會了,很快接通。
「傅崇,你有老婆啊。」
片刻,他低聲問:
「誰跟你說了什麼?」
舒菡眼眶泛起紅,盯著我,對電話那邊宣布。
「你怎麼可以這麼作踐我?」
「我要分手。」
說完她直接掛斷電話,轉身離開。
我緊抿著唇。
剛追過去一步,舒菡頭也不回道:
「你最好別跟過來。」
「縱容你老公婚外情,你也是夠賤的。」
「別逼我在醫院門口對你動手。」
14
我給傅崇打了十幾個電話都被拒接了。
發信息解釋了遍原委,他也沒有任何回應。
他 20 號回國。
但 25 號才回別墅。
中間的五天,想必是去哄舒菡了。
前一晚,我在微博同城刷到她。
定位是香港。
只配了一張傅崇穿著浴袍,站在酒店落地窗前的背影照。
面前的維多利亞港燈火通明。
映進漆黑的房間,卻也只有些許昏沉的光。
配文:【愛情和名分哪個重要呢?】
雖然是問句,但她好像已經有了答案。
今天傅崇騰出時間跟我清算了。
我也做好迎接他怒火的準備了。
事實上,傅崇看都沒看我一眼。
他將大衣隨意搭在一旁,雙腿交疊地坐在沙發上。
點了根煙。
「記不記得我們之前怎麼說的?」
傅崇很平靜,不似責怪。
反而更像日常問話。
但周身是久居上位養出的壓迫感,也讓氣氛不那麼輕鬆。
「如果你能在公布我們婚姻關係前,考慮到我們的協議。」
「也許就不會有這之後一系列的事。」
我下意識急切反駁。
「不是的。」
「是因為我媽面診的名額被舒菡搶了,可醫生說她的病不能再耽誤了,全國能給我媽媽做這個手術的只有……」
他慢條斯理打斷我。
「你媽媽跟我,有關係嗎?」
我霎時噤聲。
怔怔和他對視。
傅崇嗓音聽起來足夠冷靜。
「我為什麼要考慮你媽媽的情況?」
「找那麼多藉口似乎沒什麼意義?」
「事實就是你違約了。」
所有辯駁的話哽在嗓子裡。
我機械地點了點頭。
「對不起……」
「我會承擔一切後果。」
我靜靜地等待宣判。
傅崇不知道在想什麼,沒立刻開口。
指間的煙落在褲腿上也沒發現。
來電鈴聲打破這死一般的寂靜。
傅崇接起。
即使沒開免提,舒菡被電流過濾的聲音也聽得足夠清晰。
「我調查你這個老婆了,傅崇。」
「她喜歡你。」
我僵直地站在一側,已經不會再為此尷尬了。
「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
她笑了聲,「代表她前幾天搶那個教授名額是故意的。」
「她肯定在撒謊,她媽媽根本沒有她說得那麼嚴重,她就是嫉妒我,故意跟我作對才搶的名額。」
我猛地抬起頭,心臟仿佛停了一拍。
傅崇沒做的決定,她代替他宣判了。
「把那個手術名額爭取過來,給我媽媽吧。」
「我不信她媽的病不讓這個教授治就會死。」
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卻砸得我腿軟,直接癱跪在傅崇腿邊。
我顫著手去拉他袖子。
「不是的,我沒有說謊。」
我開始頭腦昏沉,語無倫次地哭著。
「我媽媽的手術,別的醫生真的做不了,不信你可以調查……」
「我求你別跟我搶
,你怎樣對我都可以,別,別牽連我媽媽……」
傅崇蹙起眉,握住我的手腕。
「倪頌,冷靜下來,先聽我說。」
我什麼都聽不進去,崩潰到極點。
一味道歉解釋。
緊繃的那根神經似是突然斷了。
情緒激動到我暈了過去。
「倪頌。」
「倪頌?」
意識徹底消散前,我感覺到自己落入一個懷抱。
耳邊的對話聲也逐漸模糊。
傅崇讓保姆去給家庭醫生打電話。
舒菡的電話沒掛,輕嗤了聲。
「她暈了?別不是裝的吧?」
傅崇的聲音帶著怒意:「舒菡!」
「哦,她賣個慘,你就相信她了是吧傅崇?」
「這麼心疼你們乾脆別離婚了,一直過下去吧。」
「我今晚就回倫敦。」
再後來,我徹底沒了意識。
15
早晨,我是被一通來電吵醒的。
接起電話,環顧四周。
確認是自己的房間,終於放下心。
「喂。」
「我從回國到現在,還沒去過遊樂場。」
「今晚打算叫幾個朋友一起去玩兒,你也來吧?」
「對了,別告訴阿崇噢。」
是舒菡。
昨晚的記憶霎時湧入腦海。
我緊張地攥緊被子,坐起身。
「舒小姐,關於我媽媽的事,我想請你——」
「你沒聽懂我剛才在問你什麼?」
她笑著打斷我,「你知道吧,我現在對你真的很惱火。」
「你不如現在先想辦法把我哄高興了,再聊你媽媽的事。」
「畢竟,你媽能不能做上手術就是我一句話而已。」
被子被我抓得皺起一片。
【你媽媽,跟我有關係嗎?】
傅崇反問時,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冷漠鄙薄。
舒菡說的沒錯。
即使傅崇查清我媽的真實病情。
舒菡態度足夠強硬,他也不會逆著她的想法來。
畢竟我和我媽,對他來說都無關緊要。
我艱澀地張了張嘴,對著聽筒問:
「今晚幾點?哪個遊樂場?」
16
下午 6 點。
我在醫院陪媽媽吃完飯,準備走了。
舒菡定的時間是 7 點半。
媽媽問:
「今天走這麼早呀?」
我點頭,「這幾天有點累,想早點回家睡覺了媽媽。」
她伸手替把我臉側的碎發別到耳後。
「不用天天來看我。」
「你上班已經夠辛苦了,看這幾天,我寶貝為了操心我的病都累瘦了。」
媽媽關心的念叨,我要以後都能一直聽到。
我做了個深呼吸,儘量讓自己看上去不能疲憊。
「瘦了嗎?」
「那我今晚再吃點夜宵吧!」
「吃的時候給你拍照片,拜拜。」
事實卻是,舒菡並沒有給我吃夜宵的時間。
「妹妹,你終於來啦。」
「你不來,都沒好玩兒的。」
舒菡拉著我走到靶子旁邊,指了指旁邊的桶里水氣球。
「你待會兒就兩隻手各拿一個水球在這個靶場裡來回跑。」
「我們練練射擊。」
我看向不遠處的幾把玩具槍。
她安慰我:「別怕。」
「都是塑料子彈,打到身上都不會很痛。」
她有一米七幾。
此刻微微俯下身,親昵地捏了捏我的臉。
「放心。」
「我怎麼可能傷害你,給你去跟傅崇告狀的機會的呢。」
我徒勞掙扎,「我兩年前就不喜歡傅先生了。」
「而且很快,我和他的協議就到期了。」
「到時候我就會走的。」
她嬌俏地皺了皺鼻子。
「撒謊。」
「你們一定發生過什麼啊,不然他不會對你這麼特殊。」
雖然是笑著的,眸子卻逐漸冷下來。
我再跟她多爭辯,只會惹得她不耐煩。
但在聽到【特殊】兩字時,我還是覺得荒唐可笑。
17
水球被打破一個,我又要去拿一個新的,舉在手上。
好在已經進入 11 月份了,我穿得足夠厚。
子彈偶爾偏離打到我身上也不會太疼。
「頌頌,跑快點。」
「不許偷懶哦,不然我們會不小心打到你臉上呢。」
話音剛落,一個塑料子彈蹭著我耳垂飛過。
我只得提速。
那天,我不知道我跑了多久。
只記得雙腿麻到失去知覺。
「玩兒累了,你們呢?」
「舒大美女,這有啥可玩兒的啊?我早覺得沒意思了。」
「那走吧,換個場地。」
她回頭敷衍地對我交代了句:
「今天先到這,等我下次找你吧。」
我強撐著走到最近的長椅坐下。
緩了半個小時,才拖著身體回別墅。
傅崇正端著平板處理郵件,鼻樑上夾著無框眼鏡。
「怎麼弄成這樣?」
他起身走近,打量著我。
目光定格在我耳垂上,嗓音發沉。
「受傷了?」
說著俯身湊過來。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幾步拉開距離。
「沒事傅先生……」
「我——先回房間了。」
「倪頌。」
他抬手,似是想拉我。
在半空滯了滯,又垂下。
「你媽媽的事不用擔心。」
「手術會正常進行。」
我回頭,不確定地看著他的眼睛。
男人不避不讓,如往常般透著淺淺的溫和。
那天的責問仿佛只是我的夢。
筋疲力盡的身體在叫囂著,讓我再相信他一次。
傅崇應該不會拿人命開玩笑。
「怎麼了。」
「想說什麼?」
他低頭緩著聲問我:
「倪頌,我以前教過你不能太過逞強。」
「如果沒忘就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可以替你解決。」
我垂下眼,抿了抿起皮的唇。
「謝謝傅先生。」
「但真的沒什麼。」
我轉身,拖著酸痛的雙腿回了房間。
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我絕對不能拿媽媽冒險。
18
距離手術還有十來天。
媽媽需要在術前做全身體檢。
在煎熬疲憊的日子裡,媽媽各項健康的指標是我唯一值得慰藉的事。
中午,我去醫院食堂買飯前。
媽媽擔憂地問我:
「怎麼這幾天好像更瘦了?」
我伸出根食指,高深莫測地搖了搖。
「你不懂啦。」
「我在練塑型,以前軟趴趴的肉都緊緻起來了,所以看起來就瘦了。」
她本來將信將疑。
看到我中午給自己打的飯比以往多很多,才勉強信了。
我往嘴裡扒拉一大口飯。
她不知道我吃得多,是為了有體力應對今晚舒菡的折磨。
今晚是傅崇的生日。
她租了個場地布置好場景替他慶生。
「還有十分鐘,阿崇就要到了。」
「頌頌,你把這個玩偶服穿上,別讓他看到你,待會兒再幫我們拍拍照,跳跳舞就完成任務了。」
「今天很輕鬆的,對吧?」
我接過笨重的玩偶服,點頭。
「對。」
「謝謝舒小姐。」
她摸了摸我的頭,「好乖呀。」
「你最近表現特別好。」
「好到我前天和阿崇吃飯時遇到孟教授,都沒忍心開口讓他不給你媽媽做手術。」
我攥緊玩偶服,開始往身上套。
「謝謝舒小姐。」
「我會做好你交代我的每一件事的。」
她看著我手忙腳亂的窘態,笑出聲。
「慢點兒慢點兒。」
「小心別摔倒啦。」
19
舒菡雇了十幾個人穿著玩偶服跳開場舞活躍氣氛。
我混在其中。
傅崇隨意看了我們幾秒,眉梢微抬。
「你現在喜歡這種?」他問舒菡。
「很可愛呀你不覺得嗎?」
她手伸進傅崇大衣里,環著他的腰。
「大總裁,你是不是太商務了,都欣賞不了這種童話風格了?」
傅崇只說:「隨你喜歡。」
舒菡對我招了招手,「就你吧,過來幫我們拍幾張照片。」
我依言走過去,接過相機。
傅崇不甚在意掃了眼我,提醒:
「戴著頭套視野有限。」
「摘了再拍。」
舒菡唇邊的笑僵了僵。
我壓著聲音回:「老闆放心,我這樣也能拍。」
傅崇接過侍者的濕毛巾擦手。
我話音剛落,他陡然朝我看過來。
漆墨色的眼眸沉靜地審視著。
按常理說,他是聽不出我的聲音的。
我不僅有刻意壓低,隔著厚厚的玩偶服,也會改變我的聲線。
舒菡也察覺到了。
拉著傅崇走到蛋糕前,「你發什麼愣,快來。」
我鬆了口氣,舉著相機開始拍。
最後一項任務是錄像。
舒菡要和傅崇跳一支華爾茲,我在旁邊全程錄完就可以離開了。
舒菡胳膊搭在他肩上,慢悠悠地踩著舞步。
「你上次說你們的婚姻協議快到期了。」
「那很快,你是不是就可以公開我正牌女友的身份了。」
傅崇轉身時,視線不經意掠過我,沒停留。
「說呀,是不是?」舒菡催問。
「嗯。」
「那就好,嚇死我了你知道嗎?」
「我還以為你真的移情別戀了。」
「不過想想也是,你怎麼會喜歡那種醜小鴨呢。」
傅崇視線落到她身後端著餐盤走過來的侍者身上,鬆開舒菡。
「先吃飯吧。」
「也好。」
舒菡笑眯眯對我揮了揮手,「好了,你可以走了。」
我不敢再出聲,點了下頭退出場地。
20
本以為今晚傅崇不會回來。
我洗完澡出來喝水,他也剛巧進門。
大衣被他隨手放在玄關,身上還透著室外的冷氣。
「傅先生。」
我打完招呼,端起水想回房間。
傅崇堵在我身前,看了眼腕錶。
「今天還沒過,能不能跟你傅先生說句生日快樂?」
我訝然,瞪大眼睛。
「原來今天是你生日。」
「傅先生生日快樂。」
我盯著手中的水杯。
沒抬頭也能感受到來自他意味不明的目光。
良久,「謝謝。」
傅崇依舊沒有讓開的意思。
用聊天的口吻問:
「這幾天你回來得都很晚。」
「在加班?」
我面不改色,「對。」
「最近比較忙。」
他不再說什麼,讓出路放我回房間。
21
舒菡連著好幾天沒再找我。
媽媽的手術已經到了準備階段。
孟教授來看過媽媽,說讓她放心,其實只是個小手術。
只不過位置特殊一點而已。
沒什麼其他問題。
其實到這個時候,舒菡再找茬讓傅崇取消手術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
但不到最後一刻,我仍不能放鬆。
手術前三天,也就是 11 月 8 號,舒菡聯繫我了。
「最近工作室突然多了好幾個單子,現在還在應酬。」
「你過來幫我擋擋酒。」
「倪頌,我覺得這麼多天你心裡應該有數了。」
「只要你保證,協議到期你立刻離開這座城市,我不會再為難你。」
「今天,也是最後一次。」
一直懸在心尖的石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