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第三年,周辭的白月光回國。
圈子裡都傳,周太太那個窩囊廢,位置要保不住了。
宴會上,周辭當眾摘下我手上的婚戒,隨手套在白月光的無名指上玩鬧:
「原本就是你的尺寸,既然回來了,物歸原主。」
白月光嬌羞挑釁,眾人都在等著看我痛哭流涕。
我卻低頭看了眼腕錶。
還差七小時。
七小時後,那份並不存在的「深情」,我也該收回去了。
1
宴會包廂里的冷氣開得很足。
周辭靠在沙發正中間,身旁挨著剛回國的江嬈。
一群發小推杯換盞,只有我,格格不入地站在角落,手裡捧著周辭的外套。
「喲,這不是嫂子嗎?」
有人像是才發現我,語氣誇張又輕浮:「怎麼站著啊?周哥,你不讓嫂子坐坐?」
周辭手裡把玩著一隻打火機,眼皮都沒抬。
「她樂意站著。」
說完,漫不經心地吸了口煙。
煙霧繚繞間,我看不太清他的神情:
「林之就這點好,懂事、聽話,不事兒多。」
江嬈掩著嘴笑,無名指上還戴著從我手上摘下的婚戒。
眼神像鉤子一樣在周辭身上轉了一圈:
「阿辭,你怎麼能這麼說姐姐?姐姐這叫賢惠。」
我垂著眼,臉上維持著那種讓人挑不出錯、卻又乏味至極的微笑。
「沒關係,只要阿辭高興就好。」
周辭嗤笑一聲,像是在嘲弄我的卑微。
他把煙蒂摁滅在酒杯里。
那暗紅的火星嘶啦一聲熄滅,像極了我在他眼裡不值一提的尊嚴。
「嘖,林之,你知不知道?
「你現在的樣子,多像條聽話的狗啊。」
2
我當然不是狗。
但我也不介意做狗。
尤其是在……看了看手錶之後。
還有七個小時。
我那個死鬼老爹留下的遺囑,最苛刻的一條即將失效。
——【繼承人林之需在婚內保持安分守己滿三年,未主動提離,且無重大醜聞。】
為了母親留下的那百億基金,這點侮辱算什麼?
我把周辭的外套搭在臂彎,微微躬身:「這裡煙味太重,我先把衣服拿去車上,讓司機備好醒酒湯。江小姐剛回來,應該不適應這邊的酒烈。」
江嬈愣了一下。
她大概沒想到我能忍到這種地步,非但不生氣,還要關心小三喝不喝得慣酒。
周辭的動作頓住了。
他原本等著看我紅眼眶,或者像以前剛結婚時那樣,委屈地扯著他的衣角求他回家。
可我現在的平靜,讓他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怪異和失控感。
「林之,」他喊住我,聲音沉了沉,「你沒看見阿嬈在喝酒嗎?給她倒酒。」
包廂里瞬間安靜下來。
這不僅僅是羞辱了。
這是要把我的臉皮剝下來,扔在地上踩。
哪怕是用來聯姻的擺設,也好歹是周家的少夫人。
讓我給一個剛回國的不清不楚的女人倒酒?
江嬈眼裡閃過一絲得意,面上卻做作地擺手:「哎呀,不用了阿辭,姐姐肯定不樂意……」
「倒。」
周辭盯著我,目光陰鷙。
他是故意的。
他在試探我的底線,或者說,他今天心情不好,純粹想拿那個永遠不會反抗的我撒氣。
我看著他,目光從他那張依舊英俊卻顯得刻薄的臉上掃過。
然後,我溫順地走過去,拿起醒酒器。
猩紅的酒液流入高腳杯。
我雙手端起,遞到江嬈面前,語氣波瀾不驚:
「江小姐,請。」
3
江嬈並沒有接。
她只是輕蔑地看著我,享受這一刻的高高在上。
然後手腕「不小心」一抖。
嘩啦。
滿滿一杯紅酒,盡數潑在了我的胸口和領口。
深紅的酒漬迅速在米白色的羊絨大衣上暈染開,粘膩,冰冷。
「呀!」江嬈誇張地捂住嘴,「對不起啊姐姐,我沒拿穩……你怎麼也不接一下?」
這就是明晃晃的顛倒黑白了。
周圍響起幾聲壓抑的鬨笑。
我沒動,只是靜靜地看著身上的污漬。
這件大衣,是去年周辭隨手送的生日禮物。
其實是品牌方送給 VIP 客戶的贈品,他那天剛好路過家門,懶得買別的,就扔給了我。
當時我還表現得驚喜萬分,視若珍寶。
現在看來,髒了也好。
「沒事。」
我從包里掏出紙巾,並不擦拭衣服,而是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濺到手背上的酒液。
「江小姐手滑,以後這種精細活還是少做。」
「夠了。」
周辭猛地站起身,神色不耐到了極點。
他看著我那一身狼狽,沒覺得江嬈過分,反而覺得是我丟了他的人。
「還嫌不夠丟人現眼?滾回去換衣服。」
我如蒙大赦。
「好的,我這就滾。」
我回答得太快,甚至快得有些輕快。
周辭眉頭死死皺起,似乎被我這異常的順從刺了一下。
但我沒給他細究的機會,轉身就走。
高跟鞋踩在走廊地毯上,每一步都比來時更加堅定。
走出那個令人窒息的包廂,我看了眼時間。
倒計時:六小時。
快了。
4
回到那座空曠的別墅,已經是凌晨兩點。
我沒有去洗澡,也沒有處理那件報廢的大衣。
我徑直走進了衣帽間。
角落裡那個黑色的行李箱,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收拾好了。
裡面只有幾件屬於我「林之」自己的舊衣服,還有那張即將生效的遺囑複印件,以及早已簽署好的離婚協議書。
至於周辭這兩年送的珠寶、名包……
正如他所說,我是個聽話的人。
那些都不屬於我,我一樣也沒動。
「夫人?」
保姆吳媽聽見動靜起來,看見我在收拾東西,驚疑不定:「這大半夜的,先生還沒回來,您這是……」
「吳媽,這三年多謝你照顧。」
我從包里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放在桌上:「這是給你的獎金。另外,把客廳那張我們要死要活拍的婚紗照取下來吧。」
吳媽嚇了一跳:「夫人您別衝動!先生也就是一時糊塗,那江小姐算個什麼東西……」
衝動?
我不禁失笑。
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最冷靜的時刻。
門外傳來了引擎聲。
是那輛熟悉的庫里南。
周辭回來了。
帶著一身酒氣,還有同樣醉醺醺的江嬈。
5
周辭是被江嬈扶著進來的。
一進門,兩人就旁若無人地倒在沙發上。
江嬈面色潮紅,眼神迷離地看著周辭,手已經在解他的領帶。
而周辭似乎並沒有拒絕的意思。
直到看見我也站在客廳。
他眯著眼,目光在我換好的輕便衝鋒衣和腳邊的行李箱上停頓了兩秒。
隨後,發出一聲極盡嘲諷的輕哼。
「怎麼?又要玩離家出走那一套?」
他推開江嬈,踉蹌著站起來,一步步逼近我:「林之,你不覺得你這招用爛了嗎?第一次我是不是把你追回來了?第二次我是不是哄你了?」
「現在又來?還是為了那麼點破事?」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篤定我走不出這扇門。
篤定我只是在用這種笨拙的方式博取關注。
「箱子打開。」他命令道。
我沒動。
周辭也沒耐心,一腳踢在箱子上,箱子本來就沒拉嚴實,這一腳下去,蓋子翻開。
裡面寒酸得可憐。
除了幾件舊衣服,就是一些證件。
沒有他預想中的把值錢首飾捲走,也沒有用來要挾他的所謂「證據」。
周辭愣住了。
江嬈也有些詫異地探過頭來。
「姐姐,你這是幹嘛呀?演苦情戲也沒必要這麼寒磣吧?」
我看了看掛鐘。
秒針恰好划過十二點的位置。
就在這一瞬間,兜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那是一條來自律師的簡訊:【林小姐,協議生效,恭喜您。】
三年刑滿,當庭釋放。
我那常年為了扮演「賢妻」而微佝的脊背,在這一刻,挺得筆直。
我當著周辭的面,將那份壓在箱底的離婚協議書抽了出來,哪怕是在這種對峙的氛圍里,我也依然保持著優雅。
然後,毫不留戀地甩在了他那張錯愕的臉上。
啪。
紙張不重,卻打得他偏過了頭。
「周辭。」
我叫了他的全名,不再是甜膩虛假的「阿辭」,語氣里只有公事公辦的冷漠:
「簽字吧。
「我不玩了。」
6
「林之,你發什麼瘋?」
周辭甚至沒去撿掉在地毯上的那份協議。
他摸了摸微微發紅的側臉,眼神里的震驚還沒褪去,更多的卻是覺得荒謬。
仿佛溫順的家貓突然給了主人一爪子,主人的第一反應不是疼,而是覺得這畜生不知好歹。
江嬈也被嚇住了,但她反應很快,立馬嬌滴滴地驚呼:
「姐姐,你瘋了嗎?竟然敢打阿辭!不就是讓倒個酒嗎,至於拿離婚威脅人嗎?你離了周家,誰還能要你這種……」
「江嬈。」
我打斷了她,目光平靜。
「你現在坐的位置,墊子下面有一塊陳年的污漬。
「那是上次另一個像你一樣的女人,試圖在這裡喂周辭吃提拉米蘇時不小心弄上去的。」
江嬈的臉色瞬間變了,像吞了蒼蠅一樣,整個人彈了起來。
周辭面色鐵青:「你在胡說什麼?那是陳露……」
「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垃圾堆,我不想待了。」
我轉身拉起行李箱拉杆。
「林之!」
身後傳來玻璃杯碎裂的巨響。
周辭的聲音里終於帶上了幾分真實的怒氣:「你今天要是敢走出這個門,這輩子都別想再從我這兒拿走一分錢!你的卡,我立刻就會停掉!」
我腳步沒停。
甚至連頭都沒回。
他在身後冷笑:「行,你有種。我倒要看看,沒了我,你拿什麼交你那個廢物爹的住院費。」
真不巧。
那個所謂的「廢物爹」,上周已經在療養院咽氣了。
而且,正是因為周辭那一周都忙著在國外陪江嬈看秀,連我這邊的電話都沒接一個,才完美錯過了這個消息。
也就正好,成全了這最後的痛快。
7
走出別墅大門的那一刻,深秋的寒風裹挾著枯葉卷過腳踝。
冷,卻自由。
沒走幾步,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輝騰緩緩停在了我面前。
車窗降下,露出一張年輕且幹練的臉。
那是我的助理,宋安。
「林總。」
宋安推門下車,極其恭敬地接過我手中的行李箱,語氣里藏不住的興奮。
「恭喜出獄。」
我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拉開車門坐進溫暖的后座。
車內流淌著大提琴曲,而不是周辭最愛聽的那種嘈雜的爵士樂。
「去『錦苑』,」
我卸下一身力氣,靠在椅背上。
「還有,通知財務那邊,既然資金解鎖了,之前看中的那個新能源項目,明天直接啟動收購。」
宋安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從副駕遞過來一台新的平板電腦。
「好的。另外,關於周氏集團最近競標的那個政府項目,我們要介入嗎?」
螢幕亮起,上面是周氏集團近期焦頭爛額的財報。
「當然。」
我指尖在螢幕上輕點,划過周辭那張意氣風發的照片。
「送上門的生意,為什麼不做?
「以前那是夫家,我不便插手。現在那就是競爭對手,商場如戰場,只有輸贏,沒有情面。」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