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話遊戲,被問有沒有放不下的白月光。
我喝高了,紅著眼說:
「年輕時窮,和一個黃毛睡了倆月,他給了我三萬五,靠著這錢我讀完了大學。」
為了安慰我,同事要給我點個男模療傷。
我卻看上了隔壁卡座的帥哥:
「兩千包你夠不?」
一旁的他兄弟卻急了:
「為什麼不選我?」
我望著那張酷似自己黃月光的臉,傻了。
怎麼辦?這個更合胃口……
我大手一揮:
「第二根半價,你也一起吧!」
1
「Amelia,這次還是你。」
我盯著瓶口,眼前已有些重影。
再輸下去,家底都要交代了。
「Lisa 總是私底下詆毀你老處女。」
「Amelia,你真沒談過戀愛嗎?」
我氣得一拍桌子:
「屁,老娘十八歲就開葷了!」
滿座皆驚。
「那就是……放不下的白月光嘍?」
我腦子遲了一瞬。
忽然想起,分別那天,他對我說:
「阿菊,大膽向前走,別回頭。」
我聽了他的話,咬著牙一路向前。
這一走,就是整整十年。
可有些東西,不是不回頭就能忘記的。
我仰頭灌了口酒,壓下心底酸澀:
「也不算初戀。」
「那時窮,跟一個黃毛睡了倆月,他給了我三萬五千塊錢……」
眾人震驚。
「後來呢……」
我垂眼,吸了吸鼻子:
「後來,我靠著這錢讀完了大學,他……」
「死了……」
六年前回老家,無意間提起江槐。
我媽說,他媽也被他剋死了,他做買賣賠了錢,也死了。
她說,這種壞種,死了正好。
他怎麼就死了呢……
見我情緒低落,大家紛紛安慰:
「姐,別想那些傷心事了,人要向前看!」
「就是!這酒吧男模不錯,我們給 Amelia 點一個,開心一下!」
「對!姐,你看台上那幾個,隨便挑!」
我望去,台上幾個男模正賣力地擦著邊。
好油膩……
對面卡座倒有個資質不錯的。皮膚白嫩,身高腿長,還穿著件粉襯衫。
最喜歡粉色了,就他了!
我晃晃悠悠起身,走到他身前:
「兩千塊包你,夠不?」
那人眼神由茫然到呆滯:
「不是,姐,你當我模子啊?」
「哎不是,兩千?我就值兩千?」
他忽然急了,
「兄弟,你聽見沒?她說兩千包我!」
我才發現,角落裡還坐著個人,黑色襯衫隨意挽到小臂,手裡握著酒杯。
他抬起頭瞬間,我呼吸一滯。
好像的我黃月光……
臉像,身材也像,就是氣質不一樣。
囂張的黃毛變成了黑髮,混混成了霸總。
後悔了,這個更合胃口。
「為什麼不選我?」
他盯著我,臉色陰沉。
我腦子一抽:
「他比你粉。」
主要他的粉襯衫太扎眼了,要是先發現你,指定沒他的事了。
小粉又急了:
「不是姐,你別亂說!咱倆可不認識!」
我被吵得腦袋疼,大手一揮:
「行了,都別吵了!」
「第二根半價,你兩千,你一千,好兄弟有福同享行了吧?」
全場死寂。
幾個同事忙跑過來拉我:
「姐,這個真不行。」
不遠處趕來的領導也抹了把汗:
「Amelia,你瘋了!」
「還第二根半價,你擱這瘋狂星期四呢?胃口大得嚇人。」
「江總,今天慶功會,員工喝多了呵呵……」
領導笑得很命苦。
幾人也急著替我找補:
「江總,實在對不起,就……Amelia 可能把您當成了她死去的初戀。」
他目光一頓:
「所以,你到處跟別人說我死了?」
我看著這張臉,有點恍惚。
上手捏了捏:
「江槐,咦,你怎麼沒死?」
他捏住我的手腕,嗤笑一聲:
「你好像很失望?」
「真好。」
我打了個嗝,
「今年不用給你燒紙了。」
眾人震驚:
「不是姐,你在說什麼?」
2
村裡人人都說,江家那孩子是天生壞種。
十七歲就捅死親爹,活活氣死爺爺。
他們說,這種人,誰沾誰倒霉。
可沒人知道,十八歲那年,我和這個壞種,廝混了整個夏天。
二十多年前的農村,全家指望一畝三分地過活。
在那時,男孩是勞動力,女孩是賠錢貨。
村裡人罵我家絕戶,欺負我家沒男孩,今天占一寸地,明天順幾顆菜。
我媽氣得跺腳:「要是有個兒子,至於被人欺負成這樣嗎?」
可隔壁那個兒子,過得並不好。
江林兩族在村裡向來不對付,我們兩家沒有往來,哪怕遇到都不會打招呼。
只知道隔壁男人快三十了才娶了個瘋婆娘。
男人愛賭,賭輸了喝高了,就打老婆孩子。
院子裡經常傳來慘叫。
十二歲那年,我正在院子裡生火做飯。
剛下完雨,柴火潮濕,我被嗆得眼淚直流。
隔壁的慘叫聲陣陣傳來。
爸媽下地回來,看見飯還沒熟,臉立刻沉了。
「你爹媽辛苦一天,回來連口現成飯都吃不上!」
我手忙腳亂,祈求飯快點熟。
端鍋時,那鍋太重。
我年紀小,沒那麼大力氣,整鍋麵條全扣在地上。
我媽衝過來,一巴掌甩在我臉上:
「敗家玩意!這都是錢買的!全讓你糟蹋了!」
她一邊罵,一邊抓起地上沾了土的麵條,過了遍清水,和爸爸分著吃了。
我餓著肚子,半條手臂被燙得鑽心疼,靠在門口掉眼淚。
隔壁的孩子也在那時走出來。
他滿身是傷,嘴角額頭滲著血。
不經意的對視,誰都沒有說話。
我拿出口袋的農藥。
不知我死了,他們會不會還心疼,糟蹋了他們花錢買的農藥。
我抬頭看了眼灰濛濛的天。
活著真沒意思。
農藥刺鼻的氣味衝出來。
就在準備灌下去的時候,一塊糖丟到了我面前。
「吃糖嗎?」
那是江槐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他撕開另一塊糖,塞進自己嘴裡。
我怔怔望著地上的糖,紅色的糖紙上印著一隻大公雞。
那糖好甜,甜得讓我忘了身上的痛。
甜到……不想再喝那瓶難聞的農藥。
甜到,甚至忘了說謝謝。
在學校,他是有名的老大,打架不要命。
因為江林兩家不對付,我從來都是躲著他走。
我很怕他,又有些羨慕他,可以活得那麼囂張。
而我從小就被磨成了討好型人格。
爸媽說家裡窮,我就不敢提任何要求,他們說家裡沒兒子你要爭氣,我便在家不停幹活,在學校努力讀書。
可許多人都說:
「女孩讀那麼多書沒啥用,嫁個好人才是正道。」
「沒個兒子可不行。」
爸媽不死心,鐵了心要拼個兒子。
終於,在打掉兩個女孩後,終於有了自己的兒子。
而我,徹底成了沒人要的野草。
3
別人的青春都是美好,懵懂。
而我永遠灰頭土臉。
土氣的名字,土氣的外表。
躲在陰暗處,羨慕著別人可以有新衣服穿,有零食吃。
而自己只有無盡的嘲笑:
「林菊,你弟弟是不是叫林翔啊哈哈。」
「你穿的這是哪個大媽的衣服啊?」
最難堪的是每次生理期,我媽說墊衛生紙就行。
可血總會滲出來,染透褲子,被全班嘲笑。
為了買衛生巾,我不得偷偷去撿廢品賣錢。
直到,有一次放學,有兩個混混,要搶我的錢。
我死死攥著不撒手,他們狠狠給了我兩巴掌。
我咬牙忍著,就是不肯放,那是自己撿廢品換的,用來買衛生巾的……
「不放是吧?信不信扒了你衣服。」
情急之下,我大喊:
「江槐是我哥!他不會放過你們的!」
幾人遲疑了一瞬。
正巧碰到路過的江槐:
「槐哥,就她,竟然說是你妹哈哈哈。」
江槐目光落在我身上,神色瞬間冷了下來。
我心裡七上八下。
他把手伸進口袋,掏了掏。
「吃糖嗎?」
我盯著他掌心幾塊花花綠綠的水果糖,腦子一抽:
「有奶糖嗎?」
那個陰沉的傍晚,他給我的那顆奶糖,是我吃過最好吃的。
他愣了下:
「事還挺多。」
又從口袋翻了翻,終於找到一顆奶糖。
幾個小混混見狀臉色瞬間就變了:
「槐哥,我們不知道她是你的人,你放過我們吧。」
江槐沒應,只是問我:
「他們幾個平常欺負你?」
「也沒有,今天第一次,班裡不少人被搶過……」
他聽罷,命令我:
「剛怎麼打你的,還回去。」
我怕得要命,始終不敢動:
「我不敢……」
江槐等了幾秒,似乎耐心用盡。
抬腳將幾人狠狠踹在地上。
收拾完他們,轉身就走了。
我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後。
巷子裡只剩下我和他,風吹過,灑下滿頭槐花。
「江槐……」
「嗯?」
「謝謝……」
他沒應。
只是往前走。
我捏著那顆糖,手心出了汗。
他突然轉頭問我:
「知道他們為什麼欺負你嗎?」
我抿著唇,小聲道:
「因為我窮……」
他嗤笑:
「因為你好欺負。」
後來,我才明白。很多人,總是會撿軟柿子捏。
江槐十多歲時被一群高年級欺負,他發狠咬掉了對方半隻耳朵,最後再沒人敢惹。
往後的許多年,我常常想起他這句話。
我開始學著長出刺,狠狠扎回去。
從那以後,再沒人敢欺負我。
只是,那年江槐卻出事了。
4
那年暑假回家,隔壁圍滿了警車和看熱鬧的人。
滿身是血的江槐被警察押出來時,我看到了他的側臉。
狠厲,絕望。
「江大海喝多了往死里打老婆孩子,被自己兒子捅死了。」
「殺人償命,這小子也活不成了。」
我站在原地,手腳冰涼。
江槐會死嗎?他不該死的。
可我救不了他。
我拿著攢下的五塊錢,去了縣裡網吧。
在網上搜了很多關於家暴的案例。
嚴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行為,受害者為制止傷害的反抗導致施暴者死亡,屬正當防衛。
江槐沒有罪。
我瘋狂搜索各種求助電話,未成年人保護熱線、法律援助中心……
那時,貼吧正流行,我還嘗試在網上發帖子。
那條帖子意外收到了大量關注,許多熱心網友紛紛譴責家暴者,呼籲公正處理。
幾個月後,江槐終於被放了出來。
他爺爺指著他的鼻子罵:
「你這個畜生,怎麼還活著!」
老頭氣急攻心,沒幾個月就死了。
而江槐和他媽也離開了村子。
村裡人議論紛紛:
「兒子殺老子,就該槍斃!」
「誰讓江大海往死里打他媽?」
「哪個女人不挨打?揍幾頓就老實了。」
那時村子裡,女人挨打是家常便飯。
我有個長得很漂亮的表姐。
高中沒讀完就嫁了人,三年生了兩個孩子。
每次吵架,丈夫總罵她是廢物,還會動手。
再見到她,滿臉的憔悴和傷。
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未來的路。
所以,我拼了命的學習,想要逃離這裡。
高三畢業,我考了不錯的分數。
可我媽說:「你弟弟花錢的地方多,家裡供不起你。」
「免費的師範生就挺好,畢業還能回縣裡當老師。」
可我不想。
我厭惡這裡的一切。
那年夏天,我偷了家裡五百塊錢,一個人去了市裡打工。
學費要五千。可暑假工太難找,遍地碰壁。
走投無路時,我看到一家 KTV 招服務員,月薪五千加提成。
經理說,只是端茶倒水,點歌倒酒。
可第二天晚上,就有醉醺醺的客人摸我的腿:
「小妹,陪哥哥喝一杯?」
我嚇得直接推開他。
他卻惱羞成怒:
「都來這種地方了,還裝什麼純?」
領班也訓斥我:
「不就是被摸了一下,又沒少塊肉!你以為這工資是白拿的?幹不了就滾蛋!」
我狼狽地逃出包廂,在走廊上,撞進一個懷抱。
江槐一身黑衣金髮,不可置信盯著我:
「林菊?你怎麼在這?」
「我……來打工。」
他聲音很冷:
「這不是你一個學生該待的地方,趕緊走。」
城市這麼大,我卻不知該去哪。
看著他轉身的背影,我小心翼翼問:
「江槐,你能……收留我幾天嗎?」
他問我:
「怎麼來這種地方?」
我低著頭:
「我爸媽不給我學費,我……」
他咒罵一聲:
「草!他們還是人嗎?」
我:「不是。」
他將我帶回了他住的地方。
房子很小,有些破,有些亂。
「我找到工作就搬走……」
其實我有些心虛。
自己手裡的錢不夠租房子的,工作更是未知數。
他沒說什麼。
而是給了我把鑰匙,就又出門了。
天亮了才回來。
那天,他在舊貨市場買了個小床回來,兩張床之間拉上了條帘子。
就這樣,那張小床成了自己遮風避雨的救命稻草。
5
頂著宿醉的頭,剛趕到公司。
死對頭 Lisa 就晃進辦公室,來看熱鬧:
「Amelia,聽說你昨晚喝多了把甲方領導當男模了,我的天,真是笑死了」
「你這寂寞太久,是不是要憋出幻覺了?」
我沒理她,自顧吃著剛買的烤腸。
「哎呀,這個東西,我家都是喂狗吃的。」
我白她一眼:
「你家條件可真好。我家都是,讓狗看著我吃。」
「你……」
十年了,我早就不是那個被嘲諷幾句,就縮起脖子掉眼淚的林菊了。
「甲方領導一早就過來了,老闆可一直在給人賠禮道歉,Amelia,我看你這慶功會,要變歡送會嘍。」
小助理氣得夠嗆,也急得不行:
「姐,你這次真的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