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交給我們大人來處理,你一個小孩子不要再操心了。」
「不管依依是怎麼知道的,我們都相信你。」
我沒有告訴他們我能看到善惡值的事情。
可是爸爸媽媽和哥哥還是相信了我。
我揉了揉眼睛,小聲坦白:「因為,我能看到別人頭頂的線是壞是好。」
我把當初告訴奶奶的那些事情,通通告訴了他們。
最後媽媽捂住我的嘴:「好了,不用說了。」
「以後不管跟任何人,都不要再提起這件事。」
「你奶奶說得沒錯,知道的人多了,就會傷害到別人,會有人利用你做壞事。」
「你只是個普通小孩,什麼也看不見,記住了嗎,依依?」
她的表情好嚴肅。
我也跟著認真地點了點頭:「好。」
17
周一再去上學。
圓圓沒有來學校。
我去問老師,老師說:「你是說趙婧圓同學?哦,她爸媽準備給她辦轉學了。」
我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那對壞夫妻為什麼要給圓圓轉學呢?
下午放學,許星澤來接我。
天氣越來越冷了,天黑得很早。
街邊亮起盞盞燈火。
許星澤給我買了個烤紅薯。
我正在扒拉紅薯皮,突然看到路邊的人都往前面涌了過去。
「快過去看看!」
有個人邊跑邊大吼,「有人在前面直播跳樓!」
許星澤的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
結果等我們趕了過去。
才發現那個要直播跳樓的人,竟然是蘇晚。
她舉著手機。
穿著校服裙的身體單薄得像是一片樹葉。
樓下已經圍了好多人。
救護車和警車也到了。
旁邊的好心女孩把手機給我們看。
直播間已經有了好幾萬人。
觀看人數還在不斷往上漲。
許星澤皺起眉:「她又在演什麼戲?」
我仰頭往上看。
蘇晚頭頂長長的紅線很黯淡。
直播里顯示,救援的警察已經到樓上,開始勸說蘇晚。
「不管有什麼困難,只要活著才有希望啊。」
樓頂的風很大,吹得蘇晚的聲音也透著一股蕭瑟。
「我媽尿毒症住在醫院,我家窮,想要錢就得聽他的話。所以他讓我站出來作偽證我也得作,有人為了救我摔斷了腿,我甚至不敢為那個人說一句話。」
「我會用我這條命,賠他的腿。」
警察姐姐的表情嚴肅起來:「你說的是什麼人?你要聽誰的話?」
「你放心,沒人能傷害你。」
蘇晚從校服裙的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
上面印著一家三口。
一對夫妻,還有被他們摟著的紅毛,面前放著一個五層的生日蛋糕。
笑容猖狂。
蘇晚苦笑著說:「他家有錢有勢,他爸認識很多人,我能怎麼辦?」
直播間的彈幕滾動著,幾乎爆炸。
「我靠,我認識這個人,他是方氏集團高管的兒子方子軒啊。」
「我有個遠房親戚的兒子,當初就是被他校園霸凌到退了學,最後那孩子自殺了。」
「聽說他小舅舅……」
網際網路傳播信息的速度飛快。
一個晚上。
更多有關紅毛全家的信息,還有他們做過的事就被挖了出來。
連同當初許星澤被他從天台推下樓的事情一起。
警方成立了專案組,開始調查。
很快,方子軒一家人就被帶走了。
18
蘇晚最後被救了下來,送到了醫院。
許星澤帶著我去看她。
他臉色很不好看:「你真會演啊。」
「你這種人,我可不信你會真的想去死。」
蘇晚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手背的輸液針:「我當然不會去死,我媽還要我照顧呢。」
「但是目的至少達成了,不是嗎?」
她頭頂紅與黑的線交錯著閃爍。
最後定格在紅色。
我輕輕扯了扯許星澤的袖子:「哥哥,她這次真的是好心。」
蘇晚輕笑一聲:
「對……還是你妹妹的吃播給我的靈感。時代不一樣了,有些事情被捅出來,被大眾看到,那麼他們想一手遮天也不可能。」
「許星澤,方子軒一家會受到法律制裁。至於我欠你的這條腿,我遲早還給你。」
許星澤一直沒說話。
他死死盯著蘇晚的腦袋。
我順著看過去。
發現蘇晚的馬尾辮上別著一個淺藍色的花朵髮夾。
中間還有一道被膠水粘起來的裂痕。
「你戴著這個,就是為了在我面前演戲,想讓我心軟吧?」
許星澤的語氣很冷,「放心,我不需要你賠我的腿。」
「當初救你,是我自願的。」
「不管那個受到脅迫的人是誰,我都會救,和你沒關係。」
他滑著輪椅,轉了個方向,
「依依,我們回家了。」
我落在後面,又回頭看了一眼。
蘇晚坐在病床上。
她用沒有扎針的那隻手慢吞吞地摸著發頂。
把那個髮夾摘了下來,很寶貝似的攥在手心。
她沒有掉眼淚,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許星澤的背影。
發覺我在看她,她甚至對我扯了下嘴角,笑了一下。
可我覺得,她的心裡在下大雨。
「哥哥。」
我小跑著追上許星澤的輪椅,一邊推他一邊問,
「你是不是喜歡蘇晚?」
「什麼喜不喜歡的!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操心這些事!」
雖然這麼說。
可他的耳朵好紅。
19
這天下午放學。
許星澤沒來接我。
我在校門口張望著。
突然有個年輕男生走到我面前,半蹲下身:「是依依吧?」
「今天你哥哥有事,讓我來接你回家。」
他笑得很溫柔。
可是頭頂的黑線長長的。
我小心地後退一步。
搖搖頭:「我要等我哥……」
話還沒說完。
他突然一把抱起我,轉頭往路口大步走去。
那裡停著一輛白色麵包車。
我大哭:「救命!!救命!!」
他伸手來捂我的嘴。
可我這一年都吃得很好,比當初在福利院的時候壯了好幾圈,伸腿一蹬,直接從他懷裡摔了下來。
那男生見勢不妙,準備直接上車。
我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環視一圈,找到一個頭頂紅線最長的壯碩男人。
抱住他的腿。
指著那輛車大叫:「他們是人販子,他們要拐賣我!!」
壯漢飛起一腳,直接把那男生踹倒在地。
「依依!」
身後傳來許星澤氣喘吁吁的聲音。
我轉頭,才發現蘇晚推著他的輪椅,正在飛快往這邊跑。
我轉頭,癟癟嘴,哭了:「哥,有壞人!!」
20
爸媽趕到後,握著壯漢的手,千恩萬謝。
壯漢撓了撓頭:「大哥大姐,你們不記得我了?」
「我剛到這座城市的時候,窮得吃不起飯,你們讓我在你們店裡吃了好幾頓免費的盒飯,老香了。」
「我就說看這姑娘眼熟,原來是你們閨女啊!」
他揉了揉我的腦袋頂,
「這孩子真聰明,知道找路人求助。」
警方抓到了壞人,還從麵包車裡救出一個昏迷的小女孩。
她被繩子綁著,身上還有不少傷口。
再順藤摸瓜,竟然一路查到了圓圓的父母。
原來這麼多年來,那對壞夫妻一直在背地裡做著人口販賣的生意。
他們收養長得好看的小孩,用他們作為迷惑,騙取其他小孩的信任。
然後把那些小孩帶回去,賣到世界各地。
那套別墅其實是他們租的。
而且每隔一兩年,他們就會換一座城市。
原本,他們就要帶著圓圓搬離這座城市了。
可是圓圓告訴他們,我的吃播在網絡上很火。
如果能帶著我一起走,就可以利用我賺大錢。
「我本來按點來接你,結果半路被一對老夫妻攔住,非說他們從外地過來找女兒,現在迷路了,讓我送他們去見女兒。」
警局裡,許星澤心有餘悸地緊緊抱著我,
「我覺得有點奇怪,正要讓他們報警,多虧了蘇晚路過。」
「她說這兩個人是騙子,讓我趕緊來學校接你。」
我看了看一旁的蘇晚。
她頭頂紅黑色的線條一直在反覆跳動。
我總覺得,她身上好像有很多秘密。
發覺我在看她。
蘇晚蹲下身,摸了摸我的腦袋:「嚇著了吧?」
「別害怕,你哥哥一定會來救你的。」
她彎起眼睛,笑著說,
「因為他是這天底下最好的人。」
我看了看她頭頂,最後停下來的紅線。
算了。
至少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好人。
圓圓的壞爸媽很快被抓了。
我在警局門口又見到了圓圓。
聽警察姐姐說,她會被重新送回福利院。
等待再有新家庭去領養。
不過不是以前那家福利院了。
因為當初的院長涉嫌違法犯罪,已經被抓了。
圓圓看著我,眼睛裡是令人心驚的恨意:
「憑什麼你這個傻子能過得這麼好?!」
「上輩子明明被他們帶回去的人是你,許星澤應該是我哥哥!」
我沒聽懂,有些茫然地看著她。
許星澤一把摟住我:「你他大爺的,胡說八道什麼呢?」
「再過三輩子,我也只認許星依一個妹妹!」
「你這種黑心小孩。」
他嫌棄地看了圓圓一眼,「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吧。」
21
寒假的時候,家裡來了陌生的客人。
是當初麵包車上昏迷的那個小女孩。
還有她的父母。
他們衝著我不住道謝鞠躬:「多虧了你,不然我女兒就要被他們帶走了。」
「我們快四十了才生下她,就這一個女兒……」
我臉頰發燙,直往許星澤的輪椅後面藏。
他們看到許星澤,愣了一下。
抬頭望向爸爸媽媽:「令郎這是……」
「他之前出意外,傷到了脊椎,所以走不了路。」
媽媽說,「不過聽說北京那邊有大夫能治,我們正在攢錢,打算過完年就帶他去北京看醫生。」
那個阿姨一拍大腿:「這就是緣分啊!」
阿姨說,她父親是北京某所大醫院最有名的骨科醫生。
很快,她就安排許星澤和他父親見了一面。
在本地的醫院。
那個爺爺看了看醫院的檢查報告,又捏了捏許星澤的腿。
「不難治。」
他說,「針灸配合吃藥,三個月就能走路了。」
許星澤開始每天去醫院治療。
而我陪著爸媽置辦年貨。
大年三十那天。
許星澤從醫生爺爺那裡回來,嘗試著從輪椅上起身。
雖然時間很短。
可他還是成功站起來了。
媽媽抱著他嚎啕大哭。
爸爸也在一邊不住地抹眼淚。
最後,三個人一起湊過來,把我緊緊圍在中間。
「這多虧了依依。」
「我就說,她是我們家的小福星。」
三個人的體溫擠著我。
熱得發燙。
可我覺得好幸福。
因為去年的新年,我是在福利院裡,捧著一碗涼透的餃子湯度過的。
而現在。
我有了最愛我、我也愛他們的家人。
我把臉埋在媽媽懷裡,用力蹭了蹭。
我就說吧,我挑中了最好的父母。
22
春天來臨的時候,許星澤終於能走路了。
雖然還不能跑跳。
但他能回去上學了。
醫生爺爺說,後續還有大半年的療程。
等到治療徹底結束,他就能完全恢復之前的狀態。
許星澤很緊張:「還能打籃球嗎?」
醫生爺爺笑眯眯地說:「當然可以!」
他高興壞了。
從醫院出來,我們又碰上了蘇晚。
也許是腿治好了的緣故,許星澤再看到她,說話不再像之前那麼冷淡了。
甚至帶著幾分侷促:「我現在康復了,你不欠我什麼。」
蘇晚笑著說:「那就好。」
「等下周,我就回去上學了。」
蘇晚點點頭:「我退學了。」
許星澤猛地抬頭看著她:「你要去哪兒?」
「有人邀請我去當演員,說會承擔我媽全部的醫藥費,我要去北京了。」
蘇晚把幾縷被風吹亂的頭髮撥到耳後, 輕輕地說:「再見,許星澤。」
「你是我這輩子遇到過的, 最好的人。」
23
晚上回家。
許星澤魂不守舍。
吃飯的時候甚至把我嗦過的骨頭夾進了碗里。
我不得不在飯後找到他:「哥哥。」
「你是不是還喜歡蘇晚?」
這一次, 許星澤沒有否認。
他只是抱起我,親了親我的臉頰:「依依最聰明了。」
「那你覺得,蘇晚她是好人嗎?」
蘇晚是好人嗎?
我認真地想了想。
真的不好說。
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
「哥哥,我覺得, 蘇晚也有點喜歡你。」
許星澤一下子站了起來。
他的眼睛好亮,像星星一樣。
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又重新坐了回去。
我有些奇怪:「哥哥,你不去找她嗎?」
許星澤搖了搖頭:「我現在還是個高中生, 什麼也幫不了她。」
「等以後吧,等我有能力保護她、幫助她了, 我們自然會再見。」
從那天起, 許星澤開始拼了命學習。
下午放學來接我的人也變成了爸爸。
他比較怕媽媽,所以不會每天給我買零食吃。
不過這天放學,老師叫住了爸爸。
她說:「你們家許星依, 雖然平時反應慢了點,不過在數學和算法上的天賦非同一般。」
「你們做家長的如果有心的話, 可以帶她去了解一下奧賽和編程相關的內容。」
於是從那天起,我每周又多了一項任務。
去上編程課。
我發現那些字母和數字,好像天然就跟我特別合得來。
我總能輕而易舉地看懂和編寫出代碼。
過了幾個月,市裡有場小考試。
老師帶著我去參加。
我拿了第一名。
「我就說我們家依依是最聰明的小孩!」
媽媽拿著獎狀, 看了又看。
樂滋滋的。
「走,明天開車去當初那所小學,把這玩意兒拍在那老師臉上讓她看看!」
24
春去冬來。
又過了兩年,許星澤高中畢業了。
他是這一年, 本市的高考狀元。
而我在全國中小學生編程大賽中拿了金獎。
很多人來家裡採訪, 還去拍了爸媽的盒飯店。
哦, 這時候, 爸媽已經租下了隔壁的房子打通。
把盒飯店的面積擴大到了曾經的兩倍。
蘇晚已經是娛樂圈裡小有名氣的演員了。
她長得漂亮, 演技也不錯,而且十分敬業。
聽說當初挖她走那個老闆,曾經是影后。
蘇晚是她手把手帶出來的。
許星澤選了北京最好的大學。
我也要去北京領獎。
我問許星澤:「我們在北京會見到蘇晚嗎?」
他耳朵⼜紅了。
我很震驚:「不⾄於吧哥哥,她演的電視劇你都刷了十多遍了!」
怎麼聽到⼈家的名字還會臉紅。
許星澤惱羞成怒,過來揉亂了我的頭髮:「小孩⼦懂什麼?去去去。」
我不⽓餒:「我聽班上的同學說,有什麼京圈大少跟蘇晚表白。」
許星澤說:「嗯, 但她拒絕了。」
說漏了吧!
我⼀下子蹦到他⾯前:「哥哥,我就知道你和蘇晚有聯繫!」
許星澤⽿朵紅得快要滴血。
他結結巴巴地說:「只是……微信上聊過幾句。」
「也沒說什麼。」
「她現在是明星了,壓力很大的。」
「我只是作為曾經的同學, 禮貌地安慰她幾句。」
我笑眯眯地說:「曾經有那麼多同學,蘇晚怎麼只找你啊?」
「許星依!我發現你現在越來越⽪了!」
結果等飛機在北京落了地。
蘇晚的保姆⻋就停在機場外⾯。
她拉開⻋門。
拉下墨鏡和口罩。
靜靜地看著許星澤。
「好久不見。」
我哥魂不守舍, 眼珠⼦都快黏在她⾝上了:「……好久不⻅。」
蘇晚笑彎了眼睛,又沖我們道:「後面還有⼀輛⻋。」
「我讓他們送你們去酒店。」
「兒⼤不中留。」
媽媽感慨著,把我抱起來, 放進車⾥,
「還是我⼥兒靠譜。」
我扒著車窗,看向外面。
⼤城市的夜晚, 高樓林⽴,萬盞燈火點點。
可我一點也不羨慕。
因為,我已經有了自己的家。
最好、最幸福的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