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把瓜子殼吐在地上,滿不在乎地說。
「我帶景明和景峰的時候,哪有這麼金貴?再說,你一個女人家天天在外上班,不管孩子不顧家,還有臉說我?」
我剛要爭辯,陳景明穿著睡衣從臥室走出來,看見客廳的景象,不僅沒怪婆婆,反而幫腔。
「媽說得對,育兒嫂確實沒必要請,你辭了工作在家帶孩子,比什麼都強。」
我看著他蒼白卻理直氣壯的臉,徹底寒了心。
「陳景明,我上班是為了誰?為了我自己,也為了欣欣!你媽把張姐趕跑,讓孩子餓肚子哭了半天,你居然還幫她說話?」
「哭幾聲又不會掉塊肉,」
婆婆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瓜子殼。
「我看你就是翅膀硬了,不把我們老陳家放在眼裡了!景明,你看她這態度,哪有做媳婦的樣子?」
陳景明皺著眉頭,語氣帶著命令。
「許知予,別鬧了,把工作辭了,好好在家待著,等我身體好了再說別的。」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我積壓已久的怒火。
我放下懷裡漸漸平靜下來的欣欣,轉身走進臥室,從衣櫃最底層的抽屜里,拿出了那份早已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
當我把協議書放在陳景明面前時,他愣了一下,隨即嗤笑一聲。
「許知予,你又鬧什麼脾氣?就為這點小事要離婚?」
「這不是小事,」
我看著他的眼睛,聲音平靜卻堅定。
「這五年,我受夠了你的偏心、你媽的算計,受夠了這個家帶給我的所有委屈。陳景明,我們離婚吧。」
婆婆湊過來看了一眼,也跟著笑。
「我當是什麼呢,還以為你真有骨氣呢,不就是想逼我們服軟?景明,別理她,看她能鬧到什麼時候。」
陳景明大概也覺得我是在威脅他。
拿起筆,想都沒想就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還得意地說。
「行,我簽了,我看你今天敢不敢走。」
我拿起簽好字的協議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包里,然後開始收拾我和欣欣的行李。
衣櫃里我的衣服不多,我隨便塞了幾件,又把欣欣的奶粉、尿不濕、換洗衣物和玩具裝進行李箱。
陳景明看著我有條不紊的動作,終於慌了神。
「許知予,你真要走?你瘋了?」
「我沒瘋,我很清醒。」
我拉上行李箱拉鏈,抱起正在玩玩具的欣欣。
「這五年,我為這個家付出了所有,換來的卻是你們的輕視和算計。陳景明,我不欠你的。」
「忘恩負義!」
陳景明衝過來想搶我的行李箱。
「我供你吃供你穿,你居然說走就走?你就不怕別人說你閒話?」
「供我吃供我穿?」
我冷笑一聲。
「你每個月的工資,一半還了房貸車貸,剩下的夠我們娘倆的生活費嗎?欣欣的奶粉錢、疫苗錢,哪一樣不是我用婚前積蓄墊付的?陳景明,到底是誰忘恩負義?」
婆婆見我真要走,也急了,衝過來想拉欣欣。
「你走可以,把孩子留下!欣欣是我們老陳家的種,不能跟你走!」
我側身躲開,緊緊抱著欣欣。
「媽,欣欣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一手帶大的,你沒資格搶她。再說,你連她一頓輔食都捨不得喂,我怎麼放心把她交給你?」
說完,我不再理會他們,拖著行李箱就往門口走。
陳景明在身後氣急敗壞地罵著,婆婆也在一旁哭喊著「沒良心」,但我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走出樓道,晚風吹在臉上,帶著一絲涼意,卻讓我覺得無比輕鬆。
我攔了一輛計程車,報上提前租好的小公寓地址。
車裡,欣欣趴在我懷裡,好奇地看著窗外的夜景,小手緊緊抓著我的衣服。
「媽媽,我們去哪裡呀?」
她奶聲奶氣地問。
我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溫柔地說。
「我們去一個新家,一個只有媽媽和欣欣的家,再也沒有人會讓我們受委屈了。」
7
離婚後的日子像上了發條的時鐘,緊湊卻有條不紊。
每天清晨六點,我準時起床準備早餐,給欣欣喂完奶、交給育兒嫂張姐後,便匆匆趕往公司。
傍晚下班,先去菜市場買菜,回到小公寓時,總能聞到飯菜香,欣欣會撲過來抱住我的腿,奶聲奶氣地喊「媽媽」。
這種忙碌讓我無比踏實。
沒有了無休止的爭吵和算計,我的世界只剩下工作和女兒。
入職半個月,我就憑藉紮實的專業能力,獨立完成了一個棘手的帳務整理項目。
為了多賺點錢,我主動申請了加班。
夜晚哄睡欣欣後,我會坐在書桌前處理工作,燈光下的報表數字不再冰冷,反而成了我支撐生活的底氣。
張姐手腳麻利、心地善良,把欣欣照顧得無微不至,還會幫我打理家務,讓我沒有後顧之憂。
欣欣也漸漸適應了新環境,不再像以前那樣敏感易哭,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
偶爾刷到陳景明的朋友圈,全是轉發的職場雞湯,看不出絲毫異樣。直到有一次,前鄰居王阿姨發來消息。
「知予,你還好嗎?聽說你和景明離婚了?他最近看著挺憔悴的,聽說胃又不好了。」
我沒回復,心裡卻沒有絲毫波瀾。
他的境遇,都是他自己選的。
而陳景明的日子,早已陷入一團糟。自從我離開後,婆婆徹底掌控了他的工資卡,每月只給他五百塊生活費,美其名曰「幫你存錢」。那些本該用於房貸、生活費的錢,全被婆婆轉給了小叔子陳景峰——給首付買了車,還幫著還房貸。
家裡的餐桌上依舊頓頓是剩菜,有時甚至是放了兩三天的剩湯剩飯。陳景明提過幾次想吃新鮮的,婆婆卻瞪著他。
「浪費錢!你爸當年頓頓吃剩菜都過來了,你怎麼就這麼金貴?」
他想自己做飯。
卻發現冰箱裡除了剩菜,連新鮮蔬菜都沒有。
婆婆說「買菜要花錢,景峰還等著錢還房貸呢」。
胃炎果然反覆發作,絞痛襲來時,他蜷縮在沙發上直冒冷汗。
可口袋裡的五百塊連買好點的胃藥都不夠,只能去藥店買最便宜的散裝藥片,治標不治本。
他試著跟婆婆要工資卡,想拿回部分錢看病,婆婆立刻躺在地上撒潑打滾。
「你個白眼狼!我把你養這麼大,幫襯弟弟怎麼了?天經地義!你要是敢要回工資卡,我就死在你面前!」
公公在一旁唉聲嘆氣,卻不敢多說一句。
陳景明又給陳景峰打電話,想讓他還點錢應急,電話要麼沒人接,要麼接通後被匆匆掛斷。
後來他才知道,陳景峰躲著他,是怕他要錢。
公司年度體檢這天,陳景明看著體檢報告上「胃潰瘍加重,建議立即住院治療,否則可能導致胃癌」的結論,手腳冰涼。
醫生嚴肅地說。
「你這情況不能再拖了,長期飲食不規律、情緒鬱結,再加上亂吃藥,已經很嚴重了。」
他攥著報告,心裡五味雜陳。
以前在家時,我總會變著花樣給做他養胃的飯菜,提醒他按時吃藥,可他從未珍惜。
如今失去了,才明白那些瑣碎的關心有多珍貴。
他翻遍錢包和手機支付軟體,總共只有兩千塊,連住院押金都不夠。他咬咬牙,再次給婆婆打電話,語氣近乎哀求。
「媽,我體檢出胃潰瘍加重了,醫生讓立刻住院,你把工資卡還給我,我要去看病。」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婆婆不耐煩的聲音。
「住什麼院?浪費錢!吃點藥不就行了?那錢已經給你弟周轉了,他最近要還車貸房貸,壓力大得很。」
「你是大哥,多擔待點,先跟同事借借,等你弟緩過來了再還你。」
「媽!那是我的救命錢!」
陳景明的聲音忍不住提高。
「我要是出了事,誰給你們養老?」
「呸呸呸!烏鴉嘴!」
婆婆罵道。
「你少嚇唬我,趕緊去上班,別耽誤賺錢!你弟還等著你的錢呢!」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陳景明握著嘟嘟作響的手機,站在醫院走廊里,只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湧上心頭。
他看著來往的人群,每個人都步履匆匆,卻有著明確的方向。
而他,被母親的偏心和弟弟的自私裹挾著,一步步走向絕境。
口袋裡的兩千塊錢被攥得皺巴巴的,廉價胃藥的藥盒從口袋裡滑落,掉在地上。
陳景明彎腰撿起,看著上面模糊的字跡,忽然想起以前許知予給他買的進口胃藥,包裝精緻,效果顯著。
悔恨像潮水般湧上心頭。
他蹲在地上,雙手抱著頭,第一次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深深的後悔。如果當初他沒有偏聽偏信,如果當初他能珍惜許知予的付出。
如果當初他沒有把工資卡交給母親,是不是就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8
下班時分,我剛送完客戶走到寫字樓門口,就被一個熟悉又落魄的身影攔住了去路。
是陳景明。
他穿著一件皺巴巴的舊襯衫,頭髮亂糟糟的。
眼下泛著濃重的烏青,嘴唇乾裂起皮,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完全沒了以前的意氣風發。
秋風吹過,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雙手下意識地捂著肚子,臉色蒼白得嚇人。
「知予!」
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眼神里滿是急切和卑微,和以前那個理直氣壯指責我的男人判若兩人。
我心裡毫無波瀾,甚至覺得有些荒謬。
「有事嗎?」
我停下腳步,語氣平淡得像在對一個陌生人說話。
陳景明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體檢報告,雙手遞到我面前,眼眶瞬間紅了。
「知予,你看,我胃潰瘍加重了,醫生說再不住院就可能胃出血……我沒錢,你能不能借我點?」
他上前一步,想抓住我的手腕,我下意識地側身躲開。他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閃過一絲難堪,隨即又帶著哭腔說。
「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以前是我瞎了眼,偏聽偏信我媽的話,對你和欣欣不好,忽略了你的付出。我們復婚吧,好不好?」
「我已經跟我媽說了,以後家裡的事都聽你的,工資卡也交給你管,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看著他紅著眼眶、苦苦哀求的樣子,我想起了以前無數個日夜。
他胃不舒服時,我會凌晨起來給他熬養胃的小米粥;他抱怨家裡開銷大時,我精打細算,連件新衣服都捨不得買。
可那時候的他,何曾有過一絲感激?
「陳景明,」
我打斷他的話,聲音清晰而堅定。
「我們不可能復婚。」
他的哭聲戛然而止,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為什麼?我都已經認錯了,我以後一定會改的!」
「改?」我冷笑一聲,過往的委屈和不甘像潮水般湧上心頭。
「五年婚姻,我給過你多少次機會?你懷疑我補貼娘家時,我把所有帳單擺在你面前,你視而不見。」
「你讓你媽來管家,她苛待欣欣、換掉進口奶粉時,我跟你哭訴,你說我小題大做。」
「你住院時,我墊付費用,撞見你媽要拿你的工資卡補貼小叔子,你卻指責我在醫院鬧事。是你一次次把我的真心踩在腳下,現在說改,太晚了。」
我看著他手裡的體檢報告,眼神沒有絲毫鬆動。
「你的病,是你自己選的。你縱容你媽的偏心,忽視自己的身體,把家裡的錢都拿去補貼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如今落得這個下場,純屬咎由自取。」
「可我是欣欣的爸爸啊!」
陳景明急得直跺腳,胃痛讓他額頭上滲出冷汗。
「欣欣不能沒有爸爸!你借我點錢治病,等我好了,我一定好好補償你們母女!」
「欣欣有我就夠了。」
我語氣冰冷。
「她需要的是一個懂得尊重、有責任感的父親,而不是一個拎不清、只會讓她受委屈的人。你以後不要再找我,也不要去打擾欣欣的生活, 她值得更好的成長環境。」
說完,我轉身就走, 沒有絲毫留戀。
身後傳來陳景明絕望的哭喊,還有他捂著肚子彎腰呻吟的聲音,可我沒有回頭。
有些傷害一旦造成, 就再也無法彌補, 有些路一旦走錯,就再也回不了頭。
後來,我從以前的鄰居王阿姨那裡斷斷續續聽到了陳景明的消息。
他那天暈倒在了寫字樓門口,被路人送到了醫院, 檢查出胃癌,必須立刻手術。
他婆婆急得團團轉,打電話給小叔子陳景峰要錢,才知道那些被她偏心補貼出去的錢, 早就被陳景峰拿去賭博輸光了。
最終,陳景明的手術費是向公司借了一部分,又找親戚湊了一些才勉強湊齊。
手術後,他的身體大不如前, 只能拖著病體繼續上班,用微薄的工資慢慢還債、調理身體。
他婆婆也沒了往日的囂張, 每天在家⼩⼼翼翼地照顧他,可再多的後悔,也換不回曾經的⽣活。
⽽我, 在離婚後的日子裡, 一門心思撲在工作和女⼉⾝上。憑藉紮實的專業能力,我很快在公司站穩了腳跟,半年後順利升職加薪。不久後,我收到了⼀家⼀線城市知名會計師事務所的 offer, 薪資待遇和發展前景都遠超現在。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打包行李時, 欣欣坐在⼀旁,拿著玩具車開心地說:「媽媽,我們要去新地⽅啦?」
「是啊,」我蹲下⾝, 抱著她親了親。
「我們要去一個有很多陽光、很多好玩的地⽅,開始新的⽣活。」
離開這座充滿傷痛記憶的城市那天,陽光明媚。
我帶著欣欣, 坐在駛向未來的⾼鐵上, 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里⼀⽚澄澈。
過去的五年, 像⼀場漫長而壓抑的夢,如今終於醒了。
未來的⽇⼦, 我會憑藉⾃己的努力, 給欣欣最好的⽣活,也會好好愛自己。、
那些曾經的傷害, 都將成為我成長的勳章,讓我在未來的道路上,更加從容、更加堅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