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極度無能為力的時候,就容易相信玄學。
於是我戴著我媽給我求的玉牌,去了寺廟。
禮佛之人要誠心,我一步一叩首為我媽祈福。
還去求了簽。
簽不上不下,大師沉吟片刻,告訴我可以試試沖喜,但又說我正緣未到,一切枉然。
我緊緊捏著簽,眼淚瞬間流出來。
「沒辦法了嗎?」
「正緣雖未到,孽緣倒是近在眼前,兩兩相衝,或有一線生機。」
就這麼巧。
我抬頭,就看到了謝衍。
他正陪著孟晗來這裡上香。
以前我央著他和我一起,他斥責我封建迷信。
如今,作揖作得比誰都虔誠。
我不知道他們談到了什麼,謝衍突然笑起來。
然後揉了揉她的頭。
而我捏著簽,腳步不穩,踩空崴到了腳。
鑽心的痛瞬間襲來。
想起我媽的病情。
想起這段時間我簽了不知多少病危通知書。
連日來所有的恐懼、委屈和強撐的堅強,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我已經沒有爸爸了,上天為什麼要這麼殘忍,要把我媽媽也帶走。
積壓的情緒爆發,我不顧別人的目光,捂著臉哭得很傷心。
謝衍似乎像是有感應般四處尋找。
然後他看到了我。
跑過來將我緊緊抱在懷裡,給我順氣,「怎麼了?」
他垂眸,看到我手裡還握著跟他一樣的玉牌。
眸色微動,「桑榆,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
「嘴硬心軟說的就是你,其實這段時間經常偷偷哭吧?」
他篤定了我會跟第一次分手時一樣,失戀放不下。
而對比他,一切遊刃有餘,並沒有撕心裂肺般傷心。
於是,他給了我一個自認為的台階,「我真的只當孟晗是妹妹,如果真的喜歡,早就在一起了。」
「桑榆,我們以後好好的,不鬧了,行嗎?」
想起大師那句一線生機,我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
所以,我揪著謝衍的衣領,淚眼朦朧,「好,我們結婚吧。」
6
一切仿佛被摁下了加速鍵。
本來之前是打算等我媽好起來再籌備婚禮。
但我等不及了。
找了婚慶公司出策劃,還趕鴨子上架和謝衍去拍了婚紗照。
說來也是奇怪,拍完那天,我媽真的醒了過來。
我把照片給她看,她握緊我的手,眼眶通紅。
謝衍像是為了表現自己,在醫院跑上跑下。
然後我媽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好。
癌細胞也沒有轉移。
好像,玄學確實有用。
我突然找到了使用謝衍的方法。
讓他多出現在我媽面前,使喚他幹活。
什麼愛啊恨啊,跟我媽的健康比起來。
都不值一提。
所以在偶然發現他給孟晗轉帳時,我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放回了原位。
甚至還懂事地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謝衍很驚喜,抱著我,「你終於不生她的氣了?」
我垂下眼睫。
「是啊。」
他解釋說孟晗剛相親了一個新的對象,是她高中同學。
男生以前暗戀過她。
兩人已經要準備訂婚了。
「這麼快嗎?」我隨口一問。
謝衍握緊我的手,「是,她見我們在籌備婚禮,想著到時候跟我們一起結。」
「桑榆,你不會介意吧?」
我搖頭,「不介意。」
反正只是走個形式,又不是真的領證,婚慶公司又不是我出錢。
他愛找誰來就找誰來一起辦。
我還想開口問他,能不能湊夠 9 對新人。
這樣九九歸一,是大吉。
但想想,還是算了。
我是個很怕麻煩的人。
精力全部放在我媽身上後,就沒有空去管其他事情了。
所以每次孟晗叫走了謝衍,我也不挽留,不生氣,還讓他路上注意安全。
那天舅舅說,手續已經辦好,要訂機票。
我媽突然恍然,問我:「你不是跟謝衍要結婚了嗎?我們走了他怎麼辦?」
7
我不敢告訴我媽,我只是想拿他來沖喜。
沒想過要跟他真正結婚。
於是隨便編了個理由,搪塞了過去。
可沒想到,謝衍聽到了,神色凝重地看著我,「你要走哪兒去?」
我把他拉到了外面。
敷衍道:「哦,就是我們正在商量著出院。」
決定不化療後,我們吃特定藥治療就好。
也沒必要一直待在醫院,這裡氣氛壓抑,不利於身體恢復。
謝衍微微鬆了一口氣,「我以為……」
他沒說下去,轉而牽上我的手,「婚禮就在一個月後,桑榆,我終於要娶到你了。」
我還沒說話,婚慶公司的策劃打來了電話。
「桑小姐,是這樣,您選中的那條婚紗,孟小姐很喜歡,不顧我們的阻攔穿上它和男朋友拍了照片。」
「她說,等儀式那天,還穿這條,您看,怎麼辦呢?」
「哦,她喜歡穿就穿吧,沒事兒。」
「好的。感謝您的理解,您人也太好了。」
誰知掛了電話後,謝衍卻緊緊攥著我的手,面色陰沉。
「為什麼要讓給她?」
「桑榆,那是我們定製的!」
我有些莫名其妙,「就是一條婚紗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何況,他是你妹妹,讓著她不是應該的嗎?」
「她還有抑鬱症,要是想不開又自殺了怎麼辦?」
謝衍怔了一瞬。
突然抱住我,像是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里,「桑榆,你怎麼了?」
「沒怎麼呀?」
他哽了哽,好像很痛苦一樣,「我總覺得這段時間,你好像不愛我了。」
我沉默。
他捧著我的臉,「我們領證吧?好不好?」
啊?
他又不是我的正緣,怎麼能去領證呢?
死腦,快想呀!
我攥緊手指,扯了扯唇,「得找人看看那個日子是黃道吉日才行哦。」
我們這種信玄學的人,真是太難了。
他一直盯著我,好像要從中看出我任何的不滿。
而我,一直溫和地微笑。
最後,他嘆了一口氣,「婚紗我去找孟晗說,桑榆,你放心,是你的就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不知道他是說婚紗還是他自己。
但此刻的我已經毫不關心。
8
我決定還是跟我媽坦白。
她拿出謝衍給她買的金鐲子,「這孩子,任勞任怨,還挺好的。」
我給她遞過去一杯水。
「大師說我跟謝衍八字不合。」
我媽手一抖,「啊?」
我繼續:「大師還說,我們要是真結婚,他會克妻,還會出軌,更甚至,會影響我發財!」
我媽突然就把鐲子塞我手上:「那你還是還給他吧。」
「發財倒是小事,克妻太恐怖了!」
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她問我:「那年媽媽給你們求的玉牌,能不能要回來?」
那肯定得要。
都要走了,他留著我的東西也不合適。
何況還是象徵姻緣的。
於是我給他打電話過去,都沒人接。
舅舅買好了機票。
我讓他們先出發,我處理好事情再來。
媽媽說,她捨不得爸爸,於是我們開車去墓園,給爸爸道別。
那天濛濛細雨,我媽撐著黑傘絮絮叨叨說了一上午。
而我給謝衍打了無數電話,發了好多消息都沒人回。
本想著告訴他,我要走的。
看起來也沒必要了。
於是我跟婚慶公司說,到時候的儀式我退出。
他們安心給孟晗辦就好。
然後我買了三天後的機票。
趁著這幾天,把我該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好了。
卻在要走這天,收到謝衍的消息,讓我去醫院找他。
其實不用他解釋,我已經在朋友圈看到了。
場面那麼混亂,他都沒鬆開過孟晗的手。
我終於意識到,我大概只是兩人 play 的一環。
本來不打算過去的,但想起媽媽的玉牌他沒還給我。
所以我要去拿回來。
9
車裡的氣壓很低。
謝衍不停偷瞄我,我假裝看窗外的風景。
之前打電話想讓他來一趟墓地,結果他以為是我媽的葬禮,真是晦氣。
「為什麼要玉牌?」
謝衍終於忍不住問。
我怕他不給我,於是撒了個謊,「要去重新開光。」
他臉色才稍微好一點,勾了勾嘴角,「我捨不得戴,放在了新家主臥的保險箱裡,密碼是我們在第一天戀愛的日期。」
我想了半天。
太久遠,記不清了。
「是多少呀?」
「桑榆,你居然不記得了?」
他猛地剎車,不可置信。
「那麼重要的日子!你怎麼能忘?」
我沉默。
恰好綠燈亮起,他一隻手握方向盤,一隻手牽著我,無奈嘆氣:「是 0421 呀。」
「哦。」
到門口時,謝衍說給我準備了一個驚喜。
我下意識蹙眉。
討厭一切不在計劃之內的變動。
門剛開,禮花「砰」地一聲在我頭頂炸開。
「嫁給他!嫁給他!」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謝衍單膝跪地,手中舉著一枚鑽戒。
「桑榆,」
他溫柔深情,「欠你一個正式的求婚,今天補上。嫁給我,好嗎?」
我站在原地,沒有伸手,也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孟晗從人群最後走上來,雙眼通紅。
「祝你們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謝衍望著她,像是為了證明什麼,語氣帶著催促,「快,正式叫一聲嫂子。」
孟晗的嘴唇翕動了幾下,那聲「嫂子」終究沒能叫出口。
然後她突然捂住肚子,臉色蒼白:「我……我有點不舒服,先走了。」
人群散盡後。
謝衍和我一起坐在沙發上,「她就是小孩脾氣,你別生氣。」
我隨意嗯了一聲。
他又提議,「我們找個時間,再讓雙方父母一起吃個飯吧。」
他不知道,我早就取消了婚禮,還吃什麼飯呢。
謝衍還想說什麼時,手機響了起來。
他臉色瞬間就變了。
「什麼?出車禍了?……好,我馬上來!」
他掛斷電話,急匆匆地抓起外套,像是才想起我的存在,回頭解釋:「孟晗她出了車禍,我爸媽已經趕過去了,作為家人,我得去看看。」
「好。」我很懂事。
他反而皺了眉,遲疑地問:「你……要一起去嗎?」
「我猜,她可能不太想見到我。」
「別瞎說。」
他嘆了口氣,走回來在我額頭印下一個吻。
「在家乖乖等我。」
這一次,我沒有回答。
螢幕亮起,是舅舅的消息:「你出發沒?」
我低頭回覆:「馬上啦,明天早上就能到。」
距離航班起飛還有一段時間。
我先去密碼箱取出了玉牌。
再冷靜地聯繫好搬家公司,將我的東西打包郵寄。
然後將婚房砸得稀巴爛,畢竟是我裝修的。
得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才好。
最後,我攔了一輛計程車。
頭也不回地上了飛機。
10
從醫院出來後,已經是凌晨。
謝衍最後一次告訴孟晗:「生命只有一次,你已經 25 歲了,不能總是拿自殺開玩笑。」
「我該對你盡的責任已經盡完了。」
「孟晗,你會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會和桑榆結婚擁有我們自己的小家。」
「以後,別跟我打電話了。」
他當著她的面,將她的聯繫方式都刪除了。
孟晗躺在病床上,順手將桌上的杯子砸了過來。
謝衍沒躲,杯子在他身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後落在地上,碎成一片片。
「可我不想你結婚,我不想你娶別人,你娶我不好嗎?我們一起長大的啊。謝衍,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因為我不愛你。」
孟晗愣了一瞬,笑出了眼淚。
「那你為什麼一次次站在我這邊。」
「為什麼我永遠排在桑榆前面!」
謝衍下意識蹙了蹙眉,他真的這麼做了嗎?
他突然想起,桑榆這段時間乖乖的樣子,沒由來一陣心慌。
「那是你爸對我爸爸有救命之恩,孟晗,我們家收養了你,你的戶口跟我在一起。我們只能是兄妹,你明白嗎?」
「我對你的好,只是為了報恩。」
「我護了你這麼多年,也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