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到別人頭頂的善惡值。
六歲那年,兩對夫妻來孤兒院領養孩子。
豪門夫婦笑得溫柔:「寶貝,想不想跟爸爸媽媽回家?」
我看了看他們頭頂發黑的惡意值。
轉頭撲向一旁死氣沉沉的另一對男女。
女人冷笑:「我兒子走不了路,我是來領你回去給他當僕人的。」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話是這麼說。
可他們頭頂的善意值,紅得發亮。
1
圓圓最近有點奇怪。
被新家庭接走的前一晚,她跑來找我,給了我一塊美味的小蛋糕。
「依依,我一直比不過你,可是我不想受苦了,你明天可以把有錢的爸爸媽媽讓給我嗎?」
圓圓是我在福利院最好的朋友。
可她最近總是念叨一對陌生夫妻的名字。
說自己重生了。
偶爾,還會對我投來仇恨的目光。
就好像我搶走了她什麼東西。
現在,她終於來找我和好了。
我很高興,連連點頭。
圓圓又遞給我一條破洞的髒裙子:「那你明天就穿這個。」
「不准搶我的風頭,聽到沒有?」
我答應了她。
第二天上午,我穿著圓圓給我的破裙子。
圓圓則換上了一條漂亮的新裙子。
那對有錢的叔叔阿姨果然挑中了圓圓。
「哎呀,好漂亮的小姑娘。」
阿姨塗著亮晶晶的眼影,笑眯眯地伸手抱住圓圓,
「寶貝,想不想跟爸爸媽媽回家呀?」
「爸爸媽媽家裡有很漂亮的大房子,還有洋娃娃給你玩,一衣櫃的裙子給你穿。」
「你肯定會喜歡的。」
圓圓連連點頭:「我願意!媽媽!」
可我卻驚恐地看著那個阿姨。
她頭頂有一條長長的黑線,代表了惡意值。
我連忙跑過去阻止:「圓圓,你別跟他們走,他們是壞人……」
話還沒說完。
圓圓突然變了臉。
她一把將我推倒在地,惡狠狠地指著我:「你上輩子就跟我搶,這輩子還想阻止我不成?」
我的手擦在沙地上,蹭破了皮。
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院長將我推給一旁的另一對男女。
他們都黑著臉,身上的衣服也舊舊的。
女人冷笑著說:「醜話說在前頭。」
「我兒子走不了路,我是來領你回去給他當僕人的。」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看了看她頭頂,紅色的善意值很長很長。
於是我搖了搖頭:「我不會後悔的!」
一旁的小夥伴們鬨笑著:
「她果然是個傻子!」
「挑的這是什麼父母啊,還不如住在福利院呢!」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笑我。
明明,我挑到了最善良的父母啊。
在他們的笑聲里,我興高采烈、蹦蹦跳跳地跑向了我的新父母。
回頭向他們揮手。
「我要去過好日子啦。」
2
一年前,因為不小心打翻了牛奶。
我被院長趕出門罰站,淋了雨。
當晚就發起了高燒。
痊癒後。
我突然多了一個奇怪的能力。
能看到別人頭頂的紅黑線條。
紅色代表善意。
黑色代表惡意。
負責做飯的奶奶讓我保守秘密。
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不然會有危險的,會有人利用你做壞事,去傷害別人!」
我不想別人受傷,連忙把嘴閉得緊緊的。
奶奶摸了摸我的頭,笑了笑:「好孩子。」
可是沒過多久,她就去世了。
想到奶奶,我突然有些傷心。
嘴角耷拉了下來。
一旁的新媽媽立刻開口:「怎麼,後悔了?」
「你要是不想跟我們走,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我趕緊搖搖頭:「我沒有後悔。」
「那你拉著臉什麼意思,想給我臉色看啊?」
前面開著車的新爸爸說:「老婆,她剛被推倒了,是不是傷口疼?」
新媽媽一愣,連忙抓起我的手。
將我攥成拳的手掰開。
血混合著泥土,看上去髒兮兮的。
我害怕她嫌棄,將手縮了縮,試圖往後藏。
「你傻啊!」
她沖我大吼,
「受傷了為什麼不早說?!」
我小聲說:「其實也不是特別疼……」
比當初院長打我的時候輕多了。
新媽媽冷著臉:「閉嘴,死孩子。」
她讓新爸爸轉道去最近的醫院,給我處理了一下傷口。
走出醫院,她看了看我裙子上的破洞和灰塵。
又帶著我去了附近的童裝店。
「給她找一條新裙子。」
她對店員說完,又低頭看著我。
粗聲粗氣:「你給我乖乖聽話。」
「要是我兒子不喜歡你,你就給我滾蛋,繼續回你的福利院去。」
被退回福利院的小孩,會受到院長最嚴厲的懲罰。
我害怕得連連點頭。
一小時後,我用包著紗布的手,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新家的大門。
3
陽台的玻璃門面前,放著一台輪椅。
上面坐著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哥哥。
他神色陰沉地看著我們:
「一大早就不見人影,跑哪去了?」
新爸爸連忙把我往前推了推。
「你以前不是說,想要一個妹妹嗎?」
「我和媽媽去給你領了個妹妹回來。」
我有些緊張。
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握成拳頭,暗中給自己打氣。
「哥哥。」
「滾,別這麼叫我。」
他毫不客氣地說,「為了我嗎?我看你們是嫌棄我現在是個殘廢,所以為了你們自己提前打算吧!」
我看向他的頭頂。
沒有黑色。
只是紅色的善意值看上去灰濛濛的。
像淋了雨。
雖然他的表情很兇,可我莫名覺得。
他好像很傷心。
「不是這樣的。」
我跑到他身邊,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衣角,「哥哥,爸爸媽媽真的是為了你。」
「他們說了,領我回來是為了給你當僕人的。」
「所以我要聽你的話。」
「哥哥想讓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
他看著我。
臉上那種兇巴巴的表情慢慢消失了。
我發現,哥哥的眼睛其實很好看。
像被陽光照著的玻璃彈珠一樣,散發著漂亮的光芒。
「僕人是吧?」
我連連點頭。
他伸手一指:「那你推我去餐廳,我現在要吃飯。」
「誒,她的手……」
新媽媽想開口。
話說到一半,又吞了回去。
詫異地看著我吃力地推著哥哥的輪椅。
一步一步走到餐桌前。
哥哥繼續指揮我:「給我盛飯。」
「我要喝湯。」
「好了,現在我要去洗手間。」
我有些艱難地把輪椅推到馬桶前。
然後走到哥哥面前,眼巴巴地看著他。
他和我對視兩秒。
臉色突然爆紅。
「你愣在這幹什麼,出去啊!!」
4
我暫時不用回福利院了。
還有了一個新名字,叫許星依。
爸爸媽媽在附近經營著一家盒飯店。
白天他們在店裡忙活。
我就推著哥哥的輪椅,陪他出門散心。
哥哥總是悶著頭,不愛說話。
我想逗他開心,就給他講福利院裡有趣的事情:
「我和圓圓捉迷藏的時候躲進一個破柜子,結果發現裡面有半袋餅乾,草莓奶油夾心的哦!」
「有一次過年放鞭炮,有人不小心把炮扔到了院長頭上,他頭髮都被炸禿了一塊。」
「還有一次,院長叫我晚上去他房間,說給我巧克力吃。」
「可是我到了他房間,他沒給我巧克力,反而問我熱不熱,要不要把衣服脫掉。」
哥哥猛地抬起頭看著我。
他表情很緊張:「然後呢?你脫了嗎?」
我搖搖頭:「剛脫掉外套,院長的老婆就來找他了。」
「她罵我小狐狸精,拿掃帚把我打走了,然後又打了院長一頓。」
哥哥好像鬆了口氣的樣子。
我從小挎包里摸出兩塊巧克力,分給他一塊。
這個小挎包是媽媽給我準備的。
裡面裝著糖果和巧克力,還有水杯、零錢和媽媽的舊手機。
哥哥沒接,他又重新板起臉:「我不喜歡巧克力。」
「為什麼呀?」
我很疑惑,低頭看了一眼,「哥哥怕苦嗎?這個是牛奶榛子味的,不苦。」
他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許星澤!」
許星澤是我哥的名字。
我和哥哥一起回頭。
不遠處,一個穿著藍白格子裙的漂亮少女在向這邊招手。
哥哥肉眼可見地緊張了起來。
他在輪椅上挺直脊背,小聲沖我說:「推我過去。」
我連忙把他的輪椅推了過去。
「好久不見,聽他們說你請了長假。」
少女很溫柔地沖哥哥笑。
笑得他耳朵都紅了。
連忙抬手摸了摸頭髮:「蘇晚,我……對,請了假在家養傷,大概下學期才會回去上課。」
「原來是這樣……」
蘇晚若有所思,
「我很想見你呢,有好多話想跟你聊。」
聽她這麼說,我哥整張臉都紅起來。
我總感覺他頭頂要冒白煙了。
「我、我也很想見你……」
我哥磕磕巴巴地說,
「上次我托他們送給你一個髮夾,你收到了嗎?」
「……收到了,不過今天忘記戴出來了。」
她說著,彎下腰看著我,
「小妹妹,你是誰?」
我認真地說:「我叫許星依。」
「喔,星依,我有些話想單獨跟你哥聊,你可以迴避一下嗎?」
不等我回答,許星澤就沖我揮手:「好了,你去找我爸我媽吧,他們的店就在不遠處。」
我搖搖頭,往他的輪椅邊靠得更近了:「我不走。」
「為什麼?」
許星澤有點不耐煩了。
我指了指一旁的蘇晚:「她是壞人。」
5
聽我這麼說,蘇晚頓時變了臉色。
她一臉失望地看著許星澤:「我沒想到,你背地裡就是這麼跟你妹妹說我的。」
「那天我沒有站出來作證,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許星依,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許星澤沖我厲聲呵斥,
「趕緊走!」
我沒有胡說八道。
她雖然笑得很漂亮。
可頭頂的黑線很長很長。
一看就是個壞心眼!
我死死地抱著許星澤的腿:「我不走我不走!」
結果他硬生生把我扒拉開:「滾!」
我一個不留神,被他推了個屁股墩兒。
趁著我摔倒在地的工夫,蘇晚推著許星澤的輪椅走了。
我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偷偷跟了上去。
蘇晚把許星澤推到了一處沒人的廢舊籃球場。
旁邊有個很大的斜坡。
突然,那裡冒出來幾個男生。
「許星澤,你還是這麼蠢,隨便派蘇晚說兩句就過來了。」
為首的紅毛男生踢了踢輪椅,
「那天你就跑出來壞我好事,以為自己在英雄救美?」
「你知不知道,那是我們的情趣,蘇晚本來就是我女朋友?」
我眼睜睜看著蘇晚鬆開我哥的輪椅。
走到紅毛身邊,挽起他的手。
許星澤背對著我。
我看不見他的臉。
但我覺得,他一定很難過。
紅毛得意地笑了笑,又指揮身邊的人:「去,把我們許大俠的輪椅從那推下去。」
我連忙從樹後跳出來:「住手!」
紅毛詫異地看過來:「小屁孩,你他媽誰啊?!」
蘇晚看了我一眼:「這是許星澤的妹妹。」
「妹妹個屁!」
許星澤大吼,「我不認識你,趕緊滾!」
「喲,妹妹啊。」
紅毛笑了,從口袋裡掏出煙盒,點了一根煙,「這樣吧,你親我一口,我今天就放過你哥,怎麼樣?」
「程隨,我 x 你大爺!」
許星澤急了,
「我說了我不認識她,你有事沖我來,別欺負陌生小孩!」
蘇晚也有些詫異:「她還是個小女孩,過了吧……」
「婊子當到半路,你現在裝起好人了?滾遠點。」
紅毛一把推開蘇晚,蹲在我面前。
嬉笑著將臉湊過來。
下一秒。
我張開嘴,惡狠狠地咬了上去。
6
等爸媽帶著警察趕到時。
場面混亂成一團。
我披頭散髮,滿口是血。
——是紅毛的血。
蘇晚的裙子被撕破了,胳膊上全是擦傷。
許星澤整個人從輪椅上摔了下來,死死抱著紅毛的腿。
被蹬得鼻青臉腫也不鬆開。
警察帶走了紅毛。
把我們全送到了醫院。
我的下巴脫臼了。
醫生給我正回去的時候,疼得我眼淚汪汪。
許星澤坐在一邊,手足無措:「是不是很疼?」
我根本說不了話。
只好包著兩泡眼淚點頭。
媽媽對許星澤發了很大的火:
「你妹妹才多大?!」
「她這麼小的小孩,你帶她去跟混混打架?」
「許星澤,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想替許星澤辯解,又說不出話。
急得直掉眼淚。
「你看,你妹妹都疼哭了!!」
許星澤小心翼翼來握我的手:「對不起,依依。」
我嘴巴一張一合。
很艱難地跟他說:「哥,你沒事就好……」
許星澤呆呆地看著我。
過了兩秒鐘,我看到他哭了。
7
這天之後,許星澤好像變了一個人。
他不再每天冷著臉坐在家裡發獃。
會主動跟我說話。
問我要不要出門玩。
還領著我去超市,給我買了一大堆奶油夾心餅乾。
什麼口味的都有。
他還主動提出,在午飯和晚飯時間,去爸爸媽媽的盒飯店幫忙。
因為坐著輪椅,不方便行動。
許星澤就在外賣窗口那裡,專門負責打菜和打飯。
他給客人打完菜,拿了個盤子,裝了滿滿一盤飯菜給我。
「依依,快去吃飯。」
我捧著盤子,在外面的桌子前坐下。
拿勺子大口大口吃著飯。
突然,有兩個很漂亮的小姐姐坐在了我對面。
她們拿著相機對準我:
「小妹妹,好吃嗎?」
我嘴裡還塞著東西,一邊嚼一邊點頭。
「看你吃得這麼香,我也想來一份了。」
短髮小姐姐放下相機,去買了兩份飯。
她們坐在我對面,也把飯菜吃了個精光。
臨走前,還摸了摸我的腦袋,遞給我一塊糖:「真可愛。」
我剛剝開糖紙,就被滑著輪椅過來的許星澤一把打掉了。
「陌生人給的東西也敢吃!」
我弱弱地反駁:「她們是好人。」
頭頂上的紅線可長啦。
「好人壞人會寫在臉上啊?」
他瞪著我,滿臉嚴肅,
「許星依,我必須要批評你了。」
我乖乖地聽著他的訓斥,心裡卻很開心。
「訓你呢!還傻笑!」
他粗聲粗氣地,掏出一塊奶糖剝開,喂到我嘴裡,
「以後只有我給你的糖才能吃,聽到沒有?」
我含著糖,用力點了點頭:「嗯!」
8
過了兩天,爸媽的盒飯店突然來了好多人。
本來為一天準備的飯菜,中午不到一小時就全賣光了。
後面還有客人在排長隊。
爸爸急得鍋鏟都掄出了火星子。
媽媽忙得滿頭大汗:「咋回事啊?今天人怎麼突然這麼多?」
「老闆,你還不知道啊?」
排在最前面的姐姐遞過手機。
點開一個視頻讓媽媽看。
視頻上,我握著勺子,兩頰塞得鼓鼓的。
嚼嚼嚼。