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雛菊完整後續

2025-12-18     游啊游     反饋
3/3
「江槐,你還有糖嗎?」

他從口袋拿出一塊奶糖,放到我掌心,叮囑我:

「走吧,要進站了,看好自己的包。」

我用力點頭,轉過身,拖著行李箱,匯入擁擠的人流。

努力挺直背,沒有回頭。

車上一片嘈雜。

對面座位有兩個送孩子的家長在聊天:

「女孩子啊,還是要多長見識,否則啊長大後,一塊糖就被黃毛騙走了。」

我低下頭,攤開手掌,看著那顆奶糖。

剝開,放到嘴裡。

明明是甜的,可怎麼那麼酸那麼咸,從喉嚨一直蔓延到心底。

我抱著書包,摸到側面袋子有些鼓。

打開後才發現。

裡面厚厚一沓錢。有張紙條,寫著:

【上學用,別捨不得花】

後來,我數了數,一共三萬五千塊。

我不知道他哪來的這麼多錢,也不知他什麼時候放進去的。

我望著窗外快速飛過的城市。

隱忍多時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

抱著錢,哭得泣不成聲。

歲月漫長,江槐,我們是不是真的後會無期了?

後來,我做過很多夢,夢到我們在巷口擦肩而過,夢到他有了漂亮的妻子可愛的孩子,而他忘了我。

可醒來,我們十年未見。

時光讓我見識到了更廣闊的世界。

我學會了抬頭走路,學會了武裝自己,也學會了一個人咽下所有不公和疲憊。

再難,也過來了。

只是偶爾聞到槐香,吃到奶糖時,心臟會莫名的酸澀。

六年前回老家遷戶口時,我發現隔壁蓋了新房子,換了新主人。

我媽說,房子早就賣了,瘋子也死了,聽說那個壞種也死了。

他怎麼會死呢?

他那麼堅韌的人,那麼疼的毒打,也沒想過死,怎麼會呢?

還有江阿姨,我還沒給她帶小蛋糕呢……

我甚至不知道他們埋在哪裡,怎麼給他們燒紙。

這些年,那個夏天的片段,反覆在夢裡回放。

醒來時,枕邊一片冰涼。

十年了,我慢慢接受了他不在的事實。

可他忽然就出現了。

10

從民政局出來時,我捏著手裡紅色的小本子,才意識到。

我們結婚了。

和十八歲時,只短暫交集了兩個月的人。

分別十年,音訊全無,沒有鋪墊,沒有解釋。

重逢的第一件事,竟是登記結婚。

我側頭,望向身旁的男人。

真的是江槐。

四目相對,他眼裡翻滾著太多情緒。

他朝我張開手臂:

「阿菊,不抱一下嗎?」

我眼睛一酸。

緊緊抱住他:

「為什麼要跟我結婚?」

他說:「十年了,太久了,不想再等了。」

他下巴蹭了蹭我的發頂:

「那你為什麼會答應?」

我想了想:

「以前從沒想過會結婚,但如果是你的話,那還不錯。」

無論他貧窮還是富有,不良少年還是商界精英。

他還活著,就很好了。

情緒稍稍平復後,我忽然想起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

「我好像就請了半天假?」

他笑著,送我回了公司。

「下班我來接你。」

「對了,手機。」

方想起,結婚了,但連彼此手機號都沒有。

11

我回到辦公室,盯著結婚證,依舊有種不真實感。

老闆突然召集會議,宣布:

「公司剛簽下的懷木的新品營銷,這個項目就由 Amelia 主導,其他組輔助執行。」

Lisa 第一個站出來質疑:

「憑什麼要她負責?這不公平吧?」

老闆不耐煩:

「客戶指定的,你有什麼意見?」

她一噎,臉色很難看。

散會後,我悄悄溜進老闆辦公室。

「領導,我想找你了解一下江槐。」

「你老公找我了解?」

「額……主要不是來不及嗎?」

「喏,這是項目簡介,你先看看。」

「江槐這個人呢,也算個傳奇,底層摸爬滾打出來的,眼光毒,下手狠。前幾年抓住了科技和新媒體的風口,起來了。Amelia,你這次……可是撿到寶了。」

我看著資料里,關於他的那些光環,心情很複雜。

他確實飛得很高。

可沒有學歷沒有背景,走到今天,一定也很累吧?

路過茶水間,卻聽到以 Lisa 為首的小團體在說我的壞話:

「誰知道是靠什麼手段上位的?你們不知道,昨晚聽說她直接往人家江總身上撲呢!」

「一身的淘寶風,連個像樣的包都沒有,也不知道江總怎麼看上她的?」

「當然是豁得出去啊,她那種沒根基的外地人,爬到如今的位置,不就是一路睡上去,妄圖用那張臉實現階級跨越。」

我不緊不慢打開手機錄像。

幾年前,被所謂的高級外企錄用後,在一眾海歸碩士間,我格格不入。

她們看不起我的出身,故意在我面前秀英文,拿我中式發音取樂。

這些年,我咬著牙,把所有嘲笑和輕視都咽下去,背後默默努力,一路披荊斬棘,才站穩腳跟。

當然,自己也早已不是任人拿捏的包子了。

茶水間的議論還在繼續:

「什麼創意女王,都被男人玩爛的——」

我直接一巴掌扇了過去。

Lisa 捂著臉,不敢置信:

「你敢打我?」

我平靜擦了擦手:

「背後說我可以,但最好別讓我聽到,我見一次,扇你嘴一次。」

「Amelia,你太無法無天了!」

我無所謂笑笑:

「那報警啊,我看是我打人嚴重,還是誹謗罪嚴重?」

「哦對了,剛剛我可錄了視頻哦。」

幾人瞬間閉了嘴。

我神清氣爽。

12

臨到下班,江槐給我發來消息:

【我到了。】

我收拾好,朝外走。

看到他坐在休息區,老闆在一旁與他寒暄。

而 Lisa 卻坐不住了,端著杯茶走了過去。

「江總,請喝茶,我是創意部 Lisa。」

「聽說懷木的案子您指定 Amelia 負責,她能力確實很好,但我個人認為,這個項目需要更前沿的時尚嗅覺和國際化視野。」

見江槐沒有理她,她又補了句,

「您可是不知道,Amelia 不是本地人,而是 X 省農村出來的,哦對了,她的本名,叫林菊。」

江槐抬頭,默然一笑:

「是嗎?巧了,我也是 X 省農村出來的。」

「你好像很討厭農村人?是農民種的糧食給你喂的太飽了嗎?」

Lisa 臉上笑容凝結。

江槐勾著笑,又道:

「哦對了,我最喜歡雛菊了。」

「李總,貴司員工不比業務能力,倒是比起出身和名字了?」

老闆尷尬到抬不起頭,朝 Lisa 呵斥:

「Amelia 能從高考大省考出來,同你們這些花了大錢鍍金的留學生坐一間辦公室,甚至做得比你們更好,可見,她能力不是一般的強!」

我站在原地,鼻尖一酸。

上學時,每天六點起床學習,晚上熄燈後,打著手電筒在被窩刷題。

沒有名師,沒有學習的捷徑,靠的只是笨拙的堅持。

畢業後,為了站穩腳跟,沒有社交,沒有娛樂。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練口語。

好在,那些努力,都沒有白費。

Lisa 低著頭,楚楚可憐看向江槐:

「是……是我失言了,江總。我只是對項目有新的創意和想法,希望您能給我個機會……」

江槐輕笑一聲,提醒她:

「你再不走,我老婆又要扇你了。」

說完起身,走到我面前,牽住我的手。

「怎麼才出來?」

13

車裡,他發動引擎。

「去哪裡?」我問。

「買衣服,買首飾,買包。」

他語氣理所當然。

我愣了一下。

商場裡,他看著一件件的衣服。

只一味地刷卡:

「買。」

我看著價簽,瘋狂阻止他:

「太貴了,算了。」

他卻大手一揮:

「現在有錢了,想要什麼買什麼。」

我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想起十年前,他請我去麥當勞點個雙人餐都覺得奢侈。

如今,是真的奢侈了。

我笑他:「江槐,你現在好像個暴發戶。」

「其實,這些年,我也攢了不少錢,外企工作雖然累,但收入還是挺高的,只是,總捨不得買太貴的。」

即使多年過去,其實自己的配得感還是很低。

覺得自己沒必要買太貴的衣服,首飾也只買保值的黃金。

因為沒有退路,只想攢越來越多的錢,才能築起安全感。

他摸了摸我的頭髮:

「我會給你底氣。」

鏡子裡的自己穿著最新款的套裙。

想起十年前,他買的那條白色連衣裙。

無論過去多久,他似乎總能察覺到我需要什麼,盡所能給我。

他牽起我的手:

「阿菊,搬去和我住吧,我的房子離你公司很近。」

也是,我們都結婚了呢。

14

他陪我回家去收拾東西。

一開門,我媽竟還在。

「媽你還沒走呢?」

她見到我身邊的江槐,瞳孔驟縮:

「你……真的還活著?」

江槐只是微微一笑:

「阿姨,您不也活著呢嗎?」

「你……你們……」

我直接越過她進門:

「對,已經合法了。」

她臉色驟變。

江槐禮貌地朝她打了個招呼:

「阿姨,以後除了生老病死,希望您不要來打擾她。」

「我這個人,您也了解,脾氣不太好。」

我媽咬咬牙,沒敢再說什麼。

我們簡單收拾了必要的東西,去了江槐的房子。

他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阿菊,以後我們有家了。」

「嗯。」

兩個人在一起,不再是房子,而是家。

很奇怪。

明明分別了十年,明明當年只在一起兩個月。

可此刻竟沒有陌生與尷尬。

就好像相遇,結婚,生活在一起,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他低下頭吻我。

我們依舊熟悉著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比當年更加纏綿熱烈。

只是,小床成了柔軟的大床。

有了寬敞的客廳和巨大的落地窗

我們也不再是為錢發愁的窮學生和看不到明天的小混混。

28 歲的江槐褪去了少年的單薄青澀,徒增許多沉穩氣質。

只是,這沉穩,在某些時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槐……夠了……」

是誰說的男人一過 25 就走下坡路的?謠言!

他低笑,呼吸灼熱:

「老婆,都憋了十年了,這才哪到哪?」

結束後,他一臉饜足玩著我的頭髮:

「婚禮你想要什麼樣的?」

「啊?還要辦婚禮啊?」

我一直覺得婚禮都是辦給別人看的,他孤身一人,我親情淡薄,沒什麼必要。

他卻異常堅定:

「要辦的,還要大辦!讓所有人都看到。」

我卻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媽說,江阿姨去世了,她真的……」

「嗯,六年前走的。」

「為什麼啊……」

他默了默,只說:

「很突然的病。」

「我還答應給她帶小蛋糕呢,她怎麼就走了……」

「明天帶你去看她。」

我們依舊買了兩束雛菊。

一束放在家裡,一束放在了江阿姨墓前。

墓碑上是她年輕時的樣子,很漂亮,漂亮到我都認不出來了。

那天,我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她叫陳玉芝,真好聽啊。

我們告訴她,我們結婚了。

以後再不是沒有家的孩子了。

15

江槐忙著籌備婚禮。

而我忙著新品的營銷策劃。

項目啟動會上,我站在台前,自信娓娓道來,中英文無縫切換。

台下掌聲陣陣。

會議結束後,那天的粉襯衫朝幾人打趣:

「咱老闆娘,厲害吧?」

我走到某人身邊:

「江總,有什麼意見嗎?」

他將我緊緊摟進懷裡,自嘲:

「老婆太優秀了,感覺配不上你了。」

「完了,真感覺自己像個土大款了。」

我被他逗笑。

「對了,那個男生,就是跟你一起在酒吧那個是吧?」

他忽然板起臉:

「怎麼,你還惦記他?」

「對了,那天他過生日非喊我去的,我平常從來不去的。」

我哭笑不得:

「什麼呀?我就是好奇你們的關係。」

他言簡意賅:

「很好的朋友,認識很多年了。」

小粉這次恭敬地喊了聲嫂子。

我趁江槐不在時,悄悄問他:

「你知道江槐的媽媽是怎麼去世的嗎?我記得她精神雖然不好,但身體還是健康的。」

他卻嘆了口氣:

「他應該沒跟你說過,江阿姨是被拐的。」

「什麼?」我不可置信。

「六年前,他的家人找到了她,她有父母,有丈夫,她是被拐後才瘋的。多年過去,她的丈夫早已娶妻生子,她見到後,精神崩潰,後來,在一個午後,自殺了。」

「江槐一度接受不了,他唯一的親人沒了,自己還是人販子的孩子,那時,做買賣還賠光了錢,他自己其實抑鬱症很嚴重了,一整天不說話,就默默吃糖,後來,他吃了安眠藥……」

我聽著這些話。

心揪成一團,疼得無法呼吸。

「幸虧發現了,救了回來。那段時間他狀態很差,直到出了趟門,回來竟活過來了。」

「我猜,他應該是去見了你。雖然我沒見過你,但我知道他心裡有個人。」

「我是十年前在地下賭場認識他的,他一晚贏了三萬塊錢。後來我才知道,他爸是賭鬼,他最討厭賭,那時應該是很缺錢。」

我想起十年前,他偷偷放的那三萬五千塊錢,那應該是他的全部了……

「贏錢容易,想全身而退哪有那麼簡單?那些人一直拉他入伙,他不肯,被堵在巷子裡打了個半死。」

「後來做什麼,也總是被找麻煩,那幾年,真的挺難的。」

我聽著這些,眼淚控制不住得落。

江槐啊江槐,你這個傻子。

他一個人扛著所有,走到我面前時,卻隻字不提背後的鮮血淋漓。

江槐回來後,見到我紅腫的眼,立刻緊張起來。

「怎麼了?遇到什麼事了?別怕, 我在。」

我撲進他懷⾥,聲⾳哽咽:

「江槐, 六年前, 我畢業那天,你是不是來我們學校了?」

那年畢業典禮時,在喧鬧的⼈群中,似乎看到個很像他的背影,隱在梧桐樹的陰影里。

我以為, 只是單純的像⽽已。

已經四年了,他可能都忘了我了。

半晌,他才輕輕「嗯」了⼀聲。

「那時,感覺活著挺沒意思, 就想見你一⾯。」

「我看到你了,你越來越優秀, 越來越漂亮, 可還穿著四年前的裙子,⼼⾥忽然不是滋味。」

「我想,我要掙錢, 讓我的阿菊穿更多漂亮衣服。我怎麼能死呢?」

我的眼淚洶湧而出。

原來,那不是錯覺。

他真的來過, 他也沒有忘記我……

他吻去我臉上的淚:

「我想起十七歲那年,我被放出來時,警察說,多虧了有⼈在網上發帖, 好多律師都來給你提供援助,本來法院定了防衛過當的罪,後來經過辯護,改成了正當防衛。」

「有個姑娘, 說是你的鄰居, 經常來警局, 說你⻓期遭受家暴, 她能證明, 你可得好好謝謝⼈家。」

「我知道,那年是你,是你救了我。我不能死,我還沒好好愛你……」

我抱著他,哭得泣不成聲。

那年,他該有多絕望?

⽽他又是怎樣從這深不見底的⿊暗⾥, 硬⽣生踏出一條⾎路。

還好,我們⼜重逢了。

16

婚禮上,我穿著拖地的長紗, 他⼀身西裝,挺拔俊朗。

這些年, 我對婚禮⽆感,對婚姻更是排斥。

此刻才恍然,我之所以排斥, 是因為主⻆不是他。

婚禮上,沒有父母親人,我們就奔向彼此。

滿場綻放著各⾊的雛菊。

我們要把這世界欠⾃己的愛, 都補給彼此。

雖然我們都不曾擁有幸福的童年。

但我們會有孩子。

我們會把小時候的自己,再重新養一遍。

只要有光,野雛菊便肆意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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